颜晴收紧发疼的拳头,菱唇吐出沉重的低吟,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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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亚各.伦纳德对她是否另有企图,当务之急,她要理清这混乱的一切,颜锋正是她最该问的人。
确定了方向,颜晴回到居住了十年的“家”。
站在变形的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夺去她的呼吸和心跳——
怎么回事……她的家为什么到处都是焦痕,只剩残破不堪的断垣残壁?!
“小姐?”
背后传来不确定的嗓音,颜晴倏地回头。
“小姐?!真的是你!你没死,实在是太好了……”来人见到她,立刻痛哭流涕跪在地上。
颜晴看着熟悉的手下,他以前总是穿着烫得笔挺的体面黑西装,但现在却狼狈不堪,神情净是疲惫与难过。
“阿勇,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事?”她蹲下身,扶起他抖动的双肩。
“……那晚,我买完宵夜开车回来,快到的时候听到很大的爆炸声,根本来不及救颜爷和兄弟们。我报了警,火势花了一整夜才扑灭,之后警方找到颜爷和其他兄弟烧得焦黑或拼凑不齐的尸体,却找不到小姐的……我以为小姐也……”阿勇边说边用衣袖擦去男儿泪。
“爆炸?”她愕然抽气。
“警方说是炸弹引爆。”
阿勇据实以告,颜晴愈听,脸色益加晦暗。
听着阿勇每说一字,划在颜晴心头的伤痕,就这样—滴一滴渗出血来。
她明明是恨颜锋的呀,为什么现在却好想哭……
“小姐……”见她面色惨白,阿勇很担心。
压下椎心的痛楚,颜晴深吸一口气,找回几乎窒息的自己,她沉声问。“颜帮的长老和兄弟们都知道消息了?”
阿勇点点头。“帮内长老们都北上赶来开会了,不过底下有些人已经开始沉不住气,还有帮派趁乱打击我们!”他的疲态就是来自于这两天的奔波。
“反了吗?”颜晴咬牙,立刻下达命令。“阿勇,立刻召集长老们到颜帮的餐厅开会。颜帮还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捣乱。”
“是,小姐!”
看着颜晴坚强镇定的模样,阿勇阴霾的方脸终于露出光采。
相较于阿勇的振奋,颜晴的心里正在进行一场矛盾的拔河赛。
她这么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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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餐厅的包厢内,除了弥漫高级料理香味,还有—股冷肃的氛围。
圆桌前围坐了七、八位从北中南各地而来的“大哥级”人物,这些目光、长相锐利凶狠的中年男人们,却暗自对站在主位发言的年轻女子,感到震惊不已、心生佩服。
“谁有问题?”语罢,颜睛环视众人。
大家相互对看,最后纷纷服气,点头表示支持她严肃而利落的一段宣言,不仅明白宣示颜帮并没有因颜锋的碎死而动摇,也安抚了众人的心。
“大小姐,南部有我们把关,你尽管放心!”
“中部也没问题!”
“我们会尽快处理好颜爷的后事,请小姐节哀。”
“谢谢各位长老的帮忙,我爸真的没看错人。”颜晴真心微笑道,但内心其实复杂难平。“你们用餐吧,我想静—静。”她走出包厢。
一位长老跟出包厢,感慨地拍拍她的肩。
“小姐,你刚才几个说话的动作和冷厉的神情,像极了颜哥。颜哥有你这么个女儿,想必他在天之灵会很欣慰。”
颜晴没有说话,仅是默然摇头。这名长老是看着她长大的黑雄,也是颜锋的拜把兄弟,曾经忠心追随颜锋出生入死。
“可是,应该由你来接任帮主的位子。”
黑雄总觉得惴惴不安,颜晴的决定活像是在交代些什么事似的。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熊叔叔,不用担心我,颜帮就交给你了。”她浅浅一笑。
看着关爱她的长辈,她仿佛又看见颜锋在书房里的最后一面——一张被无情岁月刻划下纹路、依旧挂心于她的年迈脸孔。
趁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前,颜晴快步离开餐厅。
来到室外,她驻立在餐厅外的广大庭院中,萧瑟的凉风拂过脸庞,带来了些许寒意,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只能等着被擒。
真是可笑!她竟然希望亚各来找她。
冷不防,几个单调沉缓的掌声自颜晴身后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低凝无波的男性嗓音。
“看来,你已经解决棘手的事了,不简单,不愧是黑道大亨的‘女儿’。”他刻意强调最后两个宇。
颜晴霍地转身,嵌在有如希腊神只般俊美容颇上的一双蓝色瞳眸,填满了她的眼睛。他的容貌,太教人难忘。
“亚各.伦纳德?!”
“看来似乎已经有人向你介绍过我了。”再次见面,他依旧心慑于她那美丽的容貌。“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他低吟走近,仔细审视。
颜晴戒慎退了一步,对方盯着她的眼神令她相当反感,是一种深沉中带有复杂光芒的怪异神情,她的头皮开始发麻。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对我,想必充满了疑问。”他皮笑肉不笑。
“你要杀我?”
“或许。”
“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亚各瞥了眼进出餐厅的人们。
“我现在就要知道一切!”她双手握拳低吼。
陡地,他将她的双腕扣在身后,动作快得让颜晴来不及防备。“你的疑问,我会回答你,但不是此时此地。”
“放开我啷做什——唔……”惊呼才刚滚出喉咙,她的口鼻就被涂有迷药的手帕紧紧覆住,奋力的挣扎最后呈现虚软,意识逐渐抽离。
第六章
“呃……”
感觉某种倒尽胃口的抚触在脸上游移,从昏迷中逐渐苏醒的颜晴,拼命想睁开沉重的眼皮一探究竟。
一睁眼,一张俊美无俦的深邃轮廓,赫然出现眼前——
“不要碰我!”她缩颈闪避对方的手,却毫无退路,于是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铺有羊毛的高级沙发上。
她使劲推开他,无奈药效尚未完全退去,使得她的抗拒有气无力。
“你的个性,跟她不同。”亚各的指尖来到她尖巧的下巴,下了一个结论。
他复杂的眼神让颜晴感到莫名惊恐,她甚至愈来愈觉得,亚各根本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呃!”下颚猛地被他捏得死紧,她发出痛呼。
“我以为,你会很期待我的出现。”他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她,从沙发椅中站起身,立在落地窗前的身躯在金色夕阳的映衬下,有如神只般的奇异庄严,脸上的森冷却像是自地狱而来的嗜血之魔,残虐至极。
她几乎能联想到——“我家的爆炸,是不是你做的?”
“没错。”他大方承认,一点也不在意这幢山区别墅的客厅里,还有一名男仆在场。
“如果你的意图是针对我,为什么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她愤愤起身。
“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自然不需要再留着碍眼。”他轻嗤一声,转过身面向她。“没想到,你会为见钱眼开的颜锋叫屈,我还以为你会恨他。”
他的话刺中颜晴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她咬牙。“我怎样想都不关你的事,把我父母跟你之间的恩怨全告诉我。”
“很简单,他们受命抓我交差,我回敬个大礼而已。”
“所以,那场车祸是你搞的鬼?当时我也在车里?”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被抢救存活了下来,这的确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不过,倒让计划变得更刺激。”
“所以,你在我脑里动了手脚,好延续你的报复?”
“别这么咬牙切齿,在我看来,你把‘颜锋的女儿’角色扮演得很好。”
亚各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顿时贯穿她的灵魂。她会陷入两难的困境、生不如死,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害的!
“可恶、你好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个变态——”沉痛猝然溃堤,颜晴忍无可忍,冲上前就是一阵乱无章法的捶打,嘶吼出最深最重的痛心疾首。
一旁的男仆想抓住她,亚各却已早先一步,狠辣的横腿一蹋,将她踹离。
虚弱狼狈的娇躯就这么飞撞上酒柜,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几瓶洋酒纷纷因撞击而掉落,砸在她躲避不及的身上。霎时,酒液、玻璃四处飞溅。
亚各走近因痛楚而蜷曲的颜晴,蹲下身,冷漠地看着对他充满恨意的女子。
“我要你替我完成一件事。”
她眯眼,扯动渗出血丝的嘴角。“免、谈。”
亚各诡谲无情的唇角微扬,没有多说便站起身,丢了—句话给男仆。
“把她弄干净。”
男仆躬身点头,随亚各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你站住!站住——”亚各的背影在颜晴眼底消失,她撑起上身,奋力地想爬起来,但腹部被重重踢了一脚的伤势让她无法使力。
“别妄想我会继续受你的摆布。”她捏拳痛击地板,无视于拳头下玻璃碎片的存在,死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回到客厅的男仆想扶起她,被她挥开。
“走开!”
“我就知道,你一离开我的视线,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他轻叹一口气,低柔的语气中,充满想教训她一顿却又狠不下心的郁闷。
不陌生的语调如一段能定人心魂的乐曲飘入耳中,颜晴一愣,呆然望向说话的男仆,男仆平凡无奇的陌生脸孔教她迷惘了。
“是我听错了吗……”她怅然若失地低下头,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我扶你起来。”男仆朝她伸出手。
闻声,颜晴猛然抬头盯着男仆,脑中搜寻不出任何这人的印象。
可是,这声音……分明就是——
糟,她被动了手脚的脑袋,会不会不堪负荷,连最近的记忆也丧失了?!
“不用了。”她摇摇头,身体往后缩,想自己爬起来。
“别动!”大掌按住她的肩膀,制止毫无预警的她踩向身后的酒瓶。等等!这手的力量、这霸道的语气,为什么会那么像“他”?
“你是谁?”她怔怔地对上他的眼。
趁她怔仲,男仆弯腰收紧双臂,将她拦腰抱离危险地带。颜晴豁然领悟——
他抱她的方式,和在医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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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当他把颜晴放在沙发上时,发觉右上臂的衣袖被紧紧抓着。
“你都是这样要男人别离开你吗?第二次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打趣着。
“真的是你,项初衍!”她水漾大眼瞠视那双依然促狭慵懒的黑眸。
他摆出挫败的表情。“如果连声音都伪装,你认得出来吗?”
伪装?“你是说你的脸……”
“我用化学皮膜易容,怎么样,像换了一个人吧?我的强项喔。不过,看来看去还是我自己的脸好看。”他迅速帮她手上的伤口止血。
盯着项初衍经过易容的脸,颜晴的确找不出破绽,脸型、肤质、肤色、五官都跟原本的他大相径庭,她竟然想赞叹他鬼斧神工的功力!
发觉自己脱轨的心绪,她迅速收回还挂在人家身上的手。
“我倒觉得这张脸比较顺眼,先不要拿下来。”她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拍着他的脸,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目前的确不能拿下来,要黏上去还得花一些时间。”他握住左脸上那只动用私刑的小手,右掌轻捧她的脸,以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好在他身体好,被她击昏后只昏迷了一个小时,清醒后便用特制表上的连线追踪功能,和x保全的电脑连线,找到她的行踪;再利用极短的时间混进这里,伪装成被他击昏关禁闭的可怜男仆,可却依然减轻不了亚各对她的伤害。
该死!要是他早一点出手拉住她,她就不会被踹那一脚。她被踢开的瞬间,那股闷疼仿佛是自己在受,这笔账记在亚各那混账头上了!
“伤得重不重?我看看。”项初衍皱眉想掀开她衣服下摆。
“喂!快住手,你色狼啊你!”颜晴绯红着脸拍开他的手,飞快地压回自己的衣服。“我说过我没那么脆弱,一点小伤,死不了人。”
“我没有恶意和邪念,只有医生的本能。”他声明。
“所以你对我做的那些,包括出现在这里,都只是医生的本能?”她反问。
“还有颜锋的委托。”
就只有这样吗?颜晴有股冲动想知道,却不敢问出口。
是不该问,也不必问了,还能有别的原因吗。除了医生本能和委托,哪会有其他更伟大的原因,劳驾得了懒惰成性的他?答案是——没有。
“爆炸的事和颜锋的死,你都知道,对不对?”她黠然问。
“暂时不告诉你噩耗,是担心你一下子承受不。”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瞒我!”
“知道了又如何?以你冲动的个性,除了把自己陷在更危
险的泥沼里,还能怎么办?现在,把你自己推入亚各手中,高
兴了?”他有些气闷。
“是,我冲动、我危险,你大可不必理我呀,滚回去做你高
贵的医生吧!顺便和那个气质大方的漂亮女医生秦方怡培养
感情,不要管我!’
她愤然从沙发椅中站起来,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下,跌坐回沙发上,小脸痛得皱成一团。
这会儿又关秦方怡什么事了,干嘛无缘无故扯到她?项初衍拧起眉峰,单膝跪在她面前,执意撩起她的裤管,露出白嫩无瑕的小腿肚。
“你——”她阻止的小手被他在半空中擒住。
“是刚才掉下来的撞伤,很疼?”他细细端详她红肿的膝盖,修长的指尖轻触伤处,不忘抬眼紧紧凝睇她的裹情问。
他担忧的神色让颜晴心口一热。
就算眼前的脸孔不是项初衍,但他黑瞳中的光芒,确实是不容她忘怀的一盏明灯,十年前第一次见面就烙在心上了,防不胜防,就这么牢牢烙在心上了……
对于感情,她自知是驽钝又被动的,但这一刻,她同时体会了两种心情——
爱一个人是一种可以放任、可以迷醉、可以期待的幸福;不去爱一个人却是不能放任、不能迷醉、更不能期待的压抑。
不爱比爱,更难。
面对不同世界的他,她应该选择不爱,即使往后要走的路更难。
或许,就算能活,也没多久了……
有了这层笃定的想法,颜晴硬是咬牙吞回心魂不该出现的骚动。
“颜锋已死,委托金没入可付,我解除他的委托,请你别再出现。”她痛心撇开眼,冷声而道。
项初衍双眉不悦地攒起,眼中闪过薄怒。
“x保全既然接受委托,就没有临阵退缩、半途而废的道理。”她的拒绝活像要跟他断绝关系似的,他听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