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我至死都会记着,
从我们体腔内呼出的气,吐出的息,带着情迷的炽热,夹着咖啡独有的芬芳,像果冻般渐渐包裹住我们,益发让人沉醉,真想就一直保持这样,不想破坏这神奇曼妙的时刻。
可事情总会违人所愿,选是有人闯进了我们的小空间,是咖啡店的老板,他进来拿东西。
虽然他很快就离开,一切却也无法恢复了。
突然我们两人都笑了出来,不晓得为什么,就是想笑,笑完后,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抬起手想要摘下面具,我立刻出声阻止地--
卡!
汪文瑾按下stop键,她站起身,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弯身捧了一把水洗脸,将颊上的热意冲掉。
即使这是第二次听,即使只是用录音机听,而不是在现场听本人以优美的男中音述说,仍教她听得脸红心跳,心为之激荡,血液为之澎湃不已。
今天她做了一件违背医德的事,在彭皓谦进来同她协谈时,未经他允许,她便偷偷录了音。
这当然是不对的,可她就是不由自主的做了,而她--也不后悔如此做。
再一次听到他与另一个女人相遇的过程,虽然她试着以更客观的角度来倾听,可还是不由自主受到牵动。
因为彭皓谦在讲这件事时,声音充满了情感,而他的形容又是如此真切,随着他的话语,她可以在脑海清楚地描绘出他与那个女子相遇的场景。
蔚蓝无云的天空下--
笔直的街道--
围观的人们--
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艳阳下跳着热情惑人的舞蹈--虽然他没说女子跳什么舞,但她脑中浮现的是像佛朗明哥般的舞蹈,女子穿著大红鲜艳如花的舞衣,不断地回旋,而彭皓谦就像斗牛士般的拍掌环绕着女子共舞……
思及这个画面,皱眉,有点眼熟……啊!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原来是她把歌剧「卡门」套到这了。
真的是如梦似幻的相遇呀,可……这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呢?
姑且不论真与假,至少在他的想象中、他的记忆里,他与那个女子最初的相遇就是在那种奇妙「恋蓝」时刻里--一个神奇迷离的特别日子。
那真是种让人梦寐以求的浪漫,如果她与丈夫也可以在这样特别的时刻相遇,会不会……今天的一切就会不同呢?
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建构那样的画面,试着想象自己变成了那狂舞的女子,然后她走向人群,向丈夫邀舞--结果,丈夫只是像在看戏一般,带点惊惧也有些好奇的表情看着她,对她伸出去的手迟疑着--
够了!
她睁开眼,结束那个幻想,皱眉头,真是的!何必自己找冷水泼?连幻想也找碴?!
可--如果把「丈夫」改为「某个人」呢?
她再一次闭上眼,场景不变,她依旧狂舞着,朝着人群中前进,不过这回不一样,人群中没有丈夫,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而她毫不迟疑地伸手邀他,对方也毫不忸怩的步出人群,开始随她起舞,接下来……就跟听到的情节一样,奔进咖啡厅里,然后当那男子欲伸手摘下面具--
停!她张开眼睛。
幻想就先到此为止,她发现自己并不急于想看到面具下的那个人。
回到现实里。
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现在还是休息时间,两点钟才要开诊,她还有点时间将录音带听完,不过她不急。
因为接下来,彭皓谦不再独白,而是陷入沉思,久到让她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询问。
「为什么你不想让她摘下面具?」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他目光飘向远方。「怕见到她的容颜,真的会就此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她吓了一跳。「怎么说?」
「妳曾有过这种感觉吗?」
又来了!「什么样的感觉?」平着声音问道。
「我想知道她的模样,比这个世界任何事都想,可又怕自己就会因此--」他顿了一下,深吸口气。「就像正站在悬崖前,眼前是一大片蓝天,往前跳跃究竟是飞向天际翱翔,得到自由,海阔天空;或是跌入无际的黑暗,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她沉默下来,片刻。「没有!不曾有过……应该说没有一个人能让我产生这样的感觉。」她涩涩地说道:「不过--你做了选择,对吗?」
「是!我做了选择。」
「结果?」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最迷人的女人。」
就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们访谈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没有再讲下去,约了下个星期一诊谈的时间后,他便离开,而她走回办公桌,将隐密的录音机开关关掉,倒完带后,拿出来,贴上卷标,注明--恋蓝「。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最迷人的女人。
一句话是以引发她无限的想象,到底他的眼中最美、最迷人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想到方才彭皓谦走进诊疗室见到她时,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惊艳的反应?或者……只是惊讶--一个医生干么打扮得那么「女人」?
可在听完他讲述那个女人之后,她只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是多余的,但--又不甘心。
那个让他如此着迷的女人到底有多美?
像电视上的女明星、超级模特儿一般,拥有亮眼的美?
还是古典美人般的婉约美?
老实说,当她听到彭皓谦以更充满感情的声音描述那个女子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坐立难安。
不愿自欺,她得承认,那样的感觉是近乎嫉妒--嫉妒一个女人可以被一个这么出色的男人形容得如此……像神,
明知这种嫉妒感来得很荒谬,却又难以自抑。
果然是同性相忌呀!
念头一转,想到--
她的丈夫会这样形容她吗?会用崇拜的语气述说她吗?还是连提都不会提呢?毕竟家花看惯了,根本就察觉不出家花有何美丽之处……
这就是婚姻呀,容易因惯性而麻痹了其它知觉--
她往后倒靠向椅背,也许事情该反着问,她会如何形容自己的丈夫?毕竟她也太以某种一厢情愿的惯性衡量着枕边人,不是吗?
……
内线铃声响起,提醒她看诊时间已到,站起来将白色衣袍套上,重新理好心情,以最专业的态度面对她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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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在讲着电话,对象是他的好友也是她的姊夫宋逸飞,听着那充满欢愉的交谈,文瑾勉强压下一丝妒疼。
她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客厅沙发一角,眼睛虽盯着电视画面,但耳朵却听着丈夫的声音,注意着他的谈话内容。
听着听着,她突然觉得好象在听一个陌生人讲话,说着她完全不懂的事……这是丈夫最近做的工作?这是丈夫处理事情的方式?
望向丈夫。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丈夫的印象。
如果说所有的女人对白马王子的要求是高大、俊帅,这是正常的,因为这是自然界生物求偶的本能,愈是有绚丽、耀眼迷人的外表,愈是能吸引异性的追求。
丈夫的外表是非常吸引人的,第一次见到他时,她紧张得连呼吸都乱了。
后来从姊夫的口中挖出所有关于丈夫的资料,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在大学时代做的每件事、说过的话,只要姊夫还记得,她都想办法得知,听得愈多,她愈高兴,觉得他真是上天赐给她的佳偶伴侣。
可唯独关于他跟当时女友的事,她避而不听,一点都不想了解,因为她不愿意去幻想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
她无意去破坏人家的情感,现实做不得,只能利用幻想满足,那她应该要对自己好一点,在想象梦境里对他为所欲为。
在开始跟丈夫正式交往后,明知丈夫对她有所保留,但因为他对她还是很体贴、宠爱,所以她没有多想,毕竟能跟自己朝思暮想已久的男人结婚,是梦想的实现,何况她有自信,以她的专业,以她的经验,一定可以营造出互信、互爱、互重的婚姻。
可结婚这些年,目标没达到,反倒有岌岌可危、颠覆淹没的状况。
以前姊夫曾经对她这样形容丈夫,当时并不在意,现在却不时的回想起--
他是一个冷静、沈稳的男人--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是如此形容丈夫。
认识他的人会这样说,定因为他行事风格的确定如此。
不认识他的人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的外表以及给人的感觉是如此。
但是他有一面,是连朋友们都触摸、看不到的,除非他主动透露--
何止朋友看不到,做为妻子的也同样不明了。
听到挂电话的声音,她抬起头。「姊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问我们明天晚上要不要去他们家吃晚餐?」
「喔!姊也有跟我提,可是我说我要问你,因为不知道你时间可不可以配合?」
「可以呀!明天我没事,那我们就过去了?」
耸耸肩。「好!」她啜了一口牛奶。「……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为什么都那么晚回家?」
丈夫停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现在上午会离开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下午才会进办公室,为了将工作做完,所以才会常加班。」
哦?就这样?
忍下想问他上午去做什么事的冲动,问到那么细,真的就显得她太小心眼,何况她发现--还真问不出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
是不是一离开这个家,你就去找另一个女人?
她闭了闭眼睛。「老公!」
「嗯?」
「什么事?」
「你认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谁?」
丈夫从报纸上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这样问?」
「好奇!」
「可对一个丈夫而言,这是一个有问题的问题。」
「怎么说?」
「因为丈夫不可能回答妻子以外的女人做为答案,而妻子又不可能相信,所以这是个无效题。」
「虚伪!」
「妳看吧?」
她嘴角忍不住扬起。「认真点!说出个答案!」
「……」
「快说啦!」
翻个白眼。「白雪公主!」
咬牙切齿。「活着的真实人物!」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想打太极蒙混过吗?
「那我认真吗?」
过了一会儿,丈夫放下报纸。「妳知道妳是的。」丈夫的表情专注,而且……态度很认真的看着她,让她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真觉得我美?」她脸微热。
「对!」
「那--你今晚想抱我吗?」明天是周末,今晚--在这个世界,一定有无数的夫妻或男女朋友做爱做的事。
丈夫愣了愣,他别过脸,不再直视她。「……妳想让我抱吗?」
他的答案出乎她意料,为什么他这样反问?为什么他会把决定权交给她?
诡异的静寂像果冻般的缠绕在他们之间,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片刻,她站起身。「今晚还是不要吧!我答应明天要早点起来跟妈去市场买菜。」
在进卧室前,她回头看了一下丈夫,他没再看报纸,但也没看着她,只是盯着地面某一点看着。
她知道--他在思考,啊啊!他总是在思考……
苦笑,关上房门,将一切暂时关在门后。
第三章
会外遇的人,到底都定些什么样的人?
精神分析专家与生物心理学家都认为人的本性是「多夫多妻」,而一夫一妻制压抑了这个本性,而婚姻更会使人从绚烂归于平淡,长期单一的生活,总会使人不自觉想寻求一些外在刺激--
而所有外遇的起点都是从幻想开始!
是她亲手终止了他们夫妻问的亲密行为!
发现丈夫有「外遇」的可能性时,她便无法忍受丈夫的碰触,尽管她始终没有掌握到真实的证据--连征信社的回报都是--正常的。
可她就是知道,即使肉体没出轨,但心灵、精神层面上的出轨,已经发生了,而她完全无力掌控,甚至阻止。
从她心里所生出的洁癖跟厌恶感全都在三个月前,丈夫企图抱她时爆发了出来。
「你不要再碰我!我不认识你了,你是谁?你真的是娶我的那个男人吗?如果你心中没有我、不重视我,你就不要碰我!」
那夜的歇斯底里,她依旧记得很清楚,嘶吼完后,她痛哭失声,而丈夫只是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她一直哭,直到她哭到不支睡着,醒来后,她穿著睡衣安躺在床上--是他为她穿上的。
走出房门,丈夫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抬头对她说声早安后,便径自吃着早餐,什么都没说,而她也没吭声,沉默地用完早餐,沉默地出门上班,一如往常的步调。
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丈夫回到家后会跟她说些话,她也勉强应答着,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我们离婚,好吗?」有一天,她终于开口了,因为她真的撑不下去。
丈夫看着她,没说话,摇摇头,起身安静的离开。
她没有逼迫他立刻回答,两人身上都有各自的家庭压力和社会规范的考验--这些都足以影响他们目前在社会上所建立的身分和地位,所以绝对需要时间和考虑--种子既已种下,现在就看会怎么成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如今都过了三个月--
他们还要再拖多久?还要再给彼此多少时间呢?还有希望挽回吗?
反正……她已做好最坏的准备,必要时只是快刀斩乱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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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男人,今天是他第三次来跟她谈话,但从他一进门,坐进沙发后便安静不语。
「怎么了?」她柔声问道。
彭皓谦看着地面。「我跟--我妻子之间的关系更僵了。」
真巧!她也是!不由得对他生起同理心,但同时也有恼怒。「你还是无法跟你的妻子坦白?」
「不能!我就是说不出口……」他突然看向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她的心忍不住怦然。「告诉我,医生,我来这里找妳谈有用吗?如果到最后,我还是无法跟我的妻子沟通,让她了解我,那现在做的这一切有何用处?」
她愣了愣,如果是平常的病人这样质问她,她一定会立刻开口提出保证,但不知怎地,在他迫人直接的注视下,突然开不了口。
吞了口口水,脑中思索着最佳的解答。
「老实说,我不能保证。」她深吸口气,教过她的老师们听到这个回答,一定会把她骂个臭头,竟敢这样对病人说话?!
「我只能问你,你是否有心要挽回婚姻?想要跟妻子修好?」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