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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云密布1 page 4 作者:铁勒(绿痕)

  但在日头愈升愈高,他们也愈来愈靠近对岸时,站在船头的玄玉,迎着带了点刺鼻气味的江风,远眺着远处岸上面临三面夹击的九江城,未熄的袅袅烽烟仍在上方徘徊,染黑了九江的天际宛若重云密布,阳光照射在遭到损坏或经历过烟熏火烧的城墙残垣上,看来有些漆黑,在岸边,那夜燕子楼所率的战船也仍停泊在江岸边。

  大军登岸后,玄玉先令战船开回杨国长江沿岸,顺着安全的江道续往下游前进,再亲率大军踏着岸边的江水,绕过攻守方酣的九江城,开始朝上游前进。

  远离了九江城后,他们在几座居于九江附近的城镇遇到了点抵抗,但对方皆不是敌手,原本行走在岸边或是城间的大军,随着江岸地势的改变,离开了江水走入了岸旁林木生长得甚为浓密的林中,据军中的向导说,这是捷径。

  林间走了一日后,在次日天明时前方探子来报,如玄玉所料,南军一支位在九江不远处的军伍,正奉命赶往九江支援,全速朝他们这个方向开来。

  收到这消息后,军中众将军皆面有难色,只因若在这处偌大的林间与敌军交锋,万分不妥,因林战的缺点实在太多了,军伍不能布阵、骑兵不能策马冲锋、步兵们惯用的长形陌刀或是枪矛,也不便在林木密集的林间使用,加上所有的战略、计策在这林间也全都派不上用场,任再如何英勇的兵将,面对此境,也难敌困况。

  若是不愿林战,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往后退,撤出林外再战,可他们光在林间疾走就走了一日,若是退出林外再战,那么先前这一日的光阴就即将耗费,且更让敌军接近九江一步;另一个选择是,大军继续前进,赶在敌军入林前在林外与敌军交战。可这二者他们却皆不能选择,因敌军已即将入林,而他们离出林处,也还有段距离。

  不愿耽误时间的玄玉选择继续前进,并下令全军准备在林间与敌军交锋。

  林间草木,在士兵们踏过时沙沙作响,而这声响,也是此刻寂静的林中唯一的音律。在玄玉的令下,盾伍与箭伍走在前头,骑兵们将战马置于大军之后,与步兵皆背弓或弩,携短陌刀前进,堂旭身后那柄大刀,此刻在林中看来,极为不适,可玄玉没有说什么,也没特意叮咛他些什么,玄玉的无言,或许是出自于多年来对于他的信任。

  在穿过林叶间的朝阳照射下,刀光刺眼闪烁,白亮的光影在翠林间四处晃动,堂旭身后这把数年前玄玉命人替他造的大刀,很重、很沉,就与他原有的那把一模一样,细心的玄玉,怕他会用不惯,甚至连刀柄上遭他长年握出来的纹路也都命人造出来,当年他头一回将它接至双掌中时,他总觉得喉际紧得有点疼,除了谢字外,口拙的他,不知还能对玄玉说些什么。

  那时玄玉的脸庞,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如今,在一边前进也一边等待着与敌军交锋的这个当头,堂旭却看不清,一直走在他前头的玄玉,此刻他那逆光下的侧脸。

  两国开战以来,玄玉变得更沉默了,不知是因袁天印不在他身旁的缘故,所以玄玉少了个能够说上话的对象,还是因有太多的责任与期待压在玄玉的肩头上,让玄玉累得说不出口,因此玄玉连他也不愿开口。开战后的每一日,玄玉除了镇日在行辕中听取军情,并在作出反应后命人回报给前线,或是和各将官商议军机与决定下一波攻势外,玄玉还派出大批内间潜入南国,四处散布对南军不利的负面消息,以及他杨军是如何壮大,将在多久后就攻陷南国一带的临江众城,再率大军联攻至国都丹阳。

  玄玉在内间这方面的作法,有点阴险,但他明白。战争中,本就没有什么正人君子或是光明磊落,只有节省兵力与时间,动摇敌军军心,远比展现军威动武恫吓来得有效多了,只是他不确定,这究竟是袁天印事先就教过玄玉的,抑或是玄玉自己想的,不知怎地,他突然很希望,这是袁天印所想出来的而不是玄玉,他不想……数年前由他撑着伞一块走在洛阳街头上,站在伞下边低声询问他身后的刀背了几年的玄玉,太快,变了样。

  可他知道,这一战的胜负就背负在玄玉的身后,玄玉不能不变。

  于是他在玄玉的沉默间,发觉他再也找不到当年伞下的那个玄玉,他不知下令三军开战的玄玉,这些日子来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面对圣上所给的,只能胜不能败的这个前提,玄玉又是如何让自己在这重责下调适过来的。如果说,权力会让人疯狂、也会把一个人给压垮,那么手拥调度指挥六十万大军军权的玄玉,现下的心情,又是如何?

  层层理不清的思绪,被更多加入林间的声响打断。

  穿过树丛直袭而来的箭雨,来得很突然,几乎是在箭到响起啸音时他们才发觉,来不及回报敌军已到的探子已死在前头的林间,随即一批又一批居于大军前的前军步兵倒下,一根根未射中的敌箭,大部份钉穿在树干上,或是坠落在脚下的草丛间。

  林间若是采箭袭,不适远距,只宜近距。命前军的步兵持盾续往前走,玄玉打算先缩短了两军之距再行箭攻,直将两军之距拉至不能再近的距离后,等候已久的箭伍在前将军的令下还以箭攻,同时步兵也持盾前进,先杀敌军箭兵,以扩大两军交锋的兵员范围。

  不过多久,厮杀在林间展开。

  自陌刀刀尖落下的敌军鲜血,掉至枫红落叶一地的林间,看来并不怎么突兀,因此生死的感触并没有那么深,可喊在口中的杀敌声,却声声在林间回荡不已。守护在玄玉身畔的堂旭,在玄玉率中军前往支援前头的前军时,心惊胆跳地看着他身先士卒的动作。

  可能是玄玉也在等待着与敌军亲自交锋的时机到来,因此玄玉不待在后头安全的主帅位上。

  不顾众将军反对的玄玉,奋不顾身地投入战场,逼得所有跟随的大将也一涌而上前去护帅,前头的步兵眼见就连主帅都身先士卒了,沉默的杨军顿时气势一振,杀敌也格外奋勇,眼看着大军原本是处在久滞不动的林间,现下已替换成一步步逼南军退向林外。

  落叶与刀剑交杂的林间战场上,领在前头的玄玉,一刀深砍进敌军的腹里,刀未拔出,敌兵已至,令另一名跟在玄玉身旁的冠军大将军忙不迭地出声。

  「元帅!」

  经他一提醒,随之弃刀的玄玉,在冠军大将军护帅的掩护下迅速跃至一旁,他伸手朝空中一扬,紧跟在他近处的堂旭立即将他的帅剑扔向他。

  为玄玉安危急得慌的堂旭,没想到玄玉在接过帅剑后,仿佛像换了个人,更像是得了水的鱼儿,使出惯用剑法的他比用陌刀时更加熟稔,杀敌的动作也更加俐落,先是前去搭救方才救他的冠军大将军,次再率着步兵逼敌军一步步退出林外,令后头的将军与士兵们,在见主帅一马当先的杀敌后,莫不飞快地跟进。但不知是哪个听见方才冠军大将军所喊的敌军,却在此时出了声。

  「敌军领头的是杨国大元帅齐王玄玉,谁若杀了他即可立下大功!」

  敌将响亮的高呼声,渗进了在林间吵杂的兵戎声中,玄玉二话不说地将手中之剑插在草地上,飞快转身拔出一根敌军射在他身旁树干上的箭,取来身后的弓将箭搭上弦,迅速射向敌军高喊着他身份的将领,动作一气呵成。

  可即便是这样,敌军还是发现玄玉的身份了。

  为此心急如焚的堂旭,与其他紧跟在玄玉四处的诸位将军一样,想也不想地即护在玄玉的前头,可玄玉却似乎对敌军知晓他身份并不怎么在意,抽起了插竖在地上的帅剑后,依旧举剑上前杀敌,在那一刻,堂旭怔了怔。

  也许是错觉吧,他突然觉得,此刻的玄玉,眼神和当年深夜落雨时分初抵洛阳总管府的乐浪,很像、很像。

  将敌军逼出了林间后,定眼一看,是块平坦的江原,敌我皆无处可躲藏,估算了一番,敌我之数有一大段明显的差距,杨军占于上风,玄玉勾了勾唇角,自前阵退至阵中主力,命前头的骑兵重新上马,步兵重组方阵,由持盾与陌刀的步兵领在前头抵箭开道,箭兵紧挨着持盾的步兵,在后头,则是被护在盾下的骑兵与负责肉搏冲锋的步兵。

  在重装步兵组好方阵后,居于马背上的玄玉举起帅剑。

  「杀!」

  战马马蹄翻飞,扬起阵阵漫天的沙尘,驰在玄玉身侧的堂旭,双眼所见到的,不是玄玉往日的笑脸,而是道陌生的猎人眼神,此刻他所聆听着的,也不再是玄玉的关怀,他所接到的指令是……

  杀。

  第三章

  攻陷巴陵后,由凤翔统帅的女娲营兵分二路,凤翔与辛渡沿长江沿岸顺流东进,闵禄则是奉命南下,准备在攻陷长沙后,赶至宜春与正自益州出发东进的杨军联合东进。

  西风中的气味,弥漫着杀意。

  秋季,原本就是肃杀之季,人们在江河之畔大肆捕猎,也在深山野岭中射猎肥美的猎物,这个充斥着血腥之味的季节,亦是人们屠杀人们的季节。

  因长年来不兴战事,且自古以来商道繁盛,故而城墙薄弱,甚至特意为南北往来的商旅在城外四处筑造便道,以便利商队进城的长沙城,由城墙功用与结构来看,远不及九江或丹阳等长江沿岸一带城市那般固若金汤,倘若遭杨军一攻,必定岌岌可危,为此,长沙城总管在闵禄率大军即将进抵之前,派放出城中所有能集结的军力,赶在杨军攻城前进行迎战。

  秋芦在烈焰中袅袅曼舞,远处的南军正放火纵烧芦苇,以阻止杨军前进。

  烟雾弥漫,南军定是在火势中掺加了些什么,烟雾经风吹来,刺眼亦刺鼻,辛辣得令人喉际犯痒、泪水直流,但整个军伍中,却无人敢出声轻咳,全军在奉令停止前进后,静待闵禄下一步指示的众士兵,更无人有丝毫动作。

  坐在战驹上的闵禄,对南国这点阻挡杨军前进的手段并没放在眼底,在遭烟熏了一阵后,他看了看远处的山丘,以及躲藏在山下秋原中的南军,下令大军中的箭伍来到前阵,取出比伏远弩射距更远的劲远弩,在箭端包覆了油棉加以点燃之后,以劲远弩射向南军后头的山丘。

  秋浓叶雕、枯枝遍山的山丘,遭火油一舔,干燥的山林即刻着了火,熊熊烈焰冲天不散,阻绝了敌军的去路后,闵禄再命人为所有战马覆以石棉所制披甲,骑兵也着上石棉甲、口鼻覆以湿巾,再命人汲水,将一桶桶冷沁至骨子里的河水,一股劲地往骑兵与战马的身上泼浇。

  奉命率队踏火冲锋的前将军万业,面上覆以湿巾,高扬起陌刀策马率众骑兵冲进火光与烟雾交缠的秋原里,为杨军开道之余,也让后头紧跟着前进的步兵有机会以刀铲除秋草灭火。

  原中有埋伏。

  躲藏在原中的南军拉着绊马索,一一绊倒敌军骑兵的战马,等待已久的步兵随之上前诛灭坠马的杨兵,领军的万业见状,命众骑兵拉紧缰绳令战驹扬蹄,在嘶啸的马鸣声中,不断踩踏在空中的马蹄,登时踏破了数名南军的人头,接着万业跃下马背,迅速领着已上陌刀的众骑兵与跟在后头的步兵进行肉搏。

  茫茫秋草中,也不知藏在里头的敌军究竟有多少,在无法估量敌军来数的状况下,一面杀敌前进的万业,朝跟在他身畔的副官殷泉指示,速退至大军中路带来更多兵援,领命杀出重围的殷泉,火速传讯至中路,得讯的闵禄,即下令全军强攻。

  原本居于下风的战况,在闵禄大军开到时有了改变。

  下令步兵伍以横阵前进的闵禄,将步兵在广阔的草原上编列成一长串横伍,一横伍后接一横伍,组成横向结阵,不放过草间任何一个缝隙,也不给敌军任何可躲藏的角落,一步步朝着火的山丘下方前进,将敌军困在进退不得的草原中。

  当战地愈缩愈小,可供躲藏之处也愈形减少之时,压低了身子躲藏在原中的敌军纷纷自原中冒出头来,组成方阵攻向杨军横向列阵。深知横向列阵的缺点在于一点若破,整串横阵即毁的闵禄,仗恃着兵力胜于南军,并不在乎南军方阵的冲锋,横阵中若是有人倒下,后头的士兵即填补起横阵,而后呈一直线前进的横阵在闵禄的令下,更改阵形由列阵最两边的步兵快速前进,中阵的步兵放缓脚步,将横阵收拢为圆,准备收网一举围攻南军。

  处在圆阵中的前将军万业,在听见杨军吹响的号角声后,知道闵禄即将进行围剿,于是他忙喝声下令骑兵伍朝圆外退出,以免遭我军误伤。这时,一根冷不防自草丛里射出的箭矢,忽抵他的胸前,但在近距离下却未刺穿他胸前的铠甲,他愕了愕,不解发箭者力道为何如此孱弱,但随后没想那么多的他,扬起陌刀横劈向草丛欲令躲在草中的敌军现身,就在他下一刀即将砍至之时,赫然发现里头竟藏有妇孺的他,急急将手中刀势一止。

  讶然静盛在他的眼中。

  他是知道南国西南兵源短缺,但万没想到,南国竟是缺到这等程度,竟连城中的妇人与小孩也都被派上战场,放眼望去,跟在南军军伍后这些被派上的民兵里,男女老幼都有,龙蛇混杂兵资不齐,很显然是支临时组成的凑数的队伍,抑或是长沙城里最后的希望,但,小孩的箭射不远,妇人甚至举不起手中沉重的陌刀,这支杂乱无章连结阵杀敌都不懂的军伍,不过是支前来送死的盲兵。

  恐惧在他们的眼中流窜,面对着杨军巨大的战马与手携长柄陌刀的战士,他们哆嗦个不停的小小身躯,透露出他们的无奈与悸怕,怔看着他们的万业,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人性与怜悯这两种东西。虽然,身为军人的他,根本就不该有这些东西,但自投身军伍以来,始终认为踏上沙场就是要杀敌的他,却在此时,怎么也无法对不是军人的他们下手。

  兀自下了决定后,转首看了看左右的他,以双眼暗示他们往旁边的草堆里躲,藏在那里别被发现,但不解他眼中含意的妇孺,仍是一径地抱着彼此跌坐在原地。

  「去……」他只好压低了音量,不能等地催促着他们,「快去。」

  不敢相信竟能死里逃生的妇孺,愕然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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