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墨产于徽州,她手中即是潘谷所制,此墨磨至尽,香不散,素有「墨中神品」之美称。
端砚发祥于白石村,有润滑生辉之形,磨不发声,又可呵气研墨,于是,北宋苏轼先生还称赞「其色温润,其制古朴」。
伸手出去接下这份大礼,柳红袖诚心道:「谢谢你……承宇哥,红袖很喜欢。」
张承宇含笑。「那就好,待会儿见了。」
柳红袖笑着送张承宇离开,然后小心捧着两样宝物放置案上。
见着柳红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热情」,祝火竟有些不是滋味。昨日,她不是还要自己当她的亲人吗?
「我真高兴!祝火,你知道吗?徽墨与端砚都是徽州极富盛名的文房四宝,我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用到,没想到……」柳红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欣赏着。
这东西很名贵?
「当然名贵了!」所以她才舍不得买,现下有人送,真好。
柳红袖那仿佛着了火似的眼神直盯着手上的物品不移,令祝火隐隐不快。
你很高兴,该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她没听清楚,分心回答:「是啊。」对她来说,这礼可大了,怎么会不高兴?
听见这回答,祝火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压不住的怒气直接上冲到心头。
退回去!
他低沉冷冽的声音,当下划破柳红袖的美梦。
「退回去……为什么?」她双手紧紧抓着,死都不肯放开。
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送你东西。你露出那种表情,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
祝火句句直接。
要她退回礼物,柳红袖听了内心有些不舍,脸上表情一变,祝火却以为她是让人说中了心事,表情才变,于是更为光火。
我说退就退,你没得商量!
他不喜欢柳红袖这副紧张模样,是忘记他的叮咛了吗?
柳红袖以为祝火发怒又是担心自己分心不能完成他的身体,于是,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大礼,赶紧劝诱:「祝火,我收这礼,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想想,要完成你的身体,若能有上等的画具辅助,完成后的作品一定更棒,这不好吗?」
她是什么心机,祝火哪会看不出。
只见祝火声音幽幽飘到柳红袖身后,令她冷不防一震,整个背部都起了疙瘩。
当我说退时,就是必退不可,别让我再说一遍。
柳红袖万分不舍地抱着她的徽墨与端砚在胸前。「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连这个也要管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也开始想闹脾气,她总有选择自己喜欢东西的权利吧?
祝火冷冷一笑,笑得柳红袖缩了脖子。
凭、什、么?问得好,就凭我是你的亲人哪,袖儿。昨日,你自个儿提出的条件,我允了,不是吗?
「什么?」柳红袖立即转身,神情一楞。
祝火朗朗的声音不介意再重复一次。
你不是要我当你的亲人吗?袖儿,我允了,今后开始,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的话,你非听不可。
他就是霸定了袖儿的专属权,至少在他的身体完成前,袖儿必须全部依他,谁敢反对,就来跟他说。
「哪有这道理的,我才不要听──」
你、说、什、么?
原本看似晴朗无云的气氛,很快地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柳红袖见状,只敢扁嘴,不敢回。
不反对吧?既然不反对,待会儿就给我退回去!
他的语调慢,声音柔,却带着无比的威严,非要她遵从不可。
「我才不要你当我的亲人!你最讨厌了,老是管东管西的!」她怒喊,像个孩子似的吵闹。
哟!真难得,他竟然有幸目睹袖儿发火的样。
来不及了,袖儿,你说出口,我也承诺了。
「才怪,你昨日没答应。」她非争到底不可。
乌云撤下,无云的天空,阳光普照,祝火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可有听见我说不要?
「但是……」她以为他肯定会拒绝。
袖儿,我说的话,不要老是反我,我可不是没性子,任你磨。
清楚祝火其实平常是很容忍自己的,柳红袖也不再反对,仅仅微蹙眉头,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你怎么可以连这个也霸道,人家也是想用这个帮你作画,成效一定更好,你却……你却……」要她退回去,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啊!
祝火也的确不忍她这副小可怜模样,轻声安慰,好了,别装哭了,我答应你,改日必定送你更好的,如何?
能让他这魔来安慰的,放眼天下,也只有眼前这个小女人。
「真的?」柳红袖难过的表情逐渐松了。
我话不说第二次的。
唉!事实上,他对她已说过不少第二遍。
柳红袖听了,开心地笑,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清丽可人,顿时吸引了祝火的目光,让他无法移开。
瞬间,他的心底有道暖流缓缓浮上。
她红红的脸蛋竟令他无法自主地想多瞧上一眼。
为何呢?
没有形体的自己,为何会想触碰她的脸?为何会想碰她的唇?为何有想拥抱她的冲动?
而且看见她为一个男人高兴也令他颇为不悦,这一切到底该做何解释?
彻底对案上的东西死了心的柳红袖,怯怯地问:「祝火,你真的要当我的亲人吗?」乍听见祝火答应要当自己的亲人,其实她心底是有点很开心的,那喜悦更胜过得到那两样礼物。
隔了半晌,没听见回答,柳红袖对着祝火再问:「祝火,你怎么了?」
祝火轻轻一笑,挥去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是真的要当你的亲人。不过,先告诉我你刚进门时究竟在想什么?
他还是想弄清楚。
「先说好,我老实告诉你可以,但你不可以生气!」她很明白祝火最讨厌自己跟别人有感情上牵扯,因为他老是认为会让她分心。
好,我不气。
「其实我知道承宇哥有点喜欢我,所以我在想……」该怎么回绝才好。
祝火听了,火气又上来。不让柳红袖说完,径自截断她的话。
我说过不、准、你、喜、欢、别、人!
她有说喜欢别人吗?
张承宇是待她极好,可是她对他只有手足的感情,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
不过大到几乎令柳红袖耳聋的声音,还是教她的表情变形得难看极了,也赶忙连连喊是。
下次别再犯了。
「祝火……」
什么?
「管我那么多,你是要当我……爹吗?」她调侃。
关于祝火究竟要当她什么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至少,她留住祝火了。
就算一辈子保持这样的关系,她也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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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份礼依旧没退成,在柳红袖好说歹说表示退礼是不礼貌的行为后,祝火终于肯退而求其次,要她把礼收着,但是,一辈子都不准动。
唉!她的徽墨与端砚哪!
托着香腮,眉头深锁,注视着锁在柜里的那两份礼,她偏偏不能动,真是……
看什么?再看,它也不会出来让你用,死了心吧,袖儿。
喊袖儿喊得更顺口,他也懒得再连名带姓。
「祝火,我记得你也不讨厌承宇哥,为何不让我用他送的礼物?」
被问中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问题,祝火四两拨千金的回答:总之,以后离他远点。
柳红袖神情淡淡地说:「其实送礼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也没什么,你何必看得如此严重,我说干脆让我用……」
袖儿!我不想再重复昨日的话题。
本来隔得远远的声音倏地来到面前,令柳红袖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一靠。
就算祝火没有确实的形体,她就是感受得到那靠近的压迫感,咽了口水,她决定把视线一调,不想正眼与祝火对上。
「好嘛!好嘛!不谈就不谈了。」若是祝火当下有身体,在那双锐利眼神的注视下,柳红袖大概连开口都不会。
目光锁着她,祝火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她喜欢的是谁,真的只是担心她会分心,无法完成卷灵轴的画吗?或是……
难不成……
心里所想,祝火竟无心脱口。
「难不成什么?」柳红袖好奇追问。
没什么。
他的声音离她远去。
柳红袖不死心地追问:「说嘛!说嘛!」难得祝火也有口风不紧的时候,她当然想多探得一点秘密。
祝火冷绝回道:我说没什么就没什么。
「小气。」她嘟了嘴抱怨。他问,她就得什么都答;她问,他却是死都不说,差那么多。
有空在那里骂我,还不如去画画。
「叩叩!」
轻轻的力道,祝火清楚门外是个女子。
「请进。」刚坐定位,柳红袖又起来开门。「雅儿。」
「袖姊,『玉堂肆』新进了几本书,我们一块去瞧瞧好不好?」一进书房,张雅儿立刻挽着柳红袖的手臂,亲密得很。
「也好。」书房里「乌烟瘴气」,她还是逃出祝火的视线之外比较好。
张雅儿见柳红袖答应,笑着旋个身,跨出门槛,又转回来,一脸「惋惜」。
「哎呀!瞧瞧我都忘了待会儿要陪娘去绣坊,不过没关系,我也约了大哥,袖姊,你就和我大哥去吧!顺道再帮我买几本好书回来。」
心知祝火还在气礼物的事,柳红袖一听想唤回张雅儿说不去了,怎知,张雅儿脚步的速度比她的声音还快,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外头已没人,柳红袖小声关上门,实在不敢回头。
本来以为自己稳占上风,也不知为何第一个条件开出后,她的优势便直直往下跌,如今她的气势真比不上祝火的微微一怒。
「祝火,不是我……」总之,先解释比较好。
没关系,你去。
若祝火此刻有身体,柳红袖大概会瞧见他青筋浮现,但嘴角又带着一股算计意味的笑容。
「是雅儿她……嗯,你刚刚……说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我说,没关系,你去。
平淡的声音,她听不出祝火真正的意图。
既然没关系,那她就真的去了喔!
「真的去了喔!」
祝火没冲出来反对,柳红袖竟有些怅然。
「刚刚还在那里气我,现在又不管我,真是怪性子!」柳红袖边走边说。
「谁……怪性子?」
张承宇的声音突地由身后冒出,柳红袖吓到了。
「喝!承宇哥,你吓到我了。」那种相似略带戏弄的口吻,差点让她以为是祝火。
张承宇露出淡淡的笑痕。「能吓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柳红袖眨眨眼,承宇哥怎么会说出这种轻佻的话,她认为是自己听错。
张承宇眉一挑,眼神有些邪邪的味道,看得柳红袖再眨眨眼。
眼花了吗?她暗暗地想,有着浩然正气的承宇哥怎会露出这种邪魅似的神情?
一手勾起了她小巧的下颚,张承宇语带挑逗,「这种长相而已,就值得妳看傻了?」
神情一怔,柳红袖退后几步,指着眼前的「张承宇」喊:「祝火……」再认不出来,她就真是傻子了。
「如何?」他唇一抿,展现了有别于张承宇的刚正,而是带了点更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柳红袖指着他,不敢置信。「你怎么能偷用别人的身体,就算你想了好久也不能乱来啊!」
祝火执起她的小手,任意揉捏起来。「我是借不是偷。」
以前他也曾「借用」过别人的身体去触碰另一个人,但感觉都不太好,所以后来他便少与人类有实质上的接触,但这次却令他十分满意。
原来袖儿的肌肤是如此滑嫩,摸起来的感觉挺好的。
「不经主人同意谓之『偷』,你这种行为无法开脱,因为承宇哥肯定没有答应……」柳红袖义正辞严地说,她本来就是个夫子,只教人为善,不教人为恶。
祝火懒得听她念,直拉起她的手便往门口走去。
「祝火,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都出了门口,她还在念。
祝火回头。「袖儿,闭嘴。」
柳红袖立刻噤声不语。
果然,有身体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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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灵体,穿越时空也不觉有任何差别,但今日带着「身体」,他却觉得感受格外不同,仿佛多了股无穷的精力。
街上的茶肆、酒楼、小贩,今日看在他眼底,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的生命宛若新生。
祝火的步伐大,柳红袖被拉着走,有点吃力,看着街上来往的人露出觉得这行为不合礼数的目光,她急忙地想挣脱。
「祝火,放手啦!」张府在温州经商,颇有名气,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张承宇,要是让这情形传了回去,还得了?!
祝火停下,回头。「为什么?」他就是想握她的手,不行吗?
「因为你现在是『张承宇』。」
张承宇三字让祝火认清现实,不得不放开她,末了,又气冲冲丢下「跟好」两字,便继续往前走。
约莫一会儿,察觉柳红袖走得过慢,祝火便刻意放慢脚步,让她跟在自己身侧。
「你生气了?」她小声地问。
祝火不看她。「没什么好气的。」
柳红袖真以为他不气了,说:「本来嘛!你的身体就快有了,别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的!对了,你这样做,对承宇哥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祝火睨着她。「你担心他?」
「对啊,承宇哥是人,你是魔,谁知经你这么一弄会不会有事?」人怎斗得过魔?
「我是这种人吗?袖儿。」他上扬的音调,带着浅浅不悦。
听到如此轻柔的声音,柳红袖堆了笑。「当然不是啰!啊,我们快走,这时候清泉茶肆都会有『说话』。」
「『说话』?」祝火不解。
这会儿,换柳红袖拉着他的手。「对啊,就是有人会讲故事,我们去听听。」
柳红袖跑得急,差点让人撞上,幸亏祝火眼明手快,将她拉入怀里。「小心点!」
跌入伟岸的胸膛里,头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心跳,柳红袖羞赧的赶忙推开他,低着头。
明白她的不好意思,坏心的祝火刻意在她耳畔低语:「不知是谁刚刚大胆地拉着我的手,现在才害臊,不觉得晚了?」
柳红袖猛地抬眸。「你很过分耶!」
祝火不自觉拉开笑容。「会吗?」
「红袖姊姊!」不远处一个男孩捧着几颗水果往他们这边跑来。
「栗子,你怎么在这?」是她在郊外授课的小孩。
栗子咧嘴笑。「我和娘在市集里卖水果,娘说这几颗水果是要送给红袖姊姊的。」
栗子的爹早死,下面又有三个弟妹,柳红袖知道他的好意,婉拒了会不礼貌,于是她只拿两颗梨子。
「我们两个人,一人一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