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臂迎接我的第三个「书宝宝」。
我不讳言在孕育至分娩的过程中,曾经不止一次产生强烈的窒疑感,常常为了一句话搜尽枯肠呆坐在电脑桌前沮丧不已。如今,回想起来又怎能不庆幸差点难产的书宝宝,今天终於平安顺利呱呱落地?!
我一直觉得写古代背景的小说远比写现代小说要来得辛苦(不知其他作者是否与我英雌所见略同),必须随时提醒自己敲键盘时,千万别一个不小心敲入现代字眼,否则,岂不贻笑大方(若古今不分,铁定难逃退稿的命运)?比如提到时间得用一盏茶、一炷香……去形容,切忌使用一秒钟、一分钟;还有现在称医生,古代
叫大夫或郎中;现在的警察,以前名为巡捕或捕快等等,丝毫马虎不得。话说回来,写古代小说固然绑手绑脚,但,我却甘愿受缚。
理由无它,只因为——
我很高兴自己是炎黄子孙,更深深为中国拥有渊源流长的古老文化感到与有荣焉,我不希望自己只能眼巴巴从历史课本的白纸黑字去追逐去想像汉、唐、元、明、清的盛世景象,我要以积极的态度参与,用我手上的笔穿梭时空的束缚,让我笔下的人物以及爱情故事跟历史结合在一起。
在这本书里,有一个关键性的角色——太监,我考虑是从历史中找一个,还是以偷懒的方法虚构一个。结果,老爱给自己找麻烦的我,最後还是决定找一个历史出名的太监来帮衬。
相信若有人发问:「请例举三个中国历史上弄权乱政的阉宦?」
凡稍梢读过历史的一正马上回答:「刘瑾、魏忠贤、李莲英。」
李莲英知名度够,可惜「小李子」是清朝人,与本书的明朝背景不符,第一个遭删除。剩下的刘瑾跟魏忠贤两人差不多一样坏,一时难以取舍,忙跑一趟图书馆搜集资料,最後,恭喜刘瑾雀屏中选。因为,我找到明武宗、安化王、刘瑾三人之间表面平静却暗藏杀机,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切入点,让我顺藤摸瓜得以安插我想要叙述的这一段公主与侍卫的爱情故事。
我想这就是写作迷人的地方,只要身边有一枝笔一张纸,就可以随时随地海阔天空悠游於三山五岳,谈古论今,难怪有这么多人愿意忍受创作时的孤寂与煎熬前仆後继投入写作的行列。
楔子
兰麝飘殿,御书房银烛齐明,玉阶月影横空。
头戴东珠金冠的大明正德皇帝武宗,身穿玄黄精绣团龙缂丝袍,腰束一条嵌鹅卵红宝玉带,白净方脸蓄著两缯八字胡,火炬般的眼珠子燃烧两簇怒火之焰,紧抿的厚唇进出喝斥:
「可恶!朕派出的密使竞遭刺客一刀封喉!」
「皇上请息怒。」湛云恭立丹墀下,丰朗俊逸的脸庞隐晦一丝忧色。
湛云,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宫拜卫尉少卿,司掌宫廷保卫,是武宗最信赖的贴身近臣。
「湛云,你可查出何人下的毒手?」武宗从御座起身,步下丹墀。
「依伤口又薄又深判断,凶手执薄刀钢刀,刀面淬毒,见血封喉。可惜,现场无蛛丝马迹可循。」
「安化王手上握有刘瑾专权祸国流毒缙绅的证据,朕屡次派密使欲前往取回证据,却都在途中遭人伏击毙命,算算已经是第八个了。」武宗口气苍茫。
「谴密使取回证据的计画已然风声败露,必须另出奇招。」
「其实……指派凶手追杀密使的唆使者,其身份呼之欲出。湛侍卫,朕乃一国之君,要杀刘瑾这头合驴,易如反掌,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武宗龙颜猝冷骤眯龙目。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只是,刘公公这几年一面大兴冤狱铲除异己,一面勾结重臣把持朝政,这一股恶势力盘根错节,不容轻怱。皇上若无凭无据骤然降下圣旨诛杀刘瑾,到时候,刘公公狗急跳墙拼死反扑,其後果难测……朝廷恐将暗潮汹涌。」湛云说出遮蔽心中的那片乌云。
「养虎贻患,终被虎伤。唉!都怪朕昏懵!鬼迷心窍酣於刘瑾一手安排的荒淫嬉乐,疏於国政,让这阉驴乘机坐大兴风作浪,茶毒忠良。」武宗悔恨莫及地握拳望空浩叹。
「刘瑾一日不除,朝廷危如累卵。只是,万岁爷要杀刘瑾需铁证如山,好教他的党羽心服口服,不敢蠢动。」湛云提出诤言。
「朕已损失八位死士密使,定刘瑾罪状的证据,至今却连个边儿都没摸著。」武宗丧气摇头。
「依微臣浅见,必须声东击西跟刘瑾斗智,方能顺利取回证据。」
「哦?听你的口气心中似乎已有对策?」
「微臣心中确有一计。」湛云颔首坦承。
「上前说与朕听。」武宗交手负背,锐利的眼神穿过雕栏画栋,落在御庭前的一株银杏。
武宗跟湛云两人心知肚明,刘瑾在深宫里里外外布下密如蛛网的暗桩眼线,将
宫中所发生的大小人事窥览无遗,就连飞过一只蚊蚋也都瞅在刘瑾的眼皮子底下,不容遁形。
「是。」湛云高大的身形风一般靠近武宗的耳畔,窃窃低语……
「嗯……嗯……妙!此计甚妙!哈……」武宗捋髭听得不住点头赞许,听著听著……笼罩阴霾的愁容不禁破霁而笑。
「皇上!您认为微臣此计,可行否?」
「行!」
「微臣斗胆,敢问皇上准备派出哪位公主与微臣合演这出好戏?」
「当然是朕那个绰号叫『朱大胆』的敏儿,她是不二人选。」
「十……十七公主;:」湛云瞠瞪两只黑如点漆的俊眸。
「是呀!朕的诸多皇女除了十七公主朱敏胆色过人,其他公主个个胆小似耗子,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湛云心中暗自叫苦。
十七公主朱敏是满朝文武百宫公认最难缠刁钻的公主。
「人选就这么决定啦!朕会亲自跟敏儿说,一切就依你的计画进行。」
「臣遵旨。」脸凝薄霜的湛云领旨退出御书房。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爷决定的人选岂容他挑三拣四?只是,无端捅了十七公主这个马蜂窝,湛云的心没来由一阵紧过一阵……
第一章
朱敏噘著嫣红粉唇气呼呼从「宁寿宫」冲出来,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走避,目送她横冲直撞穿过错落的楼殿廊糜,像匹脱缰野马直闯进御花园。
御花园里奇松古柏碧绿蓊郁,琼花瑶草吐蕊绽放,美似一片花海。宫墙外飞进来几只黄鶸鸟儿穿梭花问树丛,欢喜啁啾。
「敏公主!万岁爷宣召,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惹你这么不开心呀?」气喘吁吁跟在她後头追问的是她的贴身宫婢伶俐。
「……」敏公主板著脸睬也不睬,像只泼皮小猿俐落爬上汇汇奇石堆砌的高耸假山。
「啊——敏公主!求求您快下来呀!您忘了上一回从假山摔落池塘大病三天的苦头啦?」伶俐揪著心口瞪凸眼珠子,一脸惶恐地盯著高高坐在假山顶端的朱敏。
伶俐不止一次在暗地里感慨自己命乖运蹇,为什么别人伺候的公主个个是端庄文静的大家闺秀,她伺候的敏公主却鬼灵精怪,常常整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呢?
「哼!可恶!可恨!可悲!简直……岂有此理!」朱敏交手抱胸迭声嚷嚷。
「我的好公主,就算您受到委屈心头苦闷,也犯不著爬到那么高那么危险的地方发脾气吧?!」瞥见驻足围观等著好戏开锣的宫女愈聚愈多,可怜的伶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懂什么?!爬得愈高愈接近老天爷,他才听得清楚我的请求!」朱敏果真摇摇坠坠站起来,引得底下围观的人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此时,薄暮的晚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翠玉环佩叮叮……当当……让高高在上的她宛若御风的凌波仙子。
「您贵为大明公主,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万岁爷给您撑腰作主,何必求老天爷?!公主!求您快下来吧!I伶俐好说歹说苦苦央求。
「就因为我是个苦命的大明公主,所以,恳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保佑我摔个断臂瘸腿。」朱敏冷凝娇颜。
「嗄?我的好公主您是不是吹风招凉晕头啦,要不怎会语无伦次?人家求老天爷莫不求财求子求功名,您怎求断臂瘸腿咧?」朱敏脱口的话糊涂了伶俐的脑袋。
「刚才你不是沿路追问父皇宣召,跟我说了些什么?」
「是啊,万岁爷他老人家究竟跟您说了什么?」
「父皇他……他要下旨派我去和亲,准备把我嫁给鞑靼国达延汗。呜……」朱敏说著说著不禁掩袖伤心啜泣。
「嗄?」这下子不止伶俐闾言惊怔住,连在场所有的太监宫女也不禁傻眼。
大明皇朝喜施恩惠巩固邦谊,常常犒赏大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笼络鞑靼国大汗的心,藉以消除鞑靼国扰乱疆域的困扰,没想到这次万岁爷居然连宠爱的宗室女也要狠心割舍。
「我不愿和亲又不能抗旨,只好请求老天爷垂怜,让我摔成瘸子!试想,鞑靼国达延汗岂会娶个瘸子当王妃?唯有如此,才能让父皇打消派我和亲的念头。」
「说不定……可能……也许……万岁爷只是故意吓唬您的。」巧嘴簧舌的伶俐,竞也有结巴的时候。
「君无戏言!伶俐!你竟敢怀疑父皇一言九鼎的威信,莫非你……皮痒讨打?!』憋了一肚子气的朱敏正愁无处发泄心中的怨气,柳眉横竖的她从笼袖抽出紫金弓,再从系在腰际的银貂小皮囊摸出一颗黄豆大小纯银打造的豆子弹珠,架上——
「咻」——一声,划空曳过的银豆子不偏下倚正中伶俐的翘臀。
「哇呜!」伶俐扭臀惨叫,顾不得疼痛忙不迭噙住一汪泪水,趴在草地上寻找那颗银豆子。
纯银打造的豆子耶!揽个几枚可熔出一锭白银了。
被银豆子打中,疼归疼,不过,看在可藉以发笔小财的份上姑且忍气吞声。不赚白不赚,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只是,这圆滚滚的银豆子滑下溜丢,早已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一大群宫女趋之若骛全趴在地上,拿手拨开青翠嫩草低头寻宝。
「一颗银豆子不好找是么?那本公主大发慈悲多送你们几颗!」朱敏看宫女们闷头遍寻不著,一点也不好玩,乾脆「咻咻咻」地火速再射出几颗让大家找个够。
忽然——
「哇啊——」朱敏尖著娇嗓颤叫著。
原来她脚下的大石布满滑溜溜的苔藓,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倒栽葱地从假山顶朝池塘直直坠落……
「啊——」听见朱敏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忙著找银豆子的宫女们无不应声抬头屏息,却一个个呆若木鸡立在原地瞪眼乾著急。
千钧一发之际……
一条敏捷的蓝影宛若大鹏展翅窜飞上前,扑开的双臂像张牢靠的网,将朱敏抱接满怀,安全送抵地面。
「多谢老天爷保佑!都亏湛大人适时出面抢救!」伶俐饱受惊吓的心险些麻痹,
赶紧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其他的宫女见公主安然无恙,提得老高的心这才舒缓下来,轻松吁口气。
「你……你还不快点儿放我下来!」惊魂甫定的朱敏见自己被湛云紧紧抱在怀里,羞红的双颊赛过天边那抹瑰艳的晚霞。
「喔!」湛云听令,赶紧缩手放开。
「哎哟!」地被摔到地上的朱敏气急败坏狼狈爬起,压根儿忘了要不是他出手搭救,此刻的她准泡在冰冰冷冷的池塘里载浮载沉等待救援。怒气冲冲的她迳拿葱白水嫩的纤指点著湛云俊挺的鼻尖,开骂:「该死的湛云!你竟敢将本宫扔在地
「明明是公主喝斥属下放您下来,属下不敢不从。这会儿,公主怎翻脸怪罪起属下来了呢?」湛云一脸无辜的表情,无异火上加油,让朱敏火冒三丈。
「你……你……」朱敏不甘示弱溜转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搜索枯肠想找词骂人,偏偏情急之下一时词穷。
「这轻轻一摔比起您从假山顶摔下,简直小巫见大巫。」湛云晶亮的眸光折射出一抹嘲弄、促狭跟不以为然,明显挑衅的桀骛态度,让朱敏恼火得哇啦哇啦跳脚。
「你……反啦!反啦!一个小小侍卫居然教训起本公主来啦?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朱敏气得发抖,髻上珠翠乱颤。
湛云淡淡掀了掀眼皮子懒懒瞥她一眼,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冷酷表情,掉头要定……
「站住!本宫没叫你走,你敢走?」
「公主!属下直接听令万岁爷,至於……您这位闷到发慌专找下人麻烦的公主,恕属下无暇伺候。」湛云佣懒的语调,在有意无意之间越发激怒她。
「你——放肆!一个听令奴才,居然敢用这种狂惇的口气这种无状的态度跟本宫说话!」敏公主像只被惹毛的野猫,弓起背脊张牙舞爪准备迎战。
「唉!刚才属下不巧路过此地,正好目睹你摔下来,本想袖手旁观好让您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公主尝尝寒天落水的滋味。可惜……我乃习武之人,不能见死
不救。」他语带懊恼,言下之意似乎挺後悔出手救了她。
「听你的口气似乎暗示本宫应该对你感激涕零铭感五内?」敏公主反唇相稽。
深宫大内早已传遍湛云眼里除了万岁爷,几乎目空一切,甫听闻时她还嗤之以鼻,认为一名御前带刀侍卫就算有万岁爷背後撑腰,遇上後宫这群金枝玉叶也下得不折腰低头,唯唯诺诺,谁知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她总算当面领教。
「不敢!不敢!举手之劳,毋需挂齿。」他急急摇手,敬谢不敏。
「不!湛侍卫的大恩大德,本宫点滴在心头,不敢或忘。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本宫奉劝你一句话。」
「哦?公主请说,属下洗耳恭听。」湛云唇角勾扬定睛瞅著她,幽邃的黑眸似大海,深不可测。
「山水有相逢。小心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会想尽办法整死你!」敏公主翘起下颔斜睨他,娇嗔的俏模样让湛云的心霍地迷眩……
「公主殿下!您放心!属下向您保证,绝不会有那么一天,您永远没那个机会,容属下告退。」湛云摇头醒神,甩掉她迷人的俪影,抱手一揖,昂然阔步走开。
「……」留下张口结舌一脸错愕的敏公主愣在原地。
恐遭池鱼之殃的宫女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步履仓卒问,无人察觉有一双贼光溜溜的眼睛正躲藏在朱漆栏杆後面,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窥进眼里丰记心底。
前後不过一顿饭光景,万岁爷欲将敏公主下嫁鞑靼国这个消息如一滴清水溅入烧得滚烫的油锅,在宫廷内外霹雳啪啦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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