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风愤恨地回想着自个儿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女大夫的事,她用得着这般陷害他吗?
想来他也不过拔掉她庭院中几棵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杂草”,摔破两对几百年前的“旧花瓶”,弄破了几十个锅子、碗盘之类的东西,了不起就他练剑时不小心砍倒了她栽种十年的银杏树,最多再加上他昨天练“纵天梯”时一失足踩破屋顶,根本没什么嘛。
那都是些又破又旧的东西,他不过是顺手替她清理一番,她非如此记恨不可吗?
就在李宁风怀疑自个儿会被芷盈五花大绑送给徐净月当“压宫丈夫”的当儿,芷盈忽然说出惊人之语。
“不过,你们月宫有你们的规矩,我段芷盈虽是一介弱女子,倒也有我做人的原则。”
徐净月心想,这小姑娘八成是想向她讨点便宜,也罢,她堂堂月宫宫主,要什么没有,让对方尝点甜头又有何不可?
于是她大方地开口,“尽管说来听听。”
“我做人的原则就是,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
徐净月挖了挖耳朵,问身旁的属下,“她刚刚说什么?”
“她好像是说,她捡到的东西就是她的。”属下摸摸头,不确定地道。
“原来我的耳朵没出问题。”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冷冷地朝芷盈问道:“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芷盈举起手指着李宁风的鼻尖。“他,是我从鬼狼林捡回来的,所以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了。”
李宁风当下从“压宫丈夫”变成段大姑娘的所有物,从头到尾,他像个玩偶似的被人耍弄,他该生气的,但为何他会觉得她那句“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了”听起来有如天籁呢?
“你居然敢耍我?”徐净月火大了。还以为这小丫头好说话,没想到浪费大半天口舌,跟她说的全是废话。
“哪有?”芷盈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道只许你月宫有‘逼男为夫’的宫规,不许我这善良老百姓有‘占为己有’的原则?”
“可恶,你找死!”
恼羞成怒的徐净月以极快的身手攻向芷盈,但是她快,李宁风的速度更快,她还没碰着人,眼明手快的他已经先向芷盈抱去。
然而,他只抱到一团空气。
“本姑娘除了找药材之外,并不特别偏爱‘寻找’这种事,包括找死。”
朝着声音的来处一望,大伙儿才找着了芷盈的身影。
她正坐在一棵千年巨松的树干上,优闲地晃着双脚。
好俐落的身手!这念头不约而同地闪过众人的脑海。
“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徐净月想不到这山林野村竟藏了这么个高手。
“好说、好说!”芷盈谦虚地道,拱手为礼,但与脸上倨傲的神情完全不相符。
徐净月没有必胜的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数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最后,她决定硬抢。
她一声令下,上百人围攻李宁风一个人,然而不到一刻钟,众人纷纷倒地昏迷,凌乱的程度不下于聚药居的厨房。
“怎么可能?你不是中了饬筋散吗?”徐净月不敢置信。
月宫引以为傲的秘药对他竟然无半分效用?莫非幻月骗她?
接收到宫主杀人般的目光,幻月无辜地直摇头摆手。她也不知道明明服下了饬筋散的李宁风为何还像一条龙般活蹦乱跳。
“不好意思,他身上的毒,我在把他捡回来的路上,就顺便帮他解了。”芷盈凉凉地道。
这似乎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对徐净月来说又是另一个极大的打击。
上百个手下被一个人打得东倒西歪,这也就算了,现下连独门的秘毒也被一个黄毛丫头“顺便”解了,月宫往后要以什么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为了月宫,也为了李宁风,更为了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贱丫头尝尝苦头,不然外人还道她月宫好欺负!
主意既定,徐净月拔出腰间的宝剑,直朝巨松奔去。
几个箭步来到树下,她一举跃上十丈高,站在另一根粗枝上与芷盈对峙。
虽然面纱罩住了徐净月八分的容颜,但光是她那双饱含怒气的眼睛已让芷盈心头怕怕,立即一改刚才优闲的模样,浑身戒备。
咻咻咻,几声兵器划过空气的声音响起,两女之间的比试已然展开。
徐净月仗着手中有着宝剑的优势,攻向对手的招式十分猛烈,威力十足,在她左削右砍之下,那棵巨松的枝叶很快的被她削下一大半。
芷盈因手无寸铁,难以血肉之躯抵挡利刃,因此只能闪闪躲躲,无法采取攻势,明显地落于下风。
树上不比地面,再加上两人在打斗间不断往上跃,不知不觉地已离地面二十来丈,树干愈高愈细,摇晃的程度也愈大,若是一失足从树上跌落,就算没丧命,只怕也身受重伤。
这时,芷盈脚下一个踉舱,重心不稳,险些滑落。
徐净月见机不可失,连忙补上一剑,眼看胜负立判。
宝剑往胸前袭来,芷盈顿时险象环生,倘若挨这一剑,她非命丧当场不可,当下她避无可避,只能徒手以三指捏住利刃。
徐净月心一横,由刺转削,一反手就要削下她那三根手指。
李宁风在树下观战许久,手中早暗藏了十几枚小石子,以备不时之需,见眼下情况危急,“段芷盈”随时有可能变成“断指盈”的危险,于是他一运劲,小石子便有如疾箭般射出。
当一声划过了紧张的气氛。
令众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李宁风的小石子没有击中徐净月的剑,并非他瞄得不准,而是那剑竟硬生生地断了。
她竟然能徒手折断那把剑,指力之强,当真匪夷所思!
徐净月这一惊非同小可,手心暗自冒汗。
她手上这把皓月宝剑虽还排不进“武林十大名剑谱”中,但也称得上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居然让人徒手就……
人家不玩了啦,呜呜……
她想溜之大吉,但往下一看,那群没用的属下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过来,正睁大眼睛看着她这个英明神武的宫主如何力败强敌。
此时认输,她宫主的威严何在?
宁可断头颅,不可面子输,老娘拚了!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主动出招。
在实力悬殊的态势下,不到百招,徐净月便被制伏了。
“你认不认输?”芷盈由后头扣住她的颈子问道。
徐净月临危不乱,往后踢了一脚,芷盈没料到她还有此一着,登时往后跃,松开了手上的劲道,让徐净月有机会逃脱。
之后两人又继续过招,徐净月连输芷盈七次,但她知道芷盈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又不甘败在这丫头手中,于是愈战愈勇,愈挫愈凶。
倒是芷盈已开始不耐烦,灵光一闪,她左攻右击,敏捷的手法快绝无伦,一连封住徐净月身上四处大穴。
第三章
美丽的夕阳撒下一地金光,红艳的彩霞送走白日的燠热,也送走了月宫那群伤将残兵。
花草在向晚微风轻轻的吹拂下,扬起一阵阵的红波绿浪,四周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如此良辰美景,一对出色的男女正在……讨价还价。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那个人间炼狱,你现在教我为了一只小小的虫子回去自投罗网,我又不是疯了!”李宁风不以为然地伸出小指,充分表现出他对那种虫儿的轻蔑。
冰蚕生长于终年飘雪的极寒之地,加上它十分稀少,更显得珍贵,其中又以冰蚕王雪魄最为罕见。
冰蚕因常年以冰雪为食,体白如雪,肉眼极难分辩,加上其含猛烈的剧毒,若被它咬上一口,便立时因极寒失温而亡,从发作到丧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称得上剧毒无比,捕捉它的困难度更是不在话下。
三年前,“药圣毒仙”,也就是他亲爱的娘,不知道打哪找来了这稀有的毒物,在它身上费了大半年的工夫钻研,最后终于承认雪魄冰蚕的毒的确是无药可解,不傀为武林十大毒虫之首。
而这小妮子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竟知他娘有此一物,得知他娘确为秦月珊,当下不客气地伸手就向他要东西。
“雪魄冰蚕不是小虫子。”芷盈反驳道。
“我管他是大虫还是小虫,你没事要那种毒物做什么?该不会……”她跟他娘有同样的兴趣?“冰蚕毒没得解,弄个不好会出人命的,你可别胡来呀!像你现在做个大夫有什么不好?何苦花心思在那种害人的东西上头?”
他谆谆善诱,希望能及时将眼前这个可能成为“女魔头第二”的女孩导回正途。
芷盈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娘一样呀?”
“要不然你要那种害人的玩意儿做什么?”
“救人。”
“救谁?”想不到那种小虫除了害人之外还能救人,这倒稀奇了,哪天“不幸”遇到娘她老人家,可得同她说说。他提醒自己。
“关你什么事?”
又是这句话,方才他看她武功这么好,一时好奇问她师承何处,她就是这么回答他的,仿佛他只是个外人,她没有必要向他交代任何事。
好,就算他真的是个外人,相处了这些天,发生这么多的事,他们俩好歹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她需要像防贼似的防着他吗?
难以形容的失落感莫名地刺痛了他的心,划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何苦为了那条小虫劳心劳力?”涩涩的、苦苦的滋味在他心头漾开,但他故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似乎误会了一件事。”她郑重地道。
“什么事?”
“我不是拜托你,是告诉你。”
“什么意思?”李宁风还是不解。
“意思就是说,我下毒的手法虽不及令堂出神入化,但对付阁下绰绰有余。”她伸出两根修长的玉指。“你有两个选择,一、带我去找雪魄冰蚕,然后你只是有可能被你娘毒死;二、不带我去找雪魄冰蚕,我立刻、马上把你毒死。”
她此时的神情凶狠得让人不敢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她的确不是在拜托他,而是威胁他。
开玩笑,他李宁风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一个小女子骑在头上,当下他雷霆万钧地发出……小得有如蚊鸣的“怒吼”。
“我有没有第三个选择?”他伸出三根手指,一脸讨好地问。
“有。”
听到这个答案,他有如溺水的小狗被救起,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我把你迷昏,直接送给徐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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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骑马,没坐船,连行数百里路,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李宁风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龙焰山庄。
速度之快,连李宁风自己都吓一跳。
至于为什么不骑马,倒不是因为他们舍不得花钱,理由是段大姑娘嫌骑马太慢,于是非常专断、跋扈、没人性地决定徒步。
连骑马都嫌慢,想当然耳他们来到龙焰山庄的方式绝对不会是用“走”的,而是施展轻功不分日夜的奔驰。
任何一个稍微有点道德良知的人都不会干这种“害人害己”的事,她竟然真这么做,实在不可思议。
这种种的迹象显示,她不仅没有道德良知,还是个怪胎!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找死,只能在心里想想,发泄发泄。
咦,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敢怒不敢言了?
芷盈拉着门环敲了敲那大得出奇的门,有点担心会不会没人应门。
因为秦月珊若真如传闻那般恐怖,她不得不怀疑有什么人敢在龙焰山庄当差。
等了会儿,大门依旧没有动静。
“会有人来应门吗?”她的语气里充满怀疑。
“会有人的,你用不着担心!”李宁风拍着胸口保证。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印证了他的话。
他露出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样,好像深深以山庄内有人居住为荣。
真是……懒得说他。芷盈摇了摇头。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
这道门比她想像中还沉,竟要三、四名壮丁才能合力将它打开。
至于门为何要做得这么大又厚重,她想,八成是怕人来寻仇吧?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门内探出一颗斑白的头颅,对方一眼便认出了李宁风。
“少爷……是你吗?你……回来了?”年过半百的老管家惊讶得结结巴巴。
他在山庄当差少说也有三十年,少爷打从十五岁起,三天两头地跷家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哪一回不是心狠手辣……呃,英明神武的夫人亲自出马,把昏迷不醒的少爷给逮回来的,他从来没见过少爷“清醒”地回山庄,这难得见到的正常景象反倒让他看凸了眼。
会不会是自个儿真的老眼昏花了,大白天的竟然发生幻觉?
“是呀!福叔,真的是我回来了。”李宁风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真的是少爷!您这一离开就是大半年,可真想死老奴了!”福叔涕泪纵横。
他家少爷出去像丢了,回来又像捡到的,若真有个什么闪失,他拿什么面目去见死去的老爷?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李宁风苦笑道。福叔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这个缺点让人受不了。
“哎呀,我可怜的少爷,您看您都瘦了,我赶紧教厨房给您准备些好吃的点心。”
“嗯,我要桂花糖莲藕、莲子银耳汤、枣泥锅饼、炸元宵、绿豆什锦盒、豌豆黄、桂花凉糕……”他这会儿满脑子只有食物。
“好好好!”福叔笑呵呵地连连称是,那模样比捡着了万两黄金还开心。
见两人迳自愈走愈远,芷盈瞪大了一双杏眼,不敢相信他们一主一仆就这样抛下她。
难不成这便是龙焰山庄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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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盈跟在这对主仆后头,来到恍若仙境的庭园。
满园的奇花异草传来淡淡的幽香,假山流水在工匠的巧思下竟营造出有如高山瀑布般的磅礴气势。
翩翩彩蝶和蜻蜒穿梭其中,还有十几只罕见的鸟儿在天空中飞翔,展现它那身鲜艳的彩衣,更增添几许奇幻色彩。
她完全被眼前的美丽景致吸引,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吐气就会破坏此刻的一切。
“你再继续闭气就没命了。”李宁风在凉亭中坐定后,面对满桌的精致点心,正食指大动时,忽然发觉身旁的人突然没了气息,转头就瞧见她沉迷于美景的神情。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没想到她那似怒似嗔的模样竟让李宁风看傻了眼。
“少爷,请问这位姑娘是?”福叔此时才发现少爷带了个俏丽的姑娘回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