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绝不是属於罗苹的黄道吉日。
好不容易才逃离千钧一发的魔掌,一转进家裹巷口,却又碰上得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罗苹真想避开算了,但练武人的侠义之心让她动不了脚步。
在她家巷底的小公园中,一棵老榕树下,一幕电影上才有的画面正上演著,一名身材魁梧硕长的年轻男子,挡在一名小女孩身前,沉声叫嚷著。
「把钱拿出来。」
「不要。」那女孩抱紧前胸慌乱的猛摇头。
「你敢不听话!」
「我……」一声既惊又怕的语气不住地颤抖著。
这就是罗苹抵达时看到、听到的画面。
好小子!天都还没全黑,胆大包天的抢匪就干起活来了,这教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叫你把钱拿出来,听见没?!」在罗苹观战的同时,那名男子又往前跨了一步,一副泰山压顶般的俯视女孩,这次声音含著更犀利的恫吓。
「我不要!不要!」那女孩也真有胆子,像是打算宁死也要捍卫怀中MONEY,死硬著摇头後退,说不给就是不给。
罗苹叹口气,真恨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好,让她碰上能「行侠仗义」的机会,但她真不想为一个笨女孩出手……
真是败类配白痴,天下第一绝配!一个为钱出卖灵魂蜒而走险,一个是为钱不惜牺牲性命,死抱著钱不放。
罗苹满脸不屑地看著眼前的局势,若她没猜错那个败类已经濒临发飙边缘,下个动作可能会是属於暴力片。
果然不出罗苹所料,那男子街上前,双手抓过女孩的手臂,像是打算用抢的「快把钱交给我。」他一手摇晃著女孩的身驱,一手四处搜寻著,那吼声听了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喂!放开她。」罗苹再也忍不住了,跳了上前道:「你这个败类,抢钱就抢钱,还在人家小女孩身上乱摸一通,下流兼无耻。」
「你想干什么!小太妹。」正在作案的男子当然在她这一吆喝中暂停活动回头瞪著她。
说也奇怪,她才轻轻喝那么一声,那男人竟马上松开小女孩的手,将小女孩拖到自己身後藏了起来。
哼!想掩饰!你当我瞎子啊!罗苹冷笑一声,还敢叫我小太妹,不要命了。
「想打架,怎样?你敢吗?大太保。」她不畏惧的迎上他的愤怒。
其实是罗苹没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站个三七步,手擦著腰,脚上蹬著一双大的离谱的乔丹十二代球鞋,头发和校服因为刚才跟吴静雅她们那场厮杀,已显得有些邋遢,加上这一声声泼辣的怪叫,不像不良少女像什么。
「我没心情陪无聊人做无聊事,你快滚。」那名男子听她这声叫嚣後,竟举起手满脸不屑地对她挥挥。
「该滚的是你……」罗苹哪那么容易让他打发,话说完,一招隔空打虎已向他击出,心裹只想给这种社会人渣一点教训。
「喂!你这疯女人想干什么?」那男子倒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不仅从容的避开,竞还快速挡回她的下一拳。
罗苹废话不说,一面发动更凌厉的招式,一面盘算有多大的胜算可以打赢这个似有武术底子,又比她壮、高出她一个头的男子。
胜算不大!罗苹在两、三招後便得出结论,这男人一定长期受过空手道或拳击训练,不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避开她的攻击,还能灵活的回她几记掌拳。
罗苹有个优点,就是不会自命不凡当笨蛋,既知制伏他的胜算不大,先保住退路要紧,当下当机立断发出一招声东击西的虚招引开他注意,反手拉过一旁呆愣的女孩,急声说道:「我们走。」展开三十六计的最上策——溜跑了。
「喂!回来……」
没想到那抢匪竟不放过她们,紧追不舍。
「快!这边进去。」罗苹在一个转弯处,推开路旁一个矮门,拉著那名惊慌失措的女孩快速闪了进去。
开玩笑,这是谁的地盘也不打听看看,要捉我,哪那么容易,那个人渣胆子再怎么大,也不至於敢随便进人家的门吧!张妈妈家的小狗门还真有用,正好供她们逃难之用。
罗苹太满意自己一直习惯勘察地形、懂得保持狡兔三窟的聪明才智,这也是让她每回跟人交手绝没挂彩过的原因——还有谁比她更懂得「打带跑」这绝妙作战方法。
她实在太佩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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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找好藏身地点,自然还得注意追兵的动向,罗苹将耳朵贴近门上仔细凝听一番,确定那脚步声已经向另一端跑去,这才放心的出声安慰著身旁的女孩。
「小妹妹,别怕,他找不到我们的。」
其实她不是真的喜欢打架,而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都会被她碰上,她又有一颗正义心肠,不可能视若无睹,见死不救,尤其刚刚这种场面,受害人是个小不拉几的小女孩,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那小女孩倒一点也没罗苹想的惊慌害怕,只是满脸狐疑,外加气喘连连。「姊姊,你干嘛拖著我跑?」
「因为我不可能又要护你,又要打嬴那个抢匪,这附近半个人影也没,所以为了保命我们俩当然要溜了。」
罗苹并不以为临阵脱逃是多丢脸的事,她一向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至理名言,打不过人家能跑就要跑喽,重点是救人的目的达到就成了。
小女孩却因她话中的两个字惊大了眼珠。
「抢匪?!」她张大眼又念一次。「姊姊,他是我大哥,怎么是抢匪?」
「你大哥!」罗苹跳了起来,头顶还「砰!」一声,撞上挂在树下的鸟笼。
「喂!你有没有说错啊,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男生是你大哥?」
「对啊!」小女生眨著那双大眼笃定地点著头。
看她点头,罗苹快疯了!
「那他干嘛凶巴巴的要你把钱交出来?他不是要抢钱那是要干嘛?」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冒著生命危险行侠仗义,到头来竟演了乌龙戏。
「他是要抢我的钱,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听「救命恩人」刚说的一串话,女孩多多少少听出一些端倪。
「不是我想像那样,那小姐,能不能请你说快一点,到底是怎么样?」罗苹最没耐心听人说话分好几回合。
「我哥要我交出昨天妈妈给我的钱,因为他不喜欢我拿妈妈的钱,所以要我还她,但是我不肯,我喜欢拿妈妈的钱。」小丫头像绕口令一口气说一串。
「你们家的人真奇怪耶,妈妈给女儿钱天经地义,为什么不能拿?他又凭什么要你交出来?他自己不会用他那一份啊!」罗苹一脸「雾沙沙」。
「哎呀!姊姊你不了解,我妈妈没跟我们住在一块,大哥也从来没拿过妈妈的钱,他说妈妈给的钱都是肮脏钱,不要我拿。」
「肮脏钱?!你妈是绑匪或是毒贩吗?」听那小鬼「妈妈」来「妈妈」去的说了一堆,罗苹都快昏了,这是她唯一对「脏钱」想的出来的解释。
「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哥非常不喜欢她,而她也不常回来。」听到罗苹问及母亲,女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两滴泪珠开始在眼眶间转啊转。
「喂!不许哭喔!我最讨厌看人哭了。」看到她眼角滴出第一滴泪水,罗苹马上出言恐吓,依她的个性最讨厌这种代表软弱的行为。
「我不哭!」小女孩见她摆出臭脸,连忙拧拧鼻涕、收起泪水。「我大哥也很讨厌我哭,姊姊,我叫韦迎纤,欢迎的迎,纤细的纤,你叫什么名字?」
「纤细?!」听到这两个字,罗苹原本的臭脸马上被快爆笑的表情取代,憋著气瞧著眼前活像颗小圆球的女孩。
「姊姊!」圆球的脸蛋不悦地瞪著她。
「对不起!」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摆明是一副「很好笑」的模样,罗苹也觉不太礼貌,赶紧恢复正常神色道歉。「我叫罗苹,亚森罗苹的罗苹。」她自我介绍著,想当年爷爷一定很喜欢看侦探小说,才会给她取这个有点怪异的名字,任谁听了都觉得好笑。
「罗姊姊,你好漂亮。」虽然刚刚罗苹取笑她的身材,但韦迎纤还是诚心的对她说出赞美。
「我漂亮?!有吗?」罗苹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虽然是收过不少无聊男子的情书,但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副德行是算「漂亮」那一型的。
「当然喽!罗姊姊脸蛋漂亮、头发漂亮、身材漂亮,什么都比我漂亮。」
「好了,小鬼头,别灌迷汤了。」罗苹突然感觉第一次喜欢聊天,跟这女孩说话还真有趣。「你到底多大啊?」不知道当年跟她一般大时,会不会这样拍人马屁,依她对自己的了解答案一定是——铁定不会。
「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十二岁?六年级?怎么长得这么小?」罗苹比比她那还不及胸前的身高,刚才她还以为她只有八、九岁,没想到竟然十二岁了。她真想问她是不是营养不良,这也不能怪她,这个叫韦迎纤的除了身材外,什么都像个洋娃娃,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又柔又细的长发,长发上还用一个粉红的发箍固定著,她不报出真实年龄绝对没人猜的出她有十二岁那么大。
「对啊!我跟我哥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他好高,我好矮。」她也一直不太平衡,为什么自己的身材跟一般同年龄的小孩相差那么多。
「你大哥多大?」经她这一提起,罗苹这才记起刚才那个健硕高大的「抢匪」。
「他念北兴高中部三年级,但是他休学过一年,好像大我七岁,十九岁。」
「北兴!呵!那个超级贵族子女念的学校。那你呢?别告诉我你也是念北兴小学。」
就她了解要进这所私立学校的人非富即贵,光小学的学费一学年就得近五十万。
「北兴才不是什么明星贵族学校!」小女孩突然用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街著她吼,舅妈就是老用这话讽刺他们兄妹,哥哥才会越来越气妈妈的。
「你干嘛!」罗苹没料到她竟一下子变了个人样。
「我说北兴不是贵族学校,我跟哥都是正常人!」韦迎纤像发癫一样又是一声鬼吼。
罗苹莫名其妙。「好,好,好,不是贵族学校,你干嘛那么激动!」看出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可能会发生命案,罗苹当机立断马上换个话题。
「算了!你住哪裹?我送你回去吧!」天已经黑了,她也该回家了,但又不放心让一个小女孩独自走夜路回家,先送她回家再说吧。
「小公园旁边的巷子……」
她这话还没说完,墙外突然传来迭声的男嗓音,「韦迎纤,你在哪裏?快出来……韦迎纤……」看来刚被罗苹误以为抢匪的男生,还不死心地在这附近四处找她们。
「完了!我看八成换我老哥以为我被绑架了。」的确,只要不说学校的事,韦迎纤又恢复像洋娃娃的模样吐著舌头俏皮的说话。
罗苹真服了她,前後判若两人。
「走,咱们出去吧。」既然知道是误会一场,罗苹就不必躲躲闪闪,可以大大方方出去会会他了。
「哥!我在这儿。」
韦迎纤首先从小狗门钻了出去。
「小纤,你还好吧……」见小女孩从身旁一个小门钻出,韦迎农三两步来到她身旁,那担忧之情表露无遣。
韦迎纤还未回答,韦迎农的眼光便被跟著钻出来的身影吸引。
「喂!不良少女,你干嘛随便抓人?」未待罗苹站妥,他吃人的架式已经挡在她前面。对她的封号从「小太妹」变成「不良少女」。
罗苹一听,当然不会有好脸色出现。
「喂!你说话客气点,我哪有随便抓人?!」
那男人竟不理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将注意力放在妹妹身上。「小纤,她有没有对你怎样?有没有要你吃什么东西?」
这一听……
「吃什么东西?喂!喂!喂!……你以为我会拿药给她嗑啊!有没有搞错,你当我是毒贩啊!」罗苹爱玩归爱玩,可最痛恨那种玩意儿,今天莫名其妙竟被人冠上这种罪名,她哪时受过这种待遇,一向冷静的个性也不禁浮躁起来。那位「救妹英雄」又对她冷眼一瞥,鄙视的眼光看得她有点心头发毛。
「看你这种德行会做出什么事很难说,韦迎纤,跟我回去,不准你再跟这种不良少女在一块。」拖过一旁茫然无措的女孩,那男生竟就这样走了。
「我才不屑跟你这种社会败类说话呢!哼!不良少年、纨挎子弟、大太保、人渣、无聊……」
人都走远了,罗苹仍旧忿忿难平的骂著。第一次!从她懂事起第一次让她心情出现这种失控的愤怒,她决定,以後绝不再行侠仗义。
第二章
怀著像被揍一拳的心情,罗苹泄气的推开罗家那扇红色大门,她真搞不懂自己今天运势怎么这么背,在学校小说被没收,下课碰上一群「疯查某」找麻烦那也就罢了,百年难得一次要行侠仗义救人却大摆乌龙,遇到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烂人,看来她今天真是诸事不顺!背到底了。
真希望爷爷今天别又出什么难题给她,折腾一天後,她真的没力了。
罗苹常常想,自己在学校那种极端安静,喜欢独来独往的个性,应该来自先天的遗传和後天的环境,尤其是遗传自爷爷那种古怪奇待的脾气,还有十多年来关在这间了无生趣的屋子有关。
罗苹的爷爷罗不凡,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平凡,五十四岁那一年得了个诺贝尔物理奖,一直受聘担任国家工业研究院院长一职,今年虽以七十五岁高龄自工研院退休,转任一家民营企业的研究顾问,但他一贯的作息仍然没变,还是整天埋首在那一堆实验中。
十七年来,罗苹觉得她爷爷叫她的名字、看她的时间,或许都没有比他那些学生多。
而就像一些老年人一样,罗不凡的脾气也大的吓人,个性既孤僻又自负,在罗苹的记忆中好像从没见过爷爷笑过,更甭说嬉闹成一团了,对她的教养从小到大就只有两个字可形容——「严厉」。
本以为罗家就只有他们爷孙两个人简单的组合,照道理来说感情跟依赖度应该是非常紧密才对,但奇怪的是,这片偌大的日式房舍,却好像是他们爷孙俩玩躲猫猫的自然屏障,两个人很少有碰在一块儿的机会,有时候大半个月,罗苹还见不到罗不凡的面。
这种日子,要让一个青春期的少女变坏其实满容易的,罗不凡也了解这一点,所以他给罗苹拟定的一套极规律化的作息表,上课、下课、补习、自修……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列的清清楚楚,不容她马虎,而罗不凡自己也一样,每天有一定的行程表,这张作息表便成为祖孙俩唯一的沟通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