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裴菁终于忍不住哀号了。
突然,她身边也传来「扑通」的一声,一个人跳了进来。等她看清楚那个人居然是君贻笑时,更是呆住了。
「你、你怎么也、也跳下来了?」她结结巴巴的质问。
「妳要跳的话,我也要跳。」
「呃?」这算什么道理?裴菁目瞪口呆。她只想好好洗个澡而已,难道他还想跟她一起洗不成?
她在那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君贻笑却以为她还没打消寻死的念头,当下脱口而出,「不要死,我……我好喜欢妳!」
「呃……我没有要寻死呀!我只是来洗澡的。」
「洗、洗澡?」这回轮到君贻笑目瞪口呆了。
「是啊!呃……我刚才好象听见你说喜欢——」他刚才说的那后半句话,裴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妳……妳听错了!」君贻笑落荒而逃。
河岸湿滑,石头上都是青苔,他当下连摔了两跤才狼狈的爬上岸去。
「听错?」才不会哩!裴菁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刚才她明明听见他说喜欢她的。
真是的!喜欢她就喜欢了嘛!他干嘛怕难为情?
她也很喜欢大姊、二姊、光叔、大力、小九、将军……甚至连马厩里那匹脾气最坏的白云,她也很喜欢呀!她又没有禁止他喜欢她,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还忸忸伲怩的……
裴菁有点不高兴,决定要好好「惩罚」一下他的死不承认、说话不算话。
「喂!君一笑,把我鞍袋里的衣服拿过来。」她脑子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哦……」
君贻笑在鞍袋里翻到了她所说的衣物,也不敢细看就整个塞在手里,背对着她慢慢走过来。
「把衣服放在你左边的石头上。」裴菁指示。
「好。」他转向左边。
「那是你的左边,我说的是我的左边。」看见他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她坏心肠的道。
「好。」君贻笑依言又转向「她的左边」。
就在他快要到达时,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唔……我看还是放在原来那块石头上好了。」
「好。」他没有丝毫怨言。
这段路虽然不长,但地面凹凸不平而且湿滑万分,而君贻笑又是背对着她摸索过来的,所以一路上惊险万分,他要避石、避滑、避她……还要保护衣物,好不容易才将衣物安全送到了她指定的地点。
「喂!别忘了捡些柴草烤干你自己,火折子就在我的鞍袋里。」看到他一身湿,裴菁扬声关照道。
「知道了。」他避、他避、他避避避,哎哟!
呵呵呵呵~~看着他左闪右躲的滑稽样子,裴菁不禁抿嘴笑了。
不知怎么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弄他了,就连想起他来,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好象很舒服很充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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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长任月朦胧……
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水声,君贻笑的头脑一阵混乱,恍恍惚惚中,那些香艳的华丽词章全部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真是要命!
他捂住耳朵,试着像和尚一样不听不闻,但——该死,他就是做不到!生平第一次,他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的存在!
「不可以、不可以!你可是一个读书人,怎么可以有那些禽兽思想呢?!」他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自己。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自制力也越来越薄弱了,就在他即将崩溃之际,突然——
「喂!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啊~~」没料到她居然会悄没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君贻笑吓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裴菁奇怪道:「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会叫『君一笑』,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啊?」
「没、没什么。」君贻笑悄悄擦去额际的冷汗。
「对了,你老爹给你取名『一笑』,是不足因为你小时候只笑过一次呀?」她蹲下身来,好奇的问。
「不是『一笑』,是『贻笑』,就是让人见笑的意思。」他耐心的解释。
「让人见笑?那不是让所有人都来笑话你?」裴菁很纳闷,「你们这些读书人也真够奇怪的,居然喜欢人家来嘲笑自己。」
「是有些奇怪呢!呵呵~~」君贻笑无法解释「贻笑」和「让人来嘲笑」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只能打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幸好她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下去。
他才刚放下心,一低下头居然发现——天哪!他什么时候竟然将那些浪诗艳词全都写到地上去了?!
君贻笑悄悄的伸出脚,想在她还没发现之前将它们偷偷擦掉——
「咦,这是什么呀?」裴菁一低头,发现地上到处是横横竖竖的杠杠。
唔~~再一看,这不是那种简单的杠杠,倒像是那种叫做「汉字」的东西呢!她虽然不识字,但从这架式上看来,恐怕连县衙的师爷都比不上他的字漂亮呢!
「快告诉我,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呀?」她很感兴趣。
「这……」君贻笑呆若木鸡。
天哪!这教他怎么说呢?他总不能说「我听着妳洗澡的水声,不由得就色心大起,顺手写下了这些浪诗艳句」吧?
冷汗从他的脸上一颗颗沁了出来,接连滚落在地面上。
「咦?我好象认得呢!」蓦地,裴菁发出惊人之语。
天啊~~君贻笑惊骇得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正当他提心吊胆之际,却听到她扬声唱道:「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下湿……」
「这不是我曾经唱过的『酒泉子』吗?」她、她居然能记得一字不差?!君贻笑目瞪口呆。
「怎样?我的记性还不错吧?」裴菁不无得意。
「好、很好啊!」呼~~好险、好险,差点穿帮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教我识字好吗?」她突然要求道。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沐浴后的馨香钻进了他的鼻子,君贻笑只觉得全身一紧,刚刚好不容易才平息一些的冲动又一次涌上。
「你该不会是嫌我没有小九他们聪明吧?」看见他又呆掉了,裴菁实在忍不住想逗弄他。
「不不不!妳很聪明。」他紧张的连声道。才听他吟唱了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的词,甚至连调子都学得差不多,这简直不是聪明,而是天才了。
「那~~你是教还是不教嘛?」话一出口,裴菁才猛然惊觉,自己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对手下的人,反而像是在对情人撒娇。
当下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教、教啊!」天哪!她的样子好美!君贻笑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但凡她所求,自己无一不允,无一不能割舍。
第六章
「那……不如我们就从这首歌开始吧!」裴菁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岔开话题。
「好、好啊!」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裴菁对着地上的字一个一个辨认,这才发觉字数好象对不起来呢!「咦~~这字数怎么不对呢?」
难道是她记错了吗?可是她的记性一向很好,连半年前卖出去的马匹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
「宇数不对?」君贻笑的思维还在持续短路中。
「是啊!你看长、忆、观、潮……」她一个一个对着数下去,数来数去字数都对不上嘛!
「是、是……」这首是诗,那首是词,怎么可能对得起来?!君贻笑心里全然没了主意,只有汗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很热吗?你都流汗了呢!」看见他满头大汗,裴菁很自然的就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去额角的汗。
「我呃……」君贻笑呢喃道。
他早就对她心存仰慕之情,此时两人的距离更是近得几乎一伸臂就能将她拥入怀中。当下,他不由得有些心荡神驰起来,一双手一会儿伸出,一会儿缩回,反反覆覆。
「你怎么了?一副怪怪的样子。」裴菁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这字数不对,是因为我还没有写完啦!」情急之下,君贻笑终于掰出一个理由来。
「那回去你再写给我看好不好?」她不疑有他。
「好、好啊!」
他才刚刚偷偷揩掉一把汗,就听到有个声音在身后轻佻的吟道:「……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芙蓉帐暖度春宵……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
听到第一个字时,君贻笑的脸色就变了。蓦然转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已经站着一个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青年男子。
「妙呀!好一首淫诗艳词,好一对苟合男女,呵呵呵呵……」青年男子抚掌大笑。
「什、什么淫诗艳词的,李斌你胡说些什么!」裴菁气得发抖。
「这不就是吗?『温泉水滑洗凝脂』、『芙蓉帐暖度春宵』、『风流好似鱼游水』……」李斌摇着折扇,踱着方步,指着地上的字慢条斯理的念道。
「你、你给我闭嘴!」虽然裴菁听不懂什么「凝脂」、「恩泽」,但「帐子」、「风流」什么的还是听得懂的。
「怎么?裴三小姐喜欢听,还想要我多念几句吗?」李斌假装没听清楚。
「你不要含血喷人!」她勃然怒道。
「哦~~这幕天席地的事你们都敢做了,我难道还不能说?」李斌刻薄的目光掠过一些仍胡乱堆在地上的湿衣服,毒舌的道。
「什……什么幕……幕天席地的?!」君贻笑气得舌头都打结了。骂他也就算了,可是侮辱到他的救命恩人就让他无法忍受了。
「这『始是新承恩泽时』、『芙蓉帐暖度春宵』可都是你自己写的呀!」李斌鄙夷的道。
「我、我……」君贻笑好恨自己的不检点,居然拖累他的仙女跟着受辱!
「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你们还不够尽兴呀?」李斌得意的目光掠过他双腿之间的异样隆起。
「我……」君贻笑又羞又愧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终于没话说了,也不敢再辩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从来不是李斌的座右铭,他步步紧逼,毫不放松。
「没错,诗是我写的,但……但我是真的喜欢她啊!」终于君贻笑控制不住,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喜欢?呵呵~~你以为一个死囚的喜欢很让人希罕吗?呵呵呵呵……」李斌一向以打击别人的自尊心为乐。
「我……」他不禁语塞。
是啊!就算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又能怎样呢?对世人来说,他终究只是一个死囚而已。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她,更谈不上能给她带来幸福了!
君贻笑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虽然身旁正燃着熊熊的火堆,可是他竟觉得这温暖的夏夜比任何一个飘雪的冬夜都更冷。
「李斌,闭上你的臭嘴!」裴菁生气的叱道。
「我有说错吗?他不就是那个妳用一匹马换来的死囚吗?要我说呀~~别说是一匹马,就连一条狗都比他值钱多了呢!呵呵……」李斌极尽恶毒的道。
「对不起,我不该喜欢妳的,我……」君贻笑的自尊碎了一地。
「谁说不可以的,我就是喜欢你嘛!」他的样子让裴菁心痛极了,她不假思索的挽住他,大声宣布道。
「妳、妳也喜欢我?」他大为惊喜,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点血色。
「是啊!我很喜欢你呢!」裴菁毫不犹豫的道。
「谢谢、谢谢……」很想沉醉其中,但理智却及时清醒了。
君贻笑很清楚,她说喜欢他只是因为同情他,不希望他在李斌面前出丑罢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就算是为她赴汤蹈火,他也愿意呢!
「呵呵~~裴家姊妹的目光越来越差了呢!老大嫁了个蛮子,老二嫁了瘸子,现在到了老三更是饥不择食,连死囚都要了呢!呵呵呵呵……」李斌刻薄至极的道。
「死囚又怎么样?总比你没人喜欢要好得多了。」比刻薄,谁怕谁呀!想当年她还没被大姊捡回裴家牧场时,好歹也在道上混了好多年呢!
「妳……」这回轮到李斌气结了。
「你什么呀!嫁蛮子、嫁瘸子,就算是嫁给死囚,都比嫁给你们李家兄弟好多了。」她连珠炮似的骂道。
「我、我们兄弟有、有什么不好的?」李斌气极之下,连话都说不好了。
「呿~~什么东西嘛!」裴菁嗤之以鼻。
「妳、妳说我们兄弟是『什么东西』?」李斌气得胡涂了,竟然忘了自己是人而不是东西的事实。
「坏东西!」
「我们兄弟才不是坏东西呢!」李斌忿忿的道。
眼看他的仙女在替他力拒强敌,他君贻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又怎能畏缩在心爱女子的裙裾之下呢?
「是啊!你们兄弟俩不是坏东西,只是真不是个东西就对了。」君贻笑插嘴讽刺道。
「不是东西,说得好!哈哈哈……」这下轮到裴菁来抚掌大笑了。
「你……你们这一……一对狗……狗男女……」这下子,李斌气得全然忘了自己试图维持的儒商形象。
「狗男女又怎么样?就算狗也比你们兄弟俩忠诚多了。」裴菁冷笑道:「至少狗还懂得知恩图报,更不会踩着我家小外甥的尸骸爬上田家小姐的床。」
她说的是李扈设计害得裴清流产,并借机攀上当时沙城知县的往事。
「我们裴家的土地不欢迎你,你马上离开这里!」裴菁出言赶人。
裴家牧场和李家牧场的土地接壤,自从多年前李扈的野心暴露出来后,两家就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只是好心来告诉妳一句,下个月妳不必去胡大户那里了。」李斌幸灾乐祸的道。
「胡大户和我们裴家牧场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裴菁冷哼一声,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多年的老交情?哈哈哈哈……」李斌放肆的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裴菁怒道。
「可惜多年的老交情也敌不过婉仪姑娘的几句枕边蜜语。」想起自己的苦心之作,李斌就忍不住得意洋洋。
「婉仪姑娘?」她听说过这翠晴阁的婉仪姑娘是关外第一美人,色艺双全,虽然堕落风尘却仍是追求者众,但——「这又关她什么事了?」
「妳难道不知道胡老爷子已经是婉仪姑娘的入幕之宾了吗?这居间的介绍人正是区区在下呢!」李斌折扇轻摇,嚣张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