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起眉。「不要告诉我这鬼地方连电视都收不到。」忿忿丢下遥控器。
「山上嘛,收讯本来就会差一点。」她接过遥控器。「你应该庆幸起码这里还有第四台可看。要是只有四台,我们日子可就难熬了。」
雷枫樵不可思议地瞥她一眼。
她怎能这么一派乐天的样子?难道她一点都不为未来一年的生活感到担忧吗?她是个城市女郎,不是吗?
「你该不会是在乡下长大的吧?」
「不是。」她摇头。「我生在台北、长在台北,是道地的台北人。」
「那你怎么受得了这种鬼地方?」他低吼。「这么偏远!连最近的超市都要开二十分钟的车才能到。」
「那就开车去啊。」她耸耸肩。「反正我们又不是没车。」
「还有这栋破房子!」他阴郁地注视她。「别告诉我你喜欢住在这么破烂的房子里,我怀疑只要一下雨说不定还会漏水。」
「放心啦,这里不会漏水。」她环顾四周。「旧是旧了点,干净就好了嘛。而且屋里有沙发有电视,有冰箱有冷气,也算一应俱全。」
他愕然无语。
瞧她这么坦然的模样,他要再说下去,反倒显得太过小气,婆婆妈妈不似个男子汉。
这女人啊,莫非是他命中魔星?
想着,他闷闷地扒了几口粥。
「别光吃稀饭,吃点菜啊。」她热情地举箸为他布菜。「这个菜心不错,挺脆的。还有我煎的蛋,赏个脸尝尝嘛。」
「我自己来。」他板着脸。
「好啊,那你自己来。」她依然巧笑倩兮,俏丽的酒窝隐隐跃动。
他叹息。
为什么她要笑得这么好、这么可爱呢?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咦?那个人是你吗?」何湘滟忽地惊奇地拿筷子指着电视萤幕。「你上节目啦?」
他跟着掉转目光,果然发现萤幕上他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与一个女主持人对谈。
是那天录的节目。
他脸色一沉,想起正是那天录影前他接到裴逸航电话,告诉他如何联络她。那时的他,因为终于得知她消息雀跃不已,如今想来,也许正是他踏入她陷阱的第一步。
「……那个女人喜欢你。」她突如其来道。
他一愣。「谁喜欢我?」
「那个主持人啊。」她偏头望他,筷尖轻轻抵住唇。「看她的样子,好像想一口吃掉你。」
「有吗?」他蹙眉,仔细审视萤幕上装扮艳丽的女主持人。
「都是你的错。谁教你乱对人家放电?」她责备他。
他莫名其妙。「我哪有?」
「还说没有?」她睨他一眼。「你看看,人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干么对着人家猛笑啊?」
他对主持人笑?
雷枫樵愕然一瞧,果然发现萤幕上的自己正对着女主持人灿烂地笑。
「还有你看你的眼睛,没事一直盯着人家干么?」
「跟人说话,眼睛看着对方,不是一种礼貌吗?」难道也错了?
「可也不必看得那么认真啊。」她皱起鼻尖,娇娇抱怨。「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桃花眼?还这样乱看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吃醋吗?
为什么他觉得她的口气听起来酸溜溜的,很像刚刚灌下一大瓶醋?
他新奇地望她,片刻,俊唇邪佞一勾。「你很介意吗?」
「嗄?」她一怔。「我介意什么?」
「介意我对其他女人乱放电啊。」他放下碗筷,索性捧起她的脸,专注地望她。「你是不是希望我只看着你一个人?」
「我……不是这意思。」娇颜染红了,她连忙躲开他的碰触。
他却不让她闪避,一张俊脸靠得她更近,星眸像要直直望入她眼底。「这是你今晚这么高兴的原因吗?因为可以跟我独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呼吸一促。
「跟我住在这里一年,你很开心吗?」他紧盯她,拿指尖刮她脸颊,动作很轻,透过指尖传来的热度却烫得她头晕目眩。
她勉力牵起微笑。「我当然……很高兴喽。能跟大众情人雷住在一起,哪个女人不高兴啊?」
「是吗?」他似笑非笑地。「那我猜想,你应该不介意我们今晚共睡一张床吧?」
「那可、那可不行!」她喘了口气,惊跳起身。「我可没……我是说——我们暂时还是维持伙伴关系比较好,你知道,在农场所有权搞定之前,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太复杂。」
「你之前不是还想拿自己的身子交换我的所有权吗?」他柔声问。「你要不要再试一次?说不定我会愿意将农场让给你,顺便附上违约金一千万。」
「不、不,我想不必了。其实我……呃,我并不——」她嗫嚅,脸颊一片尴尬红霞。
「其实你要的不是钱也不是这间农场,你只想我认命在这里工作一年而已。」他替她回答。「因为你答应了那个老头,对吧?」
「别那么叫他,他是你的父亲。」她柔柔纠正他的用词。
「我高兴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他乖戾地。
「……好吧。」
他深深望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也许你背后还另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他哑声道,神情因强烈不解而惘然。
那样的惘然让他在刹那之间,看起来竟像个小男孩一般无助,教她一颗心也跟着揪紧。
「对不起,雷。」不知怎地,她忽然很想跟他道歉。「就当是我不对好吗?就当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默默看她。
「你以后会明白的,真的。」她急切地保证。「只要你住在这里,履行你的承诺,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呢?」他问。
「明白你父亲的用心,还有我的用心。」她说,看着他的眼神好温柔。
他只能叹气。
还能说什么呢?不论他愿或不愿,他确实签下了卖身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只是,不甘心啊!
「我真的不能要求一些额外福利吗?」俊脸低俯向她,再度发挥花花公子的魅力。「如果有一些特别的好处,我会更心甘情愿的。」他暗示。
「这个……最好不要。」她移开身子,像躲开什么致命的吸引力般地躲开他。「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是个好主意,但也不是绝不可行——是这样吧?
雷枫樵星眸闪过一丝兴味,迳自将她的话解读成自己想听的。
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气了。凭他追女人的手段,还怕她不手到擒来,乖乖与他花前月下,大谈浪漫恋爱吗?
这么一想,他被迫困在这破农场一年的事,好像也不是太过难以忍受了。
第五章
他太天真了!困在农场这件事比他所想像的还悲惨痛苦。
朱熹说要「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他雷枫樵还更惨,同样要黎明即起,还不只洒扫庭除。
来到农场第二天,他一早便被何湘滟挖起床——真的是一大早,还不到六点!
这对一向习惯夜猫子生活的他简直是一大酷刑,他足足在床上耍赖挣扎了十几分钟,直到她拿清水来泼醒他,才心不甘情不愿滚下床。
迷迷糊糊盥洗完毕,他脸色苍白地走下楼,经过厨房时,竟听见里头传来轻快的吟唱声。
她居然在唱歌。
一大早,居然精神那么好在唱歌——老天!
雷枫樵听着,颓然倒落客厅沙发,头发微乱,双目无神,这一刻,再也顾不得他平日潇洒闲逸的形象。
何湘滟端着早餐出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一个男人靠坐在沙发上,眼眸半闭,狼狈地打着盹。
她轻笑一声,搁下餐盘,拿起咖啡壶斟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递给他。
「喝一点,你精神会好一点。」
他接过,啜饮一口,然后扬起懊恼的眸打量她。「你精神怎么这么好?」
一头乌亮的秀发拿碎花布巾柬成马尾,脸色红润自然,一身简单的短T恤加牛仔裤,她看起来帅气又俏丽,神采奕奕得教他嫉妒不已。
「我习惯早起。」她拿起一片饼干放进嘴里咬。「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慢跑,今天不过是比平常早半个小时而已。」
她晨跑?他微微汗颜。她晨跑的时候正是他在床上好梦正酣的时候,而且说不定才刚刚上床没多久。
「你今天也慢跑了吗?」他随口问,也抓起一片饼干啃咬。
「今天光叫你起床就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慢跑?」她瞠睨他。
他没好气。「我们到底这么赶做什么?为什么不能多睡一会儿?」
「你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吗?你是来工作,不是来度假的。」她笑。「快吃吧,吃完我们还得做事呢。」
「什么事?」
「一些农夫该做的事。」她淡淡回答。
他听了,却一阵无名惊恐。「你会吗?」他可不晓得一个农夫该做什么啊。
「我当然也不会。」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她笑道:「不过你放心,有人会教我们。」
「谁?」
「呃,陈伯。」黑眼珠灵动一转。「我还没跟你介绍,他是你父亲留下的帮手。」
「他有请帮手?」雷枫樵不太相信。「这么破烂的农场也有人愿意来打工?」
「不然你以为这段期间,那些猪跟牛是怎么活下来的?」何湘滟美眸含笑。「总要有人喂它们啊。」
「等等!」雷枫樵闻言,胸臆间的惊惧忽地加深。「你说农夫该做的事,嗯,该不会也包括要喂那些牲畜吧?」
「当然。」她果断地回答。
他倒抽一口气,无法置信地瞪她。「要我去喂猪?」要他这么潇洒俊逸、挺拔优雅的帅哥去……喂猪?!
「这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吗?」何湘滟双手交抱胸前,眉眼笑意盈盈,仿佛很以他的反应为乐。「可想而知啊。」
什么可想而知?他根本从没这么想过!他本来以为这是座大型农场,就像他在好莱坞电影上看到的那些农场一样,田地什么的自然会有工人开着机器去照料,而农场主人只要戴着牛仔帽,端一杯威士忌,在夕阳下跟女主角谈情说爱即可。
不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继承的其实只是这么残破不堪的一座小农场,而且凡事还得亲力亲为。
雷枫樵呻吟出声,大翻白眼。
也许他该认真考虑一下,怎么样在三天之内凑出一千万来……把所有的股票跟基金都卖掉不知道够不够?还是得把定存也解约?可他还有房贷呢,还有,上个月才刚换了一辆崭新的保时捷跑车——唉,早知道别那么耍帅就好了,原先那辆捷豹也不错嘛,干么非开保时捷不可?
「……你在想什么?」见他想得出神,何湘滟好奇地凑过来,晶亮的大眼眨了眨。「该不会在想要怎么重新配置你的资产吧?需不需要我这个专业人员来帮你规划一下?」
她在取笑他。他知道。
这坏心的女人!
他瞪她一眼,见她笑容灿烂,眼神俏皮,忽然觉得胸口一紧。
她怎能在将他气到极点的时候,又让他忍不住为她心动?
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喂猪就喂猪吧。」他喃喃,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这副糗样除了她和那个陈伯以外,别人也见不到。
「那就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见陈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清晨,灿灿天光肆意洒进牛棚,照亮两道端坐在两头乳牛前的人影。
这两位,自然是农场新鲜人雷枫樵与何湘滟,而他们身后,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默默站着。
「好啦,我们已经清洗过牛的乳头,陈伯也帮我们预挤了一些倒掉,现在要正式来了喔!小心一点,别浪费得之不易的牛奶啊。」何湘滟叮嘱雷枫。
「知道了。」雷枫樵不耐地应。「来吧。」
「好,一——」两双手各自轻轻捏着乳牛两只乳头。
「二——」确定最佳位置。
「三!」开始动作。
尖叫声四窜。
「喂!你别往我这边挤啊!」何湘滟喊,偏头躲着飞溅过来的牛奶。「对准你的挤奶杯啦!」
「我也很想啊!问题是,我也不懂为什么它们会这样喷出来?我明明对准了啊 !」雷枫樵喊冤。
「不是告诉过你要抓哪个点了吗?」
「我是抓着啊!」
「喂喂!你还喷!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两个新鲜人你一言、我一语,夹杂着乳牛阵阵哀嚎声,搞得农舍里鸡飞狗跳。
站在他们身后的陈伯苍老的嘴一抿,忍不住微笑了。
「陈伯,你别光在那边偷笑。」雷枫樵回头瞪他。「快来帮我搞定啊。」
陈伯没说话,岁月淬炼过的老眸闪过一道异样光芒,他看了雷枫樵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移动精瘦的身躯,接过雷枫樵抓握的两只乳头。
「看着。」他低声道,耐心地再示范一次挤牛奶的诀窍。
「我就是这么做的啊。」雷枫樵看不出自己哪里错了。
「你的手劲不对,太用力了。」陈伯说。
「是吗?」
「别紧张。你一紧张牛也会紧张,它感觉得到。」
「你的意思是动作要温柔一点?」
「温柔,坚定。」陈伯简洁地。
他懂了。
雷枫樵领悟,俊唇调皮一勾。「就跟对待女人的方式一样嘛。」他若有深意地瞧了何湘滟一眼。
她粉颊一红。
见她被他逗得颊生红晕,不知怎地,他心情忽然好多了,伸手拍了拍乳牛的头。
「宝贝啊,宝贝,我需要一点牛奶,麻烦你借我乳房一用。我答应你,」他顿了顿,嗓音刻意沙哑。「我一定会温柔对待你的。」
何湘滟闻言,脸颊更烫。
这家伙!表面上像是对乳牛说话,其实根本就是向她暗示嘛。
而且还故意用那种沙哑性感的腔调说话——色极了!
「好,我就当自己在挤女人的乳房。」雷枫樵自言自语。「要温柔而坚定。」他伸手,慢慢抓住乳牛饱满的乳头。
说也奇怪,这回真的行了,新鲜温热的奶液乖乖地注向奶杯,一滴不漏。
见状,他得意地笑出声。「啊哈!原来乳牛跟女人一样,都喜欢人哄。」湛眸又是诡谲地朝她一瞥。
她只能无奈地咬唇。
挤牛奶都可以挤出这样的结论——这男人果真不负花花公子之名啊。
一阵忙乱过后,两人总算成功挤出两小盆牛奶,成果不算丰硕,但第一次有此成绩,也不错了。
陈伯满意地点头。
「下一个行程是什么?」挤出心得的雷枫樵此刻心情可好得很,摘下手套,拍拍手问。
「下一个……」陈伯沉吟,还没来得及回答,何湘滟便抢先插嘴。
「当然是喂猪喽!」她朝雷枫樵扇了扇浓密的眼睫。
雷枫樵下巴一落。「什么?」
「喂猪。」她甜蜜地重复。
「真的要?」他望向陈伯,仿佛在期待后者的否决。
「猪我已经喂过了——」陈伯说,正当雷枫樵刚松了一口气时,他又继续道:「不过猪圈已经很久没清,差不多该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