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慢吞吞的,帮你一点忙。”宋嘉延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我不脱!”拉著快被他解掉的皮带,江未礼死命守著最后防线。
不守住就完蛋了。
“都是男生,有什?好害羞的?”宋嘉延解著皮带的手和他形成拉锯战。
“社长,放过我吧!”不管他怎么说,江未礼还是哀求。
换作别人就算了,可是要盯著他裸体看一小时以上的人,是宋嘉延啊!赤裸裸耶,要他赤裸裸地坐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把自己当成道具部会有反应。
自我催眠到这种程度也没用。
“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做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宋嘉延附著性子的声音里充满不容拒绝的威势,直视著他燥红的秀气脸庞质问:“多久了?我给了你那么多的时间去适应,?什?你到现都不能进入状况?”
“社长,那不是时间的问题。”他有些可怜兮兮地道。
问题是,他无法在宋嘉延面前无动于衷地裸著身体。
“那是什?问题?”维持著温和的语气,宋嘉延放开他的皮带。
“问题是,我就是做不到。”江未礼黑眸里充满不安与惶恐,只能试著寻找适当的解释,不想让宋嘉延认为他不干脆,甚至是在找麻烦。
如果可以无动于衷,他何尝不想干脆点。
吸了口气,宋嘉延在画架旁踱了好一会儿,突然转头对沙发中的人问道:“我问你,如果今天换作是邵彤画你,你做得到吗?”
“或许……可以。”江未礼愣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因?对方是邵彤,是他打小认识穿同条裤子长大的人,彼此的身体哪里没看过?如果在对方面前会因?裸体就感到不自在,他们岂不白当了十几年的好哥儿们?在认识宋嘉延之前,他也不是个会介意和男生袒裎相见的人。
至少,只要是因?环境需要就不会在意。
“好,真是太好了。”宋嘉延的语气很轻很慢,凝视著他的眼神却异常深沉。他突然一把扯下画板上的白纸,在平静无波的淡漠神情中,将好好的画纸在手中揉成一团,直接丢进字纸篓里,背著他道:“穿衣服,你今天先回去吧。”
江未礼被他的反应吓著。
社长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突然,江未礼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别扭。就算在宋嘉延的面前全裸有多难过,他也愿意去做这件事──只要能平息社长面无表情的愤怒,要他做什?都可以。
他总觉得……宋嘉延会从此不理他。
对他来说,那将是多?严重的打击!
在僵窒的气氛中,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来。
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宋嘉延和江未礼不由得同时望向门口。
因?习惯问题,直接开门走进这个房间的范亦楠,就这么对上两双各有所思的黑眸,愣了愣才朝宋嘉延问道:“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在吗?”
最近他光临宋家之前都会询问,尽量避开江未礼来当模特儿的日子。
六点的时候打电话来,嘉延的确说他晚上不打算作画。
“他刚来找我,马上要走了。”宋嘉延回了简单几个字,没有多作解释。
听见他赶人的话,江未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闷不吭声地穿回上衣。现在,他连说好的机会都没了。
“学长,我先走了。”穿好衣服,江未礼背起书包走向门口。
“嗯,再见。”宋嘉延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走到房间门口,江未礼忍不住回过头,发现宋嘉延已经走到书桌前,全然无视于他的存在,仿佛他已经离开这个房间。空气仿佛被抽光了,他的心缩得好难过。
“再见,路上小心。”范亦楠琢磨情况之后,朝回过头的江未礼道。
点了头,江未礼难过地开门离去。
“这样好吗?”等他带著失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范亦楠才再度开口。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事,江未礼相当沮丧却是明显的事实。
虽然这种情况对他而言似乎比较有利。
回过头,宋嘉延孩子气地撇了撇唇角,低哝:“该沮丧的人不是他。”
在范亦楠面前,他的个性有著外人不知道的一面。
不用多解释,他都能猜出亦楠话里的暗示;可是有很多时候,他真的拿那个小家伙捉摸不定的心思没辙,很难弄清楚他到底想怎么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面面俱到。他讨厌江未礼老是避著他、怕著他的模样,偏偏那个小家伙表现得那么明显,岂不是教人更加沮丧无奈?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很难教人不失望吧?
他发现自己的确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权的感觉。
“怎么,刚刚发生什?事了吗?”是呀,该沮丧的人是我才对。
范亦楠暗自感叹,还是保持著平静的表情,试著去了解状况。
看到宋嘉延如此在乎著别人,现在最该懊恼的人本来就是他。
明明爱著他。还装著只当对方是好朋友,他实在怀疑自己怎么会落人如此愚蠢的境地。私心里,他根本不想把宋嘉延让给任何人。
结果呢?他还在这儿一副冷静没事的样子。
真是愚蠢到家了!如果有枪,他恐怕会当场毙了不中用的自己。内心醋海翻腾,但范亦楠在宋嘉延眼中依旧是一如平常和他谈心的好哥儿们。
“他不肯脱衣服。”宋嘉延趴在床上,将脸闷在棉被里头低吼。
再怎么冷静,范亦楠还是错愕了一下。
“你知道我想画他的裸体,从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就想!”看不到范亦楠的表情,早和他讨论过这个念头的宋嘉延,还是闷在棉被里头叫嚣抱怨。“你想,我给了他多少时间适应。可是他偏偏不肯跟我合作!真是白搭了我!”
等啊等,他总以?会等到江未礼首肯的时候。
事实却是,江未礼只要不是他就好,在别人面前就可以脱光。
那他算什??会吃裸男的千年老妖怪吗?真是可恶!将心理的不平衡全数发泄出来,宋嘉延总算觉得轻松许多,翻了身看著站在床边的范亦楠。
不怕吓著死党,反正他失控的时候不多,一旦失控总要发泄个彻底。
宋嘉延不会知道,范亦楠一直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看过宋嘉延画的几张图,江未礼都好好穿著身上的裤子,所以他自然以?宋嘉延已经放弃画江未礼裸体的想法。没想到,他玩真的。
“你怎么了?”见他表情有点奇怪,宋嘉延不由得坐了起来。
范亦楠摇头,再也无法抹去心中的苦涩,却只是安抚道:“或许,他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离毕业还有大半年,你不需要急在此时不是吗?”
唉,他多希望嘉延想画的人是他,他绝对会义不容辞的啊!
“我知道,可是他的说法让人生气。”能惹毛很久没生气的自己,宋嘉延开始有点佩服江未礼。不知道?什?,江未礼总能让他的情绪超过负荷。
算了,范亦南说得也没错,反正离毕业还有大半年,时间还多的是。只要他能在毕业前拐未礼脱掉裤子,就能完成高中最想要的毕业纪念品。
“什?说法?”范亦楠不动声色,好奇地问。
心都揪在一起了,自己还那么好奇干嘛!
作践自己也要有个程度,但他还是无法不去关心宋嘉延。
宋嘉延想解释却又甩甩头,决定不去多想江未礼的事,转移话题问道:“算了,他的说法不重要,你今天要不要住下来?”
“你说呢?”范亦楠反问,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当然是住下来聊通宵了。”既然他一如往常般地问著,宋嘉延也就照旧习惯回答,旋即跳下床,往房门边走边说:“你等等,我去楼下拿啤酒。”未成年并不能改变他们打高一起,两人躲在房间小酌畅谈的习惯。
谁知道天什?时候会塌下来,人生不趁此时共欢更待何时。
反正,几瓶啤酒是小意思,根本醉不倒他们。
明天一早,他们照旧上学去。
第八章
拿了两颗橘子,邵彤走上江家的小阳台。
“你干嘛整晚那副天塌在你脸上,郁卒得要命的表情?”丢了颗橘子给倚在栏杆上的江未礼,他忍不住抱怨。两个人都没有社团活动,又自觉很久没来踩踩江家的地板,所以他今天特地跟著江未礼回家,可是他整个晚上笑都没笑过半次。
最近的江未礼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了就让人胃痛哪!
盯著路灯,江未礼只是懒洋洋地耸耸肩,连反驳都懒。
“不要这副死样子好不好,伯父和伯母看起来很健康,连你那三个哥哥都有精神得要命,你有什?好哀怨的?”想到刚才被江家哥哥们“蹂躏”的事,邵彤不由得叹气。秉持大公无私的精神,江家三个各有所成的哥哥,都拿他跟江未礼一样“疼爱”,甚至疼过了头。
从小,他就跟有三个哥哥没两样。
“谁哀怨了。”江未礼终于侧头睨了他一眼。
“你要不要拿镜子照照自己?”邵彤剥著橘子皮,非常有诚意地建议。
没听过你对镜子笑,它就会对你笑,你对镜子哭,它就会对你哭吗?对著整天臭著一张脸孔的人,他很佩服自己没被传染坏心情。现在的江未礼很不像话,他打小认识的江未礼从来不是个忧郁的人,没想到上高中以后会变成这样。
“吃饱撑著也别老消遣我!”江未礼没好气的回道。
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没有被人消遣还跟著陪笑的好脾气。
“说说事实而已,谁会吃饱撑著消遣你?”邵彤翻了个白眼。
“你!”江未礼冷哼一声。
邵彤剥橘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用手臂轻推江未礼的身体,吊儿郎当地问道:“干嘛,随便说说聊聊,还真的跟我发脾气啊?”
这小子最近愈来愈难伺候了。
“没有。”他轻哼了声,分明还是赌气的口吻。
“没有就别摆著一张生气的脸,吃片橘子。换个心情吧。”邵彤剥下一片橘子塞入江未礼嘴中,才开始津津有味吃著剩下的橘子。
“好酸。”江未礼皱起眉。
“还好啊。”邵彤喜欢吃橘子,一点也不觉得酸。
“你的味觉秀逗了吗?”江未礼怀疑地问道。
“是本来就不酸吧。”邵彤又塞了片橘子给他,仿佛想证明江未礼的错觉。
“好酸。”来不及拒绝,他只好又吃了一片橘子。
“又不是女人,那么怕酸。”邵彤忍不住调侃。
“又不是女人,你那么爱吃酸的。”他不甘示弱地反讽著。
“好啦,干嘛?橘子吵架,很没品耶!”邵彤禁不住失笑自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他们就快跟女生没两样了。
“说得也是,真无聊。”叹了口气,江未礼颇能认同。
回归正题,邵彤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心情不好的真正理由了吧?”
江未礼有些犹豫,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
“跟宋嘉延有关吗?”江未礼不说话,邵彤干脆自行猜测。
“你怎么知道?”他相当讶异。
“你以?我们认识几年了!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耶,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邵彤臭屁地用大拇指摸了摸鼻子。
江未礼喜欢谁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
“你是说……”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江未体的表情有些讶异。
难道他真的知道?不可能吧!
“虽然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喜欢上他了好不好?”看到江未礼吞吞吐吐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的模样,邵彤索性先吧话说明白。
在江未礼还不明白时,他早就知道江未礼对宋嘉延的感情超平常理。也许都是身?男生,才让江未礼下意识否认他对宋嘉延一见钟情。说什?要赔偿,用那么逊的借口考平高,他只是不想揭穿江未礼当时暧昧不明的心境罢了。
念了高中以后,江未体的转变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愣了一会儿,江未礼只能呐呐地问:“你不觉得奇怪?”
邵彤处之泰然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有些无法相信邵彤会如此轻易接受他喜欢男生的事。
若是平常人,早瞪著眼拿他当异类看待。说不定还会出现踉跄跌在地上,或是边倒退边逃跑的滑稽反应。
邵彤的表现却只像是在听他说著学校里发生的事一般。
连丝毫讶异都不曾出现在他的黑眸里。
“奇怪什??”邵彤挑眉反问。
“他是男生,我也是。”话说出口,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你们高兴就好了,没犯到我头上来关我什?事,我干嘛要觉得奇怪?”邵彤以“他这问题才奇怪”的表情盯著他,还是那副不甚在乎的模样。
“你不会看不起我?”他难免会担心。
能让他剖白心事的朋友,只有邵彤而已。
他不希望让最好的朋友瞧不起。
停顿几秒,邵彤突然认真地看著江未礼,皱著眉心以严肃的表情问道:“如果立场交换,是我喜欢上男生,你会看不起我吗?”
江未礼摇头。
“那不就得了,别自寻烦恼好吗?”邵彤耸耸肩,自行下了结论。吃掉一颗橘子,他又拿回江未礼手中那颗橘子开始剥皮。
两人不再交谈,静静倚著栏杆各有所思。
剥完橘子皮,邵彤又分了半颗到江未礼的手里,两人安静地吃著。
这棵橘子还是有点酸,一片一片放进嘴里,却慢慢从微酸的味道里化出甜味,在心底弥漫开来。
突然间,江未礼感动地了解到什?叫作真正的朋友。
一如他怀疑自己时,邵彤会给他包容和谅解。
从来没有三年级学生入社,而且还在学期未的时候。
难怪陶艺美术社的社员对于刚入社的苗继倵和沈玮彬,个个投以疑惑的眼神。一般来说,只剩一学期就要毕业,三年级没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不太可能跑去参加,遑论大多数三年级的学生都退出社团了。
不过,既然社长同意他们两个入社,其它人也没啥话好说。
心底暗自叫苦的人,只有江未礼而已。
?什?情况总是愈来愈糟?有一搭没一搭地捏著手中的陶土,他的心思根本无法放在陶艺上头,不时偷瞄著专注于作画的宋嘉延,及那两个根本像是来度假的人。
直到冷冷的声音,从他的正上方传来──“如果没心,就别玩了。”不知何时。宋嘉延已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盯著江未礼手中未成形的陶土,没有起伏的声音带著一丝责备的味道。
未必需要多认真,可是就算玩也要玩得用心,这是他给社员唯一的社训。江未礼进入社团以后,从头到尾都显得心不在焉,完全看不出想要玩陶土的心。
陶土在他手中,只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废土。
“对不起,我……”江未礼被逮著他分心,有些羞愧,几乎无法?起头去看宋嘉延。社长已经很久不曾主动跟他说话,谁知道竟然是?了他的不专心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