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荣幸好吗?放开我,说话就说话,不必动手动脚。」
时骏配合的松掌。
「为什么不能干脆地当没这回事?」
「很简单,我需要日商通用的名气和财力,帮我奠定在时氏集团的地位。」举杯朝她一敬,他扬起的微笑带着权谋。「而妳父亲也希望透过这次联姻进入台湾市场,双方都有利,何乐不为?」
「如此说来,你应该把我迷得团团转,让我甘心下嫁不是吗?」
「妳不像一般的豪门千金,还有点脑子,不会作愚蠢好笑的白日梦。面对妳,把话挑明说反而较简单,我的时间宝贵,不想浪费时间来哄一个笨女人。」
黑崎兰双手环胸,一脸防备地瞪着他,连带下意识地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这戒慎恐惧的反应,显然让时骏觉得好笑。
「妳不需要防备我,除非妳碍到我的计画,否则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结婚后,我不会拿丈夫的身分限制妳,只要妳做好时夫人分内该做的事,下惹麻烦,其它随妳。」
「就算是外遇、养情夫?」
他冷冽地讥讽:「还没结婚就已经想到豢养情夫了,嗯?」
黑崎兰瞇起眼,仗着无情在身边,她才敢开口放狠话:「时骏,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我会狠狠打你一巴掌。」
对方的表情更冷厉了。「我并非标榜不打女人的君子。」
言下之意就是--他会回敬的,如果她真敢动手的话。
黑崎兰倒抽口气,咬牙道:「我要真嫁给你,我就是猪!」
这话逗笑了时骏。「妳这是在为难我。」
「什么?」
「娶一只猪对我并没有好处,黑崎兰。」
这场唇枪舌战,黑崎兰明显败下阵来,气得她脸红脖子粗。「时骏!」
「小声点,妳想引人注意吗?」
「没有感情的婚姻不会有幸福的,你是笨蛋吗?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黑崎兰,」他的声音带着警告,「就算妳是日商通用的千金,也别以为就有资格教训我。真正愚蠢的人是妳,我以为黑崎家的千金中,妳是最实际的一个,所以才会打算娶妳,没想到妳竟然会说出『幸福』这愚蠢的字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妳可以有王子公主的可笑幻想,但别用在我身上,我要的是日商通用带来的好处,而不是妳黑崎兰。失陪了,亲爱的未婚妻,我得再跟妳父亲谈谈结婚细节。」
黑崎兰目瞪口呆地目送他走远,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等她回复神志开口,首先就是呼唤无情,「你还在吗?」
「我在。」空无一人的身边传来声音。
「你还想撮合我跟时骏吗?」那男人简直是冰雕出来的!「你确定要让我爱上时骏?」
「我不知道。」无情和她一样,望着时骏渐远的背影,重复低喃:「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爱上他,」黑崎兰循声看向无情隐身处,声音确定:「所以无情,倘若你用什么手段让我爱上时骏,我会恨你一辈子,甚至不惜自杀上天堂找你。」
她说话时认真的表情,让无情板起凝重的脸色。
在见过时骏之后,坦白说--
他更不想执行任务了,甚至决定破坏!
第六章
为了表达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抗议,黑崎兰决定暂时离开鸟烟瘴气的东京,也避开和时骏可能会有的会面,拉着无情跳上东北新干线到盛冈站,转JR花轮线到安比高原站,再转乘巴士来到安比高原滑雪场。
说她逃避现实也行,爱玩也罢,反正她就是不想跟时骏处在同一个城市里。
进入四月时节,其实已经接近滑雪季节的尾声,滑雪场的人潮已不像隆冬时那么多,才得以让她顺利订到住宿旅馆。
然而,当她穿著笨重的滑雪装备到滑雪场时,却后悔了。
她显然太高估自己的运动细胞,也低估了岁月催人老的事实,天真地以为即便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到滑雪场,身体也能直接反应,回复大学时代滑行自如的敏捷。
事实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
才一个下午,她已经筋疲力尽,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只能趴在铺好的床上哼哼唉唉。
「还好吧?」拉开纸门进房的无情,头一句话便这么问。
「不死也残。」可怜如她,滑雪没滑成,反倒为消除酸痛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温泉,差点昏倒在女汤间。
「人类真脆弱。」
「你才奇怪!老实说,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滑雪吗?」整个下午就见他傲视群雄,意气风发的在高难度雪道上恣意徜徉,令人气得牙痒痒。「不要骗我!」
「天使从不骗人。」
「你滑雪的姿势就像个滑雪老手。我念大学时是滑雪社的,反而像初学者,出糗连连。」丢脸啊!
「我只是看过电视,把姿势学起来而已。」他的口气彷佛滑雪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这种说法更让人生气--哎哟,好痛!你干嘛捏我!」她大叫。
「旅馆老板娘说这么做可以减轻酸痛。」他说,双掌抵在她后腰处轻轻揉弄。「感觉如何?」
手掌的力道不重,但以她目前像是身上两百零六根骨头全散的状态来说,轻轻一触都能让她痛到飙泪。「除了痛还是痛。」
「我太用力了吗?」他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深怕一使劲就会捏断她腰骨。「这样呢?」再放轻力道。
「你干脆使法力让我不痛还比较快,省得我鬼吼鬼叫到口干舌燥。」
无情听懂她的话意,送上一杯水。「很可惜,天使不能擅自为人类减轻痛苦。」只能以人类的方式帮忙。「你们之所以受苦,是为了偿还亚当和夏娃的罪愆。」
用趴式困难地喝完水,她喉咙总算舒缓了些。「你的意思是说我自找苦吃?」这是天使该说的话吗?
「不是的。」他摇头,停下按摩的动作。「但我想我也必须负一半的责任,是我说想试试人间的滑雪游戏。」虽然提议出来旅行的人是她。
忍痛翻身,她朝他送上白眼。「我又没说是你的错。」
「但毕竟是我提议要来滑雪。」人间变得太多,燃起他强烈的好奇心是不争的事实。「我很抱歉。」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习惯。」感觉怪怪的。
他们之间时而和平相处,时而吵闹斗嘴,从来没有一方先示弱或示好,就算是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也能在下一秒钟自然而然地共处一个屋檐下,然后又开始聊天,遇到意见分歧处再吵,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共处,循环不断。
「有错就要道歉,天使也不例外。」
「好吧。」既然他这么说,那她似乎也该比照办理,「谢谢你。」
他黝黑浓眉深锁,表情很不自在。「妳为什么要跟我道谢?」
「礼尚往来,你帮我按摩,我当然要谢谢你。」要不自在大家一起来,怕他啊!「谢谢,感激不尽,我黑崎兰在此向你致上由衷的谢意,感谢你--」
「住口!」有生以来第一回,无情浑身窜起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对劲。
「有恩就要谢,人类也不例外。」她学他说话,享受这种居于上风的胜利快感。「如何?天使不是靠人类的信仰和感恩为食吗?我让你有东西吃还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谁的感谢都好,就妳的不行。」他宁可吃味道让人退避三舍的纳豆。
「啧,难道人类的感恩之心也有分品质优劣,我的是不良品?」
「不,只是不习惯。」认识她到现在,他从没听她对自己说个「谢」字,实在无法适应。
黑崎兰摆出一副「看吧,你还不是一样」的表情。「怎样?我建议以后别说谢谢或对不起之类的话,这样你好过、我也好过,谁也不吃亏,如何?」她伸手,等待他的响应。
经过一分钟的思考,无情终于握住她的手。「成交。」
「嘿,」她惊喜地瞠目。「你愈来愈上道了,天使。」
「上道?什么意思?」
「赞美你的意思。」
感觉到她言语中的诚意,无情点点头算是接受。
「很好。」再一次忍痛翻身,她回到原先趴伏的姿势。「继续吧。」
「什么?」
手绕到背后指着腰侧,她露出讨好的表情说道--
「这边还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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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初春的新月如钩,斜挂深黑的天幕,静谧中只有寒鸦稀疏鸣叫,拂来的夜风犹带余冬的寒冽,无情倚坐在通往中庭的木制走道,颈项微仰,状似赏月。
跟他同时来到人间的无欲不知道怎么样了?独处时,他总会想起一体同生的伙伴。
还有尚留在天堂的无求,是不是又无聊地四处恶作剧解闷,让凯米耶鲁气得跳脚?
虽然人间有诸多引他好奇的事物,却没有无欲、无求的陪伴,这让他觉得寂寞,尤其是在深夜只有他独醒的时候。
在天堂,没有谁能了解他相无欲、无求,只有他们三人彼此了解。
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太多不该属于天使所有的情绪,常常牵引桎梏在左胸的抚形锁炼,让自己受苦,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能激越到让他左胸疼痛,至今他一直找不出答案。
此刻,左胸隐隐作痛,难受得令他蹙眉。
「还没睡?」
空幽的视野渐渐融入熟悉的身影,他轻缓开口:「妳不也是。」
「我是因为口渴想喝水才醒的。」经过他房门,发现门是开的,却看不见他的身影,还以为他回天堂了,吓了她一大跳。
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去留了?她不知道,只知道直到看见他坐在这里,慌张的心绪才平息。「你在这儿做什么?」
「想事情。」
黑崎兰看着他,眼前的无情少了白羽翅膀,俨然就是个凡人男子,出色的外表,即便身上穿的是旅馆准备的浴衣,也无损他的俊朗英挺。
月光沿着英挺的轮廓,晕开一层薄薄的光膜,形成模糊难辨的残光余像。
不知怎的,黑崎兰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种感觉像是会传染,连带的让她这个旁观者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以为天使不会有烦恼。」整天呵呵傻笑不是天使的专利吗?为什么在他身上总看不见?「你有心事?因为天堂派给你的任务?」轻松的表情在提到这话题时,很难再佯装快乐。「无情,我说到做到,我绝不会爱上时骏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人间。」在天堂,他觉得受制;到人间,却又想回天堂,真奇怪。
「你想家?」
他脸上忽现薄红。「才没有。」话却是违心之论。
「我记得天使是不骗人的。」
薄红渐浓。「我没有。」
黑崎兰差点失笑出声,他的困窘减轻了她的不悦。
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不同于平日的正经严肃,看起来好……可爱!
「妳笑什么?」
她摇头,任由他责备似的目光发出无言的抗议,就是不告诉他。
「黑崎兰!」
「我不介意你叫我兰。」她一脸无辜。夜风吹来,她拉紧身上的浴衣和外袍。「好冷,你不冷吗?」
「天使不怕冷。」
「原来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失敬失敬。」
听出她的调侃,无情微恼,「黑崎兰!」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她浑然不把无情的怒气看在眼里,相处日子一久,早习惯他纸老虎似的愤怒。
不习惯的,反倒是他无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风再度袭来。「呼……好冷!」
「怕冷就进去。」他自己一个人独处好好的,她来搅什么局?搅得他脑袋一团紊乱,无法思考。
「这种天气适合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她突然转身进屋。
无情看着她瑟缩身子进房,直到她拉上门隔开内外,才转头回复之前独处时仰首望月的姿势。
方才纠缠他的寂寞再度涌上心头,揪痛左胸。
这时他才发现,黑崎兰说话虽然不着边际,却能解除他左胸因牵动情绪而起的疼痛,刚刚她在的时候,胸口平静无恙;而现在,左胸波潮再起,隐隐作痛。
原来,能让他激动到扯动左胸束缚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来不得解的疑问终于找到答案--他不喜欢独处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无欲也好、无求也可以,甚至是--
「无情,帮我开一下门。」黑崎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拉回望月的视线。
她未睡,还醒着,正叫着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诡异的渐渐收敛、消失,验证了无情方才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渐消。
说不上有什么感受,只觉她来得好巧,像场解旱的及时雨。
映在纸门上的纤细黑影,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扯着喉咙直嚷:「你该不会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风的天使。」
好吵的「及时雨」。无情不自觉翻了翻白眼,唇角却挂着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啊?」不会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着?
「我醒着。」懒懒的响应里笑意隐隐。
「那还不帮我开门。」
「妳没手没脚吗?」
「用脚拉得开纸门,我头给你!」
「妳的脾气愈来愈差了,黑崎兰。」他在镜池中观察到的她,可没这么有活力。
「全拜你所赐。」身边有个时常让她出糗的天使,很难不变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帮下帮我开门?」
无情弹指,施法让门开启,这才知道她无法拉开纸门的原因。
黑崎兰手上端着摆有小菜、清酒和两只瓷杯的托盘,朝他绽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见了光的影,再无踪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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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黑崎兰脸上绽现微微酣红,动作也比平日粗鲁些,又为自己斟满酒,爬移到无情身边。
「无情,我要谢谢你。」举杯致意,仰首饮尽,
谢?无情懒懒地抬眸,不懂她在谢什么。
「自从你出现之后,我的生活再也不无聊,相反的,非常有趣。无情,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哥儿们似的一掌拍上他的肩,黑崎兰顺势滑坐在他身边,靠着他左手臂。
有趣?凯米耶鲁可不会这么想。「妳之前说我不苟言笑。」
「不不不,一点都不。」黑崎兰扳起指头,如数家珍的开始念出他来到人间后所做的「丰功伟业」。
手指头扳得愈多,无情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是在清算吗?已经数完十根手指头又从头再数,连四天前他在百货公司试玩咖啡机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没漏掉。
「妳喝醉了。」才会话这么多。
「醉?」她挺起背脊,认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点醉。可是偷偷告诉你哦……我从来没有醉过,不对,应该说从来都不敢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