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难过了,若换做是我遇到这种事,反应也会跟你一样的。」韦迎农安慰说著,表情一下子又陷入沉思。
「喂!你是不是也有心事?」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你的吗?当然想!」
「诚如你刚所猜,我的确认识你母亲,是经由我母亲而认识的。」
「你母亲!」罗苹惊讶地问著,认识韦迎农这么久他从不提他的家庭,更没说过他的父母,他没提,罗苹也懒得问,只当或许他跟自己一样有许多异於常人的命运,没想到他今天却主动说出来,也不由得她会吃惊。
「我母亲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过,她叫韦箴箴,跟你母亲是亲密好友。」
「我见过她,那天她跟骆炜都到学校来……」罗苹又将那天学校的事说了一次。
「她们俩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会在一起理所当然。」
「我记得你好像很讨厌你母亲,为什么?」如果她有那么漂亮的妈妈,她才不会讨厌呢。
「其实不是讨厌,是不平。」
「不平?为什么?」
多巧啊!这男人的心裹头竟然跟她一样,一直存放著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罗苹不由得感觉跟他亲近不少。
「我不懂凭她的条件为什么要当人家的地下情妇,而让我跟迎纤当人私生子,更不懂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不回头。」
「地下情妇!」这四个字的确令人震撼。
「或许这样说过分了些,但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也只能用这四个字……」韦迎农轻描淡写的将他母亲跟庞上尧的爱情故事说了一遍。
虽是说的轻描淡写,但也足以让罗苹红了眼眶。
「多无奈啊!」她叹了声气。
「是他们无奈,还是我们无奈?」韦迎农回问她一句。「他们能选择爱情对象,但是我们却无法选择出生在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父母,你说谁比较无奈?」
「韦迎农……」罗苹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她刚才的确是叹息韦箴箴那份无奈的爱情,现在听他一说,反而又想起在家发生的那件事,心绪一下子又乱了起来
两人间突然陷人一串沉默,不知何时,韦迎农一双厚实的手臂已经将罗苹拥入怀中。
罗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静静地听著他的心跳任由泪水在脸颊上滚动,诚如他所说的,要做谁的儿女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要过怎样的生活却是自己可以创造。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相拥著彼此,直到……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一直闷不吭声的韦迎农突然口出惊人之语,才打断两人间的沉默。
「不会吧!会不会是禁欲太久,母猪赛貂蝉?没去Friday打工,什么女人都变美了。」罗苹推推他的胸膛用话化解心中的震惊。
她怎么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感觉,这样自然挨著他、偎著他,不就明白说明自己的心态了吗?她喜欢他?喜欢这种有所依靠的感觉。
「我看天底下也只有你罗苹会将自己称做母猪。」韦迎农真服了她了,好不容易兴起的浪漫气氛全被她破坏殆尽。
「我只是怕被你欺骗了,大众情人!」
「我?!你说我这世上硕果仅存的正人君子会骗人,这毁谤也太伤人了吧!」
「哼!自命不凡。」
「有本钱的人才能自命不凡,告诉你选择我是明智的,放眼望去你还认识谁比我更优秀,会玩、会念书,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他继续打哈哈。
罗苹沉默地看他一眼,很难想像这个在学校裹老是一副超级大酷哥的人,私底下却像个小孩子,虽然他说的话有些自大,但也是实情,只是到底哪一种面貌才是真实的他?是玩世不恭的浪子,或是真正诚恳的君子?罗苹有点迷惘。
虽然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情有所改变,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但她并不想让自己太早陷入感情这档事,人在脆弱时最可能产生一种慰藉的感情,不长久。
「喂!你在想什么?失魂了?!」韦迎农原以为她一定会对他那一篇屁话加以反击,没想到却是一场沉默,太令他意外了。
「你还讨厌她吗?」罗苹突然岔开话题,没跟他继续嘻闹下去。
「谁?」虽不明白她为何沉默那么久,但听她这一转题,大概也懂她的意思了。
「你母亲。」
「不知道,只是还不想见到她。」
「是不想见到她,还是怕见到她?」罗苹鸡蛋裹挑骨头地问著。「其实我相信你是想她的,就像我一样,明明也想再见那个蹦出来的母亲一面,听她把事情说清楚,但又怕见到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心裏一直挣扎著。」
「怕?……」或许吧!……听她这一剖析,韦迎农突然低头喃呓语几声,似乎也顿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感情,只是那股傲气不让他承认罢了。
罗苹听到了他的嘀咕,笑了笑,男人啊!就是傻到让面子摆布一切。
「回去吧!我觉得好多事等著我们去寻找解答。」下了个决定,她明天定要将问题问清楚。
「我也等著你的答案。」韦迎农侧脸看她?语带双关的说著。
罗苹若有所思的看看他,看看远处,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发一语往机车方向走去。在靠近机车时,她停了半晌,似乎有所决定,一转身,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入身後韦迎农那双宽厚的手掌中,紧紧握著……
她竟然发现,原来还有一种感觉比凭空多出个母亲更令她心惊,更令她迷惘。
第七章
罗苹自上高中来第一次自动到教官室报到,而且还是没捅什么纰漏的情况下自己找上门,也怪不得教官室一些教官见到她满脸全是疑惑,唯一没露出惊讶表情的人,就只有葛丽敏,除了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找上她而愣了一下外,一见到她便像了解什么似的对她点头微笑。
「我知道你有事问我,但别急,等下课後到餐厅等我。」葛丽敏对她挥挥手要她回教室,想来是不想在这儿多谈私事。
都还没开口的罗苹一听她这么乾脆的答话,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葛教官跟那个骆炜一定相识,而那天发生的事骆炜也一定转达到她这边了,看来她找对人了。
这天是星期六,只有四堂课,第四节下课铃声一响,只见一堆归心似箭的学生背著书包直往校门口冲,就只有罗苹一个人跟人潮方向不同,一个人反而往校园裹走著。
一进餐厅,葛丽敏早已等在那儿了。
「坐吧!喝点什么?或是要先吃饭?」葛丽敏自己已经点了一杯果汁,看来她可能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我要个鸡腿饭。」罗苹转向服务生点著,要听故事也不能虐待自己,先填饱肚子好有精力承受大打击。
葛丽敏见她还能一副无事人一样吃著,不觉得笑了开来。这就是罗苹,纵然天都快垮了,她还是能摆出这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她当教官快三年,也没见她为什么事情绪激动过,骆炜说她昨天像头盛怒狮子般夺门而出,那等模样她倒真是无法想像。
「我想你找我是为了骆炜的事,对不对?」葛丽敏啜口果汁开门见山问著,早来了一个钟头就是准备好回答她的问题。
罗苹把玩著桌上的餐具点点头,难得听到骆炜这个名字时,眼神有些慌乱。
这是葛丽敏第一次看到她不太自信的模样,可见这件事情的确对她造成不小的影响。
「为什么不问你爷爷,或是直接问骆炜呢?」
「问爷爷怕不客观,问那个……骆女士又不知从何问起。」一时间她还真不知该怎样称呼那个突然出现的妈妈人物。
「你难道不怕我也不客观?」
「至少你是我目前唯一信得过,且知道一些真相的朋友。」
「说的我都有点飘飘然了。」葛丽敏对她灌的迷汤笑一笑。
「好吧!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用最简洁的方法将所有的故事告诉你,但是结局如何,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或许得要你费心去争取。」
「我不懂。」
「你是应该不懂的,不过等我说完故事你就明白了,在说故事之前或许我该先声明在这故事裹我扮演的角色,那样信服力可能会强些。」
「你也在故事中。」罗苹本以为她只是一个介於家长跟学生之间连系的角色,没想到她也存在故事中。
「别惊讶,我只是个小配角不是什么主角,不要用太期盼的眼神看我。」葛丽敏幽默的自嘲了一下,缓和些许紧绷的气氛,见罗苹露出微笑後才继续说下去。
「我是骆炜的表妹,若照辈分来说也就是你表姨,当年你爷爷将骆炜表姊赶出门时她到我家待了一阵子……」
「我爷爷将她赶出门?」这个说法让她有些吃惊。
「没错!我不知你爷爷怎么对你说明你为何从小没有父母,但是当年你母亲的确是被罗教授赶走的。」
「为什么?」罗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依她了解,爷爷绝不是那种会哺育婴儿的人,既然她有母亲,那他不太有可能自找麻烦弄个婴儿来折腾自己。
「或许这个故事该由她来说比较真实……」葛丽敏突然扬起头对著罗苹身後笑一笑,罗苹一转头,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孔乍现眼前。
「嗨!罗苹……」经过昨天那种风暴後,骆炜实在不怎么有勇气面对这个跟她爷爷脾气颇为相似的女儿。
罗苹只是呆望著她,不发一语。
葛丽敏看不出罗苹的反应是怒是气,只好连忙介入她俩中间解释著,「罗苹,对不起,我知道你来找我就是想了解真相,但我觉得由你母亲来说明这一切事情应该比我更为妥当,所以我请她来一趟,希望你别介意。」
「罗苹……」
骆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罗苹出言制止。「不用浪费时间解释了,我只想听事实,谁说都一样。」随即便又转过头来,专心啃餐盘中的鸡腿以掩饰自己翻腾的情绪。
骆炜并不难过她的反应,她太了解罗家人的脾气,明明心是软的,但嘴巴却要装成像硬石头一般,她更不会怪她,因为她有权对她冷淡。
葛丽敏为骆炜遭受这样的待遇感到不平,急声催道:「表姊,你就快告诉她所有的经过,还有你这十多年来受的煎熬吧。」
骆炜看看她,转向那个像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鸡腿上的女孩,叹了口气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苹,如果让你爷爷知道我今天跟你谈这些,很有可能我将永远失去你,但为了让你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你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愿意赌它一赌。」
葛丽敏在她说这句话时握了握她的手,算是为她打气,只有罗苹仍旧默默地吃著她的便当。
罗甚是罗教授的独子……骆炜用一个人名当了起头,罗苹一听这个名字时动作僵硬了一下——罗甚是罗不凡放在她身分证上的父亲名字,只是她从不知道这个父亲真的是她的父亲。
骆炜并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说著,「他可以说是一个极优秀出众的年轻人,从小功课卓越,运动顶尖,艺术、文学才华过人,罗教授一直以他为傲,也一直认定他必将继承衣钵为罗家拿下第二个诺贝尔奖,像居礼世家一样。」
说到这儿,骆炜眼中毫不隐瞒的露出骄傲。
罗苹并不打算插嘴,虽然她心中有一卡车的疑问,但她知道只要她静静地听,必定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不须急在一时。
「大学以前的罗甚,的确完全照著罗教授的计画走著,他参遍各种数理比赛,没一次落败过,这让罗教授对他简直满意到极点,也一直以这个儿子为荣,深觉自己的计画必将很迅速的实现,这个喜悦让他更积极的帮他做生涯规画,他甚至希望他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哪知……」骆炜在这儿停顿了一下,看了罗苹一眼,罗苹正如她所预料的将头抬了抬,对她的停顿皱了皱眉。
骆炜笑了笑,眼眶突然转红,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皱眉的样子真像你父亲。」
罗苹急急避开她的凝视,不知怎么搞的她的眼泪竟让她也有点想哭。
骆炜拧拧鼻头,继续往下说:
「一切事情得由他大一开始说起,大一时罗甚参加了学校的电影研究社,我说过他从小对一些艺术、文学方面非常有才华,他本身也很喜欢涉猎这方面的东西,加入电影研究社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小孩第一次偷尝到甜食一样,他迷上了,之後大二、大三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全放在社团中。」
「爷爷没发现?」
「罗教授对小孩虽严厉,但他有个好处就是信任,罗甚只要将课堂上的功课应付好,他不会太过干涉他的时间分配。」
罗苹点点头知道这是实情,爷爷对她就是如此。
「爷爷後来还是发现了,对不对?」依她判断故事应该会这样发展才对。
「没错。」骆炜一记苦笑,这个女儿的逻辑思考能力实在不输给她爷爷、父亲。
「大四那年一封入学许可泄漏了他的计画,也造成父子绝裂的导火线。」
「入学许可?」罗苹疑惑看著她。
骆炜好满足她总算能这样看著她说话,不再逃避了。
「纽约艺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你爷爷原本要他申请的是哈佛大学物理系,没想到那封通知书你爸连丢都没丢,当时他真是卯上了。」想起丈夫第一次的叛逆行为,骆炜也不禁笑了起来。
「那他惨了!」罗苹了解似的哀叹一声。
「没错!真的很惨!你爷爷非常震怒,他当著罗甚的面将那封信撕毁,你爸看他这个行为也冒火了,艺术学院的入学申请并不容易,父子俩大吵一顿,最後你爷爷只说了一句——『你如果去念那个什么烂玩意儿,这辈子就不是我的儿子。』他丢下造句话後就离开了现场,之後开始跟你父亲展开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最後他的恐吓跟冷战失败。」罗苹依目前的情况推演出当时的结果,为爷爷的失败发出会心一笑。
骆炜点点头,「其实你父亲下那个决定也是非常痛苦,他真的非常喜欢电影文学,也知道一旦听你爷爷的话放弃它,那这一生将过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会下那个决定他也是想赌一口气,不相信以他的才智,无法在电影事业上出人头地;他更不相信电影事业如罗教授所言一文不值,能对世人有贡献的并不只自然科学一途,他要用能力与事实推翻你爷爷错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