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泪眼婆娑,没有悲伤的呜咽,有的只是心死后的觉悟。
舒珊娴静的走到他面前,用手轻轻抚向他的脸,微颤的双唇覆上他的。“我是真的爱你。”说完,她慢慢退开,用著一种深爱的眼眸看他,然后黯然的转身离去。
在她奔出的那一刹那,家骏突然有种想跳离床铺追过去的冲动,但很快地,他又坐回床上,怔仲的抚著被她触摸过的脸颊。
是这感觉!
这是在那段昏迷期间中,一直给他温暖,帮他度过痛苦的感觉,是给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想起什么了吗?”伊莲娜手搭著他的肩膀问。“是不是觉得自己误会人家什么了?”
“没有。”他别过脸去。
“死鸭子嘴硬。”她嗤笑的说。“最起码,你应该相信那段日子照顾你的人是谁了吧!”之前宫本鹰司跟他说过他都不相信,现在自己感觉到了,就不是假的了吧!
“我知道,但还是不相信她会是我喜欢的人。”他故意冷漠地道。
“唉,这么说,你早晚会后悔的。”她遗憾的摇摇头。
“要让他自食恶果,他才知道错。”鹰司插嘴。
真受不了这个跟他个性回异,想法相差这么多的男人。
难道一个失忆,就让他对所有人都产生戒心了吗?连对他们这群从小相处长大的伙伴都是。
“有一件事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告诉你。”伊莲娜说。觉得应该是把事实真相告诉他的时候,不然对舒珊来说太不公平了。“其实上次她对你下药的事情,是我们逼她做的。我告诉她你想回来我们身边,但因她而感到为难,请她不要绊住你。也威胁她要伤害她好友的性命,她才这么做的。事实上她并没有错,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你。”
话说出来了,即使家骏要杀自己,她也不会有怨言。
“我也有错。”宫本鹰司拍拍伊莲娜的肩膀,与她站在一块,一起承担罪过。“现在你总该原谅人家了吧!”
“我不知道。”他依然面无表情。“我无法去追究一件已经忘记的事,况且我还是无法接受她。”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莫名的揪痛一下。
“算了,不勉强你,反正你到最后会做出选择,自己心中真正喜欢的是谁,只要你能相信自己的心。”伊莲娜语重心长的说完后,偕同宫本鹰司和乔瑟夫一起离去。
“相信自己的心……”齐家骏咀嚼著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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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无法相信自己了。她的心伤了,也累了,她没有毅力再撑下去。
所以她选择离开。
她走的时候是乔瑟夫开车载她的,家骏并没有陪同大家来为她送行,她走得黯然,而且落寞。
也许他正等著她走!
讨厌的人离开了,他会更高兴一些。她难过的想。
回到许久不见的板桥,看到豆浆店内的休息牌还没有拿掉,但里面的门是开著的,郁铃果然还在等她。
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好友最真诚的慰藉。
“我回去了。”舒珊朝送她回来的乔瑟夫说。
“小心点。”
挥手说再见后,她快步的朝前面奔去。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笑吟吟的走入豆浆店。
“哇!鬼呀!”郁铃正在里面打扫,猛然一见她的出现,吓得惊声尖叫。
唉,还是一样没胆。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有鬼是大白天出来的吗?”
真是好气又好笑,她什么时候死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舒珊在她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郁铃,有没有东西吃,我饿死了。”她抚著肚子说。
郁铃怕怕的靠近她,用一根手指戳戳她的手臂。
咦,是有弹性的,这么说她没有死啰!
“舒珊!”她喜极而泣的叫起来,紧紧的抱住她。
舒珊差点被她勒死,急得拉开她。
“别这样咳……咳……别这样郁铃,我快不能呼吸了。”她笑著拍开她的手臂,把她拉开一点距离,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滑稽表情。“没死都被你勒死了。”她白眼斜瞪她。
郁铃哭笑著说:“人家太高兴了嘛!”她用手挥去眼泪。
“高兴什么?”舒珊横眉竖眼的瞪她,“请问我什么时候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女人敢诅咒她死,亏她还一直当她是好朋友。
郁铃呜咽的奔上前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我看你被推下悬崖,以为……以为呜……呜……我后来还带员警和好多人到下面去找,却……呜……只看到一摊摊的血,哇!我吓死了,以为你已经死了,呜……”她哭得好不伤心。
郁铃的真情感动了舒珊的心,让她多日来的委屈一古脑儿的倾泄而出,抱著好友也痛哭失声起来。
“郁铃……郁铃……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她边哭边诉说著别离后的经过。
“阿骏真的这样对待你?太可恶了,我一定不原谅他。他真的忘记你了吗?永远不记得你了吗?”
舒珊难过的摇头,“不知道,也许永远也想不起来了。”
郁钤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么轻易就忘掉你的男人,不要也罢。以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开我们的豆浆店,过我们的生活,别再理那群臭男人好了。”
“永远不要嫁人。”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相识大笑。
不管将来怎样,最起码她们现在还有彼此可以安慰。
“好,我们要重新振作起来。”舒珊说。
“不错,不过……”郁铃歉然的偷睨她一眼。
“什么事?”
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你可下可以先打电话到警察局报备一声,因为……我正准备帮你办丧事。”
“什么!郁--铃--”豆浆店内响起了舒珊的狮吼声。
“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同时,另一个女人的哀号声也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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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走了之后,四周变得安静而无趣,家骏感觉自己的心并不在这里。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伙伴,也给他看了很多以前跟他们相处时的影片,可他还是一点归属感也没有。
他的心跟感觉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你是不是在想舒珊?”伊莲娜走进来问。
“我想她干什么?”他一脸不以为然。
伊莲娜轻叹了声,无奈的望著他。“别再装了阿骏,这里没有别人,你不需要继续委屈自己来演戏,你是瞒不过我的。”
惊讶的瞳孔一亮,但他迅速的恢复平静。“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就在你赶走舒珊的那一天,你故意用刀子吓走她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失去记忆,依你以往杀人不眨眼的行径,一定不会只把刀子射入墙壁,而是直接射入她的心口。
“由此看出,你不但已经恢复记忆,而且还决定要离开我们了。赶她走只是想先确保她安全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脱离我们了吧!”
家骏一笑,佩服的看向她。“你真的很厉害,五人之中,你是最难对付的。”
“因为我懂人心。”她歉然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其实当你决定离开美国到台湾时,我就有预感你会因为这个女人而离开我们。后来我也曾努力的试图阻止过,但终究抵不过命运的轮盘,你还是选择她了。”她幽怨地道。
“对不起。”
“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命运的轮盘转动的不只是你而已,还有我们其他人也都会开始走向不同的路,你只是比我们提早一步离开。”希望到时大家都能乎静的接受这一切。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他试探性地问。
伊莲娜慧黠地一笑,向他眨眨眼。“继续演下去。依杀手手则,对于失去记忆,或失去利用价值的伙伴,应该要放弃的不是吗?你最早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
果然任何事都瞒不过她。
“你放心吧!这件秘密我不会说出去,我是真心祝福你和舒珊的,所以在等一下的会议中,我会提出将你逐出组织的提议。”
“谢谢你。”他真心感激她。
“再见了阿骏,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很快乐。”
“我也是,再见。”
第十章
会议结果,虽然如伊莲娜所说的,他们允许他脱离组织,但顽强的宫本鹰司和重情义的乔瑟夫依然不舍得他离去,想尽办法要帮他恢复记忆。
对于这份情,家骏虽然感激在内,却不得不狠下心来继续瞒骗他们,直到他们渐渐放弃希望为止。
如此演戏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两人对他终于不再存有信心了。
该是时候了,家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家骏,你要去哪?”正在门口商讨该如何帮他的宫本鹰司和乔瑟夫立刻走过去。
“我要走了。”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他走向通往一楼的电梯。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你还没有完全康复,你不能出去。”乔瑟夫担心的想阻止,却被他用力挥开了。
“不要管我。”他冷淡的丢下一句,踏上电梯离开。
“阿骏!”宫本鹰司气得直跳脚。
六人之中,就属两人的友情最好,可是他现在却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快去追他。”两人准备搭另外一部电梯去追。
“等一下,让他走吧!”伊莲娜和班洛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叫住他们。“他不再是杀手,不再是我们组织的人了,没必要继续留他在这里。”
虽然无情,但却也是事实。宫本鹰司和乔瑟夫相觑的对望一眼。
“可是他还没完全好,我怕他有危险,还是不放心的跟去看看好了。”鹰司说完后快速的进入电梯。
“我也跟去看看。”乔瑟夫赶在电梯门关上前闪了进去。
至少要看到他安全了,他们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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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著熟悉的记忆,家骏漫步在前往豆浆店的路上,他回味著曾经跟舒珊共有的一切,两人共同摸过的一花一木,走过的一砖一瓦。
那种感觉就像许久未归的游子般近乡情怯,却又充满了会见亲人的期待,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雀跃和悸动。
横直的走过几条马路,他不在乎耳边传来的喇叭声,更无视红绿灯的警告,只有眼前斗大的招牌吸引住他。
忆铃豆浆店。如记忆中的,一间在路旁的两层楼店面,而在骑楼外的大路旁还有一棵大桑树。一切的景象都是那么的熟悉。
“阿骏,干什么发呆,在摸鱼吗?还不快过来工作。”
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片段,她老爱呼喝他的样子,真是令人怀念。
望著店内那忙碌的身影,他背靠著树,漾著笑凝望著。
“等一下,再一下就好了!”舒珊叫著,回应客人们的催促,全然没有看到站在门外树下的他。“郁铃,发什么呆呀,是寂寞难耐,又想去相亲找帅哥了是不是?还不赶快来帮忙!”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一样的吆喝声,她一点都没变。
不由自主的,他朝那迷人的声音走近。
舒珊正忙著朝外泼水,她面向著店内,边叫著那个发呆的懒女人,完全没有注意店门前站了一个颀长的男子,结果那桶脏水泼到人家的脚上,连同下截裤子都湿了。
待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覆水难收。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地抬起头来想道歉,不意却望进一双魂牵梦系的黑瞳里。“阿骏!”她惊诧莫名,无法言语。
他微笑以对,想向她打招呼,但顾忌著自己现在假装失忆的身分,还有后面那两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阿骏,是你!”在店内的郁钤也看到他了,匆匆拿了根置在角落的扫把就冲了出来,横挡在舒珊身前。“你又来干嘛?伤害舒珊还不够吗?又想来欺侮她是不是?”
“我没有欺侮她。”他低声道,看著舒珊的眼瞳丝毫没有离开过。
那深情的眼眸几乎要让舒珊以为,他已经记起自己了。
“你是来吃早点的吧?请进来。”她只能这么解释。
“早点?”
“是啊,中国早餐,你该不会装蒜,连豆浆、馒头都不知道吧?骗鬼。”郁铃没好气的说。她看他的眼光就像看见一个大坏蛋一样,恨不得拿扫把敲他的头。
舒珊让家骏在店内的一张桌子坐下,眼光不敢多望的走去拿早餐,趁这独处的空档,他将这家店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发现店内不止变干净了,也稍微装潢过。
不知他以前住的那间储藏室是否还在?他好奇的站起来,走了过去。
“你要去哪里?”正拿著一份早餐回来的舒珊,见他走向储藏室问道。
“那是哪?”他故意问,手指著那间小房间。
他记得那间储藏室?!
“一个你曾经住过、睡过的地方。”她自动引著他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几乎他们两人一进去,就把地方站满;那里除了一张上下铺的床、一张桌子和椅子之外,没有别的。
“这上面不是应该放了很多东西?”
“本来应该是,可是……现在没有了。”以前是这样,但是自从这次回来以后,她将这里重新整理过了:之前苛待他,不许他把东西拿出去,现在她只想弥补自己以前的过失,亲手为他整理干净。
只是,这些话并不需要告诉他。
“你……真的曾经喜欢过我吗?”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这是一句很伤人的问话。
“忘了。”她摇摇头,走了出去。
忘了?他觉得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语的苦涩。
“你吃早餐吧!我还要忙。”无法再面对他,舒珊以工作当借口逃离他的身边。
“你还跟那种人扯什么?我都快忙死了。”正被客人催赶的郁铃一见她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快速的拉她加入工作之中。
家骏的眼光没有离开她,他看著她工作时的忙碌身影,见著了她认真时流下的汗水,虽然嘈杂,却另有一番心灵上的平静和安乐。
他多想告诉她,自己没有忘记她,他完全记得两人的感情和相处的一切,只是还不行。跟著他的两只苍蝇还未死心。”
“喂,老板娘,快点,我上班要迟到了!”一个客人大声的催促。
“哦,好。”张舒珊回应道。
因为太在乎后面射来的那道炽热眼光,令她有点心不在焉,一个小不心将刚舀起的滚烫豆浆翻倒在地上,手上和腿上都被烫伤了。
“啊,舒珊!”郁铃惊叫道,想蹲下去看她,可是另外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的窜了过来,将她抱起奔往厨房的方向。
“我没有关系的,阿骏。”她有些羞赧的想阻止他。
“别说话。”他将她放在矮凳上,冰凉的水透过水管冲在她被烫红的腿上。
“手也伸过来。”他声音粗嗄的命令。
一份悸动,一份喜悦,舒珊经不住的哭了。
她知道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潜意识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他依然像以前关心她,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