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铁青着脸,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那你呢?难道我父亲没要求你也得当个农夫?」
「其实何小姐也一样。」李律师主动替她回答。「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两个一起住在农场,直到其中一人放弃为止。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愿意签下转让书,农场可以马上就归何小姐所有。」
「你会愿意住在农场里当农夫?」雷枫樵狐疑地打量何湘滟。「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已经跟公司报备过了。」她微笑。「这一年我不找新保户,只服务旧保户。当他们需要我时,我再回去处理就行了。」
「这样你这一年岂不是会白白错失很多赚钱的机会?」千万年薪,可不是每天赋闲在家就能赚来的。
「我无所谓。」她耸耸肩。「为了让万里安心地走,我不介意牺牲一点。」
才怪,他才不相信这么一个娇艳美丽的都市女郎肯窝在乡间当什么劳什子农夫 !除非——
湛黑的眼珠一转,他忽地微微笑了。「农场到底在哪里?」
「苗栗,很乡下的地方。」她刻意强调。
「是吗?」他扬眉。「我想那座农场大概不小吧?」
「不是很大,小小一间而已。」
「也许里头有很多牲畜乍羊?」
「寥寥几只而已。」她摊摊手。
「也许还附带一栋漂亮的豪宅?」
「你想太多了,雷。」她摇头叹气,好无奈的样子。「只是一间老旧的小房子而已。」
为了一座只有几只牲畜的小农场和一栋老旧的破房子,她会愿意留在乡下工作一年?
哈!
雷枫樵不再追问,心中已然有了底。
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保险业界的顶尖业务员,年薪上千万,等闲男人根本不看在眼底。
这样的女人,绝不可能为了一座破农场甘愿伺候一个老男人!这其间,肯定有诈!
「签吧,雷。」何湘滟将转让书跟原子笔递给他,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地,眨出妩媚迷雾。「就当帮我一个小忙。」
雷枫樵讥诮地瞪着白纸黑字的合约,不置可否。
「签嘛。」她噘起性感的唇,撒娇般地望着他。
他依然动也不动。
眼见光撒娇还不成,何湘滟揽住他,樱唇在他耳畔摩挲着。「你很想要我吧?雷。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我可以——」她没继续说下去,柔软的娇躯宛如猫咪调皮地磨蹭着他,诱惑许诺尽在不言中。
他冷冷地笑了,陡地伸手扳过她脸庞,对准她的唇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吻。
他用力吻着,牙齿粗鲁地搓揉着她柔软的唇瓣,像一头被惹恼的猛兽,狂肆地以此发泄怒气。
然后,他将遭他吻痛的她使劲推开。
毫不怜香惜玉的举动令她身子一晃,小腿肚撞上贵妃杨边缘,一阵生疼。
「好痛唷!」她尖呼,明丽的眸委屈地漫开一抹红。「雷,你好过分。」娇娇地抗议。
他置若罔闻,冷淡地望她。「你可以停止在我面前演戏了,何湘滟,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怎样?」她仰头,期盼地望他。
「我决定继承这座农场。」他一字一句,嘲讽地对她微笑,等着看她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如他所愿,她眼眸圆睁,芳唇微启,秀眉紧颦,一副既懊恼又难以置信的神态。
可他没看见,当那颗美丽的小脑袋垂下时,拿睫毛膏刷得卷卷翘翘的眼睫之后,闪过的却是愉悦得意的光彩。
第四章
他上当了!
不,他没上当……不对,还是上当了!
瞪着眼前料想不到的景致,雷枫樵瞠目结舌,一时怔愣当场。
虽然从小便生于都市、长于都市的他对农场并没多大概念,但当何湘滟争着想要他那一半的农场继承权时,浮现在他脑海的是曾在电影上看过的一片广阔绿野。
当然,他从没真正相信过他那个抛妻弃子的老爸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成就,但他想,能让那势利的女人争着想要的农场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少,该有一片辽阔得不见边际的绿茵;栅栏里,圈着上百头牛羊,马厩里,也许还有几匹高挺帅气的骏马。
或者,有一片广大的果林,绿叶成荫,枝头累累结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饱满果实。
至于农场里的房子,OK,可以不用像英国的城堡那般气派,也不必像法国葡萄酒庄格调高尚,只要起码有个几层楼高,像栋普通的乡间度假别墅即可。
可是……这些是什么?
在他面前这一片荒凉、破败、灰暗与老旧究竟是什么?!
木造的矮小牛棚里,随便圈着三头乳牛。一旁,几头肥傻到极点的猪一面在烂泥里打滚,一面嗷嗷叫着,臭气熏天。
农舍外,一方小小的空地种了几排蔬菜,却一棵棵都像极度营养不良,枯瘦又委靡。
菜园延伸过去,似乎是一片树林,只不过前头见到的几棵树除了一堆要掉下掉的叶子,好像什么也没。
至于他幻想中的乡间别墅——不,那岂止不是一栋别墅,连间房子都说不上,涂在木这外墙上的白色油漆,早就因岁月侵蚀,褪成惨澹的灰色,斜斜的屋顶看来岌岌可危,像随便一个地震来袭便会坍落。
这,就是那个老头留给他的农场?就是何湘滟抢着跟他要的农场?
就这么一个破烂地方?
他不敢相信。
「你骗我。」雷枫樵蓦地转身,瞪向开车载他前来此地的女人。「这不可能是你想要的那座农场。」
「这就是啊。」何湘滟仰起容颜,朝他甜甜地笑。「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他一窒。
「我是不是跟你说,这间农场面积不大?」她问。
他神色阴暗地点头。
「我是不是也说,里头只有寥寥几头牲畜?」
他握紧拳,再度不情愿地点头。
「我是不是还说,这里的房子其实很破旧?」
他咬紧牙,还是只能点头。
「瞧,我没骗你。」她摊开双手,好无奈的样子。「是你自己不肯相信啊!」
没错,这些话她是全说过!
可问题是,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态,以及当时的情景,让人根本无法相信她的话 !他敢打赌,不论是哪个男人听了,都只会认为她是为了骗走农场所有权才这么说的。
任何男人都不会相信,她竟会愿意为这么一座残破不堪的农场主动献身。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你是故意整我的!」一番思索后,他得到了这个结论,高大的身躯充满威胁意味地逼近她,眸光锐利如刀。
「我没有啊!」她无辜地眨眨眼。
「你故意让我以为,我继承的,是一座『真正的』农场。」他从齿缝逼出声音。
「这是一座『真正的』农场啊。」她柔声道,还是一副无辜的神态。
「这里他妈的根本什么都不是!这里比垃圾坑都还不如!」他爆发了,锐眼喷出火山熔浆,差点没把她一张美美的脸烧出几个窟窿来。
「你别那么激动嘛。」她假装害怕地捣住脸,清亮的眼瞳从指间缝隙偷噍他。 「这里是破了一些,不过只要用心整理过,还是一间不错的农场的。乳牛有很多牛奶可以挤,猪也可以拿去卖,果园里长出的水果也算产出啊。对了,还有菜园……」
「我要走了!」没等她说完,他铁青着脸转过身,怒气冲冲就要离去。
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你不能走啊。」
「我放弃这里的所有权!」他吼。「你想要这间破农场就送给你好了!」
「我是很想要啦,可是你已经签了约了。」
他身子一僵。
「你忘了吗?雷。」她甜蜜地提醒他。「那天你已经跟李律师签下契约了,答应在这里工作一年。」
他绷紧下颔。
「合约可是不能随便违反的喔,不然是要付违约金的。我记得我们约定的金额是一千万吧,谁违约谁付钱——我是不介意白白拿到一千万啦,不过你的财务状况,不会因此有些小小窘迫吗?」
他想杀人!
谁借把刀子给他吧!他想现在就把这女人大卸八块!
雷枫樵转回身子,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排白牙紧紧咬合,一个字也溜不出来。
阴沉到极点的神色让何湘滟不禁咽了口口水,悄悄深呼吸一口,鼓励自己别在他暴怒的气势下退缩。
「你考虑好了吗?雷。」微颤的樱唇勉强扬起微笑。「要留下来还是要给我钱 ?」
他没回答,黑眸一下子降了温,冰天雪地。
她冻得全身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就签下这份转让书。」她打开皮包,取出另一份她早准备好的合约。「别忘了,三天后一千万准时汇入我的帐户。」
他粗鲁地抢过转让书。
她愕然瞪视他的动作。
不会吧?他真的要签吗?
他可不能签啊!这一签,她这阵子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咬住下唇,慌乱的心吊得高高的,屏息等待他的反应。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忽地双手一扯,狠狠将转让书撕成碎片。
「好!我留下来!」他冷咆。「我倒要看看你千方百计骗我来,到底是想要什么花样!」
他愿意留下来。太好了!
她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总算染上些许血色,丰润的唇也总算能真正笑开。
「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她主动挽着他的臂膀,仰望他的笑颜清甜可人。
「有我在这里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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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生气。
何湘滟一面拿鸡毛掸子掸去家具上所有灰尘,一面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闷坐在一旁的雷枫樵。
她轻轻叹气。
也不能怪他,任何人因为一时赌气大意签下卖身契,结果发现自己得困在一个破地方整整一年,应该都不会太高兴。
事实上,他算有风度了,没当场掐死她这个始作俑者。
她微微一笑,取来扫帚,开始扫地。待扫得差不多时,她鼓起勇气问他:「你可不可以也来帮忙啊?雷。」
他不说话,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这间房子旧归旧,也有三层楼高,我一个人真的打扫不完。」她放柔嗓音扮可怜。「你也想我们今晚就有干净的地方可以睡吧?」
「我没打算睡这里。」他冷哼。
他还没接受现实啊?
她叹气。「雷,合约上规定你一个月至少要有二十二天得住这里。就算你今天不住这里,总有一天要的。」
他责怪地瞪她。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她又叹气,放下扫帚,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别生气了啦,雷,气坏身子可不好哇。来,笑一个。」她甜甜地道,两根食指轻轻压住他的嘴角,强迫他拉开微笑。
「你!」他不可思议地瞪她。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明知他对她怒火冲天,竟还敢来捋老虎须?她是不想活了吗?
他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可不知怎地,一颗硬起的心似乎逐渐软了——
「你瞧,你被迫住在这里,我也一样啊。你以后要种菜喂猪,我也是一样。」她楚楚可怜地扬瘘眼睫。「你要做的事,我一样也逃不了,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嘛?」
「你究竟……」出口的嗓音出乎他意料的沙哑,他连忙清了清喉咙。「你究竟为什么要接受这种遗嘱?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我们是好朋友啊。」她盈盈笑答。
「朋友?拜托,你们之间起码相差三十岁!」他翻白眼,不信。
「难道你没听说过忘年之交吗?」她温声问。
「你跟他?」他蹙眉。「你们怎么碰在一起的?」
「有一回,我到附近另一家农场玩,在林子里散步的时候碰见他,我们很聊得来,就成为朋友喽。后来我偶尔放假的时候,会专程开车到这里来看他。」
「就这样?」他狐疑地。
「就这样。」她点头。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老头……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会想跟他当朋友?」
「啊,你很想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吧。」她偏过颊,望着他的眸晶莹明亮。「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谁说……谁说我想知道他的事了?」他粗声驳斥她,眼神沉冷。「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也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吗?」
「完全没有!」他冷酷地。
「好吧,我知道了。」她不再逼他,柔顺地点头。
看来要解开他与父亲之间的心结并非一蹴可就之事。不过没关系,她有耐心等。
她站起身,将扫帚交给他。
「你帮我扫地,我去提水。」随口交代后,她也不管他反应如何,迳自走到厨房,装满一桶水提往客厅。
对她缓慢而吃力的动作,他像是看不下去,陡然抢过。「我来吧!」他粗鲁道,主动接过水桶。
对她而言笨重至极的水桶,对他却如小菜一碟,轻松对付。
纵然愤怒到极点,他仍然是那个习惯哄女人、见不得淑女落难的花花公子。
仍然是那个轻易惹得女人芳心悸动的雷啊。
望着他昂然挺拔的背影,她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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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扫地擦地,忙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才将原本灰暗蒙尘的房子打扫得整洁明亮。
待何湘滟从厨房端出晚餐时,已将近九点。
「这就是今天的晚餐?」雷枫樵坐在沙发上,瞪着木头几上一锅热腾腾的碎肉粥。
「罐头猪肉酱煮粥。」何湘滟介绍,声音娇脆。「配菜是土豆面筋、脆菜心,还有我现煎的荷包蛋。怎么样?」她在他身畔坐下,甜甜冲他一笑。「丰盛吧?」
「你以为自己在喂猪吗?」他瞪她。「我打扫了几个小时,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悦的口气像丈夫埋怨偷懒的妻子。
「嘿!大男人,不高兴的话你自己煮啊。」她嘟起嘴,拿筷子点了点他的额。「屋里除了罐头跟米,什么都没有,我能变出晚餐来,你就该偷笑了。」
「算了,吃就吃吧。」他不情不愿地接过她为他盛好的粥,舀一口送入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她希冀地望他,仿佛期待他的赞美。
「拜托,只是把肉酱丢入稀饭里面煮,有什么好吃难吃的?还不就是那样?」他翻白眼。
「那也是我花了半个小时多才熬出来的啊。」俏唇嘟得更高。「你就不能礼貌性地称赞两句啊?」
「你啊。」雷枫樵瞪她,两秒,忍不住轻轻一笑。
他认输了。本来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给她好脸色的,可她实在太会撒娇耍赖,教他一把怒火实在很难烧得起来。
可不成,他可不能那么快就原谅她,否则大男人颜面何存?
为防止自己太快心软,雷枫樵不再看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迳自打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