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眼盲心瞎,否则,光从你们两个深情款款的眼神,连傻瓜也看得出来你们俩心心相印。」
「你不生气?」十七探出整颗脑袋问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气我方才否认我跟你云哥哥是一对?气我抢走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我知道你不忍见我伤心流泪才矢口否认你跟云哥哥是一对。至於,未婚夫嘛,我认真回想了下,云哥哥他好像并没有对我做过这种承诺,我想……我还是跟云哥哥维持兄妹情谊比较好。」晓莲一派雨过天青的豁达。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湛云心中另有所属,晓莲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弃。
「谢谢你成全。」十七感动莫名,上前执起晓莲的手。
「晓莲,何家的阿牛呢?」湛云突然问起小时候的邻家玩伴。
「你问那只大笨牛啊?自从十天前本姑娘第三十五次拒绝他央媒求婚之後,这几天躲得不见人影,这会儿不知躲到哪里疗伤止痛去了。」晓莲嘴里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没来由一阵抽紧。
晓莲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湛云,更一厢情愿认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嫁给湛云,所以,十年来始终不曾给过百般追求她的阿牛好脸色。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糊涂得可怜,分不清楚湛云跟她之间纯粹只是兄妹情谊,无关男女情事。
「你从小老爱欺负阿牛这个憨小于,没想到事隔十年,阿牛仍未脱离你的魔掌。」湛云摇头取笑晓莲。
「恁这头大笨牛再怎么横街直撞,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心!I晓莲语气笃定。
「你的意思是……」
「只要这头大笨牛鼓起勇气第三十六次跟本姑娘提亲,本姑娘一定满口答应他。」晓莲豪性地拍胸脯保证。
「沈晓莲!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当我的媳妇儿?」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怱地从外头插话进来,令在场的人错愕地怔了怔,不约而同循著声音转头瞪著支撑双肘挂在窗槛的半身人。
「阿牛!人吓人吓死人!你干嘛一声不响挂在窗口偷听我们说话?」晓莲像个母夜叉蹬蹬蹬跑到窗前,不留颜面揪著阿牛的耳朵兴师问罪。
「我是刚巧打窗口经过,正好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就赶紧爬上来问你找我什么事。」长得一张国字脸的阿牛咧著嘴儿笑嘻嘻回答。
「你听到我说了什么?」晓莲心虚追问。
「你说只要我第三十六次跟你求亲,你就满口答应我。」阿牛老老实实重复一遍。
「有么?我有这么说么?」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晓莲面对从小被她欺负到大的阿牛,竟然当著大家的面重提亲事,立刻臊得面红耳赤还存心抵赖。
「沈晓莲,不只我听到,还有他跟她都听到了。」阿牛一点不嫌累,继续将上半身挂在窗槛上交谈。
「什么他跟她,他是湛云!她贵为公……喔!她叫十七!」晓莲娇嗔地白阿牛一眼,差点脱口说出十七的公主身份。
「湛云?久违了。」憨厚的阿牛挂著腼腆的笑容跟湛云点头打招呼。当阿牛的眼睛一见到十七,立刻多管闲事地问道:「湛云,你的媳妇儿长得好美呀!可惜稍嫌窃窕了些,我比较喜欢像晓莲这种长得脸圆圆肉肉的姑娘。」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不客气的晓莲一拳打在阿丰浑厚的肩膀。
「阿牛,你说话直率的口吻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阿牛误会他跟十七是夫妻,湛云将错就错不想解释,迳拿两只神采飞扬的乌眸深情凝视羞得酡红粉颊的十七。
十七窘得两手没个安处,一味低头不敢迎视湛云热力四射的多情瞳眸。
「不说就下说。沈晓莲!我立刻回家告诉我爹娘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刚刚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本姑娘至今还没点头答应,你就急得火烧屁股似的要赶回家报喜啦?」晓莲叉腰故意刁难阿牛。
「那你快答应呀!」阿牛催促晓莲。
「你……你再问一遍。」晓莲满脸通红。
「不!我才不上当咧!打死我都不再说一遍。」阿丰斩钉截铁死命摇头。
「为什么?」晓莲一脸困惑。
「刚才你不是说我第三十六次跟你求亲,你一定满口答应。如果我再说一遍,不就是第三十七次了么?」阿牛振振有词。
「你——你这只大笨牛!」晓莲又好气又好笑。
「我承认我是一只大笨牛。不过,我听人家说……说什么『秃子跟著月亮走』,晓莲,等我娶了你这个聪明绝顶的媳妇儿进门,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统统都交由你作主,统统听你吩咐,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好啦好啦,不说了,我要请我娘赶紧去找媒婆上门跟你娘提亲。」阿牛一溜烟滑下窗槛,拔腿跑得无影无踪。
「奇怪!云哥哥!我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我发觉阿牛他……他扮猪吃老虎!自以为聪明的我反而栽在他手里。」晓莲歪著脑袋大感困惑。
「你跟他天生宝一对。阿牛个性憨直心地善良,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你死心塌地十年如一日,像他这么专情的男人,打著灯笼也找下到,你要懂得珍惜。」湛云抓起晓莲的手像兄长般拍拍她的手心。
「思!我明白。嗳……被阿牛这么一搅和,差点忘了我是来请你们到大厅喝茶歇息的,我们边走边聊吧,要不然,娘又要在我耳朵碎嘴叨念,骂我不懂待客之道了。公主,请!」
「请!」十七浅浅一笑,率先走出蚕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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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帼!咽!池塘里传来几声蛙鸣,为寂寥长夜增添一点生气。
蓦然——
一条黑色的人影俐落地越脊穿墙,迅疾翻出沈家老宅子。
整晚隐藏在乌云後头的月亮此刻终於露了脸,淡黄色的月光洒落大地,同时也洒照在黑衣人的脸上,他不是潜人屋内行窃的宵小,而是……湛云。
第七章
杭州城外十里亭,两侧浓密的柳树绿荫不断,宛如连绵的翠屏青帐。
举目四望,三三两两站在凉亭外赠言送别的百姓可不少,有人泪眼婆娑哭断肠;有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默默不语……
送行人群中包括沈家母女坐著禄伯驾驭的马车一路为湛云、十七送行。
「姨娘,您请回吧。」湛云不忍心见年迈的姨娘站在烈阳下饱受酷晒之苦。
「云儿,回程若经过杭州城,一定要留下来多住几天,千万不可以像这次只住一宿,咱们姨侄俩才说不到几句话你又要离开。」沈母频频叮嘱。
「一定!一定!」湛云点头答应。
「晓莲,借一步说话。」十七朝沈母颔首致意,匆匆拉著晓莲跑到柳树下,将捏在手上的绣荷包硬塞进晓莲手里。说道:「很遗憾不能留下来喝你跟阿牛的喜酒,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吧!」
「啊!好精致的绣荷包呢!」圆鼓鼓沉甸甸的重量令晓莲忍不住好奇打开束结,当她瞥眼瞧见里头全是贵重的珠宝首饰,吓得连忙退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你不肯收下就表示你不接受我这个朋友。」十七十分坚持。
「这……能高攀公主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耀,我怎能还贪心不足收下你的首饰?更何况,我是个养蚕女,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我根本没机会佩带呀。」
「佩不佩带是一回事,不过,你倒是提到一个重点。」
「重点?什么重点?」
「这些珠宝的确价值不菲,你大可将它们变卖换钱贴补家计。」
「不!这万万使不得!公主的好意,民女心领。」晓莲直摇手。
「如果阿牛央媒婆上门求亲,我相信这桩婚事一旦敲定,你很快就要出阁。大娘、禄伯、禄婶已是花甲之年,少了你这个帮手还有体力养蚕度日么?」
「这……」十七观察入微,说中晓莲心中最大的隐忧,让晓莲一时进退维谷,陷入两难。
「阿牛能吃苦耐劳,而你脑筋灵活,卖掉这些珠宝首饰换来的银子应该足够买下一间店铺,供你们夫妻俩胼手胝足做点小买卖营生,不必像现在辛辛苦苦种桑养蚕只够三餐温饱,根本揽不到积蓄。」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你跟我们母女俩非亲非故,我怎好接受你这么贵重的馈赠?」晓莲坚持的态度逐渐软化。
「谁说我们非亲非故?你忘了你是湛云的表妹兼师妹?湛云以他的性命护卫我父皇,我赠金帮助他的亲戚,如此投桃报李,岂不是美事一桩?收下吧!你若再拒绝,我可要生气喽!」
「那……民女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晓莲感激涕零收下绣荷包。
这时候……
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躂躂躂」由远而近,马蹄扬起的滚滚尘上,霎时障蔽众人的眼……
七、八名彪形大汉骑著马呼啸朝十里亭冲过来,登时打乱十里亭里外哀伤的离情愁绪,大家为了躲闪马匹纷纷尖叫走避,乱成一团。
事发突然,湛云赶紧护住姨娘跟禄伯闪到凉亭内躲过马蹄的践踏。
「糟了!十七!」暗叫不妙的他转身冲向柳树下欲救援十七,可惜,鞭长莫及还是迟了一步。
「放开我!放开我!」
一马当先的纠髯大汉骑著高大的黑馏马,俯下魁梧的身形几与马背拉成一条直线,只见他巨臂一捞,拦腰抄起闪避不及的十七,吓得她花容失色,绾在头上的那方公子巾顺势滑掉,披散一头如瀑秀发。
「哇啊!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哩!哈……」大汉爆出狂笑,粗犷地扯开喉咙,大声嚷嚷:「咱们『黑狼寨』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个押寨夫人。弟兄们!本大王带著美人儿先走一步,你们负责阻挡断後。驾!」为首的大汉显然就是黑狼寨的山大王,他乐不可支地猛夹马腹,黑骊马以风的速度向前疾奔。
「救我……湛云……救……我……」十七的求救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
「可恶!」心急如焚的湛云飞身上马,急起直追。
「弟兄们!拦住他!」听见二寨主发号施令,七、八名山贼立刻将湛云团团围住。
「云哥哥!小心!」晓莲虽然吓得两腿发软,还是勉强直起腰杆子,大声提醒。
锵!锵!锵!刀光剑影,在烈烈焰阳照射下化成点点银光,湛云一人力敌这群山贼,险象环生的处境让沈母当场晕厥倒地。
「娘!您醒醒!醒醒呀!」束手无策的晓莲急红了眼眶与禄伯两人七手八脚将昏厥的沈母抬进马车里,拼命揉捏沈母的人中,半晌,沈母这才悠悠苏醒缓缓睁开
眼来。
双方厮杀惨烈,手执青霜宝剑的湛云步步为营,缠斗约莫一炷香工夫,一名躲得老远的百姓手打凉棚眼尖大叫:
「大侠!撑著点!衙门的捕快前来支援你来了!」
果然,一哩远处马蹄杂沓,尘上飞扬,似有大队人马正朝著十里亭的方向齐集。
「弟兄们!走!」山贼看见官府的救援抵达,不敢恋战,纷纷掉转马头撤退,留下漫天黄沙……
「云儿!你不要紧吧?!」沈母危危颤颤从马车里钻出来。
「我不要紧!多怪侄儿不好,害姨娘担心受伯。」自责不已的湛云上前搀扶犹浑身发抖的沈母。
「云儿!公主遭贼人掳走,这……这皇帝大老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你的脑袋啊?」沈母忧心忡仲。
「只要我及时救回公主,万岁爷一定从轻发落。」湛云安慰著。
「公主被掳进山贼窝,恐怕凶多吉少,这……如何是好?呜……」沈母忍不住老泪纵横。
「姨娘,您放心……」
「发生什么事?有人跑到衙门报宫,指称有位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掳定?」赶来的衙门捕快打断湛云的话。
「请问官差大人贵姓大名?」湛云抱拳询问。
「我是杭州府衙的总捕头秦远,请问大侠如何称呼?」秦总捕头抱拳还礼。
「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湛云。」湛云亮出金牌令。
「嗄?属下救援来迟,还请湛大人恕罪。不知遭掳走的是何人?又是何方歹徒犯下的恶行?」秦总捕头诚惶诚恐地问著。
「被掳走的姑娘可不是一般民女,是我大明朝十七公主朱敏。」
「嗄?」秦总捕头大吃一惊,震退三步,急急问道:「这帮不长眼的歹徒是否留下名号?」
「掳走公主的歹徒曾扬言黑狼寨独缺一位押寨夫人。秦总捕头,快快告诉我黑狼寨盘据哪座山头,若不火速救出公主,我怕去晚了,万一公主沦为押寨夫人,这……难不成让万岁爷晋封一个山贼当驸马爷?」
「往西直走三十里,有座直插云际的天笔峰就是黑狼寨的巢穴。」
「嗯!你快快回衙门讨救兵围剿黑狼寨。」
「那……湛大人呢?」
「事不宜迟,我先闯进黑狼寨制造混乱,拖延寨主娶亲的时辰,你要尽速赶来与我会合,我们联手歼灭山贼救出公主!」
「是。」
「姨娘!您不必担心,侄儿有信心救回公主,您先回家等我们的好消息。」湛云跨上赤驿馏宝马,俯身安慰一脸忧色的沈母放宽心。
「云儿!姨娘这就赶回家摆香案焚香祝祷,祈求佛菩萨保佑你救援成功。」
「多谢姨娘!侄儿先走一步!驾!」湛云轻拍马臀,赤驿骝听到工人的指令,扬头嘶扬,四蹄生风,急如星火朝日落的方向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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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笔峰,顾名思义陡峭宛如一枝插入云际的大笔,终年云雾缥缈、人烟罕王,被黑狼寨的首领展大鹏一眼相中,占为山寨的根据地。
展大鹏性暴虐好女色,不但打家劫舍,还强掳民女逞其兽欲,却因天笔峰位处交界之三不管地带,交界的双边官府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互相推卸责任。只要黑狼寨的山贼不在自己管辖的境内犯案,宫府也乐得轻松,谁也下肯挑起清剿围捕的责任,纵容的结果让展大鹏这帮贼子日益坐大。
「弟兄们!我终於找到我梦寐以求的押寨夫人啦!你们看!我的美人儿是不是比西施貂蝉还要美上三分啊?哈……」展大鹏一踏进山寨大厅,立刻献宝似的扣住十七的下颚,让在场的山贼看清楚十七闭月羞花的美貌。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艳福不浅哪!」山寨的殷师爷眯著耗子眼,谄媚贺喜讨好。
「我打老远就紧紧盯上她手上拿的那只绣荷包,想不到绣荷包没抢到,倒是抢了个押寨夫人回来。」
「大王这次动了凡心,想娶妻生子啦?」殷师爷凑趣问道。
喜新厌旧的展大鹏并不是头一回抓女人回山寨,每当他玩腻了就随便赏给手下当老婆,从来不曾兴起成亲娶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