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李老板找我有事?」
「这……这件事……实在令我很难开口……」李老板圆润似弥勒佛的胖胖脸,倏地胀成猪肝色。
「我从念小学就常常背着书包跟着父亲到你的加工厂,我还记得你每次都请我喝苹果西打。我们之间虽然没有生意往来,却也算是多年旧识,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千万别客气。」
那时候,他的父亲把银楼的金饰订单全部交给李老板的加工厂打造,直到他正式接掌银楼聘有自己的金匠后,才结束跟李老板长达数十年的加工关系。而令韩烈印象最深刻的是,鲜少赞美人的父亲,曾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大力赞美李老板是个勤奋憨厚的老实人。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已经长大……」
「李老板,今天,你不是专程来找我叙旧的吧?」他以轻松的口吻问,希望藉此舒缓李老板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尴尬。
「的确!我的确不是来找你叙旧……唉!」李老板叹了口气,决定把话说出来:「我想你应该从报纸或者电视新闻得知我的加工厂,在一个多月前遭蒙面抢匪抢走大批金饰的新闻吧?」
「你是指……那件内神通外鬼的金饰抢案?」
发生在一个多月前的这起金鸿昌金饰工厂抢案,令整个金饰加工业人人自危。所幸,警方在抽丝剥茧之后,很快就将涉案目标锁定在李老板工厂的离职学徒身上,警方经过一个星期的跟监与埋伏,终于一举将涉案的三名抢匪缉捕到案。
「嗯。」
「该起抢案警方已经宣布侦破结案,不是吗?」
「抓到抢匪侦破抢案有个屁用?我那一大批遭抢走的金饰根本追不回来。」
「追不回来?经由你加工的金饰;不是都有刻上暗记?没道理追不回来!」所有的金饰加工业者都会在承制的金饰品刻上暗记,作为辨识之用。
「我那个吃里扒外的学徒,把抢得的金饰全部熔解成金块,然后,在北中南三地分批卖掉。你也知道金饰一但熔解,无凭无据,根本无从追讨。」
」这……你投保的保险公司没有理赔?」
「妈的!说到理赔,我就恨不得一头去撞墙。」李老板情绪激动得拿食指猛戳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嘛。」
「唉!不是保险公司不肯理赔,而是……而是这宗抢案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就在我的保险契约到期尚未续约的空窗期发生。」
「你被抢时,还没跟保险公司完成续约手续?」
「是。」李老板垂头丧气,懊悔不已。
「李老板,你也太大意了!你所从事的金饰加工乃高风险的行业,而你请来的师傅学徒有时候难免良莠不齐,你怎可疏忽掉保险?」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保险契约到期你没联络保险员续约?」
「不用我联络,保险员已经打过好几通电话催我办理续约,我总是回答找哪天有空再请他过来签约,结果……唉!你也知道每年中秋过后,就是传统的结婚旺季,我忙着在外头接洽加工订单,忙着忙着就忘了续约这件事。」
「签份契约只要十分钟就可搞定,你却……这下子,损失惨重喽。」
「就说我活该倒霉嘛!」李老板的大手掌重重巴上自己的脑袋瓜。
「你一共被抢走多少金饰?」
「我清点出来的数目字是三千八百七十五万。」
「三千多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抢匪卖掉金饰的钱一毛也追不回来吗?」
「警方侦破抢案后,我才知道那个离职的学徒,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跟地下钱庄借了一屁股烂债,无力偿还之下竟把歪脑筋动到我头上拖我下水。他们把抢夺金饰换得的钱一部份偿还地下钱庄,一部份拿去酒廊花天酒地,另一部份拿去赌场输光,被警方逮捕时身上只剩下十多万。」
李老板顿了顿,接着说:
「阿烈!我的加工厂虽然生意不错,但,加工业者相互削价恶性竞争,我赚的加工钱扣除薪资开销后,利润微薄。我为了赔偿客户交付给我的金块,把房子拿去跟银行抵押借款还不够赔哪!所以……所以……」李老板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张支票递过去给他。
「你拿半年的期票要跟我调三百万现金?」韩烈接过支票,看一眼金额跟日期。
「我愿意付你两分利。」
韩烈内心琢磨着,就算不提父亲跟李老板的多年交情,他也应该帮李老板这个老好人度过难关。
「如果,你觉得两分利太低,那……三分利,好不好?」李老板见韩烈不发一语,以为他嫌利息太低,赶紧主动往上调高。
「我调三百万给你,至于,利息嘛……免了。」韩烈阿莎力的大手一挥。
「免利息?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李老板喜出望外。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就算……我小时候老喝你苹果西打的代价吧。」韩烈打开抽屉取出支票本,填上三百万,签字后撕下来交给李老板。
「谢谢!谢谢!」李老板抓着支票的手,高兴得直发颤。
「老好人,厄运已经过去,相信好运很快就会再度降临你身上。」
「谢谢!谢谢你的祝福。」李老板的水泡眼浮上一层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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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姐!」店员张小姐见田媛只身从办公室走出来,连忙上前招呼着。
「妳忙妳的,不必招呼我。」田媛客气地制止。
「田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张小姐堆满笑容热切的问,心里好生思量:田小姐是老板的女朋友,搞不好还是未来的老板娘,千万怠慢不得。
「谢谢妳!张小姐,真的不必麻烦。」她瞄一眼张小姐挂在胸前的名牌。
「那……请田小姐随意走走看看,我就不招呼妳了。」
「嗯。」
此时,自动门接二连三打开,陆陆续续进来几位客人,店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田媛为了不影响店员工作,刻意拣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来,她微微倾身向前,一脸专注地透过玻璃柜欣赏柜子里陈列的一排排闪亮黄金饰品。
「嫒媛!」韩烈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李老板走了?」她背向着门口,自然没看见李老板已经离开。
「欸……当我坐在妳身边的时候,请把妳的心思妳的眼睛从那些漂亮珠宝移开,投注到我身上来。」他捕捉到她眼角的余光瞟呀瞟的又溜向柜子里,当场拉下一张俊脸,跟满柜子闪闪发亮的黄金争风吃醋。
「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我只是奇怪你店里所陈列的黄金饰品跟其它的珠宝钻饰比较起来,简直不成比例。」她发觉他又在乱吃醋,赶紧出言安抚他。
「八比二,当然不成比例。」他扯唇哂笑。
「为什么?」
「我个人不喜欢金饰,总觉得它老土!」
「可是,黄金便宜,各阶层的人普遍买得起。」的确!一枚一钱多重的金戒指,了不起花个两、三千元就可以轻松买到,不像红宝或蓝宝动辄数万元。
「话是没错!但,相对的,我所能赚取的利润就只有工钱部份,更何况,买黄金保值的旧观念随着愈来愈开放的金融投资管道而逐渐式微。以前,老一辈的人习惯买金条买金元宝;现在,不少人改买加拿大枫叶金币等等。我检讨过黄金销售量一直无法突破瓶颈的主要原因,出在黄金始终打不进年轻族群的消费市场。」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原因让黄金瓜分不了年轻族群的消费大饼?」
「年轻人个个求新求变努力追求个人风格,总嫌亮澄澄的黄金俗气,认为只有LKK才会喜欢穿金戴银。」
「我倒觉得问题的症结不是出在黄金本身,而是出在黄金款式抓不住年轻人的心。」
「哦?妳的见解很有新意,快点说出来听听。」
「说出来?这……这岂不是班门弄斧吗?」她的身上连一毫克黄金都没有,居然大言不惭要指点珠宝店的老板如何敲开年轻人的黄金市场?
「班门弄斧?下!一点也不!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连自己也看不透的盲点,也许,妳正好可以为我指点迷津。」
「这……好吧。」她笑着点头,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拿年轻人喜爱的西洋十二星座或者很有中国风的十二生肖,甚至,各种刺青图案刻成图腾,搭配帅气的皮绳或者精致的结饰,设计出时髦的黄金饰品满足年轻人的喜爱,提升年轻族群的买气。」她说出心中的想法。
「黄金图腾搭配皮绳?呃……这个点子不错!我可以找师傅尝试打这几件出来看看效果如何?若感觉不错,我会考虑找年轻偶像歌手当黄金代言人。」
「这几年,英雄一直埋首钻研图腾设计这块领域,你不妨找他绘几张设计图供你参考。」
「妳不是光出点子而已,还帮我挑定理想人选?」他笑眼飞扬。
「好人做到底嘛。」
「这两天,我会打电话约英雄过来当面详谈……喔!都快十一点半了,媛媛!妳不是要我帮妳看一遍合约书?」他颅眼腕表。
「是啊!我差点忘了。」
「我们进去办公室一同研究。」
他拉她站起来,两人肩并肩踩着轻快的步伐隐入办公室。
珠宝店里的店员跟顾客莫不对着他俩登对的背影发出会意一笑……陷入热恋的情人,最喜欢躲在甜蜜的两人世界品掬爱情,或搂或抱或亲或吻,随心自在,不是吗?
第七章
忙翻天!
田媛跟贸易公司签下台约拿到订单后,掐指算了算……距离船期,前后只有三十五个工作天,时间相当紧迫!她十万火急地在店门口张贴征求家庭代工的海报。
海报贴出后的第二天,就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纷纷前来询问,她不厌其烦地一一教会她们,然后,发配件材料包给她们拿回家去做。等她们把做好的成品交回来时,为了谨慎起见,她一定亲自检查一遍才装箱封好。
试想,每个手机吊饰从零点八至一点二欧元不等的报价,换算十万欧元的订单,等于一口气要出货十万个左右。于是,她维持多年的规律生活步调,顿时被一个「忙」字给整个搅乱。
她就像一只旋转的陀螺每天从早忙到晚,忙得额头冒出几颗痘痘,忙得三天都抽不出时间洗头,忙得累趴在小办公室的沙发补眠,连韩烈打电话约她去看场电影,也推说没空。她下定决心把所有的吃喝玩乐统统挪后,等货品装上货柜依照合约赶上船期再说。
「哇!妳的办公室什么时候变成仓储中心啦?」英雄站在门口吹了一声响亮口哨,两手叉腰昂头打量田媛小小的办公室,一只只瓦楞纸箱从地上层层叠叠,叠至天花板。
「我的办公室乱得一团糟,你小心走路不要被纸箱绊倒。」坐在沙发上检查成品的田媛回头提醒他,立刻像发现新大陆般瞪眼大叫:「呵!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嗯……今天,看起来特别帅喔!」
「穿得这么正经八百,简直累死人不偿命,妳呀妳就别糗我啦。」英雄一把扯掉领带塞进西装口袋里。
「今晚不用上课,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阿烈那边过来。」英雄小心翼翼避开堆满成品与半成品的纸箱,走向她。
「阿烈约你去谈设计黄金图腾的事?」
「嗯。」英雄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从篮子里捞起一个手机吊饰看了看,觉得如意结打松了,顺手抽紧调整了下。
「你们谈得……愉快吗?」她停下手边的工作,别过脸瞅他。
「愉快极了!这个阿烈眼光不错,一眼就看上我花费多年心血,从世界各地搜集的少数民族特殊图腾。」
「我知道那些图腾是你的心肝宝贝……如果,你愿意跟阿烈合作,不妨开出你的条件。」
「我已经跟阿烈谈妥设计费……媛媛!妳的爱人同志有够慷慨,他连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以后,每卖出一个黄金图腾,我可以抽1.5%佣金。」英雄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满意阿烈开给你的条件?」
「阿烈给我的条件十分优渥,甚至,超出我的预期,令我感到相当满意。阿烈告诉我,他从来就不怕支付对方高薪,就怕对方没本事拿。」英雄打心底欣赏韩烈有钱大家一起赚的豪爽个性。
「瞧你阿烈长阿烈短的叫,叫得还挺热络的嘛。」她牵唇浅笑。
「我承认阿烈这小子做生意有一套,不过,我还是不敢领教他的手艺。」
英雄把眉头拧成八字眉,开始跟她诉苦:
「媛媛,上一堂课我们不是教学员编串很有摇滚风的炼饰吗?」
「是啊。」
自从班上的学员知道她跟韩烈大谈师生恋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就把个别指导韩烈的责任交给英雄。
「其实,编串那种炼饰不就是很简单的把现成的银色细链子一一勾入粗链子的孔洞中,然后,按照个人喜爱调整好长度,让勾在粗炼上的细链子自然呈现渐进式的弧形排列,即大功告成。他老兄却很天才的把粗炼跟细炼绞在一起,变成一条麻花绞炼,害我当场看傻了眼。」
「他脑袋灵活却笨手笨脚。」田媛眉眼笑意尽开,莞尔附和。
「可是,开课至今少说也已经上过八、九堂课,他却一点也没进步,依我看,他的学费算是白缴啦。媛媛,妳说,我是不是……误人子弟?」憨直的英雄收韩烈的学费收得良心不安。
「误人子弟?没那么严重啦。」田媛拍拍英雄的臂膀。她心里比谁都更清楚,韩烈根本不是一块串珠的料也无心学习,他之所以报名参加串珠班,无非图个近水楼台方便接近她罢了。
「唉!有时候,我真想退费给他,恳求他行行好,不要再来上课了。我相信,上串珠课不但折磨他,同时也折磨我。」英雄的国字脸倏忽拉长,唉声叹气。
「英雄!你不能因为阿烈手脚笨拙,就剥削他的学习机会。我拜托你!学学人家孔老夫子有教无类的胸襟,好不好?」她朝他翻了一枚白眼。
「学孔夫子有教无类的胸襟?喂!给韩烈做个别指导的是我,不是妳耶!被他的鬼作品吓到要收惊的是我,不是妳耶!求求妳就别再说一些五四三的风凉话气我,行不行?」英雄歇斯底里的跳脚。
「好!好!我不说。」
「媛媛,能不能告诉我,妳跟阿烈的感情进展如何?」他鼓足勇气有点唐突的问,这句话早已在他的舌尖盘旋过千百回,他一直想问却始终说不出口。
「英雄!」她的粉颊不由得晕上两抹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