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晚上不能关闭呼叫器的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
“是一个女人,不是女人堆,可以工作了吧?”尉天浩维持一贯优雅笑脸,俊美阴柔、带着浓浓书卷气质的他,一句话就轻易消弭逐渐火爆的场面。
“顶楼见!”商烈下战帖。
“不见不散。”韩翼轻啐,转而问尉天浩。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着叫大家来?”
“衍还在睡?”商烈插嘴,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个人,于是跑到项初衍专属的休息室抓人。
项初衍是他们这群人之中最严重的懒鬼,有墙靠不会站着、有椅子坐也不会站着、有床躺更不会坐着的“习性”是他的注册商标,出任务也能睡到不醒人事,当有需要发挥医师天职的时候才会清醒。
“他出任务了。”项初衍已经有所行动,尉天浩灵验的第六感告诉了自己。
果然,休息室里满室漆黑,不见人影。
“什么任务?”商烈踅回电脑前,三人看着尉天浩输入一组密码,开启网站的委托板。他们并不出面沟通“特殊委托”的内容,而是透过专属网站进行交易,以至于替“x保全”蒙上了一层外人无法参透的神秘面纱。
新视窗内跳出几排文字——
“我是颜锋,请你们保护颜晴。”
“你的女儿?”
“是的,她有危险。”
“对方是谁?”
“……”
“颜锋提出委托时,我正好在线上。”尉天浩道。
“颜晴?!”看见倪雅喻最要好的朋友,名字出现在荧幕上,韩翼颇为讶异。
“黑道老大要我们保护她的女儿?”关于台湾势力首屈一指的黑道帮派,商烈略有耳闻。
黑道大亨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展夜韬也有相同的疑惑。
“你们的对话还没结束。”韩翼直指而出。
“谁要伤害颜晴?他怎么没头没脑不说清楚。”商烈也提出质疑。
“不知道,之后颜锋再也没发出讯息。”当时,尉天浩能隐约感觉到某些事情不对劲,所以当机立断召回所有人。
此时,尉天浩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电话,边做笔记,不到三十秒便与对方简短通讯完毕,脸上出现少有的凝重严肃。
“衍的电话,他说颜晴的危险来自于‘亚各.伦纳德’。”
“联合国通缉的杀手?”亚各.伦纳德,以残忍嗜血闻名世界的重金级杀手,曾杀死两名隶属于联合国的国际刑警,目前通缉在逃。
“衍在颜家看到亚各,他已经去找颜晴了。”
展夜韬蹙眉望向尉天浩。“衍‘出任务’是直觉告诉你的吧?”
尉天浩回以赞赏的微笑,环视众人。
“我猜,衍跟颜晴似乎很早就认识了。怎样,我们该接下这个委托吗?”
俄顷,商烈起身拍桌,“衍都出任务了,我商烈奉陪到底!”
尉天浩对商烈投以微笑,深知他不可能弃伙伴于不顾,又望向韩翼和展夜韬。
“你们呢?”
两人面无表情地点头,所有人达成共识后,尉天浩迅速分配工作。
“冀,你进入‘颜帮’的通讯或保全系统,探查有无异状。韬,你到这个地址的旅馆,衍需要帮忙。烈,你立刻上颜家一趟,我想确定……颜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
从家中逃跑似地开车冲出来,深受刺激的颜晴面如槁木,脑海中除了重复播送那些在书房里听到的残酷对话外,就是一个充满罪恶的自己在脑中狂妄大笑着——
你让你死去的父母蒙羞,你只是个他们最痛恨的人渣……
“啊——”脑中震耳欲聋的狂笑,让颜晴头痛欲裂、痛苦嘶号,双手脱离了方向盘,用力抱住自己的头。
接下来“砰!”一声撞击的巨响,这部横冲直撞、令人看得心惊肉跳的轿车,擅上了马路中央的安全岛。
反作用力导致她撞上方向盘,又弹倒回椅背。浑身被痛楚啃噬的她,无法意识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虚弱地瘫在座椅上喘息。
驾车紧跟在后的项初衍,立刻下车奔向那辆车头已然凹陷毁损的车。
颜晴疯狂的开法让他一路屏住呼吸,心脏每每差点跳出口。尤其是山路那段,颜晴不要命般的疾驶,让他心中七上八下的。
“颜晴!”他打开车门,将车内的人儿拦腰抱出,火速来到他车上。
回到驾驶座上的项初衍,焦急审视副驾驶座上的她。
他在她额上发现一块瘀红,胸口骤然紧拧,他轻抚那块红肿。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不言不语,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毫无焦距。看着她反常态的呆然沉默,纤弱得教人不忍,项初衍的心口泛起无端刺痛。
这个小妮子一向自尊自傲,我行我素像个小霸王,突如其来的身世谜底,想必对她会是多大、多深、多痛的打击。
他特她的安全带扣妥,才凛然地踩下油门。银色轿车飞驰而去,如天际中的银白星轨,瞬间划过一道冷疾。
第四章
由于颜晴脑中被植入装设发信功能的微晶片,为顾及公司安全,项初衍不能冒险带她回公司,于是来到一家干净清幽的汽车旅馆。
他让颜晴坐在床沿,大致检查她有无外伤,再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中拿出消肿的药膏,涂抹在她瘀红的额上,轻轻推开瘀血。
额上温热的触感,总算让颜晴眼中注入一丝温度,她看清眼前的人。
“不要碰我!”她拍掉他的大掌,颤巍巍地起身。“别过来……我很脏,我是个耻辱,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不是你的错。”项初衍嘴角一沉,不禁对她产生惺惺相惜的心情。背负污点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那个外国人说的对!”颜晴抱头嘶声哭喊着。“现在的我一定令死去的父母蒙羞,我甚至记不起他们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歇斯底里了起来,用力捶打自己的头部。
“那些人把我的记忆清除了,我居然还一直无知地活着……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颜晴自责的泪痕和自残行为,让项初衍的心—节—节地抽紧,表情纠结。
他攫住她的双手制止她。“为了爱你的人,包括颜锋,你更必须活着。”
“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懂什么!”她尖声反驳。
“你的身世,我都听见了。”
闻言,颜晴一僵,漠然甩开他,转身要走。
“你现在还想去哪?你也许有生命危险!”他攫住她的手臂,探知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
“有危险?跟你在—起才危险!十年前替我动手术的不是你吗,你不也是那些混账的同谋,在我脑里动了手脚,所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愚蠢地过了十年!”
“我只有治疗你身上的伤,并没有动过你的脑。”项初衍双眉一拢,想起当年某个环节。
那年,他动完她的手术后,隔天便随养父远赴英国参加一项学术研讨会议……难道是在那时候,医院里有人替颜晴动了脑部手术,却没有告知养父和他——
亚各.伦纳德?该死!除了他有本事胁迫院方之外,没有别人。
“骗子!放开我!我要走,现在就要走——”她死命挣扎。
“我没有骗你,现在的你别无选择。”项初衍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听亚各的语气,颜晴根本不晓得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你不要理我行不行?我做了许多霸道、危险的坏事,是个警察讨厌的人渣,你知不知道!”颜晴朝他怒视低吼。
她觉得自己在项初衍面前,就好像赤裸的魔鬼,和头上拥有高洁光环的他完全不同,根本自卑得抬不起头!
“不准再这样污蔑你自己!”
项初衍双手攫住她纤细的肩膀,凌厉低咆,警告的眼神瞬间教颜晴噤声呆望。
她不再挣扎,椎心的疼痛所带来的喘息之间、只剩潸然不止的泪。
“该死……”看着她心碎的眼泪,项初衍觉得自己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扎扎实实打在自己胸口。
他俯头而下,双唇吻住她湿濡中带有咸涩的樱唇。
寒凉的身体忽然碰触到温暖,颜晴恍惚了。
当他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热舌小心翼翼地轻触她的舌尖,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双腿顿感无力,当整个人就要滑下地板时,却被他坚实的铁臂揽得更近,更紧……
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吻她?
恍惚中,困扰着她的头疼在他的拥吻中逐渐消退,渐渐地,所有感觉也都一一消失,消失……
项初衍垂眼看着颜晴在他怀中昏然唾去,不再哭闹的小头颅沉静地垂靠在他的胸前,是他喂她吃下镇定剂。
将她平放在柔软的床上,为她盖妥被子,他高健的身躯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她脸颊上沾湿的发丝,凝视着她。
就算睡着了,她细致的柳眉依然紧蹙,他情不自禁俯身轻吻她眉问的皱折。
她的遭遇唤醒了他体内的沉怒,亚各竟然如此残忍,狠心玩弄他守护了十年的女孩!
守护?!
项初衍被自己的意念一震,颜晴的悲恸在他心上鲜明了起来,顿时理清自己的感觉——
他很清楚,十年前救了她的那一刻起,命运已经将他们紧紧缠绕在—起。
后来他回到台湾定居,积极找寻颜锋父女、和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也摸清了颜晴冲动好强的个性,常适时伸出“医疗援手”,让她逐渐放下对他的戒心。
表面上来说,是他救回她的性命,赋予她重生;但他很清楚,他一直把颜晴放在心上某个地方,看到她经由他一双手,回复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他便依赖着她耀眼的活力。
自有记忆以来就是孤儿的他,八岁以前寄住过多少亲戚家,早数不清了。印象最深刻的事,停留在八岁那年……在邻街马路的门前骑楼,和两个表弟玩球。
他记得当时大家玩兴正盛,他抛出—记漂亮的高飞球,然后小表弟笑着跑出去检球,平时人车往来极少的巷口,却经过—辆疾驶的大卡车——
亲戚们都说他是杀人凶手,没有人愿意收留他;在被送到育幼院一年后,他现在的养父项银鸿——一位大医院的院长收养了他。
拍球声、小表弟的笑声、刺耳的煞车声、以及大人们强烈的指责,犹然回荡在他耳边……
项初衍双眼紧闭,好半晌才睁开,从沉痛的记忆绕回颜晴不安的睡脸上
是颜晴从过去的自责里救赎了他,否则他不晓得自己这辈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有股强烈的想望,想继续守护她,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霍地,沉敛的敲门声打断项初衍的思绪,他全身细胞立刻进入警戒状态,轻捷的脚步移到房门边。
“衍,是我。”门扉另一头传来展夜韬的声音。
项初衍微愣,打开房门果真看见伙伴立在门外。他谨慎地观望房门外的动静,然后关上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房?”他只向尉天浩告知地址。
“冀查得到。”
项初衍并不惊讶,他们都知道,韩翼的电脑能力已经到了无所不入的境界,显然是他查到颜晴的位置,不过。
“你们怎么知道发信器的事?”
“颜锋上网提出委托,保护颜晴。后来翼入侵颜帮的通讯系统,我们才知道颜晴脑中被植入发信器的事。”展夜韬继续沉声说道:
“颜家发生爆炸,无人生还,只找到颜锋和几个手下的尸体。”
项初衍心一沉,神色转而阴鸷,犹然不忘正事。
“她脑中有一个装设了发讯功能的微晶片,帮她检查能不能解除。”
展夜韬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精密的探测仪,热练地在颜晴耳边调整仪器的频率。不到三十秒,他深墨沉静的幽眸,难得出现异样的波动。
“高科技产物,能顺利通过一般电子安全检测。除非取出她脑里的微晶片,否则无法使用反制除去发讯功能。”
这种用来植入动物身上,作为研究动物脑波及生态习性的利器,曾被国际间的人道主义者鼓吹禁用,就是担心被不肖人士应用在人类身上,造成人类社会失序。
“这么说,敌在暗,我在明,颜晴无法隐藏行踪?”项初衍眉峰微拧。
展夜韬点头。
可怕的高科技产物,竟能压抑颜晴十三岁以前的记忆!
***********************
“我不答应。”
“爸!”
病房外,一对父子矗然对立。
“为了一个黑道女人,你竟然要封锁医院、派驻保全人员、禁止任何人进出,初衍,你到底在想什么?”项银鸿严肃低斥。
“我要救她。”项初衍斩钉截铁道。
看着项初衍眼中的坚决、以及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焦急,项银鸿明白有—股力量,正在改变看似外放随和,实则内敛难测的项初衍。
“救了她、然后呢?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爱她、想娶她?”
项银鸿一句话,堵得项初衍一时怔愣哑口——
他想守护颜晴的心,算……爱情吗?
“把颜晴送走,初衍,我不希望你跟她有所纠葛。”项银鸿立场强硬。
“我不会抛下她。”某种念头,在项初衍心中迅速而坚定地萌芽。
“她有可能会毁了你的未来,你知不知道严重性!”项银鸿斥责。
不是他古板、有成见,要是初衍爱上的是一个普通女孩,那他也没话说;但问题是,颜晴是一个遭受杀手威胁的黑遭分子哪!
“爸,您十年前也救过她,我不相信您现在会见死不救!”
“你说她现在遭受威胁,你在她身边,你不也跟着有危险?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你涉险!不是我见死不救,医生也是人,也会有所取舍,你不懂吗?”
听完,项初衍郁悒握拳,表情僵硬纠结。
他懂,他懂养父对他的好,养父给了他新生活,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是这世上他最尊敬的人,可是他——
“项伯伯,这么晚了,您还在医院?”
一道身穿白色医师制服、气质出众的身影靠近他们,清脆好听的嗓音传来,随之,清秀婉丽的五官扬起亲切温和的笑颜。
“方怡,是你呀,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面对来人,项银鸿沉肃的脸庞转而和蔼。
“嗯,我想巡完病房再走。”秦方怡微笑轻点螓首,好奇的目光移到项银鸿身边高大的背影。“项伯伯,这位是?”
“对喔,你来医院都已经两天了,还没空介绍你们两人认识呢。”项铝鸿朗笑遭。“方恰,这就是我儿子项初衍。初衍,我跟你提过,她是秦医师的掌上明珠,年纪轻轻就拿到医学博士,很不简单呢。今后会在我们医院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