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爹病了。」
「她怎会知道他病了?」
打他买下她至今,一直未曾有过她爹的消息,为何会在这当头联系上了?当初他要文宗去查她爹的底细,却一直一无所擭,只听说好似已举家迁栘,既已迁栘又怎会在这当头传来音讯?
「好似是她爹差人送了封信到摘月楼,辗转送到她手上……」
「不知耻!也不想想他当初是怎么对待她的,他怎会有睑去找她?」七年前的记忆依旧相当鲜明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更遑论是锦儿。
知道她善良,所以使了哀兵之计想骗她回家,好教她替他赚钱……混蛋,天底下怎会有这般混蛋的爹?
不过她爹算计错了,因为就算锦儿想回去,他也不会放人的!
当年买下她,签的可是终身契,只要他不点头,那混蛋甭想见到她,更别想从她身上拿到一文钱!
「他们往来已经有一阵子了。」
「有一阵子了?」
为何他从未听她提起?他以为她心底有什么事都会同他说一声,怎么会……
他把她当成妹子,她竟是这般对待他的!
什么事都不说,只想凭一己之力硬拼,怎么就没想到他?只要她开口,他有什么忙是帮不了的?
居然想要当花娘替她爹赚钱,甚至拿他当试验品,知晓他对女人的皮相极注重,所以只要通过他这一关,她便能当上花娘……那个笨蛋,也不想想自个儿的长相不过堪称……堪称……
该死,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此时他居然还想着她诱人心魂的胴体,他……真是无药可救了!
第七章
东方泛起鱼肚白,驱走教人迷乱的夜。
许锦傻愣地坐在摘月亭里,睇着天边淡淡地撒下阳光,退去一身狂乱的气息,只剩下杂乱的思绪。
二爷……还没回府呢。
吹熄了系在亭子上头的灯火,她倚着柱子站立,直睇着通向摘月亭的拱门,轻声叹息,原本以为和九娘谈过之后,二爷应该会立即赶回来臭骂她一顿才是,但她在这儿等了一夜,却下见他的身影。
二爷……肯定气极了。
待在他身旁七年,她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如此愤怒……知晓她是哑巴花娘,教他一时失控了?
她知道不该骗他,但……唉!现下再说什么都嫌多余,只能等二爷回来,好好地求他原谅了,只是他昨儿个气成那样,他会原谅她吗?
昨儿个,听他恼火地大吼着,她便知晓他已经气得什么都不管了,原本还以为二爷说不准会拆了花满阁,幸好九娘来得快,要不情况可真不知道会如何了。
但,怎么天都亮了,二爷却还没回来?
难不成二爷上别的地方风流了?可……二爷气成那样,应该没了风流的兴致才是,难不成是因为……他不想见到她?
二爷不想看见她?
思及此,倚着柱子的她不禁踉舱了几步,跌坐在后头的石椅上,涣散的大眼直盯着地面。
她把二爷惹恼了,所以二爷不要她了?
因为二爷压根儿不想沾她的身子,然而她却半推半就地顺着他,教他发现了她就是哑巴花娘后,他气黑了脸,彷若万般不愿碰触她,好似真的要了她,他便丢尽了脸。
可不是吗?她又不是美人,二爷自然会觉得丢脸……
她不该痴心妄想、不该欺瞒二爷;但她真的没想到二爷会这般怒不可遏。
待人谦恭有礼的二爷、处事圆融的二爷、甚少会显露怒意的二爷,却因为她而气得说不出话……还记得那时二爷恼火地跳下床,睬也不睬她一眼,彷若她有多污秽似的。
二爷睬都不睬她一眼,在九娘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里之前,他始终背对着她,瞧他的肩头不断地起伏着,好似正隐忍着怒意,然而在赶她回摘月楼时,却没按捺住怒火,他吼得几乎敦她落泪。
如今天都亮了,却依旧不见他的人影……二爷连骂她都不愿意了吗?
以往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二爷顶多是骂她一顿,再罚她习字弹琴,绝对不会气得连睬都不睬她,她还能在这儿待下去吗?
许锦想得出神,压根儿没发觉到头顶上的阴影。
「你在这儿做什么?」
粗嗄的嗓音传来,她蓦地抬眼,见着向来卓尔不群的文字征,竟带着几分狼狈,漂亮的桃花眼还泛着血丝。
「二爷……」她颤声喊道。
她以为他不会再理她了……
「都什么时分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吹风看日出啊?」他没好气地吼着,昔日的君子风范已不复见。
瞧她一睑傻愣,还带着几分恍惚,水眸里泛着红丝,他便能肯定她一夜末眠。
不睡在这儿作啥?等他?等他作啥?是存心要他臭骂她一顿?骂?他现下什么都不想骂了,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不想再为这事儿烦心。
管她为什么想当花娘,他都不管了!
「我……」
瞅着他板起的脸孔,她不禁瑟缩了下。
文字征瞅着她,紧抿着唇,转身便定;她随即抬眼,见他要走,连忙握住他的
「二爷……你在生我的气吗?」她颤声问。
背对着她的文字征浑身一震,想要抽回手,又怕她会因此跌倒,不由得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生她的气?倒不如说他是在生自个儿的气!
说穿了,他就是恼羞成怒,要他明说吗?别作梦了!这种话他绝对说不出口。
「二爷……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会这般气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瞧他始终背对着自个儿,哭了二仅,她红肿的眸子又涌出泪水。「我知道我不是美人,我不该……」
「谁同你说这种事来着!」他大吼。
谁在意她是不是美人,又是谁要她道歉的?
虽说是她瞒骗在先,但实际上,受不住诱惑的人是他,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人也是他,事后恼羞成怒的人还是他……混蛋!该道歉的人好像是他,但他绝不道歉,谁要她为了她爹去干这种蠢事,甚至还打算拿他当试验品!
「二爷……」她喉咙一紧,哽咽地唤着。
「你!」
他蓦地回头,只见她抬起楚楚可怜的粉颜,潋滥的水眸泛着泪光,脸色苍白得教人不舍。
谁说她不是美人?如此柔弱、如此羞怯,数他怦然心动。
昨儿个,锦儿半眯的水眸带着几分春意,眼波流转之际,好似不断地邀他品尝,教他难以自制地沉沦……她玲珑的身段、酥软的浑圆、勾魂的眼眸、柔嫩的菱唇……
脑海轰的一声,欲念翻涌,滚烫的血液一口气窜上脑门,轰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心儿狂跳。
混帐!他在想什么?
他羞恼地抽回自个儿的手,见她身子不稳地跌趴在地,想要伸手拉她,然而一见着她泪眼迷蒙的勾人模样,他心头一紧,淫思秽念彷若走火入魔般地在他体内流窜,逼得他浑身发烫,难以遏抑。
「你回房睡吧,没我的命令,不准你踏出房门一步,听见了没有?」他咬牙吩咐,随即快步逃开,彷若在逃避什么毒蛇猛兽。
「二爷……」她轻唤了声,泪眼一眨,随即不见他的踪影。
这能算是好吗?虽说二爷甩开了她的手,见她跌倒也不拉他一把,但是……他至少赶着她回房,就如同以往一般。
二爷应该没有太气恼,是不?
只要她乖乖的,二爷会消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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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何时才会消气?
一连过了十来天,二爷对她不闻不问,到了用膳时间,厨房便会有人将膳食送到她房里,她则乖乖地一步也不踏出房门,然而二爷却始终没有来探望她。
到底是怎么着?二爷还没消气吗?她已经很乖了耶,这还是她头一回毫不违逆二爷的命令呢,难道二爷还不满意吗?
许锦趴在窗台上,潋滟滥的水眸直瞅着窗外的美景,睇向不远处的摘月亭,隐隐约约瞧见那儿有许多人,还传来嬉笑声、丝竹声……感觉热闹极了,和她房里的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二爷不睬她,却同一干姐妹们窝在亭子里快活。
二爷……真是厌恶她到这种地步了?
二爷是不是打算要赶她走了?倘若二爷要她走,她绝对没有二话;二爷待她恩重如山,当时倘若没有他的帮助,就不会有今日的她。
但要她走,好歹也开口同她说一声嘛……她不想寡廉鲜耻地赖在这儿,不管二爷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好歹也说个明白,教她知道往后该怎么做才好。
放任她独自待在寂静的水榭,而他却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不知怎地,她竞觉得有几分一只怨……
为什么?二爷喜欢热闹、喜欢美人陪伴,这是她老早便知道的,怎会在这当头觉得哀怨?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不过她倒是挺羡慕那些姐妹的,可以陪着二爷这样玩闹;二爷果真只爱美人,陪在他身旁的,撇开四大金钗不说,个个也都是称得上天香国色。
她就是上不了台面,二爷才不邀她一同玩乐:当花娘、当跑堂、当厨娘……每一个教二爷收留的人全都有事可做,唯独她,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凭什么待在这儿的。
她还是二爷花钱买回来的,不是收留的……
「唉!」
她颓丧地趴在窗台上,潋滟的水眸还足望着摘月亭,然而不知怎地,亭子四周的帷幔竟放了下来。
「咦?这是怎么着?」
她蓦地站直身子,眯起水眸,想要瞧得更清楚,然而可惜的是,飘扬的帷幔还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怪了,在这时分放下帷幔作啥?
现下可是快要入夏了耶!放下帷幔,尽管仍有风吹入,但不是挺闷的吗?
她偏着螓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下定决心去摘月亭一探究竟;如此一来,她也可以乘机同二爷聊聊,在众姐妹面前,二爷总不会不睬她吧?
二爷心软,好歹会留点面子给她的……
就这么决定了!找二爷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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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锦蹑手蹑脚地通过曲桥,步下石阶,缓步走到人工湖旁,就停在桥墩下,偷偷地看向帷幔飘扬的摘月亭。
风不太,帷幔飘得不是挺高的,想窥见亭子里的景象有点难,但……亭子里头却传出古怪的声响。
这声音不算太陌生,她天天在前院晃着,大抵都可以听上数回。
可每回听着,几乎都是在夜里,现下还未到晌午,光天化日之下,不该会有这种事吧?
里头的姑娘是妓馆里的姐妹没错,可里头的男人真的是二爷吗?
说不准是三爷或者是小爷……
可后头有不少厢房,不该选在这儿的,是不?
再者,据她所知,二爷最爱待在亭子里品茗,闲来无事都会在这儿小憩。
她虽然看不见里头的情形,但里头传来的淫声浪语……
许锦咽了咽口水,心跳得太快,令她觉得难受,想要赶紧离开,却又想要一探究竟。
说不准是她误会二爷了!
许锦往后栘的脚步不禁停住,忍不住地踏上拱桥。
尽管二爷贪恋美色、尽管二爷性好渔色,但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至于如此做的,是不?
二爷是个君子,二爷不会……
然而愈靠近摘月亭,淫声浪语益发刺耳,亭子里的人如人无人之境般地纵情享乐,敦她愈是靠近,心头愈是难受。
飘扬的帷幔拂上她的脸,她双手微颤地掀开了帷幔,水眸一转,睇见里头教人难以置信的香艳画面--几位姐妹几乎衣不蔽体、袒胸露乳地围绕在一个男人身一旁。
置身于软玉温香中的男人几乎全裸,然而一头放下的檀发遮去他大半的脸,教人瞧不清面目。
但,别人也许瞧不清楚,她岂会瞧不清楚?
只消一眼,她便知道眼前这个放浪形骸的男人,就是她向来最为敬爱的二爷!
真教人不敢相信!
她以为二爷不过是贪玩了些,喜欢带着美人外出游湖,虽说言行举止有几分轻佻,但也算斯文有礼,怎么……今儿个的他竟和以往截然不同?
她蓦地往后一退,然而脚下一个踉呛,发出了一点声响。
「谁?」正处男女交欢、意乱情迷之际的文字征蓦地一暍,一双染上情欲的黑眸往外头一瞟,见着是她,不禁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我……」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要她说什么?要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还足要她说,请他们继续,千万别在意她?
她……说不出口,她只想逃……
她大概是病了,觉得心好疼,好似有干万根针不断地扎进心窝,又好似有人紧揪着她的心不放,又疼又剌。
她想走,可双腿偏是软得不听使唤……
亭子里的一千花娘七手八脚地整理衣衫,却不知道该不该走。
「锦儿……」他哑声唤道。
许锦的身子蓦地一震,懂得他嗓音里所透露的情欲,不禁浑身打颤,不知道该不该回话。
二爷性好渔色,她时有所闻,却未亲眼目睹;可不管怎么说,那是二爷的事,她压根儿不需要诧异、不需要错愕,只消像以往那般,像平常那般同他说……
「二爷,我知道我不该踏出房门,我……我回去了!」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自个儿到底说了什么,她也不清楚;但话一说出口,脚似乎也多了点力气,教她走起路来轻松多了。
「等等!」
感觉他的大掌搭上她的肩,她头也不回地拍掉,随即拔腿狂奔。
文字征赤裸着上半身,俊美的脸上残留着求欢的欲念,还多了一抹不知所措。
混蛋!不是要她在水榭里好好地待着吗?
是谁要她出来的?无端端地瞧见这一幕……混蛋!教他怎么……不管了!安抚她……要安抚什么?有什么好安抚的?
但,要他就杵在这儿什么都不说,他……做不到!
「要赚钱,待在摘月楼里不就得了?何苦特地跑去花满阁?」她说的是哪门子的浑话?
居然联合九娘瞒骗他,扮哑巴花娘……混蛋!他早该发现的,明明是那般相似,他不该认不出来,可他偏是教她要得团团转,倘若不是他眼尖地识破真相,天晓得他会被骗到哪一天。
说不准他已经将她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混蛋!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想令他愧疚不成?
「二爷愿意让我在妓馆里赚钱?」她不敢置信地抬眼。
他不禁翻了翻白眼,瞪着她的脸,黑曜石般的眸瞳不禁微眯,暗咒了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的粉颊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方才那一幕,你可见着了?」他哑声问。
「我……」她僵若化石。
她是见着了,可天晓得她多不想瞧见那一幕……
她不想瞧见教她伤心的画面……她不想瞧见二爷那般风流不羁的神态,更不想瞧见他同别人缠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