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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舞娃娃 page 12 作者:朱妍

  「妳一点也不介意被牠尿得浑身尿骚味,还反过来帮牠求情?如果,我还坚持要惩罚牠,岂不是显得我很没人性?」

  「那……请你帮我抱着牠,我进去换一件衣服。」她把狗塞进他怀里,转身跑进房间。

  他抱着牠跌坐沙发上,像个恶作剧的大顽童,扭扭牠的耳朵搔搔牠的肚子,逗得牠大乐,傻呼呼伸出一根长长湿湿的舌头讨好地舔舐他的脸颊。

  「喂!狗小姐!妳嘛帮帮忙……拜托不要把黏答答的口水糊到我脸上,行不行?很恶心耶!」他嘻嘻哈哈闪闪躲躲,谁知他把脸往右偏转,两只眼睛说巧不巧,正好对上那尊芭蕾舞娃娃,他跟小狗玩在一起的嘻闹笑容剎那凝结住,他的好心情瞬间跌入黑暗的深渊……

  「阿烈,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田媛已经换好衣服回到客厅,坐到他身边。

  「喔,我只是在想……妳是牠的主人,应该为牠取个名字。」他扯扯僵硬的唇线哂笑。

  「虽然,我是牠的主人,不过,牠是你买来送我的。依我看……不如,你我各取一个字,凑成牠的名字。」

  「好!妳先说。」他曲意附和。

  「呃……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十分冷清,我希望牠活泼调皮一点,为家里增添一些热闹与朝气,所以,我决定取『皮』字。」她溜转一对生动的眼珠子想了约莫三十秒。

  「妳取「皮』字?那……我取个『蛋』字。」他不假思索。

  「两个字合起来不就是皮蛋?」

  「皮蛋?呃……意味牠是一只顽皮的小捣蛋,妳不觉得皮蛋这个名字很Q?」

  「Q是Q啦!可是,会有人把狗取名叫皮蛋吗?」她一脸狐疑。

  「汪!汪!」

  「嘿!牠汪汪同意了。而且,似乎还挺满意这个名字,是不是啊?皮蛋!」他揪揪牠头顶的那根五彩冲天炮。

  「汪!汪!」

  牠滚动两颗骨碌碌的狗眼珠,很不安份地一下子窝进她的怀里磨磨蹭蹭,一下子又爬到他的肩膀扭来扭去,瞎搅和的模样不是皮蛋是什么?

  「好吧!就叫牠皮蛋吧。」她心中蘸饱幸福,俏丽的脸庞笑靥飞灿如花,双手抱着皮蛋,偎向他有力的臂弯。

  第九章

  招弟阿嬷为金孙筹办的喜筵,并不是设在什么四星级或者五星级的豪华饭店里,而是,大剌剌封闭整条巷子搭起红、白、蓝三色条纹帐棚,在马路上热热闹闹办桌。

  帐棚内两排兜着大红布的喜桌整齐排开,远远望过去就像两条披着红彩的长龙一路延伸两、三百公尺,仔细算了算,总共席开六十六桌。由此可见,招弟阿嬷在左邻右舍的心目中,人缘一级棒。

  六点二十分,韩烈与田媛已经双双入席坐在前半段的位子。田媛抬头注视挂在舞台正中央的宽幅金红色喜幛,上面用千元大钞贴出偌大的「囍」字,舞台两旁摆放几帧新郎新娘的甜蜜婚纱照,把简单的宴客场地烘托得喜气洋洋。

  「田老师!韩烈同学!欢迎你们。」刚刚到后面跟总铺师说话的招弟阿嬷,一回到喜筵现场就看见他们俩,立刻嘴笑眼笑的过来打招呼。

  「恭喜!恭喜!招弟阿嬷,您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田媛笑瞇瞇赞美着。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今晚,招弟阿嬷吹了一个蓬蓬的鸡窝头,耳鬓插着一朵喜洋洋的红珠花,身上穿著一袭斜襟、盘扣、开叉的改良式及膝暗红色丝绒旗袍,搭配双串珍珠项链,围一条白色兔毛披肩,雍容似贵妇人。

  「嘻!我也觉得自己满气派满好看的。」招弟阿嬷开心地捂着嘴笑皱眼角的鱼尾纹,拉扯了下兔毛披肩,问道:「咦?英雄老师怎没来?」招弟阿嬷为了避免别人误会她趁机打秋风,整个串珠班只发给英雄、田媛、韩烈三人喜帖。

  「英雄临时有事必须赶去台中一趟,明天下午才回来。他上车前一直吩咐我要跟阿嬷说声对不起!同时,祝福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田媛把英雄托她转达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招弟阿嬷听。

  心眼不转弯的田媛哪里知道英雄说临时有事必须赶去台中一趟,只不过是逃避的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英雄害怕亲眼目睹自己暗恋多年的田媛,万一在喜宴进行时,不经意当着他的面跟韩烈表现出浓情正蜜的模样,他怕自己会在又羡又妒的情绪冲击下,不小心泄漏这个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暗恋秘密。所以,他决定委托田媛代为送上红包,礼到人不到。

  「怎会这么凑巧啊?」招弟阿嬷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扭头伸长脖子张望了下犹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筵席,有点心焦的喃喃自语:

  「奇怪!都已经六点半了,还等呒人来……」

  其实,吃过办桌的民众都知道,就算喜帖清清楚楚印着六点准时入席,铁定等到七点才开桌上菜,参加喜筵的民众不耐枯等,自然姗姗来迟。

  「呃……你们也不要光坐着干等,来!来!来!先嗑点瓜子吃个糖。田老师,这种里面包酒的巧克力,口味不错喔。」招弟阿嬷热忱地抓一把瓜子送进韩烈面前的小碟子,又从糖果盘里挑出两、三颗巧克力塞到田媛手里。

  「阿嬷,您就别客气啦……想吃什么,我们自个儿来就行了。」

  「哎哟哟……我的亲家翁亲家母全家都来了。」招弟阿嬷瞥见入口处来了一大票人。

  「阿嬷,您就快过去接待他们……」田媛催促着。

  「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待会儿开始上菜,记得要多吃一点。」招弟阿嬷再三叮咛后才走开。

  「阿烈……」

  「什么?」

  「我觉得你今晚有点怪怪的耶。」田媛半掀水眸忧色瞅他。

  「我怪怪的?」他点着自己的一管俊鼻。

  「是啊!可是……可是,我又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个怪法。」

  「呃……我的心里虽然很火那些不准时出席的宾客,但,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乖乖等着开桌上菜……」他清了清喉咙为自己辩护。

  「等等……等等……你说你安安静静?对喔!今晚,你就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很不寻常,安静得透出古怪。」原来问题出在他太安静,一点也不像他。

  田媛跟韩烈从相识到相爱已经半年多,他有事没事就爱寻她开心,今晚,他却反常地板起脸孔不苟言笑,令她感到很陌生。

  「妳的意思是……我应该像只饶舌的九官鸟在妳耳边说个不停才不怪才叫正常?」他很努力才勉强挤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打从坐在喜筵上,他就感觉舞台中央那个大大的囍字在灯光采照下显得很刺眼,像把无情刀,一刀划破他心口那道又深又长的结痂伤痕,逼使他不由自主勾想起王若熏与田震私奔的痛苦记忆。

  一样的婚礼,为什么有人欢天喜地娶回美娇娘,而他的新娘却跟别的男人跑了?弄得他灰头上脸不得不黯然取消喜筵。

  虽然,事过境迁一年多,害怕触景伤情的他至今还不曾参加过任何一场喜筵,所有的喜帖,他一概派人送上大红包尽尽礼数而已。

  今晚,他以为自己已经调适好心态,可以洒脱地挥别笼罩心头的阴霾,只可惜,他错了!错在他太高估自己。

  因为,灰飞烟灭的王若熏跟田震仍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再一次联手撕裂他的心。虽然,他冷着脸孔不言不语像尊石雕端坐着,其实,他的内心彷佛一座蛰伏已久的火山口,滚滚岩浆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阿烈,是不是黄金图腾带给你莫大压力?」她以为他是为了事业愁眉不展。

  「要尝试新的挑战,就得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压力锅,才能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据我所知,有一半的同业在为我加油打气;相对的,也有一半的同业等着看我的笑话。」听她往错误的方向去想,他不但不纠正还顺着她的话锋说下去。

  「都怪我太多嘴,随口一句不经大脑的提议,搅得你人仰马翻。」她很内疚的垂下眼睑。

  「傻媛媛!我感激妳的绝妙点子都来不及,妳怎么反而怪罪起自己来了呢?」他抓住她交叠在桌下的小手,说:「商场如战场,要出奇制胜就得下断求新求变求突破,才能领先群雄立于不败之地……」

  韩烈的话还没说完,前来喝喜酒的宾客突然蜂涌而至,冷清的筵席瞬间爆满。连原本只坐他们两人的桌子,很快就坐满十个人,韩烈见状,不得不把谈话暂告一段落。

  霹霹……啪啪!霹霹……啪啪!外头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爆开的烟花碎片夹杂着烟硝弥漫……

  鞭炮声歇止。

  上菜喽!

  跑堂工读生甫将第一道四喜拼盘端上桌,穿著清凉养眼的歌舞女郎已迫不及待为今晚的歌舞表演揭开序幕,热力四射的在舞台上扭腰摆臀。

  歌舞女郎载歌载舞热情摇摆,一边唱一边踩着四吋高的白色短统靴走下舞台,火辣辣地坐上男宾客的大腿上,粉藕似的手臂缠绕住一名戴眼镜长相斯文的男宾客脖子,努起涂着亮艳唇膏的红唇,凑进耳蜗诱惑续唱。

  「哇!眼镜仔……卯死喽!」

  同桌的宾客一阵瞎起哄,绰号眼镜仔的男宾客更是乐歪了嘴,忙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千元大钞,塞进歌舞女郎的深深乳沟里,歌舞女郎大方地在眼镜仔的瘦削脸颊啵上一个香吻感谢他赏钱。

  浓妆艳抹的歌舞女郎旋即起身转移阵地,这回选择坐上韩烈的大腿,像蜘蛛女般双手交缠住韩烈,极尽大胆极尽挑逗的在韩烈身上磨磨蹭蹭……谁知,一向很放得开的韩烈,这回却很不解风情地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酷酷脸,对歌舞女郎的主动投怀送抱,一脸无动于衷。

  他愈酷,歌舞女郎的挑逗就愈露骨,涂满蔻丹的手指开始轻解他的亚曼尼衬衫钮扣,然后,在现场宾客的惊呼中,把手探进去当众爱抚他的胸肌……

  韩烈危险地瞇觎眼,拼命压抑心中已升高至临界点的熊熊怒火。

  该死!

  今晚的喜筵,令他的心情down到谷底,偏偏还要咬牙忍气接受这个自以为是性感小猫的歌舞女郎上下其手,要不是坐在旁边的田媛适时拍拍他的肩胛,他差点就翻脸掀桌。

  「酷到不行的帅哥,你一脸铁青的模样好性格好迷人唷!别忘了,筵席散后,我在后台等你喔。」这个眼啁糊到蛤仔肉的歌舞女郎捧住他的脸,贴向他的耳朵说悄悄话。临走前,还拋给他一个媚眼,这才又唱又跳的扭开。

  「阿烈,吃一片蜜汁火腿……」田媛甚表同情地为他夹菜。

  「谢谢。」他扣上衬衫扣子扯正领带,低头闷闷吃着。

  「田老师,呃……感谢各位好厝边逗阵来喝喜酒,大家麦客气,尽量喝尽量吃啊。」招弟阿嬷兴匆匆胞过来,先跟同桌的宾客寒喧致意后,一把拉起田媛,说:

  「田老师,坐在主桌的亲戚一直赞美我今晚领口别上这朵胸花很漂亮,我告诉他们,这朵胸花是我的串珠老师亲手做的,大家都嚷着要见妳。」

  「那……阿烈,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回来。」

  「好。」韩烈点点头。

  「各位!请慢用。」招弟阿嬷拉着田媛走开。

  「欸……张太太,我听说住在妳家楼上的李文尧昨晚吞安眠药自杀?」同桌的一位太太问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太太。

  「是啊!所幸发现得早,紧急叫救护车送往医院灌肠,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小命。」张太太停下手中的一双箸,哇啦哇啦说着。

  「那个李文尧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想不开?」

  「为情所困嘛。」

  「李文尧不是已经有一位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是啊!听说问题就出在他女朋友身上……」张太太夹起一块龙虾肉沾了沾美乃滋送进口中。

  「喂!妳不要只顾着吃,快点说清楚为什么问题出在他女朋友身上?」

  「哎哟!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李文尧的女朋友变心爱上别的男人,李文尧才会一时想不开吞安眠药自杀嘛。」

  「天涯何处无芳草!李文尧这个痴情傻子,干嘛为一个变心的女孩闹自杀?多不值得啊。」

  「就是说嘛!何必单恋一枝花?」两个长舌妇妳一言我一语嚼舌根说是非。

  「不过,照理说,两个人都已经恋爱那么久了,李文尧的女朋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背叛李文尧,变心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才对。我说张太太呀!妳是我们这一里的包打听,我相信妳一定挖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妳就别卖关子,快点说出来听听。」

  「当然不是没有原因,我听说……李文尧他……他……」张太太黑豆似的小眼睛闪烁暧昧的眸光溜了同桌宾客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伸手盖住嘴巴附到那位太太耳朵叽叽咕咕。

  「嗄!玩SM?阿娘喂!妳不说我还真不敢相信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李文尧居然是个恶心的性变态。」

  「嘘……妳不要大声嚷嚷嘛!若传扬出去搞不好又要闹出人命。来!来!来!闲话少说多吃菜!菜凉掉就不好吃了。」张太太举箸夹菜。

  「吃……大家吃……」

  两名叨絮下休的妇人嘴巴塞满食物,暂时没空聊是非,同桌的宾客忍不住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耳根清静。

  两位长舌妇乱嚼舌根,很不聿坐在她们正对面的韩烈被迫从头听到尾,听得他脸色灰败。

  这种典型的三姑六婆式无聊语言,却一字一句在他淌血的心口无情洒盐,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迎娶当天所遭受的耻辱感觉,铺天盖地轰向他的脑门,他郁郁睁开星眸,只见黑黝黝沉甸甸的眸底,盛满无尽的哀与恸!他甚至不敢想象他的亲戚朋友中,是否有人像眼前的长舌妇在他背后说三道四……

  不是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一帖良药吗?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还是无法治好他心中的伤口?

  王若熏跟田震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也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是的,反击!是的,报复!他要反击他要报复的声音不断在他心底鼓噪……

  去!去他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他跟田媛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的确为她倾心不已,但,他始终不敢忘记当初他接近她、追求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田震的夺妻之恨!如今,他下定决心准备抽刀断水拋弃田媛作为报复田震的手段,他要她为他心碎一次,代她哥还清这笔情债!

  田震!你在天之灵且擦亮眼睛,等着看你妹田媛为情伤心为情哭泣吧。

  「阿烈!你的脸色忽青忽白,是不是不舒服?」田媛一回到位子坐下来,立刻发觉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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