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奴穿着一袭半露酥胸的鹅黄衣裳出来,立刻惊艳全场,皇上更是目光须臾不离地注视她。
人比花娇,大概就是说这种情况。
因为当水奴一出现,御花园内的百花便尽失颜色,水奴的娇媚,盈盈浅笑,翩翩如仙的舞姿,迷惑了所有在场的人。
“这是谁?”皇上双眼炯炯的燃烧,定定地望着飞舞的仙子,那副非要得手的猎人姿态,在场的臣子皆知,水奴是逃不了了。
“回皇上,她叫水奴,是一名轰动京师的优伶。”萧中诚得意的说。
“优伶?是践籍出身吗?”
“是。”萧中诚并不刻意隐瞒,水奴介怀的便是这点,否则,也不用屈就易戳寒,以她的姿容手段,要搂获皇上的心并非难事。
“这是谁负责的?”皇上并没有因为她是贱籍出身而浇熄兴趣。
“皇上,是臣下。”易戬寒回答。
“做得好,没想到你也懂得朕的口味,赐黄金一箱。”
“谢皇上。”易戬寒神色未改。
萧中诚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要不是他刻意安排,易戬寒会有此福分吗?
“皇上,若是水奴让皇上觉得国色天香,那么皇上若见到易将军的妻子,定会惊为天人,久久不能自己。”
萧中诚必恭必敬的笑中暗藏着好险的敌意,不断压迫易戬寒。
“哦!是真的吗?”皇上立刻将问题丢给易戬寒,双目熠熠,仿佛已经见到杜凝芙本人。
“回皇上,臣下的拙荆并未如萧将军说的那么美丽,萧将军对拙荆是夸赞了。”
“易将军,我可不想背上欺君罪名。皇上,臣下绝无谬赞,杜凝芙根本就是天女降生,所以天赋异禀,自小便有与花木谈话的能力。”萧中诚说。
“废话不必多说,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易将军的夫人了。”
皇上仰天大笑,今日能见到两名比花娇的可人儿,真是人生最快意的事。
易戬寒表面镇定,就如一面不起波澜的镜子,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卯起来冒冷汗,锦衣工袍之下,汗流浃背得难受。
水奴又舞又抚琴,才貌双全,赢得皇上及众多臣子的掌声,
皇上并向萧中诚暗示,今晚就由水奴侍寝。
最后一项节目便是由杜凝芙出场,虽然她信誓旦旦的说会有得体的表演,绝不给易戬寒丢脸,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跟她说要表演什么,完全得看皇上兴致所到何处来决定,也就是即兴表演。
她的内心不禁为场面之浩大而惶恐不安,真的,她此时好想握住寒的手。
“报上名来。”萧中诚喊道,为她脸上那条碍眼的面纱而皱眉头,不过,或许那是个噱头。
“民妇杜凝芙。”她不安的灵眸快速搜寻着易戬寒的身影,在见到他的身影后,心上的大石才缓缓落地。
皇上蓦然起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亲自走到杜凝芙身旁,兴致勃勃地注视她。
杜凝芙心惊地倒退一步,易戬寒已经站在她身边。
“听萧将军说,你不仅有沉国落雁之貌,根本就是天女转世,有没有这回事?”
皇上仅看见她一双似水秋眸,以及如黄莺
出谷的甜嗓,整颗心他已沉沦了,他能肯定,她绝对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特别最美丽的。
“回皇上,民妇并非天女转世,亦无绝世之貌。”
“谦逊之辞。”皇上轻佻的一笑。
“皇上,民妇句句属实。”
“那你能懂花语,这又怎么说?”
“世上奇人异事多得不胜枚举,民妇承蒙上天错爱,才拥有这项奇能。”她心中微感苦涩,因为这项奇能,害她这一生过得比别人辛苦。
“那朕倒想看看你这项上天错爱的奇能。”皇上望着一片万紫千红的花海,陷人沉思。
命运
归云一去无踪迹,
何出是前期?
狎与生疏,
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少年游 柳永
杜凝芙深深地吸一口气,稍作喘息后,抬起水眸,望人易戬寒忧心的眼里。
他在为她操心!一股暖意袭上心扉,她婪懦鲆欢湮⑿Α?br>
“这样吧!朕左手边这一片牡丹尚未绽放,只有绿叶绿茎在百花竞放争妍中,牡丹岂能缺席?你就跟牡丹说说看,叫她们在今日来时绽放,若有违抗圣旨,朕便斩了它们。”
皇上笑咪咪地说,在场的人全都惊瞠了眼,这种事哪能因一道圣旨而强求的?
杜凝芙错愕极了,牡丹开放的花期仅在四、五月之间,花开不落不过二十日,天地万物各有其生存周期,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即使懂得花语,又如何强逼牡丹开花?
“皇上,牡丹本是四月当令之花,现今不过二月中旬,民妇无能为力呀!”
皇上立时沉下脸来,薄怒道:“难道你懂花语是假的,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知不知道?”
“万物都有生存的时序,梅竹性寒存于冷冬,莲荷存于盛夏,这是无法改变的,若今日要牡丹生于料峭,它不见得能活得下去。皇上,民妇不能违逆天地运转,请皇上恕民妇之无能。”
杜凝芙哈一声地跪下,垂首低眸。
易戬寒亦单膝跪地,沉默地祈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们夫妻是想抗旨吗?”皇上怒声质问。
“请皇上收回成命。”易戬寒首度开口。
“杜凝芙,你最好试试,否则你便是欺君,是诛九族之罪。”皇上被扫了兴,脸上已经没有愉悦的笑容。
杜凝芙心一惊,为她一人而累了易家全家上下,她岂不成了易家的千古罪人?
“是,民妇愿意一试。”深吸一口气,在易戬寒惊诧的目光中,她歉然一笑。
缓缓走近那片牡丹,她轻声细语地说:
“牡丹,听见我的话了吗?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为难你们,可是.为了不连累易家的人,我不得不做呀!昔日1,武后曾在这样的时节里,下令百花在隔日全要绽放,唯独你不肯,只因你有你的坚持和傲骨。而因为违抗了圣旨,你们被贬至洛阳,却生长得更好,这是上天不愿灭绝你们的光华。今日,杜凝芙只是小小的平凡女子,武后都无法说动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为我绽放?只是,杜凝芙恳请你们听听我内心的声音,我的惶恐、我对易家的爱,如果你们听见了,你们会感动的,是吗。”
易戬寒不顾宫廷礼数,直接在众人面前将她拥进怀里,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以及她发自肺腑的歉疚。
“我好自私,为了保住咱们的性命,竟然不顾牡丹的适应问题。”
晶莹的珠泪滴落、她在内心不断的自责着。
只是,未时一至,那一片仅有绿叶的园中,竟然渐露出牡丹的花苞,疾速的生长,在最短的时间内开放了!
顿时,四下一片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众人皆发出一阵惊叹,如雷的掌声响彻云霄。
“这是……”杜凝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姿态美丽大方的牡丹竟然能体会她的一片赤诚,为她绽放?!
皇上抚掌人笑,“杜凝芙你太谦逊了,若是武后再世,恐怕还要敬你三分!”
“这只是巧合,民妇不敢居功。”
“你真是个奇异的女子,朕十分想着看你的模样。”
皇上对她已是诸多宽容,能容许她在他面前那么久而不揭开面纱,现在也该进人重头戏了吧”
“皇上,臣下的拙荆已经表演过了,她该退下,别影响皇上与众大人们的娱乐。”
易戬寒才稍稍喘息的心,又提心吊胆起来。
“揭面纱,别再有异议!”皇上十分坚持,连看他一眼也不看。
“民妇遵旨。”杜凝芙似乎不害怕,含着微笑揭去面纱。
御花园内顿时传来一片惊为天人的抽气声,若要说人比花娇、人比牡丹妖艳,杜凝芙当属天下第一人。
易戬寒忍住胸口的气闷和忐忑,沉着俊眸,咬牙沉默着。
皇上出神的凝睇她出众的姿容,赞叹道:“天女转世、天女转世呀!朕有三千爱妃,却无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只要是女人,站在你的旁边铁定黯然失色。”
“皇上夸赞了,皇上后宫佳丽何其多,各个媲美天仙,民妇怎能与之想提并论。”
皇上跨前一步,执起她白皙素手,眼底流露出占有的欲望“朕要御赐你为第一美人,享尽富贵容华。”
杜凝芙惊悸的抽回素手,一抬眼,望入一双淫欲的眼眸中,心中打了个哆嗦。
“百官听着,天下第一美人非杜凝芙莫属。”
皇上得意的大笑,续道:“杜凝芙,今晚就由你陪寝,任何人不得异议。”他刻意的瞥了易戬寒一眼。
“皇上,拙荆已不是完壁之身--”易戬寒深锁浓眉,话未竟,皇上不耐烦的截断他的话。
“所以今日朕不嫌弃她,是她天大的荣宠,还不快叩头谢恩。”
杜凝芙咚的一声跪下,抬起坚定不移的水眸“皇上,民妇的身心已给了将军,至死不渝,即使是皇上开了金口,仍请恕民妇无法遵旨。”
“好一个烈女,但朕金口已开,成命难回。杜凝芙,你准备侍寝吧!”若收回成命,他如何保有一国之君的威严和颜面?
眼看一切快成定局,杜凝芙忽然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众人一片哗然,御前侍卫立刻拔刀护驾,一眨眼的工大,御花园已混乱成一团。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易戬寒心惊胆战的问,只见她微笑以对。
“为此你要弑君?”皇上圣颜大怒。
“皇上,民妇无意要惊动大家,只是民妇说得很明白,此身此心唯有献给将军。”
杜凝芙见皇上还是不放弃,她继续往下说:“皇上,您喜爱的是民妇的这张皮相,却并不了解杜凝芙的整个人,若是今日民妇自毁了容貌,皇上还会喜爱民妇吗?”
“你别乱来!”易戬寒全身冒着冷汗。
皇上听了一愣,但随即抚掌大笑。
“好有胆识的奇女子,你是想吓唬朕吗?朕后宫有佳丽千人,各个惜貌如命,怎能容许无理的脸上有任何暇疵,更何况是你这般的绝色佳人!”皇上对她可笑的想法嗤之以鼻。
“民妇是认真的。”
“好、朕倒想瞧瞧你有多认真?你若真的自毁容貌,朕就不为难你。”
皇上胸有成竹的笑着,富贵荣华谁不要?顷国倾城之姿更是女人用一生追求的,他压根的不相信所谓的认真。
杜凝芙没有任何迟疑,她的动作快到连旁边的易戬寒都来不及阻止。
那一刀划下,真的很痛,但只是痛在肉体上;而在心灵上,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和释然,为了美丽的脸,她已经受尽了折磨。
皇上龙颜大为错愕,内心更为她毫不迟疑的勇气而大受震撼,一股由衷的佩服霎时溢满了他的心口。
“够了,把刀子给我。”易戬寒立即将刀子夺下,但她脸上鲜红的血痕,深深地打击了他的心,痛得教他想要杀了眼前的昏君。
“皇上,您不会为难民妇了,对不对?”杜凝芙眼底没有一丝懊悔,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坚决而含笑。
皇上叹了口气,释然的笑道:“你是第一个让朕佩服的女人易将军,带你的妻子回去,好好的照顾她。”
易戬寒为此直转急下的发展而怔住,直到皇上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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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乱来了!”从观炀楼屋内传出的暴喝,简直可以震碎屋顶,并让一片花海枯萎。
“寒,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咱们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无风无浪了吗?”
杜凝芙没料想过他会震怒,只能低下头,柔产软语地讲事实给他听,纤手抚着包扎好的伤口,她觉得自己有点无辜。
“是谁出的点子?”他会杀了那个人。
“我。”她低眸自首,从不后悔这么做。
“你?”他的黑眸危险的眯起,步步逼近她。“为何这么做?”
“不这么做,你会抗旨,抗旨的下场很惨,难道我得眼睁睁的看着圣裁下来?”她真的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来牺牲。”他身为她的丈夫,不能为她担此风险,他简直快气坏了。
“这不是牺牲!寒,自此刻起,我再也不必戴面纱,这是一种解脱。说真的,活到今天,我从未对自己的容颜如此释然过,我唯一害怕的只是你的嫌弃。”
“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看看我的脸,破相的日子并不好过啊!“他不愿她像他一样承受着外人异样的目光。
“在我眼中没有美丑,只有喜不喜欢。我是爱你的,哪怕你的左脸和右脸一样,我还是爱你啊!”她第一次那么的坦白,晶莹的泪在眼眶里闪烁。
易戬寒动容地把她拥如怀中,狂猛地俯首深吻她,贪婪的、像是没有明天一般地在她唇齿之间翻覆纠缠。
“你喜欢我的平凡吗?”她担心地问。
“你不平凡,但至少从这一刻起,我不用再提心吊胆,不必再担心有人觊觎你的美色,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释然。”但他
内心的疼惜则多过于这份释然。
将轻盈的身躯抱起,他往房内走去,忍不住对她嘀咕道:
“你究竟有没有在吃饭?”
“有啊!”她笑意盎然地圈住他的颈项,望着他皱眉的迷人模样。
“有?是一口饭,还是两口饭?”他不以为然地撇嘴问。
“如果你陪我吃,我会吃很多的。”她小小声的说,对于这份要求不带期望…
“好,我陪你吃。”
“咦?”她的身体被放在床上,一双水眸骨碌碌地瞅着他,闪烁着惊喜的火花。
“寒,你刚说--晤…”
她想问个清楚,但红滟滟的小嘴已经被温柔的覆盖,她倏地跌入绚丽的五彩仙境,大脑几乎不能思考,只能本能地回应,她丈夫的柔情。
但不吵醒他就离不开。
不过,若不是接近用膳时间,随时会有人闯进来,她也是不愿意离开的。
瞧瞧近在眼前的男人,尽管右颊是丑陋的,但她却觉得他是她一生里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寒,你先让我下去,好不好?”她甜甜地在他耳畔吹气,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她有些懊恼了。
只要是宣宸府的人,上至易政丰和柳氏,下至厨堂的厨娘、小厮,每个人都清楚一件事--少将军变了,他唇边总是微扬,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教做了十几年的几位老奴感到讶异极了。
若说少将军的改变全是因为少夫人,那么绝对没有人会反对,唯有人还不知道自己受宠的程度,还是随时感到忐忑不安,害怕这样的甜蜜随时会消失,她的姜罗未尝过幸福,当幸福降临,她不但无法真正开心去享受,反而随时害怕会失去。
若是她根本没有得到过幸福,那她便不懂得失去会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