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探子互看一眼,其中一个人问道。
「但是这样好吗?他是你的义子——」
「是义子,也是棋子。」马丁.丹斯格截断那人的劝说。「我花了大量的心血栽培他,不是为了让他跟我作对。既然他迟迟不肯交出研究结果,只好动手逼他加快动作,或许能有所斩获。」
「但是子弹不长眼,我怕我们会在无意间伤到他。」探子担心道。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马丁.丹斯格皱眉。「我雇用你们,是因为我听说你们是这行的顶尖,而且前几回你们表现得很好,只除了太轻易被希能吓跑以外,其他没什么可挑的。」
马丁.丹斯格故意提起上回的失败,是警告,也是提醒。在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第一次入侵小岛的情景。当时他们就是因为太轻敌,只派出一个人对付叶希能,谁知道反而被他的狗屁细菌吓跑。
「你放心,这次我们绝不会失败,一定会给他一点教训。」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杀手恨恨地保证。
「记住,只要吓吓他就好。」马丁.丹斯格的鹰眼扫过那名发誓的杀手。「希能是我重要的资产,千万不能伤他。」只要达到刺激他的效果就行。
「但是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保镳?」他们搞不懂马丁.丹斯格的想法,既然派他们去吓唬叶希能,又何必特意帮他雇用女保镳呢?
「不必担心,她构成不了威胁。」马丁.丹斯格很快给他们答案。「当初我之所以会雇用那个女的,就是看上她没什么威胁性。而且有她在,也比较容易转移希能的注意力,记住,我那个义子也是很精明的,不容易上当。」
是啊,他若这么好骗,马丁.丹斯格也不会雇用他们了,他们也不必伤脑筋,该如何达到不伤害叶希能,又能逼迫他加紧实验脚步的目的。
「我们会听从你的吩咐。」杀手们领命而去,坐在皮椅上的马丁.丹斯格微笑,深信叶希能的研究,必定很快就有结果。
当晚,夜黑风高,阴风阵阵。
小岛上的保全系统,突然问失去了功能。总是通著强烈电流的铁丝网,瞬地被断电。
这座大西洋孤立的岛屿,顿时失去一切预警系统,眼看著就要陷入危险。
还在实验室里面做实验的叶希能和方藤萝,全然不察危险。男的是专注於眼前的研究,女的是专注於脑中的幻想,谁也没有空理会外边的状况。
叶希能这方面当然没话说,专心做实验。方藤萝那方面就有点问题,还陶醉在他这几天充满人性的表现,迳自猜想,他要她在实验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这个举动,是不是有什么意涵?
她的幻想无限延伸,几乎穿越大西洋海面,朝天际直奔而去……突然间,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不受控制的颤抖毫无预警地侵袭她的身体,驾驭她的神魂。
还在一旁专心作实验的叶希能,起先没有注意到她的状况,直到她不小心扫倒墙角边的实验器材,他才注意到她不对劲。
「怎么了,原核生物,发生了什么事?」叶希能见苗头不对,立即冲到她的身边,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镇定。
无奈她还是晃、还是抖,还是不受控制。
「妈的!」他松开她,猛搔自己的头诅咒。「你该不会是……」
叶希能喃喃自语,脸色比她还难看,并开始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
方藤萝不晓得他在找什么,事实上她也没空理。她脑中的预警系统正嗡嗡作响,反映出即将发生的影像。
这就是她下为人知的天赋——可以预知危险。当她开始把心思集中在某人身上时,就能够事先预测到他周遭的危险,并因此颤抖下已。
脑中的影像正透过身体的颤动而释放出能量。
影像中的两道黑影,此刻正无声地穿越沙滩,朝实验室而来,再一分钟就到达实验室。
「危险!」镇静下来之後,她从背後拉住正在找东西的叶希能,将他藏在实验桌下,然後掏出枪,对准实验室门口。
身穿黑衣的杀手二人组,根本想不到方藤萝还有预见这一招,才刚踢开实验室的大门,就被方藤罗准确无比的枪法给轰到落荒而逃。
「可恶!」杀手一边撤退,一边诅咒。「这女人没有老头说的这么好对付!」
原则上杀手的话并没有错,方藤萝平常的表现或许不怎么样,然而一旦面对工作,则完全变了个人,冷静的态度完全不输杀手,下手也从不手软。
她用最冷静的态度、最准确的枪法,把不知死活的杀手赶出小岛。直到他们搭乘游艇扬长而去,都还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保全系统都被他们切断了啊!
杀手们带著遗憾赶去纽约,向马丁.丹斯格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而从实验桌下方出来的叶希能,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同样脑中问号一堆。
她怎么知道杀手会来?又如何判定该在何时开枪?更该死的是,之前她的身体为什么抖成那样?害他以为……
「抱歉来不及通知你,就将你塞进桌子底下,对不起。」方藤萝误以为他脸上的不快神情,是因为她粗鲁的动作引起的,因而赶紧道歉。
叶希能的表情霎时更难看,这当然也是他生气的主要原因之一,多谢她提醒,但他没有空跟她计较这个。
「我不是生气这件事。」他很没风度的说谎。「我想知道的是,你刚刚为什么一直发抖,我叫你,你也不听。」好像疯了一样。
原来他是在气这件事,方藤萝顿时放心下来。
「我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话。」她解释。「当时我的脑中一直出现那两个杀手的身影,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预知他们在做什么。」发抖不过是一种预测的手段而已。
「你在说什么鬼话?」叶希能不信的眯起眼睛。「说得好像你真有预知能力一样。」无聊!
「我本来就有预知能力。」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什么?!」他有没有听错。
「我说,我有预知能力。」她很认真的回答。「或者是说,我有预见危险的能力。当我开始把心思投注在某一个人身上时,我就可以预知他所面临的危险,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这是她的秘密武器,也是她能达成每件任务的主要原因之一。除了拥有准确的枪法和拆装炸弹的技能,能够比敌人快一步行动,就比别人多占一分便宜。
「一派胡言!」叶希能显然对她这项天赋丝毫不感兴趣。「我只相信科学,也只崇尚科学,其余的都是狗屁。」尤其是她那他XX的预知能力。
「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她还是坚持,并且好奇的看著他。「你不相信我,我不意外。不过刚才杀手来临前,我似乎看见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眼花了,我哪有在找什么。」他不自在的调开视线。
「有,你明明在翻箱倒柜,嘴里念念有词。」她坚持。
「妈的!」他生气的诅咒。「你还敢说你有预见能力,真有的话,哪来的空管我在干什么。」罗唆!
「抱歉,我就是能一心二用。」她驳斥他的话,并死咬著不放。「你到底在找些什么?」
别看她平时很温驯,拗起来可真会要人命。
「没找什么。」她拗,叶希能也拗,看谁率先投降。
「你在找什么东西?」
「我没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找。」
「你在找什么东西?」
「我——」混蛋,他居然输了。「我在找药。」
找药?
这个意外的答案,当真让方藤罗愣住,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还无法回神。
「你在找什么药?」她好奇的看著他别扭的表情,上面反映著太多的情绪。
「可以不回答吗?」他试图逃避。
「不可以。」这回她很坚持,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叶希能深深的叹气,抬头仰望了一下天花板以後,才低头看著地板低声说道。
「我在找抑制剂,我以为你和我母亲一样,患了「亨丁顿氏舞蹈症』,需要靠抑制剂控制。」
叶希能终於将他心中的恐惧托出,方藤萝却听不懂。
「我没听过这种病。」她承认她的医学常识不够,她对於疾病只限於感冒和癌症,其他的一概不知。
「正常的。」叶希能酸涩的回答。「知道这种病的人不多,因为它属於一种家族遗传疾病,一般人罹患的机率不高。」
「但是你母亲却有这种病史。」她指出重点。
「是啊!」他无奈的点头。「『亨丁顿氏舞蹈症』是一种特殊疾病,每当发病的时候,身体会不受控制,抖个不停。」
「就跟我的情形一模一样,难怪你会忙著找药。」她恍然大悟。
「嗯。」他苦笑。「在过去医学还没这么发达的年代,患这种病的病人,会被当作鬼魂附身,或是遭受诅咒,因此而受到歧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好遥远,好像他想起了谁一样伤悲。
「你是指你母亲吗?」方藤萝直觉的猜。「你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得了这种病,而遭受歧视,对不对?」
「你管得太多了,我并没有特别指谁。」冷不防被猜中心事,叶希能很不高兴。
「但你就是在说你母亲。」无视於他的愤怒,她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我猜你之所以会从事基因研究的工作,就是想避免这种事再发生,对吗?」
「胡扯!」他疾声否认她的猜测。
「可怜的你!」她忽地抱住他。「我不知道你内心的恐惧,居然在你面前展露我的天赋,真的很对不起。」
「你给我放开——」
「我不放,我说什么部不放。」她的两手依旧紧紧圈住他,小脸偎在他的胸膛上。「你或许可以推开我,但你推开不了你心中的恶魔,所以你刚刚才会有那种表现,不要想骗我!」
方藤萝满脸泪痕,珍珠般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海水,以最凶猛的速度,朝叶希能直扑而来。
叶希能心中的海堤,在这瞬间崩溃了,化成世间的灰尘,跟随她簌落的泪水,浸湿他心灵的角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为何濡湿,他甚至未曾察觉,自己的双唇已与她交融。长久以来,他辛苦建立的防线,竞在她的胡乱碰撞下轻易溃决,而他竟然只能无能为力。
「该死的你,该死的你……」他痛苦的呢喃。「你为什么要戳破我的心事?让我保有一点点个人隐私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做不到?为什么?」
连续四个问号,是问话,也是绝望。
方藤萝无言以对,只能用最温柔的回应,包容他的愤怒,引发他更深的苦笑。
「这就是你安慰人的方式吗,全然的接受?」他不懂她何以逆来顺受,接受他性格上的所有缺陷。
「除了这个方式之外,我不晓得还能如何安慰你。」她又哭又笑的承认自己笨,但她是真的很想安慰他。
「你真是个儍瓜。」他狠狠抱住她。
是的,她是个儍瓜。唯有像她一样的儍瓜,才能承受他的嘲讽,也唯有像她这样的儍瓜,才能释放他的心灵。
实验室外面一片漆黑,实验室里面燃烧著无比的热情。唇齿交缠的两人慢慢地褪下了衣物,这次,再也没有突然崩塌的草床打扰他们,只有压抑已久的热情,照亮整座实验室。
「叶希能,你妈妈是不是受到诅咒啊?我妈说一定是耶!」一个小朋友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道。
「别靠近他啦,小心被传染。」另一个小朋友将跟他说话的同学拉开。「我爸爸说那是一种病,发病的时候会抖啊抖的,好像弹簧木偶。」
「小胖,你学得好像哦。」又一个小朋友加入嘲笑阵容。「叶希能的妈妈就像你学的那样,一直抖一直抖,看起来好恐怖。」
「对啊,好像被鬼附身。」一旁的小朋友点头。
「你会不会也遗传到这种病啊,叶希能?」所有的小朋友都用怀疑的眼光看著他。
「如果有的话,你赶快转学,我们不要跟你同班。」
「要不然就乾脆休学。」
「还是住到深山去。」
「反正就是不要跟我们同班就是了。」
「你赶快转学。」
「对啊,快转学。」
「转学!转学!转学!」
「……不……我没有患病,我没有!!」突兀地推开棉被自床上坐起来,叶希能整个额头都是汗,心跳飞快。
该死,他又作梦,作他最痛恨的梦。
「怎么了,作噩梦啦?」睡在他身旁的方藤萝,迷迷糊糊的也跟著起床,双手揉著眼睛问他。
「没事,赶快睡觉。」他把她的头压下去,不许她窥探他的表情。
「才怪。」她硬是爬起来,双手巴住他的脸。「你满头大汗,刚刚一定作梦了,对不对?」还想骗她。
「你真罗唆。」他躲过她好奇的小手。不过她不怕,再接再厉就是。
「你作了什么梦?」这次她换巴他的胸膛,这是他比较能接受的方式。
「不好的梦。」他叹气,间接承认败给她。
「什么样的梦才叫不好?」
他瞪她。
「会让人惊醒的梦就是不好。」他的脸色很难看。
「也就是噩梦。」她点头。「你作噩梦了。」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换句话说,他被套话。
「算你狡猾。」他嚷嚷,想不透她何时变得这么厉害,根本是进步神速。
其实不是她进步神速,而是比较知道怎么跟他说话,这当然跟成为他的枕边人有点关系。
「那你还不说!」她噘嘴,就是不肯放弃。
「你真烦耶。」他搔搔头。「我不过是想起小时候的事,这你也要问。」无聊。
「你该不会是梦到同学欺侮你了吧?」她猜。
「你怎么知道?」他眯起眼。
「因为你刚才在梦中一直强调你没有患病,所以我想应该不离八九。」别看她钝哦,被同学欺侮的经历她可有一大堆,搞不好经验比他还丰富。
「你这张乌鸦嘴,倒真被你猜对了。」他苦笑抱怨。「我就是梦见那堆小恶棍,一直嚷著要我转学。」最後还来个全体大合唱。
「太毒了吧!」她皱眉。「就算你母亲患病,有必要连你也一起扯进去吗?」好毒的小孩。
「显然有,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要我转学。」他捏她的鼻子,嘲笑她愤怒的表情。
她气得满脸通红。
「他们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我一定揍他们。」她不自觉地握起拳头。
「太晚了。」他取笑她。「你要是早出生个几年,或许还有机会遇见他们,现在就——」
他耸肩,不再说下去,但她知道他的意思。
「你已经不再怪他们了。」只是摆脱不了心中的阴影。
他伸手将她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