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孟突然开口。“可柔,你如果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你就要有心理准备,要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可柔一愣。
石云看着他,却是无语。
程可孟挥挥手,表情很是沮丧。‘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可以说今天是个意外,但明天如果还有类似情形发生怎么办?就算我相信你对可柔是真心的,但那又怎样?你能阻止喜欢你的人为了接近你,而伤害可柔吗?
“尤其是先前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不管是法萝或是爱丝,你有把握她们都不会为难可柔吗?你能够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护在她身边吗?云,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她那么娇弱,我真的不希望看见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大哥,我一点也不娇弱。”说完,可柔冷不防地扯下假发,一脸坚决地面对程可孟。
“这是怎么回事?”程可孟见状大惊。
可柔笑着甩了甩微乱的俏丽短发,然后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恢复她惯有的爽朗语调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大哥始终都不知道。
“平时我喜欢穿休闲衣、牛仔裤,也会像刚刚裘妮说的那样,到市场去卖牛奶,有时候牧场人手不够,我还会去搬牧草,甚至帮牛洗澡,清理牛屋……总之,牧场里大大小小的事,我几乎都做过,除了钱的部分,都是交由小羽打理。”
“我就知道你有事瞒我,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程可孟无奈叹息。
“大哥,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当爸妈突然过世,你刚好不在身边,而我又联络不上你时,若不是有陈伯他们像家人一样照顾我,我又怎么会撑得下去?”
“所以你就刻意穿裙子、戴假发,表现出女孩子的样子,然后告诉我你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像个大小姐一样,闲闲没事做?”
面对程可孟质问的目光,可柔不禁垂下头,低声嗫嚅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如果大哥硬要我跟你一起去法国,那这里怎么办?除了陈伯他们,还有李叔、阿丁、小牛,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家人是不可以抛弃的啊!’‘
她说着,长长的睫毛不断眨着,眼眶瞬间泛红。
程可孟深深一叹。“难道你就可以抛弃大哥?”
可柔看着他,使劲摇头,大大的眼睛漾起了迷蒙的泪光。
程可孟心中一动,跨步上前,轻抚着她的头说:“我知道,你除了担心牧场的一切外,也怕去了法国,会增加大哥的麻烦是不是?”
可柔咬着唇,没有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你还是决定要留在这吗?”
可柔迟疑地看着程可孟,又瞧着石云。
“你要知道,在巴黎可不比在台湾,女人大都非常主动,就算云可以无动于衷,但要那些女人放弃他,很难,真的很难。”他若有深意地看向石云。
“我相信他。”没想到可柔回答得飞快,并且充满信心地微笑着。
程可孟一愣,转而问石云。“怎么?你是不是对可柔施了什么魔法,否则她怎么会这么相信你?”
石云一笑,但他的心里却沉甸甸的。不是他没有信心,而是他担心以后两人必须分隔两地,一想到这,他的内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扯着。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在他面前都能温顺得像猫一般,但是他深爱的女人却完全不一样?偏偏他又不愿意强迫她,看她委屈而伤心。
突然,李湄羽在一旁轻轻开了口。“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留在这?”
“留在这?”程可孟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傻女孩!那是你还没去法国看过才会说这样的话,花都巴黎的美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的,况且我购置的房子还有一大区的庭园,可以让爱花的你栽种各种花草,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爱上那里的。”
程可孟说得轻松,可柔却是大惊失色。
她这才知道,原来大哥已经有了在当地落地生根的打算,难怪他会一再要求她前去;这样的发现在可柔心上蒙上一层阴霾,她的目光也不自觉地瞟向石云。
难道石云要她暂时过去一阵子,为的也是让她永久留下?!
而李湄羽虽然流露出狐疑的眼神,可是没多久,她就微笑着点头,并倾心地回望他,甜甜地说:“是吗?”她的表情看起来娇羞可人。“那可柔我们——”
小羽的话正想脱口而出,却在接触到可柔的眼神时停顿了,悄悄地挨靠在程可孟身边,黯然低下头。
可柔淡然一笑。“小羽,你就放心和大哥一起去吧!我祝福你。”
石云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她,就像在问她——那你呢?
第九章
过了好些天,天空一扫几日以来的阴霾,灿烂的太阳终于在遥远的天际露出一道曙光。
可柔毫无例外地一早就出现在养牛的房舍,而石云也等在那,两人像是默契十足地上了车,然后到山下市场,一切就如以往那般。
只不过,两人之间像是隐约横亘着一层隔阂,两人虽然没有说破,彼此却都像是心知肚明一样。
由于天气好不容易才放晴,市场早早就聚集了等待的人潮,可柔他们的车子一到,寒暄的、取笑的,以及买牛奶的人,都比平时来得多,因此他们很快就将所有的牛奶卖光,然后收拾好一个个和人一般高的牛奶铁罐。
在这整理的过程里,可柔心中莫名充塞一股酸楚,竟在转身将铁罐排好的瞬间,一颗泪珠悄悄落在脚边。
“真好,有你帮可柔这丫头,她的动作也快些,少让我们等很久咧,那么明天再见喽!”那些婆婆妈妈在临走之际,还不忘对石云这么说着。
她们是言者无心,但可柔却是听者有意,一声又一声的关心,仿佛在她心上断断续续地扯着,让人难受。
这是最后一次了吗?
明天石云就要启程回到他的国度,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虽然他保证他还会再来,可是他毕竟不是快乐牧场的人,就连她的亲大哥都有了在法国落地生根的打算,更何况是他?
而她,又无法割舍抛弃这里的一切,那么,他们还会有像今天这样一起卖牛奶的时候吗?
就算真的有,那会是一个月?还是几天?抑或是短短几个小时?不管多久,他终究会离开这里,而她也得回到牧场,那他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天哪!她为什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呢?
她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刚好瞥见石云俊伟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震。
不,她不是没想到,而是自己的内心故意忽视这样的事实,强迫自己不去承认和面对,直到这一刻的时间不断逼近,已经容不得她再去逃避,她这才真正体认到事实有多残酷。
原来,他们俩竟然没有未来?!
就在这刹那,可柔泪如泉涌,她就这么弯着腰、低着头,假装整理铁罐,眼睁睁看着自己豆大的泪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颗颗滴落。
“好了吗?”突然,石云从身后问她。
可柔一惊,急忙拭去泪,别过身,点头回答,却又心痛得掉了一长串的泪珠。
然后,她迅速跳下车,径自打开车门上车;石云无声地跟着坐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将货车驶向快乐牧场的方向。
离开市场之后没多久,他却又将车挨着路边停下。
“你哭了?”他的目光紧锁着可柔的眼睛。
可柔一惊,忙扯开嘴角,挤出笑意说:“我哪有?”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那笑意有多么的勉强。
石云心中一叹,指着她胸前一块块明显的水渍说:“还说没有?哪这是什么?今天又没有下雨,你可别说是刚刚牛奶溅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可柔就急急抢着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牛奶是一早从乳牛身上挤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会很烫手?”她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并刻意露出自以为可以瞒过人的牵强笑容。
可柔根本没有等石云回答,就接着又说:“那是因为要经过高温杀菌,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也都没有问,只是在拿到牛奶时直说好烫,甚至有的妈妈还说:小姐,以后不用加热了啦,我们还是比较喜欢喝冰的。你说好不好玩?”可是说到这,强压在她心中的酸楚还是止不住地一再蔓延。
“还有呢?”他故意瞅她一眼。
“还有?”可柔一愣,但是随即又挤出笑容。“还有你有没有看过小乳牛出生的经过?那可是有趣又充满惊涛骇浪的过程。”
但话才刚离口,所有的痛楚和心酸竟在瞬间爆发,她忙别过头掩饰再也控制不住而涌出的泪水。
她掩着嘴说:“你不要管我,我只是一时发神经而已……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可是她的泪水却是愈流愈多,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
突然,可柔伸出手打开车门,跳下车。
“可柔。”石云惊叫。
可柔却是站得笔直,迎着风,任由泪水蜿蜒而下,半晌,她才轻声说:“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路实在很宽敞?虽然不像牧场,有着绿油油的草皮,但是我却突然很想感受一下在这里奔跑的感觉。”
“奔跑?!”石云还搞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可柔却开始拔腿狂奔。
石云一愣,忙跳下车,尾随在她身后,本来想很快追上,但是在接近她的瞬间,却因为看到她那极度悲伤的侧脸而慢下。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跑在几乎没有车的马路上,直到跑到一处整洁的小公园内。
可柔气喘吁吁地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任由不断从自己额头上淌下的汗水,沿着脸婉蜒而下,然后纷纷滴落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有满眼的泪水也分不清了吧?!可柔才这么想,就接收到石云像是可以穿透她内心的目光。
她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样?我跑起来可不输给运动健将吧?!”
石云仍然没有开口,但眼神却锐利得让她无所遁形,更无法掩饰她心中所有的情绪。
可柔颓然地坐在草地上,眼睛望着远方缓缓地说:“自从爸妈过世之后,只要一想起他们,我就会在牧场上奔跑,让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可以随着空气舞动,然后看着汗水滴在草地上,就像是将所有的不愉快和悲伤都被它给吸收了一样。
“所以呢?”他的视线不曾稍移。
可柔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以为我能等你回来看我,就像大哥每每来回在巴黎和台湾之间,他走的时候,虽然我也会舍不得,可是只要想到他还会再回来,心里就会好受些,但你却不一样。”
她咬着唇。“当我听到那些婆婆妈妈们说明天再见时,我突然意识到你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到时候就只剩我一个人,心中就……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是这么快。”
可柔颤抖着双唇,转过头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石云,为什么这次就连这样的方式都没有办法解开我的心?难道是因为没有那些草可以吸收我心中的悲伤和不愉快吗?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心却又更痛,可柔难过得忍不住扑进他怀中。
其实可柔的心思,石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傻女孩,你既然还是没有办法做决定,为什么不开口留我?如果你肯开口,我会——”
“这就够了。”没想到,可案却突然伸出手轻压着他的唇。“真的,我只要听到你这样说就够了。”
她眨动泛着泪光的大眼继续说:“当初你妈毅然离开你,回到台湾,我想那绝对不是她愿意的。她不把你带在身边一起回来,不就因为你是唯一可以继承你父亲家族的人吗?还有你的工作呢?难道我可以这么自私的要你抛弃一切,就为了我一个人而已?”
她黯然落下一颗又一颗的泪珠,紧紧抱着石云厚实的胸膛。“我离不开这里,你也离不开你的国家。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是我知道,这一辈子就只有你可以走进我的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在哪里,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你忘了。”
可柔怎么也没想到,她对石云的依恋竟是这么深,所有的情愫,全都在这一瞬间崩溃。
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所以她尽量表现得正常;因为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所以她掩饰心中对他的眷恋……可是,只要想到这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在一起,心中的痛,竟是啃噬得令人无法自已!
为什么她会这么没用?在爸妈过世的那一段撕心裂肺的日子中,她都能走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次会几乎快要挺不过来?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石云说:“石云,答应我,永远不要忘了我,永远——”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凄楚的微笑。
“傻女孩。”看她如此,石云又怎么会好过?他低头一叹,然后深深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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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晴空下站了多久,可柔仰望着蓝天,每当她看到一架飞机飞过,她就流下泪,心里的痛就像撕碎成一片片,不停戳刺着她身上所有的神经。
今天是个出奇的好天气,可是她没有去市场,也役有到机场送石云离开,她只是站在牧场中最高的山坡上看着,直到夜幕来临。
陈伯又来了,他看着可柔纤弱的肩膀,心中不断叹着气。
可柔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她老是为别人设想,因而委屈了自己,看得人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可柔,回去吃点东西吧!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在这里,连口水都没喝。”
可柔挤出一丝笑说:“那没什么的,而且现在不是流行瘦就是美吗?少吃点不是挺好。”
“你这孩子,难道还要陈伯生气,你才肯乖乖听话吗?”
她轻扯嘴角。“开玩笑的啦,我等一下就回去。”
“等一下?!”陈伯张大眼瞪她,故作一脸不悦的样子。
可柔正想讨饶,突然遥远的天际似乎隐约出现一架飞机,她又两眼直勾勾地瞧着。
“怎么了?”见到她异样的神态,陈伯也跟着回头张望。
“飞机。”她不知不觉地喃喃说道。
陈伯看了好半天,这才在层层的云朵间发现。“哇!这么小,亏你还看得到。”
可柔不自觉浮起一丝微笑。
是啊!是这么小,她还能看得见。她甚至还可以依稀看到,飞机上正坐着她亲爱的大哥、好朋友小羽,还有已经带走她的心的石云。
其实她并不确定石云到底是乘坐哪一班飞机,也很清楚飞机飞过这里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但她并不在乎,因为他已经在她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已足够让她靠着这一点联系,想像着石云、想像着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