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觉--她每次回来,对我竟成了最大的灾难。
离开对于要走的人,总是不难的!
痛苦难过的,永远是留下来的那个人!
在她第三次回来又离开时,我终于忍不住爆发。
「妳爱我就别再走了!」
她愣住,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愤怒,而且我从未对她如此厉色咆哮过。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你怎么可以这样要求我?」说完,她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而我也没有再追上去。
可当她离开时,我选是去机场送了她。
「下次回来就别走了,妳知不知道每次妳离开,我都心如刀割?」我抱着她低语道。
「我也是!」她抬头看着我。「求你!再等我好吗?」
「等多久?」这回我想要确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她皱眉,一脸为难的说道。
然后--我不再说话了。
那回,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着她走进去。
我宁愿她坐飞机失事,从此不再回来,也不想再尝这苦了。
如果她死了,我也会跟着她而去。
在那一刻,我强烈这样的想着--
只是--天永远不从我愿。
她的飞机平安到达,而我却在回去的途中发生车祸……那次几乎让我丧了命的车祸。
我想--这是惩罚吧!惩罚我竟然拥有这么邪恶的思想,竟然想诅咒她死!结果反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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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元--找您三十,谢谢光临。」
收好钱后,文瑾端着两杯咖啡,转过身,看向坐在林园道长椅上的身影,在走过去之前,她深呼吸好几口气,重整完心情后才动作。
走近正坐在长椅上沈思的彭皓谦。
「来!你的拿铁。」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想必已口干舌燥了。
他木然的接过。「谢谢!」
啜了一口纯咖啡,让那苦滑入口中,不等那甘甜产生,她就开口了。「你那次车祸伤得多严重?」
「伤……」即使阳光无私地落在他们身上,他却紧握着杯子,似要汲取咖啡传来的温热。
一阵风吹来,树上飘下了好几片落叶,落在他们的四周。
凝着他的侧面,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变得好憔悴……是不是这些日子也饱受着折磨?不复初见时的玉树临风,这……是否也是他所谓的报应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我有严重的脑震荡、内出血、肋骨及脚骨都骨折,只差一点,我的神经就有可能瘫痪……」他叹口气。「待在医院约半个月,才回家休养……」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严重!
「这件事--你有告诉她吗?」
他苦笑摇摇头。「我没说……事实上,就算我说了,又怎样?她不可能放下她的演出,飞回台湾看我的!何况--」他自嘲一笑。「我没死,不是吗?」
文瑾静默下来。
「但也因那次车祸,我整个人也改变了!」
看着他俊挺的侧面,她继续安静的听他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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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撞车是这样的感觉。
在撞上去的那一剎那,脑袋是一片空白,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是失去了所有感觉。
会觉得痛,是在清醒之后,麻药消退了,才开始有感觉的。
可是--当我昏迷三天醒来之后,我的世界也变了!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管是谁来跟我说话,虽听得到声音,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不想有所反应。
有阵子,所有人都以为我撞坏了脑袋……
但我没有,意识真的很清醒--可以清楚知觉到所有发生在周遭一切的事,颈椎被固定住,无法四处转头看,但护士照顾隔壁病人的每个动静我都一清二楚。
清醒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发生车祸,更忘不了自己在发生事情前所下的诅咒--对她。
接着,关于跟她相处的一切一切,会不停地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从来没如此清楚过,但--也从来不曾像如此一般,当想到时,不再感到心痛,而是像看个故事一般……
我变得不再是……当事者,而成了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像在看电影一般,我是观众,电影故事情节很熟悉,情感却不再因此被牵动。
心死了吗?无情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察觉到这种情况时,并不感到恐慌,只觉得莫名、困惑。
为什么会变这样?
过了许久,我才顿悟--也许这是老天怜悯我吧!不想再让我受苦。
在那场车祸中--「我」的确死了,而她……同时也「死」了,我与她都已经彻底解脱。
就某种意义而言,现在的我,是新生的!完完全全新生的人了。
当我出院时,在回到家前,我请家人将她在我住院这段时间寄来的所有信件都收了起来,不要再让我看到。而关于她的一切,我都紧紧锁进抽屉里。
说来也是巧合,我发现--我出院的那一天,正是她离开我到外面追求舞艺精进满两年的日子。
我决定,此后要彻彻底底的忘了她,不再爱她了……重新展开新的人生!
不辜负老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就这样--开始重新过日子,不去想她,也不写信给她,跟朋友们在一起,老实说,在跟她交往的期间,我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给了她,和朋友们都生疏了……
重新融进他们的圈子,重拾在未遇到她之前的生活模式,不难,真的不难,容易得就像呼吸一样。
也花了更多的时间跟父母、家人相处,毕竟经过一场生死大难,两个老人家都因为我受到不小的惊吓,也让我察觉到自己的不孝。
努力工作赚钱,那段时间我的表现优异,一扫过去两年的委靡不振,得到更多肯定,亦更加自信有活力!
接着我跟父母决定买新房子,搬出旧居后,我也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那里……
在车祸后的半年--我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并以结婚为前提,认真的跟她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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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谈到他的妻子了,她心不禁紧了紧。
总算轮到彭皓谦另一个女人上场,同样--这个女人也是导致他今天会来向她求诊的主因,照理说,他的妻应该是主角才对。
但--在听完这一切之后,她不禁要怀疑--他的妻怎么可能会有成为主角的机会呢?
思及此,她目眶不禁红了。
第五章
在他打算继续讲下去时,她出声打断了他。
「在提到你的妻子之前,我有几件事想请教。」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妳说。」
「你--并没有再跟你……『女友』见面,跟她正式谈过分手吗?」她严肃的看着他,如果从他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否定,她一定会不顾什么专业形象,完全地爆发出来。
说她是迁怒也好、说她是移情也罢,就是无法接受他居然在跟他的妻子结婚时,并没有把上一段感情处理好,哪怕这是天下所有懦弱男人会做出的蠢事。
可他不应该也是这种人!不应该!
彭皓谦望着她。「……有!事实上,就在我决定结婚前一个月时,她回国了,并且找到了我,然后--」
听到这,她不禁握紧拳头,屏住气息。
他仰首将已冷掉的咖啡一口饮尽。「……她回来后,我们又在一起半个月,然后我正式向她提出分手,并且告诉她我要结婚的事。」
她倒抽口冷气。「你……你是说,在你结婚前,还……还跟她在一起?」
「对,就是如此。」他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
一股恶寒猛地从脚底涌上,她掩不住错愕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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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结婚这件事,我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跟妻子交往顺利,家人也对她很满意,所以当双方父母都觉得我们应该要尽早完成婚事,我完全没有异议。
只是--我作梦也没想到,就在我正式向妻子下聘后的第二天,却看到她要回来的消息。
因为她的舞团到台湾来公演,而身为首席舞者,又是台湾籍的她,自然成了媒体的焦点,几乎从她一下飞机,新闻记者就随访跟着。
当我在电视上看到她时,有好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在作梦……
从我出车祸到那时,整整快一年时间,关于她的一切,始终放在记忆中的一角,静静的,任它蒙尘,也许偶尔有风吹过,让它露了面,可就像隔了雾镜观看,总有些不真实感,也不会被影响。
只是……当我在电视画面上,看到她露出灿笑时,那种以为已消失的强烈感觉再度排山例海般的涌上来,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整个人原来早已经踏追地狱,根本未曾解脱过。
抑不住心底的催促与执念,我跌跌跄跄回到旧家,一打开信箱,便发现里面塞满了她寄来的信。
看到那些邮戳日期,我再度像被雷打到一般。
即使我车祸后并没有写信或给她任何讯息,可她依旧维持每个星期寄信给我的习惯……直到她要回国来的前一个星期。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她!
她是那样冰雪聪明,她是那样识情知意,怎么会不了解,一旦我跟她断了联络,没有写信没有电话,没有再去拜访她的家人,就是表示我想分手、想结束这段感情,那她为什么又要寄信给我呢?
那些信--我没有勇气看。
对一个即将和未来伴侣走进礼堂的男人而言,和过去有关的东西都应该要迅速消灭。
只是--我没办法一把火烧掉它们,思量了许久,我决定将它们通通都还给她,并且当面将所有的事情彻底解决清楚。
就在我把她字给我的信件全都装成一袋,欲出门找她时,才打开门,就看到地人站在门口看着我。
一看到我,便露出毫无芥蒂的灿笑,欢呼一声后快乐的奔进我的怀中。
而我--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世界也再度变得只看得到她一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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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就到这为止--」她突然感到不舒服,全身直发冷。
他垂着头不语。
她吞了口口水。「今天我已听得够多了,你不要再讲下去,而且时间也差不多……」
「不行!医生,我今天一定要讲完。」
「你……」
「我非得讲!」
她瞪着他。
「汪医生!请善尽妳的职责--帮助一个需要妳的病人!」他没有看着她,只是表情严肃的说道。
她张了张嘴,胸脯急速的起伏着,他的声音中有某些东西,令她不得不按捺住。
她闭上眼,让冷静、理性回到她的身体。
她是医生!
他是病人!
--即使她现在感到很不舒服,很不想听,但--
她是医生!
他是病人!
反复闭眼催眠数次,最后--汪医生睁眼面对他,深吸口气。「……好!你继续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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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认,在当时,即使已经快要结婚,可是我跟她所发生的一切,并不会让我对我的妻子有任何罪恶感,因为她是我的「过去」,而妻子是我的「未来」。
结束过去,开始新的未来!
那就是我当时要做的事。
我曾经想遇--
如果能够让我再拥有她一次,再度抱她入怀,然后--很认真的向她道别。
那--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再次相逢--
她没有质问我为什么都没跟她联络,也没有问我为什么没去机场接她。
她只是一直看着我,握着我的手。
而我也凝着她。
她总是愈来愈美丽,每见到她一回,我都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也许这是老天给常常使用身体的人的奖赏,使他们身体的细胞随时活化,和我们这些常坐在办公桌、计算机前面的人比起来,他们的状态好,整个人自然而然就会散发出光彩。
在她身边的我,相对就显得黯淡、失色……
我后来才搞懂另一种当我在她身边时会产生的情绪--没错!那就是自卑,只是以前从没察觉过。
这一次见面、在一起--是为了道别。
之前的分离,总是为了下次何时再会面而感到苦恼、不安、痛苦。
可这回不同,因为知道不会有下一次。
所以……我可以好好再一次记住她的味道、她的人、她的一切一切,然后收在我的记忆里。
是!我没有傻到可以自欺说能够永远忘了她。
男人是不可能忘记他最爱的女人,而我也没打算忘了她……
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情感驱使我,但我真的只想这么做!
不管结果如何,是甜蜜或是痛苦的,都无所谓,因为我与她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分离的,我是如此深信着。
我绝对、绝对会跟她说再见的。
我并没有解释这一年来为什么没跟她联络,她也没问。
语言在我们之间是多余的。
我们热烈的做爱着,一遍又一遍。
一方面,我畅快淋漓的置身其中,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灵魂飘出了身体,旁观着我所做的一切。
没有做爱的时候,我上班,她练舞、演出。
她可以待在台湾三个星期--最久的一次。
而我的婚礼则订在她离开的七天后--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特意安排的。
祂让我重生,有新的机会,并将伤害降到最小……
再一次跟她在一起,每个时刻依旧充满了不可思议,神奇、教人心醉,同样地--也再一次感受到更加强烈的嫉妒、猜疑和不安。
有时,不理智的情绪来得很快,会想问她--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怎么断了音讯呢?甚至没告诉她我搬家了?
她不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她而言这并不重要?!
因为她在另一个国度,也早已有了情人,所以没有空想到我?!唯有在回到台湾时,才记起了还有我这个人?
好几次话都来到嘴边了,我--是不是她留在台湾的备胎情人而已呢?
如果是的话……也没关系了,如果她真的有另外一个情人就好,那么当我正式提出分手,便完全无需感受到任何的罪恶感和歉疚……可我始终没问出口。
她欠我的,我不会要她偿还,因为--都过去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这段期间我的确一方面跟妻子讨论婚礼事宜,一方面也跟她腻在一起。
说也奇怪,当下是决心要分开,不再在意一切时,所有的事情会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