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忘了出门前先向右叔借把枪来!」右绾青恨恨地咕哝,她想轰掉眼前的左风啸!
「有枪没弹药,你是准备拿枪管砸人吗?」他记得右派近来经济颇拮据,要采买弹药的经费似乎还没赚到。
「本小姐不屑跟你这个烂人说话,请你闭上嘴,或是躺下去继续睡你的大头觉,不要打扰我跟火男谈正事!」说完,芙颜一扭,像头骄傲的辣猫儿,别开视线。
被禁止发言的左风啸非但没如右绾青所愿地乖乖闭嘴,反而加油添醋起来,就是要看右绾青被他气得满脸通红。
「黑炼,你要去带黑凝回来吗?我们左派不吝啬,愿意同时收容你和黑凝,吃住穿用都不成问题,嗯……我看你还是去带她来吧,在右派,我想她很可能一天只能吃一餐,据说右派上个月要分发给小弟们的零用钱都派不出来,待在那里,黑凝会吃苦头的,快跟着『右小姐』去领人。」左风啸咬着烟屁股笑,看来充满恶意。
右绾青双拳一紧,理智被左风啸轻轻撩拨就断成两截,跳脚咆哮道:「谁说我们右派不行的!我每天让黑凝吃香的喝辣的,侍奉她像祖奶奶一样,你说我做不到,我就养给你看!我一定让她在一个月内像吹气球一样,整个人肥一大圈!」
右绾青旋风似的来,又旋风似的走,甩门声同样响亮亮。
左风啸忍俊不住地笑,本来还想多留她一些时间好好培养「感情」的呢,跑得这么快呵。
不过有个人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黑炼,你怎么没追出去?她跑了,等于黑凝的消息就中断了,这样你也无动于衷吗?」左风啸问向直挺挺站在一旁发散热焰,却没有进一步追着右绾青跑的黑炼。
「她说的对,凝从来没说过她属于我,她一直一直想躲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从不去顾及她的想法,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我要的,没想到凝竟然为了躲我,趁着混乱跑掉……」见黑凝做到这种地步,他突然很害怕去找她,他明白黑凝是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叹口气,再度接受他将她搂进怀里,而那张冰颜所流露出来的表情除了冷漠、无力之外,也不可能会有其他情绪。
那么他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想要的吗?
黑炼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有时甚至很少动脑去思考任何问题,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能莽撞……虽然他是那样的想见黑凝。
「女人心,很难捉摸的。」左风啸自床上起身,伸直腰干,做了个舒展动作,像头豹般优美。「明明心里有你,却爱耍些手段。」
「凝不是那种心机重的人,她只是单纯想躲我。」黑炼烦躁地以指爬梳黑发,让人分不清穿梭在指缝的究竟是乌黑的发丝还是熊熊火焰。「全世界的人都躲我,我可以理解,可是竟然连凝也……」
她难道不明白他与她是孤独的个体,非得要拼凑在一块才能完整?没有人比他更爱她、更懂她,也没有人比她更教他倾心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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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凝这几天习惯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无声沉思。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可以维持原样坐上好几个钟头不动,连呼吸都是那么轻微,像不曾存在一样。
她想起了从前,好久好久之前的事。
有些记忆是淡化了,她知道,几乎快要如同她的「感觉」一样,全部都快变成淡淡的模糊影像,再不用多久,她不仅止失去了「感觉」——所有对外在事物的喜怒哀乐,心情的好坏、情绪的起伏,就连过去曾发生过的往事,竟然也像被水冲刷,日渐消去。
正确来说,她越来越趋近于「冰」,将所有都冻结起来。
那不能称之为遗忘,因为她记得的,记得事情的发生、过程及结尾,可是她忘掉了那时的心境及感受。
她必须要很专注去想,才能拼凑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就像现在,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黑炼的过去……
记得黑炼像个小黑炭似的,浑身上下除了几丝未灭的星火,那张小小的、倔倔的脸蛋上全是一片烟熏的黑;却忘记了她那时有没有因他狼狈得好可爱而发笑,在记忆中,搜寻不到。
记得在她投眸注视他时,黑炼轰地整个人又燃烧起来,囚着他的小小牢笼瞬间被照得火亮;却忘记了她是否吃惊或害怕,她皱眉回想,还是徒劳无功。
记得她隔着笼子的铁栅,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向来好冷好冰的手,触碰小黑炼蜷缩得像颗火球的身子,小黑炼如获甘霖一般,揪住了突如其来的冰凉快意,几乎想用她的手替他抚灭全身的热焰;却忘记了当时她为什么想伸出手去……
记得小黑炼朝着她咧开了笑,却忘记自己做何回应……
「记不起来了……」黑凝抚额,好似在用力回想,更像脑部发出剧痛,疼得她不得不去压按太阳穴止痛。
努力许久,黑凝终是放弃,因为她太熟悉这种每天每天都会忘掉某段记忆的情况,她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也许有一天,她会记得黑炼,却永永远远忘记黑炼对她而言曾经是个多特殊的存在,忘记黑炼是如何影响她的心情起伏,忘记黑炼总让她又是叹息、又是为难……
想到这里,她毛骨悚然,几乎是浑身窜起寒意——照理来说,她对寒冷是没有感觉的,可是她清楚,这种寒意,是绝望的冷寒。
「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黑凝原本已颓然下垂的肩又绷紧起来,淡黑的长睫紧紧合闭着。
她不想忘的,真的不想。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我又惨败回来了啦!」右绾青一进门就哇啦啦大叫,将黑凝好不容易凝聚的专注力打散。
「我一点也不惊讶……」跟在她后头的右叔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右绾青正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大衣,恶狠狠地横他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左派全是狡猾无耻之辈,我们右派正直又海派,当然会吃他们的亏。」被杏眸恶狠狠扫过,右叔连忙补救自己的失言。
这马屁拍得正好,右绾青就在等这样的台阶下。
「对呀,尤其左派里最最无耻、最最下流的首领,更是他们帮里的最佳典范!」右绾青接续着讲,赶忙将自己包成粽子,因为无论再怎么义愤填膺,也不足以燃烧身体的脂肪御寒。
「不过你没说你惨败了什么?」右叔小心翼翼地问。上次右绾青一回来也是大喊惨败,结果是把童贞赔给了左风啸,这回不会又重蹈覆辙吧?
「我不是说要叫左风啸替我想办法处理黑凝吗?」说到「处理」那两个字时,右绾青只以嘴型带过,避免被黑凝听到,又把他们冰成南极企鹅。
「左风啸不同意?」
「错!他同意。」右绾青抛出和右叔认知中完全不同的答案,害他楞了足足好几秒钟。
「呃……那很好呀,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耶。」值得拍手鼓励呀,为什么气冲冲的?
右绾青汗颜地垂下脑袋,刚刚的气势无影无踪。「可是我却说出要像侍奉祖奶奶一样地供养黑凝……」
右叔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又是为了赌一口气?」依他对右绾青性子的认识,不用等到她回答,他已经笃定了。
「嗯。」她也觉得自己愚蠢得近乎窝囊,竟然简简单单就被左风啸一记软拳给打入地狱深渊,不得超生。
唉,右叔还能说什么呢?摇头兼认命,左风啸已经完全吃定了他家小姐的弱点,并且利用得好透彻。
右绾青走到黑凝前面,突然说了一句:「那个火男在左派里,我今天见到他了。」
黑凝看着她,停顿半晌。
「为什么要告诉我?」语气还是冷淡。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右绾青耸耸肩,反正只是多说几个字,她大小姐不会吝啬这点口水。「你不想去找他吗?他在找妳耶。」用这种方法试试黑凝会不会立刻调头奔向左派,好替她解决大麻烦——不是她赶黑凝出去的噢,而是黑凝自个儿跑掉的,这样左风啸就无话可说了。
黑凝不答,头颅微微压低,教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右绾青不太在意,因为黑凝脸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喜怒哀乐。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叫黑凝,他叫黑炼,你们同姓,是兄妹或姊弟?可是看样子不像,他嘴里老嚷着『我的黑凝』,一个男人不会把姊妹放进这么重要的句子里。」
「我们没什么关系。」
「果然……」右绾青打量她好一会儿,才冒出这句话:「我没猜错,是黑炼死缠着你,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对吧。」因为从黑凝脸上实在看不出来她听见黑炼的名字时有几分的震荡,完全一脸无所谓的冰冷。
只是粗心的右绾青忽略了话少的黑凝在提及黑炼时,才会多说几句,否则这些天来,黑凝是极少开口的。
「他为什么没跟着你来?既然你已经见过黑炼,他没有强逼着要你带他来找我吗?」黑凝问,声音很淡,可是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还要沉哑,像是带些不敢置信。
她以为……黑炼一掌握到她的下落,便会立刻飞奔过来,因为他总是如此。
「我骂了他一顿,叫他学会好好尊重女性,人家叫他滚远一点他就别靠过来,什么烈女怕缠郎,那早过时了好不好!他可能有听进去,所以没追出来。」
说完,右绾青吩咐管家来一杯热桔茶,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寒颤,不过,提到方才骂黑炼的那番话,她还是很骄傲的。
「黑炼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的耐心惊人。」黑炼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放弃,否则这些年来,她说的比右绾青还多,他不会无动于衷。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没追过来是事实。哇——太好了,好香的桔茶噢。」右绾青捧牢管家奉上的热茶,赶紧先暖暖手,再喝它一大口,整个身子这才跟着暖和起来。
黑凝又不说话了。
黑炼知道她在哪里,却不来找她?
出乎意料,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心里说不上来的梗刺,那是什么,她不明白,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绪。
她当然也希望黑炼别来,否则她几乎是无法招架他的纠缠。
她应该要松口气才对呀……
可是,一声叹息,却冲喉而出。
然后——
「呀!我的热桔茶又变成冰块了啦!好痛!好痛!」右绾青的粉唇还抵触在杯缘,现在连人带杯全被冰给粘在一块了。
不只茶,整间屋子的玻璃全凝上冷冷雾气。
呜,今天比平常更冷。
第四章
「手给我。」
「滚开!全都滚开!」咆哮声夹杂着痛苦,那是被火焚身的疼痛,即使那些火焰无法将他烧成灰烬,却像要沸腾他浑身血液一般,令他难受不已。
他像头负伤的兽,戒心强、野性凶,龇牙咧嘴地拒绝任何人靠近。
「你烧起来了。」她只是陈述事实,口气不带任何调侃或恐惧。
「滚开!」蜷成火球的身躯背对着正与他说话的人。
蓦地,拱起的背脊感觉一股凉意滑过,将一部分的火焰给弄灭,虽然随即火焰又重新窜起,但是已经足以让他惊讶地回头注视她。
「你……你怎么做到的?」刚刚那股凉意是什么?他黑圆圆的眼里有好多疑问,可是立刻又想到自己的情况,径自说道:「你跟我一样……是特殊能力者?」最后这个名词让他咬牙,是忍痛,也是厌恶。
「嗯。你看起来很热。」
随着她说话,几片雪花落下,看起来绵软软又冰凉凉,让他不由得摊开手掌想去接……
掌心焚烧的火,轻易就蒸发了雪花,他想捉,只能捉到满手的空气。
「你的手给我。」
他眼中还是有些不信任,可是从铁栅另端伸过来的手是那么瘦小又苍白,隐约透着寒气,一点也不怕被他身上的炽焰所噬。
「我身上的火会烧伤你的。」
「没关系。」她淡淡一笑,偏向惨白的容颜瞬间亮了起来,他发誓,他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孩子。
他迟疑却也渴望地伸出手,交迭在她的上方。
一瞬间的透骨清凉让他如释重负,他轻声吁叹,这样的冰凉,好舒服……
原本两人的手掌之间还有些微距离,到后来,他已经是用双掌包住那只过度冰冷,但此时对他而言却有如甘霖的小手。
显不得会不会烧伤她,他低下脸,让属于她的沁寒轻抚着他的双颊,再到额心、鼻间,连唇瓣都没放过。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伸出另外一只手,他只知道他贪恋这样的舒适,火焚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放松,折磨他的热度逐渐消去,包覆在他皮肤上的火焰也熄灭大半。
而他,就在她的双掌抚触下缓缓睡去……
黑炼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黑凝时的情况。
说是「想」也不尽然,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思索就能清楚记起那天的任何片段。
对他而言,从那天开始,他就爱上了黑凝——或许是因相知相惜而产生的情愫,或许是被她那时的笑靥蛊惑,也或许是因为她对他的同情……或许还有其他的或许,他从不曾一条条明列自己爱上她哪些部分,他只清楚,只要是和黑凝扯上关系的,他都爱。
滥情,是呀。
他的感情在泛滥成灾。
「如果早知道帮助黑澔他们逃出研究所的下场是和凝分开,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宁愿和大家一辈子关在研究所的笼子里到死。」至少他与黑凝之间相隔的,只会是一道薄弱的铁栅。
黑炼漠视左叔拿着热狗、鸡翅膀、猪血糕在他身边炭烤,只有在左叔打算将腌好的生牛排「贴」在他手臂上时,不悦地瞪了左叔一眼。基本上,除了偶尔的自言自语之外,他这几天都是安静的。
「呀,阿飞,要不要来根热狗,刚烤好的噢。」左叔亲切地招呼一名正打开庭园大门的男孩。
那男孩闻声走近,「有没有烤香菇?我今天吃素。」
「有,什么都有。喏。」
「没有涂奶油吧?」他吃全素,连蛋和牛奶都不能碰的。
「没有没有,只有酱油而已,来,冰可乐。」左叔先递给他一个纸杯,再替他倒满饮料。
被唤作阿飞的男孩盘腿坐在草皮上,吃起香喷喷的烤香菇。
「你今天有任务噢?」左叔记得阿飞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期间会吃素,不是为了还愿,或是什么伟大的动机,而是据说有一回,阿飞拿刀砍了帮内一个叛徒的手,当晚看到餐桌上的牛排大餐竟然突地吐出来——根据阿飞的描述,那块牛排的切口,和叛徒的断臂切口一模一样,也因为如此,为了避免影响食欲,往后他只要接任务,无论会不会遇上动刀动枪的喷血大车拚,他一律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