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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欢宝典 page 2 作者:言子

  沉静中,他瞅望着她好一会儿了。临着大厅内通明的灯火,总算可以将这名私闯将军府盗宝的女贼给瞧个仔细了。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底桃边的衫服,在领口、袖边、尾摆处皆绣上了一朵朵穿梭其间的粉桃花。

  纯粹的素白与粉艳欲醉的桃红交织缠绵,似乎是想与她脸上的娇容相互辉映,她脸庞顶那近乎槁白的神色与唇畔间泛透的红光产生着如此强烈的对比,正恰似她身上的服饰一般醒目地令人难忘。

  "原来你就是那株人人皆追不到手的桃花呃。"逯惕之说道。一语双关,半似调侃、半似指认。他手里握着那枝她留在书斋桌上的桃花,一边说,一边把玩着它。

  "……"曲昕冷回一眼,根本不愿多费唇舌。泄漏越多,就等于是将自己越往危险中推去。

  "好吧,既然你也不愿多言,本将军便只好依法将你严办了。或许,世人会很乐意知晓这'摘桃仙'的真实身分,"他略略停顿一会儿,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反应,然后才把话继续接下去。"竟就是江南织造大户'涧彩织'曲……"他故意将末尾的答案说得极慢,留给人无限暧昧的遐想空间。

  "够了,你这是在威胁我么?"曲昕冷言斥道,语气间皆是严厉和不屑。

  逯惕之的神情也没比她热烈多少,只不过,略占上风的他倒是逸出一抹半勾的笑痕,总算是让她再开口说句话了。

  其实对他而言,要想调查一名被擒女贼的底细本就不难,尽管常年镇守边关,但为便于情报的搜索,布在各地的眼线可是少不得的。于是,仅凭着手底下宽广的人脉关系,才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逯惕之便已能掌握住"摘桃仙"曲昕的所有背景资料。

  相较于那些无能官府衙门的亡命追缉,威远将军府的行事效率可就有本领得多,这款处事方针一如逯惕之做事的原则。

  他似一只潜藏于山林野丛中的鸷鹰,有双锐利如炬的眼神、有对凶猛带钩的尖爪、有份不轻易显露的野心。总匿伏于平静里,教人难以察觉、不易防范,除非,遇见他欲擒捕的猎物时,那股本质里的野性才会悄悄地伺机显露……

  "今夜可是你自己自投罗网,本将军又何须花心机威胁你?"逯惕之反唇相讥,唇角上那道浅浅的勾痕仍未散去。

  曲昕常自认已是够冷的那类人了,没想到今日竟还会再遇见个比她更冷的男人,不由得令她想多看上几眼。她斜睇着他,带些探究与分析的心情。

  他眼瞳内的自信与冷然,彷佛就像另一个更冷的自己呀。想至此,曲昕暗打了记冷颤,像要掩饰真实感受的一种投射反应,她竟就扬起唇线,在唇上绽出了一朵似冷清犹艳丽的笑靥,道:"怎么说我'摘桃仙'曲昕也算个绝顶聪明的女贼,若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自由,你就清清楚楚地点明吧。""呵呵呵,聪明哪聪明,"逯惕之笑着站起身,手上的那株桃花枝仍在指腹间转啊转,他踱近她,执握住桃花的双手朝她躬身做个揖。"曲姑娘言重了,若说交换条件不敢当,本将军想请你去偷样东西倒还是真有其事……"虽说不是条件,可那在曲昕脸面前晃啊晃的一株桃花枝,却怎么瞧都像是向她挑衅似的。

  "替你偷东西?……是,偷东西。"逯惕之刻意压低音量,那抹鬼祟神秘的神情好像正在干件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充满着诡谲和幽暗。

  像,从黑暗间向她走来,将逼迫她出卖灵魂的幽冥使者。

  第二章

  晨,曙光现

  威远将军府  北进院

  "喂喂喂,你们别挤蹭了行不?"大嗓门儿的何敝踹腿一蹭,身后的两三个人便被他给踢下了墙去。

  只瞧一大群男人们趴在北进院的围墙顶,个个皆引颈眯眼,偷偷摸摸地只想朝屋子里窥见点儿什么东西才甘心,由于想偷看的人着实太多,他们索性层层叠起了罗汉来。

  "娘娘腔,你倒分析分析,咱们逯将军跟人家曲姑娘成天关在房里足不出户的,倒底是在搞啥名堂啊?啧啧啧,孤男寡女,传出去怎不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唷!"何敝目不转睛瞪着北进院的大门,神色间有股淡淡的可惜以及不以为然。

  "嗳,说你笨你也甭不承认,"韩味的双掌支住下颌,灵动的眼眸侧睇了身畔的莽汉一记,然后才又望过北进院大门,那双眼,彷佛早已穿透进了门内。

  "人家既然关起门来,当然就是在做些得关起门才能做的事情啰,难道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吗?""咱就是不懂才问你啊!做啥又藉机损人哪?你不比咱聪明,哪会有能耐当上个只消动动嘴就了得的参谋官?"何敝不服气地拿手肘勒住韩味纤瘦白嫩的脖子。"说,快快说来——""呃,咳咳咳……才不只动嘴,还、还有脑袋……呃,呵呵呵……咳咳咳……"韩味半咳半笑,双臂假装挥舞着故作求救状。

  只不过旁边根本没人要理睬他们,看他俩这般嬉笑怒骂的景况也已非一天两天,早就跟吃饭喝粥一样的习惯平常了。倘若他们有一日不吵闹,那才真是出了怪事儿咧!还不如多留心北进院大门里的动静才刺激有趣些呢。

  在那扇紧合着的柚木大门内,可没人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听闻户外那些杂杂作响的吵闹声,正如韩味所说,他们当然在做着些关起门才能做的事情……

  "不对,这一步错了。"终于,曲昕脸上露出一丝不甚耐烦的表情,她回头,沉静,却暗狠狠地瞪向靠坐在躺椅上啜茶的逯惕之。她已经练习了两天一夜了。

  他倒轻松自在,只需张嘴、说话、喝茶、指使她,但劳动受苦的却是她耶,不仅得一直重复再重复的背诵他交给的一张机关图,还必须迅速消化掉所有机关图内的部署、走位……

  此刻,她又累又困,眼皮简直就快连在一起打架了,沉闷到底的他却不懂得体谅,还尽要她不断拼命演练。

  曲昕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濒临界点,再不可能更压抑了。

  "你瞧,这一步必须退三进六,否则的话——"逯惕之摊开机关图,指着上面的走位分布说道。

  "否则否则否则,"她忍无可忍的咆哮道,学起了逯惕之略显责备的口吻。

  "否则我就已先累死、倦死、渴死、饿死了!"随后,便迳自快步走向那张已经空着的躺椅旁,负气似的仰身一躺而下。

  "曲昕……"逯惕之皱起眉头,轻轻唤她的名字。

  "……"曲昕不答腔,干脆合上双眸,眼不见为净最好。

  自负之人总是不屑轻向人低头的,他知道,她正是个集合美丽、智慧、胆识与技艺于一身的特殊女子,也因此,她才敢如此自负,自负到敢于一再轻蔑起他的权威。

  "女飞贼也只是具人身肉躯。我告诉你,我累了。"曲昕星眸闭合,桃唇紧抿,压根儿是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未留。本来么,身体是她的,累了,自然就得休息啰,哪还需同他商量什么名堂么?

  "……"逯惕之放下机关图,走至躺椅旁,低头俯视她。

  "……"曲昕毫不理会,她的自负底涵盖着强势的坚决。就算他有天大的道理也阻止不了她想好好睡一觉的决心。

  他轻叹着气,硕长的暗影叠坠在她仰躺的身子上,笼罩住她。"否则,那重重的机关陷阱便可能将是你丧命的地方。知道么?"仅在那一霎间,似乎有种模模糊糊的奇异感觉袭上了曲昕闭锁的心房,她有种被猛地撞击了一记的幻觉。她说不出任伺话。

  "我可绝不愿你是因为大意而被牺牲了……"他又说,双眼仍旧在凝望。

  虽然闭着双眼看不见、但她依稀感觉得到自己被他修长幽暗的黑影子所覆盖着。而那股莫名的寒凉之气竟又再度随着他的靠近,而渐遽增强了,就像他第一次靠近她时的那般冷冽。

  穿越过肌肤,透进了骨骸,直抵她最最细致脆弱的心房处。

  那顽强的冷冽感彷佛仅在一瞬间便已冻结了曲昕,她睁不开眼看、张不了口说、四肢动弹不得、气血倒灌逆流、心也冻结地将要麻痹……

  "那……你还是先休息会儿再练吧。"突然,逯惕之背转过身,离开了躺椅,也离开了她。

  户外的曙光微微透入,逐渐温暖些了。

  但,曲昕心上那处因他经过而造成的冻结,却隐隐地仍在抽搐着、怎么强制也停不下来似的。

  她紧紧合着眼帘,怕向旁人泄漏了一丝丝不安的情绪。

  *  *  *  *  *  *  *  *

  半旬后  东海海岸的风力强健劲勇,翻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急流猛浪。

  十数艘以桐木铁皮打造成的大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港湾中,桅杆上的帆布迎风飘荡,顶端悬挂着一面面标写了"威远镇南"字样的幡旗。

  "你骗我。"望著眼前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浪,说实话,曲昕实在很不愿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但一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一步、一步又一步。

  身畔的逯惕之一把抓住她急欲脱逃的手腕,稳稳的,不让她有临阵脱逃的机会。他的眼梢沉敛,唇角紧抿,一副自信昂藏的坚定神情。

  "你骗我。"曲昕再一次重复道,语气间充满着不悦和轻鄙。

  "骗你?本将军岂有欺骗你的道理?"紧执住她的手腕,他转头,望向辽阔的大海深处。

  "总之……你就是骗了我。""曲姑娘,你甭讲笑了吧,咱们逯将军不过是要你去'拿'样东西。又不是个负心汉,哪有啥骗不骗的呀?"既没耐性又挺多嘴的何敝开口说了话,一只脚跨于甲板,另一只则插在船头上抖啊抖的。

  "可你们没一个人曾告诉过我,这东西得出海去拿。"曲昕仰着脸,冷冽的目光穿巡在周遭的每一张脸孔上。

  "啊?娘娘腔,你没跟她说吗?"何敝瞪着那即将登上船的韩味,一副随便问问的态度。

  "呃……嘿嘿,我还以为,就算你这个藏不住话的宽嗓门儿没说,"脚刚离岸的韩味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瘪瘪嘴,用下巴指著逯惕之的方向。"咱们将军也会自个儿向曲姑娘说明白的。"然后,在场的所有人全将视线焦点集中至他们的将军,逯惕之的身上,只见这名备受瞩目的男人脸色转也不转,镇定得很呢。

  "哈哈!搞了大半天,咱们果真啥人也没告诉过她唷!"何敝捧着肚子,弓起身子哈哈大笑了开来。一点儿都不担心此举会否替船下那一对男女脸上的严肃表情更再雪上加霜……

  "你们,这群狂妄、自大、满肚子坏水的臭男人!"曲昕鄙夷至极地斥道,眼瞳内逐渐涣散出一簇仓促的火焰。

  自负如她者,是绝不会甘心受一群被她评为粗鄙的男人们所摆布的。

  "放开我。"曲昕提出警告,语气之寒简直可以逼得一般寻常人即刻便震慑地松了手。可,谁教她面前的这男子却同样也是一块寒冷的极冰呢。

  既然说不通,她决定干脆就和他来场硬碰硬的阵仗。

  心一横,曲昕遂出掌朝逯惕之的胸前一劈,将他略微震退了几步。"我说,你放开。""将军"此时不管是船上船下的人全都叫嚷了起来,眼见情节生变,他们随即摆好了围攻的阵仗,将曲昕与逯惕之给团团围绕住。

  逯惕之先前执握住的手仍未放松,他扬起另一只手臂,示意阻止众人伺机而上的围攻。

  "……"掌心虽是击中了逯惕之的胸口,但曲昕的手掌却恍若被他胸前一个强烈的吸盘给吸住了似的,怎生抽离都挣脱不开,她愈扯,那股莫名的吸附力便愈强。她愈扯愈心慌、愈扯愈焦躁……

  于是,众人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幅景象:逯惕之抓着曲昕的手腕不放,曲昕贴住逯惕之胸口的手掌怎地都抽扯不起。看情况,他俩的形影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曲昕仍旧不放弃,沉默地压抑着愠火,将自己一注一注的内力灌入了掌心中。

  "你瞧,可不是本将军不肯放过你,"逯惕之扬手扣住她贴覆在他胸膛前的那只手腕,一抿薄唇,竟然朝她露出了难得的浅笑。"是我这心口上的东西舍不得你,不愿意你背弃它。""……"曲昕末发一言,只睁着一双怀疑不定的火簇眸子照着他。

  此时,逯惕之等于是握住了她的双手,他遂将她轻轻地往自己的胸前一拉,俯下脸,低喑着仅她一人能听到的音量,很温和,也够挑衅的了。"这心口上的宝石要我偷偷转告你,说你若真有本领,就把它给盗走吧!"曲昕仰起脸,想将逯惕之那张又真又假的脸孔给看穿,她眼神中的怀疑藏着更多有关迎战的情绪。

  敢问她这江南第一女飞贼"摘桃仙"有无盗宝的本领?不就等于像在问个屠夫会不会杀牲一样的愚蠢么?好,胆敢取笑她没本事,就让他有机会见识见识她这身嫡传的盗取功夫吧!

  "走,登船吧。"这会儿,负气上船的曲昕早就把自己最初为何拒绝登船的原因给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唉,没办法,只怪这聪明冷冽的女子可以被打败,却禁不起对方一丁点儿的挑衅呀……

  *  *  *  *  *  *  *  *

  扬海风飘,浪卷波涛。

  十几艘大船依着职等运载官兵,除了为首的探勘先锋船领在船队的最前头之外,官阶最大的威远将军逯惕之以及他的文武副手都在这第二艘船上,当然,还加了一名女贵客。

  狂猛的浪潮惹得船身漂漂浮浮地晃荡个无止无休……

  此时,某间舱房里传出了一些虚弱的声响。

  "呕……"又是一阵毫无预警的干呕席卷而来,曲昕只手抚住胸口,想平息这已不知是第几十次的呕吐感了。

  唉,都怪自己一时逞强,只顾着那朝被逯惕之激起的好胜心,却忘了自个儿这从小未离过身的晕眩症。

  曲昕的这种晕眩症可奇怪得很,举凡些会晃荡的东西都在能使她晕眩的范围里!诸如秋千、摇篮、舟车……等物品都被她列为了拒绝往来者。

  "呕……呕……"好惨!曲昕呕得头昏脑胀,肚子里只剩胆汁在滚动,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黑鸦鸦的啥也看不见。

  天色入晚,她却连起身点灯的力气都没有。

  这船才刚刚开驶了半天的航程,若等到达目的地恐怕还非得再熬半个多月不可,以这状况研判,真不晓得自己能否再多熬过半个时辰啊?但若现在就教逯惕之为了她的晕船而将她遣送回岸边,恐怕除了换来他的冷眼相待之外,还必须得再忍受那帮臭男人的奚落跟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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