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服了她了,也罢,反正他也不想计较了,言归正传。
「钏姑娘,我来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我想和你谈谈地契。」
「哦?」听他自动提起,正好称了她的心意,得见缝插针,免得她还想办法把话题引导到地契的事情上。
于是,演技一流的她鼻子一酸,眼眶立刻红了,
「风公子,不瞒您说,我一直找不到钏朱紫,加上客栈的开支甚大,身边实在没有五百两……」说着说着,她眼泪就要流了下来。
风浮玉听了,没料到她是装的,唇角微扬,连忙扯了一抹无害的笑。「放心,我不是要逼你还钱。」
「是吗?」她一脸哀怨的瞅着他,眨眨眼,眼泪听话的掉了下来。
「钏姑娘……」见她突然落泪,风浮玉心中打了个突,一时乱了手脚。「钏姑娘,你先别哭,先听我说。」
钏玉点点头,眼泪依旧掉得凶,身子也微微颤抖着,这也罢了,整个人还剧咳了起来,一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似的。
但她心里却在偷笑,存心要让他内疚、让他不知所措、让他良心过不去,那么她的妙计就能成功了。
果然,风浮玉轻叹了一声,心里产生源源不绝的罪恶感。
就算她势利,就算她存心不良老想将地契偷回去,她毕竟也只是个年纪轻轻又背负着庞大债务压力的女子而已呀!他为什么就非得计较这么多,非得要她拿出实际的解决办法不可?
没了那张地契,钏玉可能活不下去了,但他呢?没了那张地契,无关紧要,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他包袱中那么多瓶瓶罐罐的药掉了一瓶,不痛不痒,那他为何不给人一条路走?
好吧!亡羊补牢犹未晚,他将地契归还她就是。
「钏姑娘,不瞒你说,其实在下家境富裕,对于身外之物一向不是那么看重,所以……一来我不缺钱,二来我对经营客栈也没有兴趣,那张地契,对我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如果钏姑娘真有困难,在下不会强人所难。」
递给了她,「物归原主。」他简洁的做了结论。
钏玉眨了眨眼,欣喜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风公子真的要把地契还给我吗?一吉既出,驷马难追喔!」怕他反悔,她赶紧要他做出承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风浮玉拍胸保证。那张地契对他而言,本来就不重要,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己。
钏玉接过地契,眉开眼笑,泪水立刻「适可而止」的停了。
「多谢风公子,我就是知道您是好心人,不会-」
「等等,我有个附带条件。」
「哦?」
在提出要求前,风浮玉先捧了她一句,「钏姑娘冰雪聪明,应该不介意帮在下一个忙吧?」
再说,他解决了她的大难题,她当然也该回报一下,替他解决心中的小难题才对。
钏玉因心情极好,也没仔细考虑,便很有义气的道:「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的,风公子尽管说!」只要无关于钱的问题,什么都好谈。
风浮玉见她这么豪爽,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以难得一见的正经态度说:「我想问钏姑娘,人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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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个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的问题,但钏玉没有多想,因为她连想都不用想就有答案了。
她不明白风不定为什么会问她这种问题,他看起来虽没她聪明,但也不笨吧?难道是另有隐情吗?
不管如何,问一问便知道。
再说今晚,她的心情特好,不只是她的病痊愈了,最重要的是,地契己完完整整的回到她手中,高兴之余,她特地煮了一碗燕窝给他,虽然其中加了不少白木耳,但心意到了就好了嘛!
正所谓礼轻情义重,是不是?
不过,当她端着燕窝来到风浮玉的房门外,敲门敲了半天却没人回应,她自行推门而人一瞧,才发现房中根本没人。
她将燕窝搁在桌上,走近窗运往下探了探,一道白色的身影蓦地映人她的眼里。
是他……竟在轻灵武剑!
浸淫在月光下,人与剑几乎合而为,绝佳的身手,绝妙的剑姿,是舞剑,也是舞月光。
钏玉瞧着瞧着,不觉有些痴了。
再转念一想,她不禁暗自庆幸没对他「来硬的」,要是她自作聪明的找来几个大汉要他们拦截他,逼他使出身上的功夫,那不是糗了吗?
哎呀,万幸万幸。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间,他停止耀动的身形,锵的一声将剑抛了出去,然后一动也不动的伫立在原地。
怎么了?
钏玉人在高处,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喜是怒,可她好奇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丢了那把剑?
不会是像人家说的……走火人魔了吧?
不管了,去看看!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她随即转身出了房,飞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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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浮玉伫立在原地,冷汗涔涔直下。
脑海中,恩师的身影极清晰,却也相对的遥不可及,他想捕捉什么,偏偏脑中一片混乱,接箸,他只觉得全身真气滞碍难行,陡的停下舞动的身影,一颗心却剧疼了起来。
霍的抛开了剑,像抛开可憎的毒蛇,但痛苦的记亿却挥之不去。
原以为都过去了,却在一时兴起、临时起意、姑且尝试舞剑的瞬间,发现自己始终没能走出尘封记忆的牢笼。
「是谁?」
逼近的脚步声总算让他清醒了些,他立刻收回纷乱的思绪,强迫白己回复那个徘徊在浪荡与潇洒之间的他。
「钏姑娘?」原来是她。
「风公子。」钏玉向他点头示意,眼角余光迅速在四周扫了圈。
咦,那把剑怎么不见了?
「风公子,你怎么满头大汗哪?」她试探的问。
问她道:「有事吗?」
一见到她,他性子中爱调侃人的那一部分立刻又活络了起来,「钏姑娘不会是又睡不着,要我陪你走走了吧?」
「不是、不是。」钏玉横了他一眼,立刻否定他一相情愿、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想法。
她暗忖,既然那把剑已被他藏起就算了,再这问,倒暴露自己刚刚暗中注意他了。
她可不想让他误解,她对他有任何一丝兴趣呢!
「是这样的,对于风公子心中的难题,我有了一些想法,想和你讨论讨论。」她冠冕堂皇的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喔?」昨天因她的病还未痊愈,所以他只先抛出了心中的难题,没要她马上回答。「钏姑娘已想好答案了?」
钏玉点点头,道:「回答之前,我想先问风公子几个问题。」
人生追求的是什么?这种简单又无聊的问题,大概只有他这种不懂民生疾苦的富家公子才问得出来吧?
「你问。」
钏玉来到他身边,仰头看他。「风公子可有什么理想?」要是一般贫穷人家,三餐能温饱就很满足了,哪还有什么理想?而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没有经济上的问题,便一定会有其他物质或精神上的某种理想。
有了理想,还不知道人生要追求的是什么吗?
风浮玉沉默了一下,却道:「曾经有,但现在没有了。」
他曾经疯狂着迷、废寝忘食的专注于各种剑法,并引以为傲,现在……唉,不提也罢。
练剑是他的偏好,学独一无二的剑法是他的理想,这两者息息相关,相辅相成,但如今都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痛处。
这痛处……碰不得,也好不了。
「偏好呢?」她再问。
风浮玉依旧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在她的认知,一个人可能没有专长,也可以没有理想,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大有人在,但是,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偏好的,不管是哪方面。
单纯的偏好,可以发展成一种专长,甚至延伸成一种目标、一种理想,所以,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偏好呢?
「你真的没有任何偏好吗?」钏玉不死心的再问一次。
「真的没有。」他还是一样帅答案。
见他不肯说,钏玉也只好放弃,再问道:「不尝试重新培养吗?」
「目前不考虑。」他刚试过,但失败了不是吗?
问了这里,钏玉有些挫败。
他好像有什么苦衷不肯说出来,那她要怎么帮她?
可是,若要她承认她连这种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无异是对她智慧的一大侮辱。
沉默了半晌,她才又开口道:「风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经商。」
「嗯,我再请教风公子,对于目前的生活,满意吗?」
「不满意。」要是满意,他就不会在这里了。他该是安分而认命的待在飘渺帮里处理要务,而不是追不及待的想逃离,甚至逃得远远的。
「为什么呢?」她百思不解。
家境富裕、生活无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他竟然还不满意,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风浮玉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厌了,倦了。」
随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好像太感伤、太肉麻,唇角微扬,扯了一抹自嘲的笑。钏玉没忽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颓丧,一颗心为之震荡不已。
总是潇洒自若、言笑晏晏的他竟有如此落寞的眼神?她瞧着他,差点深探着迷于他一瞬间太过沉郁又令人为之心疼的俊容里。
不对、不对,她干嘛多管闲事啊,她自己的烦恼就够多了。她心中有个声音不识趣的突然冒了出来,凉凉的警告她。
她现在只需要很有义气的帮他找出人生追求的是什么就好了,其他的一律不管。
于是,在同情心与现实考量之间挣扎了半天,钏玉终究还是屈服于自己冷血的那一面。
理定了思绪,自认心安理得之后,钏玉佩着头问他,「那你觉得,怎样的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呢?」
风浮玉迟疑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我想,过过平凡人的生活。」或许,他能在新的环境中解开心结也说不定。
「过过平凡人的生活?像我们这样?」钏玉瞧着他,先是错愕,然后是一脸怀疑。
为生活奔波、为五斗米折腰,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吗?真是怪人。
她不禁开始怀疑,他抛出这种问题是真的想找出一个答案,还是吃饱撑着,故意折腾她?
但心念一转,灵机一动,她突然又有了主意了。
「想过平凡人的生活是么?那还不容易。」隐藏在绝美笑颜下,她笑得很贼、很贼。
风浮玉好奇的瞅了她一眼,「真的?」她真的这么有办法?可是……怎么他心中同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钏玉用力的点了点头,轻拍了拍他的肩,朝他眨了眨眼,「真的,就从明天开始,我让你过过平凡人的生活!」
第五章
所谓平凡人的生活是……
天刚亮,就得起床烧水劈柴,准备早膳,然后干活,这对风浮玉来说,是有那么一点不习惯,但相反的,也令他觉得新鲜有趣。
在飘渺帮,哪天不是一早起床便有人伺候着他洗脸更衣用早膳?想到飘渺帮,他又不禁联想到那位唠唠叨叨的莫大军师,要是让他知道堂堂飘渺帮帮主竟会在一间客栈里帮忙劈柴,不晓得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着想着,风浮玉不禁愉快的笑了。
不过劈个柴心情也能这么好?任尽乐在一旁瞧着风浮玉,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贵公子的想法作风,果然就是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啊,不过,谁在乎呢?有人自愿帮他劈柴,他倒乐得轻松呢!
但是瞧着瞧着,任尽乐被风浮玉的「劈柴神技」吓到,不到半个时辰,风浮玉已经将得耗他一整天时间才能劈好的柴全劈好了。
「风公子,你劈柴的速度真快。」任尽乐瞧着他,忍不住没以崇拜又羡慕的目光。
「没什么。」风浮玉淡淡一笑,举手揩汗。对他们这种练家子来说,劈柴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有机会,你教我好不好?」任尽乐双眼发亮的瞧着他。
风浮玉一听,又笑了笑,「可以,不过这得练个五年的时间个劈柴的方法而己,要这么艰难?
「我用刀法劈柴,所以才能劈得迅速又准确,明白吗?」风浮玉道出个中因由。他可不是与生俱来一身蛮力或者是经验累积的得心应手。
「原来如此。」任尽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风公子学过刀法啊?」
真看不出来,如此斯文俊逸的一名男子竟然身怀绝艺。
风浮玉微微挑眉,不觉得学过刀法有什么特别。
「风公子学的是哪一派门的刀法啊?」任尽乐兴致盎然的询问,不自觉又露出崇拜的表情。
风浮玉别过身去,避重就轻的应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派门。」
「是吗?那风公子-」话声戛然而止,任尽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哀号了一声。「哎呀!糟了、糟了……」他一边嚷嚷,一边冲回灶房。
风浮玉疑惑的随后观看,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口灶上的热汤都己煮沸,正冒出阵阵的白烟。
只见任尽乐一边往锅子里添水,一边咕暗,」还好还好,只是汤几乎烧干了而己,要是连锅子也烧焦了,肯定被钏姑娘骂到臭头。「刚刚他只顾着和风公子聊天,竟忘了自己正在煮汤的事情,等会儿钏玉要是进来,见他连肉汤都还没卤好,大概又要叨念了。
他将锅子的汤水重新添满之后,才回过头来道:「麻烦你帮我看着炉火。」
「行。」风浮玉干脆的应允。
任尽乐放心的点了点头,迳自去忙了。
「风公子,」
风浮玉走近灶旁,瞧了瞧灶上那一大锅的汤,再瞧了瞧灶窝里那看起来不怎么旺的柴火,自作主张的替每个灶窝多放了好几根柴进去,谁知道没多久,灶窝里的柴火竟然全熄了,纷纷窜出浓浓的白烟。
「咦?」
风浮玉愣了愣,还来不及反应时,正在专心切莱的任尽乐闻到了不寻常的烟味,回头一瞥。
「啊!」怎么会这样?「全都是烟……」咳咳……「
不待言,任尽乐立刻赶到炉灶旁,拿起长夹将多余的柴枝夹出来。
就在这时,钏玉出现在房门口。
「哎呀!怎么啦?」眼见灶房中弥漫着白烟,她脑中浮现灶房着火的可怕情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任尽乐!」不分青红皂白,她高声吼道。
任尽乐听到了,慌忙从白烟里探出头来,「钏姑娘,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
「钏姑娘,不开他的事,是我的错。」风浮玉敢作敢当,自动承认。「这些浓烟是我添了过多的柴火造成的,真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