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同意,感叹的落坐他对面,啜着麦茶,这还是上官谨的母亲亲手烹煮,要儿子北上带给她的。「幸好你吃东西的样子没变。」
「什么话嘛!」上官谨板起脸,佯装愤怒。「妳怎么可以用吃饭的模样来认人?万一认错怎么办?」
「吃饭的样子是你的注册商标。」龚歆慈笑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我还没看过有人吃饭能比你更像……」
「更像什么?」上官谨追问,有种会被贬低的预感。
「没什么。」她呵笑带过。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人家说他像小狗狗那样可爱的,即便那人是眼前这个记忆中脾气极好的邻家小弟。
倒是上官谨自己摊开双手,不以为然的替她说了:「像小狗,对吧?」
见她绽露惊讶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噗哧!呵~~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又想起在车站看见的画面。
「算了,能搏美人一笑,也算是功德一件。」上官谨不以为意道:「事实上,我爸都念了好几年,说什么长得人模人样的,吃东西竟然像个畜生,这象话吗!」
畜、畜生?龚歆慈试着想象邻家伯父训子的表情,再次笑出声。
原谅她,那画面真的很好笑!
「……唉,这是习惯嘛,怎么改得过来,妳说对不对?」他耸耸肩,完全不当一回事,表情之无赖,让人好气又好笑。
再试着揣想上官谨赖皮式的响应,以及伯父可能气炸的情景……嗅,好好笑!「呵~~咳,伯父伯母过得好吗?」为免失态,她赶紧提个安全的话题。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改变,恩恩爱爱就像新婚燕尔一样,老是抖落年轻人一身鸡皮疙瘩。」
「恩爱是好事。」龚歆慈笑说,收藏在脑海中的回忆,随着邻家小弟的来到,一页页,依序翻着,回顾着。「不变,有些人或许会觉得很枯燥单调,不过有时候却代表一种幸福,特别是感情不变的时候。」
话中的感叹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上官谨顿了住,并非吃饱,只是因为听出她话中别具深意,而觉得奇怪。
「都十几年没回去了。」十一年还是十二年?龚歆慈记不起来自己多久没有见到热情的邻居。「这期间只有用电话联络。」
太依赖现代通讯设备的结果,就是虽然偶尔会联络交谈,却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透过电话传来的热情依旧,这也是她无法拒绝这位长辈请托的原因。
她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十三岁的时候因故搬到花莲,成为上官家的邻居,上官谨的母亲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即便她已十几年不曾回去看过她老人家,还是会不定期收到她为自己准备的东西,逢年过节、每年生日……
她的好,总是令她眼眶发烫。
「十几年吗……」上官谨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吃饭时不小心咬到舌头。
他突然变得古怪的表情引起龚歆慈的注意。
「怎么?」有问题吗?
「没!」上官谨猛摇头。「唯一有问题的是妳这炒饭太好吃了,怎么可以好吃成这副德性呢?连我宝贝妈咪都比不上的手艺,真的真的是太美味了,欧依西,妈妈咪呀!」
一下日文,一下意大利文,龚歆慈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赞言逗得笑不可抑。
忍不住倾身,伸长皓臂横过桌面,逗弄意味浓厚的揉乱他一头湿发。「尽量吃,吃不够,厨房还有一份。」
「那妳呢?」肚子填了半饱,上官谨总算有余力注意旁人的肚皮。
「我?」
「妳吃饭了吗?」
她摇头,也许是熟悉感作祟,她很坦白。「还没。」
上官谨闻言,放下汤匙走进厨房,当他出来时,手上端着一盘炒饭。
「我还不想……」
「人肚子饿的时候,面对什么事都很容易往悲观的方向想。吃吧!一饱天下无难事,这是我的人生哲学,面对的问题愈困难,就愈要让自己吃得更好;这样子,虽然事情尚未解决,至少口腹之欲得到最大的满足,也算是一种补偿。」
「你……」他是突然心血来潮?还是真看出了什么?
「不用烦恼。」上官谨开口道。
她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在她体贴和照顾人的举止间,他还是读出感到为难的讯息,因此推敲出对方是拗不过母亲请求才勉强答应的结论。
故而,上官谨将龚歆慈的言行解读成:不知如何启口请他离开的欲言又止。
他并不想让她难做人。「我本来就没有要住在这打扰妳的意思,毕竟我跟妳虽然是邻居,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都长大了,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太好;再说妳现在又是知名主播,这样对妳很不好……」
见她没有反应,上官谨微恼地搔头。「都怪我妈啦,这一切都是她老人家自作主张,也不知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强要妳答应借住,其实我在台北有几个朋友,住的问题很好解决;我来,是因为我妈托我带东西给妳,再加上一身湿,想跟妳借个浴室,等一下就走了。」
「你真的不打算住下来?」
瞬间,龚歆慈感到愕然,她将这情绪归因于恐有负陈若美的请托使然。
他摇头。「会答应我妈其实只是在骗她,要不然我来不了台北;现在我人已经到了,鞭长莫及,就算她知道我骗她也来不及了。」他说着,咧开顽童似的淘气笑容。「放羊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当,最多就是回去的时候再被她老人家骂到臭头。」
龚歆慈听着,觉得有些讶异。
一开始她的确答应得很勉强,上官谨说的话她也想过;但过去接受伯母许多照顾,让她无法拒绝帮这个忙。而现在……
「你可以住下来的。」蓦地,她冲动开口。
「咦?」上官谨愣了一下,颊边的酒窝因笑显露。「妳不用勉强,我有地方住,真的。」
「我坚持你住下来。」她说,「除非,你不把我当姊姊看。」
「我……」龚歆慈的邀请令上官谨感到意外,这下子为难的人换成自己。
早计划好的事,没想到意外频仍。
先是老妈想出个怪主意要他借住她家,现在又发生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龚歆慈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的勉强答应。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他原本从她脸上读出勉为其难的讯息,但不知怎么回事,她改变了想法,真的欢迎他借住叨扰。
他有做什么或说什么吗?上官谨自问,苦思不出她之所以在这么短时间内改变心意的原因,更为自己很难拒绝她感到大伤脑筋。
她是个纤秀窈窕的美女,而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而且……
「就这么决定。」怕他再多说什么话来推辞,龚歆慈起身,不待他同意便将他的行李提进一楼客房。
为何这么坚持?老实说……
她也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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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跟那个小弟弟同居了?」胡芷苓弯细的眉挑了挑,笑侃闺中密友。「不错嘛,很赶时髦哦!及时搭上老牛吃嫩草的流行专车,啧啧啧,果然不能小看我们当家女主播,深藏不露,惦惦吃三碗公的狠角色。」
「芷苓……」龚歆慈摆出「真服了妳」的表情,啼笑皆非的睨着上司兼好友的胡芷苓。「妳哪天新闻部主任不做,还可以往编剧这条路发展。」
「多谢妳的关心,不过短时间内,我还是会巴着新闻部主任这位置不放,直到哪天这把椅子烂掉,容不下我这尊菩萨为止。」
「我想总经理不会这么简单放妳走的,于公于私,都难。」
于公,就目前的新闻界来看,好友之前是最顶尖的当家主播,如今走入幕后,又是最杰出的新闻部主任,怎么能放?
于私嘛,以总经理对其夫人深爱的程度,想走,怕是有得等了,呵~~她看着这位刚上任两个月的总经理夫人,想起两人谈恋爱的经过,忍不住笑出声。
「嘿,笑什么?说来听听。」
「想到某人谈恋爱时的惊涛骇浪,觉得好笑。」杏眸带笑瞟过「某人」,龚歆慈享受作弄的乐趣。「遥想芷苓当年,明总追心时,跟前跟后,犹恐不及,眉目间,净是衷心爱恋……」
「够了够了!」胡芷苓连忙喊停,俏脸红透,困窘得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再填平踩实。「学姊衷心承认败北,就请学妹妳别再乱改苏东坡的『赤壁怀古』,放学姊跟妳学姊夫一马吧!」
「学姊言重了。」龚歆慈笑意盈盈,仿效古装戏,纤指比出莲花,作势一福。「多谢承让。」
「提醒我以后不要被妳的柔顺外貌给骗了,妳这只披着绵羊皮的坏狼。」胡芷苓笑骂。「打哪时起变得这么调皮了妳?」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学姊。」
胡芷苓不置可否的看学妹以一贯的慢条斯理品尝红茶,总觉得她有些改变,从事新闻工作多年来所培养的敏锐可不只针对社会时事。
会吗?因为她住的地方多了个邻家小弟?
胡芷苓并不认为,但对这号人物多少有点好奇。一个人的脾气再好也有底限,她不认为眼前小自己三届的学妹是那种随便谁要借住都会说好的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二十四岁的男人。
「能说说妳为什么同意跟个年轻男人同居吗?」
拿起手工饼干正要就口的龚歆慈停了住。
「别跟我说是因为故乡邻居伯母的请托,妳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这个问题别说是学姊,她自己也想知道。
或许……「也许是我突然发现一个人住有点寂寞吧!」
「所以谁跟妳借住都好?」胡芷苓不信地哼了声。「这样好了,既然妳想人多热闹,我跟仁白也搬过去,四个人还可以凑一桌麻将。」
「没有道理的。」服了她这个老朋友。「就是冲动的想这么做。就像在路边看见可怜的小狗,妳会想把牠捡回家好好照顾。」
「哦,原来邻家男孩是条狗啊!」
「只是比喻,比喻好吗?」龚歆慈没好气的睨了手帕交一眼,却又想起同居人吃饭的模样,笑气撑破肚皮,冲出樱桃小口,「但他某些时候还真的满像的,呵呵~~」
「不要告诉我这位弟弟还会学某支丝袜广告,趴在美女脚边咬丝袜。」
「芷苓!」龚歆慈涨红脸斥道:「别闹了,小谨不会……」
「原来妳叫他小谨啊……」再套出一个消息。
龚歆慈终于明白她的用意,板起脸瞪人。
但,好脾性的她终是气不久的,「难怪妳以前跑新闻的时候总是能挖出独家。」学姊果然是学姊,姜还是老的辣。
「多谢赞美。」胡芷苓勾勾食指,一脸想诱人签下恶魔契约似的表情。「来来来,告诉姊姊,进驻知名女主播香闺的幸运小子姓啥名啥,家住何处,什么来历,职业为何,个性怎样……把妳知道的都说出来让姊姊见识见识。」
「上官谨,是我住花莲时认识的邻居,对艺术很有兴趣,正努力往画家这条路走,才刚起步。」
「画家?」胡芷苓秀眉微蹙。「经济状况如何?」
「问这干嘛?」
「这年头想让女人养的小白脸多如牛毛,尤其是年轻俊美的小伙子。」她挥手,提到这话题就像嗅到什么怪味似的,扇风除臭,显然对这种人最为厌恶。
「二十岁上下,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却什么都不做,对外宣称自己是追求绝对美感的艺术人士,专门找事业有成却深闺寂寞的女性下手,连皮带骨,把对方吃得一乾二净,还敢厚着脸皮沾沾自喜说自己做的,是让女方有被爱感觉的神圣职业。啧!小白脸就小白脸,被女人包养的男人跟被男人包养的女人有什么差别。」
「小谨不是这样的人。」好友的义愤填膺超乎她意料之外。「事实上,大多时候我并不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我跟他的生活几乎是错开来的,很少见面或交谈,他是很单纯的『借住』。」
「把妳的房子当旅馆?」
「没那么严重,只是很少碰面而已,有时候也会一起吃个饭。」好友的表情让她觉得有问题。「妳的表情看起来好怪。」
「也许艺术人士就这么怪。」胡芷苓耸肩,忽然冒出这么句话。「个性怪,脾气怪,审美观也异于常人,竟然对妳没兴趣,啧。」
这声「啧」,别怪她多心,总觉得有很多值得玩味的讯息。
「芷苓,妳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与我分享。」
「妳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所以?」
「不是他审美观与众不同,就是他性倾向偏差,不然怎么可能和妳安然共处一个屋檐下而不发生事情!」说到最后,胡芷苓的语调甚至出现不敢相信的拉高音。
「我知道自己长相不差,但还不至于倾国倾城到让每个男人看见我都……」
「男人就是这么低级的动物。」胡芷苓打断她的话,说得坚定。「再怎么温驯小狗狗都有变成大野狼的一天。」
龚歆慈闻言,听出她话中的顽皮,失笑地提醒:「别忘记妳两个月前才结婚,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我是误入狼口的无辜小绵羊。」胡芷苓眨眨眼,笑谑:「所以说这是我惨痛的经验谈,提供妳作为前车之鉴。」
「如果妳口中的惨痛经验,指的是现在这样容光焕发的幸福表情,我也会想变成那头无辜小绵羊的,芷苓。」
「也许会有哦。」
第三个声音从天而降,两人同时抬头,望进咖啡馆女服务生笑盈盈的俏脸。她是前来为她们俩添满已空的水杯。
「也许会有哦。」女服务生重申道,笑脸透着一丝神秘,始终注视着一脸困惑的龚歆慈。「祝福妳,美丽的小姐。还有,请记得就算背后有许多难忘的过去,终究是在背后,人不能一直维持转头回顾的动作不变;向前看,才是最自然也最舒服的姿态。」
「妳……」
「也许妳现在还听不太明白,」女服务生俏皮的眨动灵活大眼,笑容更灿烂。「但会有人让妳明白的,在不久的将来。」
不待龚歆慈响应,女眼务生添水后径自走开,往下一桌前进,被客人留住,愉快的攀谈起来。
龚歆慈诧异的视线从女服务生身上移向手帕交。「她……是谁?」
「是这家咖啡馆老板的妹妹,叫巫筱晓。听说是个灵能师,就是成天捧着水晶球看、说预言的吉普赛女郎,挺有名气的,算是Giück除了帅哥老板、美味的饮品点心之外,另一项著名的特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