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不跟,就毋需受罪了。」凉凉的笑。
真碍眼!撇撇嘴,她吃得很是勉强。
「如果你告诉我朱炯在哪,我也不会想当跟屁虫。」她低声喃喃。
耳边传来一轻笑,她抬起眸,神情一晃。
彷佛察觉自己的不自禁,他倏敛眸,视线瞥窗外。
「你到底跟朱炯是什么关系?」老是在他眼中看到属於朱炯的神情,实在不太愉悦。
「你说呢?」目光睨过来,有些儿漫不经心。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她对他又没兴趣。
「既然没兴趣,那还问。」似笑非笑。
她脸露诧色。「耶,你是我肚里蛔虫不成,想什么都知道。」
食指慵懒的指来,在她眼前定住。「这里,就是你的罩门,一望便知。」
「哼!胡扯。」拍掉他的手,她挪回原位,并将书册丢还给他。
他接过,唇角弯了抹笑。「你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放弃什么?」嚼啊嚼,好难吃啊!
她决定,一旦看到野栈民房,管他的脸冷不冷,是不是会误了时间,她都要把他拖下车去吃好料。
「朱炯。」
淡淡两字撂下,伴随深凝的视线,季银珠想不理也难。
「我为何要放弃?」她反问。心里则对这问题反感至极。
「如此执著何苦?到头来怕不是一场空。」老调重弹。
季银珠翻了翻白眼。「我就是要执著,除非他真对我无情,否则我是永远也不会罢休的。」
「只因作了场美梦吗?」
「我说过那不是梦。」这人怎么如此讨厌,硬是喜欢泼她冷水。「我见过他,昨夜,在柳园。」
好坚定的执念啊!心中叹气,敛眸掩去悄然冒出的蠢动。
「何以知道那不是梦?」
瞪著他,她欲言又止。
「如何?无话可说了。」
气一凝,季银珠再度蹦到他眼前,以手指唇,大声嚷:「这,就是证明!」
视线盯著那片娇嫩唇办,心口的蠢动更甚。
撇开脸,他嗤道:「愚蠢至极。」
「你……」
欲骂的话才要滚出喉,辇身突地猛烈晃荡起来,她重心顿失,身子一偏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一健臂及时伸来,阻去坠势。
「还好吗?」音柔含微慌。
季银珠抬起头,眼中有疑惑。刚刚……她又产生错觉了吗?
不及答话,辇外已有了人声骚动。
才想探头瞧仔细,手儿却被他拉住。
「莫出!」转开脸,冷凝的视线落向辇外数十名大汉。
眯眼细忖,凤眸更深沉,目光兜回,语气已严凛。「在里面待著,不论外头发生什麽事,没我的指示不准出来,知道吗?」
不等她点头,他立即步出车辇外。
「喂,你的手杖……」眼儿注意到他刻意搁下的拐杖,没了这东西,他如何行走?
迅捷拿了拐杖,脑袋瓜才要往外探,车辇又传来一晃动,疾奔了起来。
「啊,冷面君……」
「季小姐,您且坐好,吴宗加快速度了。」辇外,吴宗急慌慌的驾著马儿,想找最近此地的秉王府求救去。
「我们怎能抛下他……」头儿伸出窗外往後瞧去。
他怎有办法应付那些个强寇,更不消说他的腿根本不良於行,即使武功再强也强不过人家啊。
「吴宗,停车!」
「不行啊!季小姐,一旦马儿停下,您的命就危险了。」连带的,主子爷也会因分散心思而赔上性命。
「可我们也不能抛下他不管啊!」天!他闪得好狼狈啊!望著远处的眸儿揉入惊慌。
不想一走了之,她不能抛下他不管!
环视辇内,目光瞥及一套乾净衣物,她迅即换上,而後奔出辇外。
「吴宗,我不能抛下他不管。」话落,她伸手抢过马鞭,勒停。
「季小姐……」惊愕的看著她下马,并随手抓了泥儿涂脸。
「我没问题,你去请求救援,快!」说罢,人已朝朱炯的方向奔去。
「哎呀!季小姐,您不能过去,会让主子爷分心的。」话冲出了口,可伊人的身影早已奔得老远。
老天爷—愿主子爷舆季小姐平安无事!
心中祈求,手儿也没忘急急催促马儿快快跑。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喀山崖巅,山寨里,铁牢内,坐著一对阶下囚,两人背对背,双手皆遭绑缚。
「喂,你还气著我吗?」脑袋瓜儿垂低低,心虚得要紧。
对方不回应。
虽看不著他的脸,季银珠心里知道,此刻准是气得铁青了。
可,那怎能怪她哪,她只是想帮忙,怎知那些个土匪武功如此高强?
嘟著腮帮子,扁嘴喃喃念:「想想看,其实我并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听你说话,会想助你一臂之力已算很重义气了。」
否则她早就逃之天天,哪会拿热脸来贴这人的冷屁股!呋!都怪这心儿太不争气。
「助我一臂之力?靠你那花拳绣腿吗?」嘴儿嘲谵,一双凤眸儿揉灿光。
这娃儿,危难中也不会弃他离去。陌生人尚且如此,倘若是他的模样呢……
轻摇头,晒笑中充斥自嘲。
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什么花拳绣腿?冷面君,你很看不起我喔。」腮帮子鼓鼓,气煞她了。真是好心被狗咬。
「难道不是?要你同吴宗逃走并非顾及你的安全,而是怕你碍我的事。」口是心非。
其实只有他心里明白,瞥即季银珠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有多么紧张与担忧了,否则也不会让贼人有机会抓著自己。
「你……」季银珠,别生气、别生气,你早知这男人的嘴向来刻薄不是,那就别同他一般见识。
正所谓:君子不与小人争。
对,不要理他就好了,至少,图个安静总比听他嘲讽自己来得好。
可静了不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口了。
「喂,你想吴宗找得到人来救我们吗?」这样被绑著好不舒服,彼此交错的体温也让人觉得好生暧昧喔。
男女授受不亲耶。
「找得到,救不著。」环目四顾,搜寻著可解缚的工具。
「啊?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维持这种姿势等那些人拿到赎金?」天,那岂不会难过死,而且较惨的,还会饿死、渴死、冻死呢……呜呜,後悔极了。
「他们不会放我们回去的。」凤眸敛下,思忖。
「为什么?是你不值钱吗?」瞧他一身华服,就算不是王亲贵胄,想来身价也是不凡。
听闻季银珠的话语,他脑中突生灵机。
「季银珠,起身。」
「什……啊,喂,你要起来也得通知我一声啊!」真是,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我通知了。」语音淡淡的,眸底隐含笑意。
「那么小声,谁听到了,况且也该等人一等哪。」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啧!想来还是她的朱炯最温柔了。
想到朱炯,她的神情又黯然了。
温柔的背後算不算绝情,否则怎堪惹她心伤泪流?
猛烈的摇摇头。不想、不想,事情还没到尽头呢。
不让难过盈胸,心思挪转,随口问:「你到底想干嘛?」
「想办法出去!」
这话可让季银珠瞳儿亮起了,「你有办法?」
「只要你别扯我後腿,要逃出这牢笼易如反掌。」话落,他脚踢铁栏,引来守门人注意。「找你们首领来。」
「找首领?」一双鼠目瞅了瞅他。「咱们首领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朱炯唇勾冷笑。「不想要金子你尽可不唤。」
说到金子眼就开,守门人赶紧转身找老大去。
「喂,你想跟他们谈条件吗?」
「不是。」暗暗使力,他额际冷汗冒起。
「那干嘛找他们主脑人来?」未察觉身後人的粗喘气息。
尚未得到回应,手腕上的绳索咱的一声,断裂。
她愕然的瞪视。「你是怎么办到的?」
「离开此地再说。」运劲於手,使力扳开栏杆。
豆大的汗珠沿壳面滚落,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对劲?
「喂,你真的可以吗?我瞧你好像不舒服耶。」他的气息实在粗重得太诡异了,就连那神情也透出了痛苦。
兜眸瞅向栏杆处,她简直要拍手称奇了。「太厉害了,没想到你内力很深厚呢。」
无力的对她一笑。「你能走吗?」
她点点头,脸上满满是佩服。
「走吧。」闭上眼,忍受袭胸的痛楚。
三年了,他还是无法运用真力。
「你真的很不对劲耶!」手儿触他手,好冰哪。
「别管我,你快走!」
「你不走吗?」
睁开眼,深幽的视线锁住她透著担忧的瞳眸,微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脸儿倏染红。「哪有,我只是想,咱们一起逃,倘若他们追来了,就有你帮我挡。」口是心非。
他摇摇头。「这里有我,他们不会追你的。」
而他,也可以放心了。
「要把你丢在这里?不行!万一你跟朱炯的关系匪浅,而我却丢下你不管,岂不对他难以交代?」手心主动握住他手臂,坚定道:「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别忘了,你还得带我去找朱炯呢。」
「你!」心口泛温暖。老天!就让他自私一下下,贪图这美丽的窝心吧。
「走!」
转开潮红得不像话的容颜,季银珠扶著朱炯快步走出牢狱。
第四章
雷声轰隆,急骤雨。
一伸手难见五指的树林内,人声、脚步杂沓,点点星火也纷窜。
数十人马穿梭林中,追寻著不远处的两抹一大一小的身影。
两抹身影移动得缓慢,眼看著就要让後头的人马追上。
「老天!他们脚程真快!」身上湿透,她的脚步乱得可以。
「莫慌。银铃儿,将你手上的铃铛取下。」微弱声,听来很不清晰。
「什么?」心跳声大如擂鼓,他的话她很难听真切。
沉重的身子不自觉的靠向季银珠,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抖著手欲取下她手上铃铛,却使不上半点劲,只因所有的气力全在适才逃命时用罄。
他将头枕在季银珠肩头,轻附她耳道:「你的铃铛指引他们的方向,取下……我们的命才会活得长些……」
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滚喉口,他努力压下。
闻言,季银珠赶紧取下。「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她只有两条腿,又拖著沉重的他,根本跑不快啊!
哎呀!都怪她戴什么铃铛嘛,瞧!都把坏人全引来了。
「不要自责。你必须稳下情绪,找找看这附近有无洞窟……」唔……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了,她眉头深皱,眸儿四瞅。「这里好暗,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话才落,数道光线随即照来。
「他们在那里!」
咻的一声响,疾风划过,季银珠吓了好大一跳,脚儿往侧边一退,不慎踩空,往下坠落,连带的也把已受伤的朱炯拖了下去。
「啊……」惊骇更甚,喊叫出声。
朱炯两臂倏环来,以自身护她。「银铃儿,把头靠在我怀中……」
「我们要死了,对不对……呜……」她的身子抖如落叶。
风掠耳,呼啸过,豆大雨滴打得肤颊痛,心里又惧又惊的她没听清仅有最亲密如姑姑、爹爹、往生的娘娘,以及朱炯才会唤的乳名。
掌心将季银珠的脑袋抱紧紧,他哄道:「别哭,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这崖好深……」往下望,心里的恐惧让她泪水更如注。
「不要看!」无视枝叶刷颊,他忍痛道。
沉沉痛楚让他脸孔扭曲,他仍用最大的毅力撑住,拥她更紧,任风雨、任枯枝梗木刷过也不理。
倏地扑通声响,两人双双坠入湍急瀑布下……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河清澈,岩石遍布,大小不一。
一大石上,卧躺了个蜷曲身影,刺眼的光束兜下,直射向紧闭的眼瞳。
长睫抖动,片刻即掀。
茫然视线四望,陌生的光景让她倏地清醒,蓦然坐起。
「啊!好痛!」咬著唇,查视自身,擦伤处处,口子不深也无所谓的皮开肉绽。
忍住疼痛,她站起身。
视线落在水面上,心底则庆幸自己没摔了个粉身碎骨倒是万幸,松下心绪,身体的痛楚也就减少半分了。
她没事,那他呢?
瞳眸染忧虑,左右瞅瞅,前後瞅瞅,终於在密布的水生植物中瞧到了一颗属於他的脑袋。
快步奔向前。「喂喂!」
唤了数声他不应,蹲下身手伸长,翻转他身躯,她倏地倒抽了口气,不自觉的捣上嘴。
红艳艳的血水满布脸,看起来甚觉沭目惊心。
她伸手触上,试图将那不断冒出的血水擦拭掉。
手儿擦啊擦,鲜明的伤痕逐渐映入她眸底,碰触他的脸,心中泛起阵阵惋惜,诡异的心疼随著她的抚触而冒出,随著指尖的滑动,熟悉的感觉缓缓涌上。
这张脸未曾受伤前,该是俊美非常吧,就像……朱炯一般的美颜。
而他与朱炯到底是何关系?神似的轮廓舆双眼,相同的柔软嗓音,让她每每误会他是他,就像现在……
用力的甩甩头,自责,季银珠,你别老将别人当朱炯看,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
人家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及时处理,还在这边胡思乱想什么,到时他翘辫子了,你岂不更难找到朱炯了?
敲敲自个儿的脑袋瓜,她的视线兜下,瞥向他的身躯,一如脸庞,净是血水。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流血下去,必须找个地方帮他止血才行!」
说罢,她立即使力拖他上岸,瞥见不远处的巨大石块後有一隐密洞穴,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她手儿环上他腰际用力抱起,蹒跚的拾石而走。
等登上了大石块,她已气喘吁吁。
一个泡了水的男人原来是这么重!无奈的瞪了蓝天半晌,她再努力的抱著他走进洞里。
洞里阗黑,霉湿味儿浓烈,她皱起眉头将他摆放地上,随手拾了个枯枝与石子,擦火堆火一气呵成。
霉湿扫去,光亮照洞。
嗯,虽差强人意,至少可以暂时屈身。
接下来是他的伤了……
「啊,有了!」
旋身走出,就地取材,叶装水,摘了些许叶片,她快步入洞并蹲在他身前。
她先是将他脸上的血擦拭,还其乾净脸庞,再将打碎的叶汁裹上伤口,替他上药她才发现,倘若不是坠落时他护住了她,这些伤怕不也招呼自个儿脸上去了……
醒悟出,小小心口冒感动,对他的反感在不知不觉中尽数扫去。
「你这人真奇怪!一张嘴说出讨人厌的话,心地却善良得让人受不了,对你,我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以对!」真是伤脑筋呢。
摇摇头,视线往下,停在染血的袍子上,考虑著。
「管他的,救命要紧!」甩开满脑的礼数,她著手卸除他身上的衣物。
每当布料脱离伤口一分,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喊疼,彷佛那伤是黏在自个儿的衣服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