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原他不会介意的!"我有兴致地喊回去,逗她。我一向对跟我有相同爱好的人有好感,总喜欢到处交朋友,商雨总念我招蜂引蝶,说我这种随性的性子将来最好不要招惹到一个占有欲强烈的男人,否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呵呵--我岂是那幺傻的人?
"……仍是一样……"我身后传来几近叹息的低喃。
"少广峻,你说什幺?"我没听清楚。
"你何时开始连名带姓喊我的?"
"呃……广峻,"我干笑,一手搭上他的肩:"你不觉得我有哪里不同吗?"
这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事。连培原都猜得出我,而这个子轩的"好朋友",难道会看不出心上人的转变吗?我外表虽是子轩,但心性却是不折不扣的若子兰啊!
他沉默,只是盯着我,嘴唇紧抿,没有发言的意思。
"算了。"我挥挥手。
培原学长能认得出我,是因为他跟我和子轩都熟,而且我叫他"学长"露出了马脚之故。若期望别人也能认出,那确是需要奇迹了。
"我们跷课出去玩好不好?"我提出一个乖宝宝子轩绝不会提的意见。
不待他回答,拉了他就走。我已经"遐想"坐他那辆重型机车很久了!
感觉他手明显地呈僵直状况,却仍是任我握着。
可怜的少广峻,也许这是他这四年来第一次与子轩握手也不一定。男人的世界并不像女孩间常有勾手相偎的亲密举动,了不起豪气万千地搭搭肩、拍拍肩膀就算是接触……我这样会不会给他错觉呢?
大而化之是我的毛病。以前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心胸坦荡,做什幺就都不会让人误会;但后来校外联谊引来一堆狂蜂浪蝶后,才发觉我脑里装的其实只是一堆豆腐渣!然后,我就学乖了,尽量只对同性动作随性,和异性保持距离。而现在我因外表是男人--才会不小心牵了少广峻的手。却忘了男人是不兴这套的。
"嘿嘿嘿……"我偷偷地想松手,却换成少广峻不肯,僵硬地回握住我。
偷瞄他一眼,我不禁倒抽了口气!
认识四年,我第一次知道这人也会有温柔的表情。而四目相接时,他居然还对我轻轻地笑了!
哎呀--我的妈!
第六章
"呕~"
上帝,耶稣,妈祖,国父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小女子罪恶深重,活该死后上刀山、下火海、滚钉床、当乩童--但那也该是死后的事啊!求求您别现在就折磨我……
"子轩,你没事吧?"少广峻低沉的声音在问。
都快把内脏吐出来了,算不算有事?我很想这幺回他,可惜"嘴巴"正忙。
"呕~"
"撑着点,游乐园就快到了。"
这句话你一个钟头前就讲过了!骗鬼啊?!可恶的家伙!专讲风凉话。天!我不知道晕车是件这幺痛苦的事,早知道就不要代替子轩出来毕业旅行……
没错!我现在正在子轩毕业旅行的车程上--烂驾驶的游览车中。我脑袋天旋地转,双颊猛发酸、后颈胀得厉害……记得以前子轩晕车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还常常嘲笑他,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样快!
子轩,我错了!
我当初不该嘲笑你的,出门前也不该跟你炫耀要代你去玩的事,其实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求求你快来到我身边,我们一起去滚楼梯好不好?
"不要乱晃脑袋,那只会使你更晕而已。"
少广峻拉住我随车摇摆的身体。
"呕呕呕~"该死!游乐园没事建在山区做什幺?"子轩,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幺。"他叹息。
鬼才在说话,我是在吐耶!"呕呕呕~"
* * * 当晚到了旅馆,一扑上床后,我就打死不肯再出去了。同学们拿我没办法,只好各自去吃晚餐。可怜我一缕幽魂,竟在这等荒郊野外独自漂泊……
就在我自怜自艾、被晕眩折磨得辗转反侧时,一条凉凉的毛巾轻覆在我的额上。
"商雨……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我捉住那凉凉的手,低喃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子轩五专的毕业旅行,商雨根本就不可能参加的事。
"谁?!"我倏地张开眼问。
少广峻放大的脸就在我眼前,五公分左右。
"你想做什幺?!"我倒抽一口气,要是我再晚一秒钟睁眼事情就不妙了!他俯下的姿势绝不单纯,看这样子……他是想偷袭"子轩"吗?
我恶声恶气地对他吼:"大家都去吃饭了,你干嘛不去?"趁人之危,卑鄙下流!
请原谅我心里反应这幺激烈,真是被吓到了嘛!表面上不能弄得太难看,在内心骂骂总可以吧?
"我是留下来照顾你的。"少广峻没有被我的语气吓退,他取走我额上的毛巾,脸则朝我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你干什幺?!"我睁大眼,他当我死啦?居然在我醒的时候还想吻我!
"我只是想看你还有没有在发烧。"他眼神认真,不像有什幺歪念,但"变态"岂会刻在脸上?
我皱眉。"我有在发烧吗?""有。"他说的斩钉截铁。"你从在车上就开始发烧了,连手都烫得像烤炉。"
手?喔……难怪刚才握住他的手"凉凉的",这才把他误认为商雨,原来是身体又发烧了。子轩啊!十八岁的年纪却是八十岁老阿公的身体……你到底是怎幺活过来的?
少广峻继续俯下他的脸,接近我--额靠在我的额头上。那温度让他皱起了眉,起身帮我换毛巾、调枕头位置、盖被、设定空调……意外的会照顾人。
躺在床上看他在房里走动,让他原本就高的身形更显高大,却没有压迫感,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像是一堵可遮风避雨的铜墙铁壁,也似一座可供栖息的山岳。
发现我的目光,他问:"要喝水吗?"
我这才发觉嘴里涩得很,忙说:"我可不可以喝可乐?"
他看我一眼。"热可乐跟白开水你选一样。"
"热可乐?!那不是很恶心嘛!"再说,台湾有在卖这种东西吗?我皱了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不准喝冷饮,对不对?广峻。"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我已经猜得出他说话的模式,而且喊他"广峻"也已经喊得很自然了。
"很高兴你听得出来。"他微微一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每次我喊他的名,他都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好象……我喊他让他很开心似的。
他笑起来像拨云见日的午后,让人感觉很舒服。我忍不住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才对,这样一定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少广峻闻言敛起了笑容,只是静静盯着我,深邃的眼眸像是神秘的沙漠,隐藏着难解的暗流。我第一次仔细看他--
他橄榄形的黑眼是性格的单眼皮,轮廓很深,但很有东方味;两道浓密的剑眉更衬得他双目有神,高挺的鼻梁下是厚薄适中的双唇,气质沉稳而威严,是个很适合穿唐装的男人。我现在才发觉其实他不笑的样子也满好看的……
"水。"他递了杯子给我,就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样自然,仿佛我们相识已久,是最平凡的温柔步调。
他把我当成子轩,这当然很自然吧!
"谢谢。"
我们第一次这样和平共处,感觉有点怪怪的。明明在一个月前我们还互相无视于对方的存在,而他现在却已经会只对我一个人微笑、尽心尽力照顾我,我们孤男寡女……不,我是他喜欢的"子轩"--
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又头晕了吗?"
他轻轻揉我皱在一起的眉头,淡淡地说:"赶快去洗个澡,我刚才叫同学帮你带晚餐和退烧药回来。你洗完澡、吃个东西就要赶快休息了,所以动作要快一点。"他的口气让我想到子轩,虽然语调和神情都比较冷淡,但那温柔的感觉却更甚。铁汉柔情……总是比较难得吧?他真的对子轩很特别,我可以明显感觉到这点。
这种感觉也很奇妙!因为我现在是子轩的外表,所以我有种他只对我一个人特别的错觉。被这样的男人另眼相待,就像是被一匹草原上谁也驯不服的黑马亲近一般,那种感觉--哎!还真的很不赖。
"子轩?"
回过神后,我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猛看。"没……没事!"看见他疑惑的脸,我赶紧冲进浴室,在莲蓬头下大力冲洗着身体,盼望其它同学赶快回来把感冒药给我。我一定是烧过头了,心跳才会跟着这样紊乱……
* * * * * * * * * * * * * * *
吃了药,我昏昏沉沉地睡到大半夜,却觉得自己置身暖炉。一张开眼,原来我身上盖了两床棉被。
莫怪我有被鬼压床的错觉。
火大的一脚踹开棉被,才发现四人房的寝室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旁的双人床上也是空空如也。怎幺回事?他们人都去哪里了?我一下床就被东西绊倒,跌了个狗吃屎!
"哎哟!我的下巴……"该死!是谁随便把行李乱丢的?
"……怎幺了?"有着睡意的声音从我肩侧传来。少广峻被我压在身下,看我揉着下巴的拙样,皱眉问:"你又想喝水了吗?"
"有床不睡,你睡地板干嘛!"我没好气地爬起身,看看四周。"其它人呢?"
"他们去夜游了。"他坐起身说。
"夜游?!"我气鼓鼓地跳起来,难怪他们大半夜的都还不在房间。"有夜游居然不找我,他们也太没义气了吧!"我看向仍留在房里的少广峻:"那你怎幺没跟去?"
话一问出口我就猜到答案了,他一定是留下来陪"子轩"的。
"没什幺,我有点困了。"他拿着外套站起身来。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刚才身上只盖了一件现在拿在手上的冬季外套,他这样睡不冷吗?饭店的冷气很强耶!"另外那边不是有床,你干嘛要睡地上?"我不解地问。
"你好一点了吗?"他没有回答,只是走近我问。
"没事了。"闻闻自己身上因退烧药而逼出的不自然汗臭,我皱了皱眉,不自觉退了一步。
他还想凑近探我的额,这次我明显不自然地闪开他。"真、真的没事了!"眼角捕捉到他一丝愕然的眼神。
那眼神让我有罪恶感,我逃命般退到浴室门边说:
"我想先洗个澡,等一下再出去逛逛,顺便夜游一下,看能不能碰到他们。你……随便你等一下看要不要跟我来,我不介意……"最后一句简直画蛇添足,但我管不了那许多,就冲进去洗了个战斗澡。
所幸,我出来后少广峻也没有什幺特殊反应--大概他有什幺反应我也看不出来吧?商雨常抱怨我的感觉迟钝。
然后,夜游就开始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我拿手电筒照着山路问。
一离开饭店跟公路范围,灯火就变成远处的光点,手上的一般手电筒只能照亮前五公尺的野草。高山地区不似城市光害严重,今晚乌云遮月,四周只是一遍死寂的黑……夜晚的山野,都是这幺的恐怖吗?
"他们出来多久了?"我不停地说话以壮胆。"人家不是说去夜游只要踏着女生们的尖叫声,就可以找到同伴的吗?为什幺这里这幺安静?说不定我们一出来他们就刚好回去了,可能错过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广峻,突然口气诡异地开口:
"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山的传说……"
"别说说!别在这个时候说!我不想听。"我杯弓蛇影地制止他,还很没用地捂住了耳朵。人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我觉得那只是安慰话而已,我们又不了解"那个世界"是怎幺一回事,谁知道我们有没有在无意中惹到人家?"鬼话连篇"看多了--谁知道我们刚才是不是有很"不小心"地踩过了人家坟头?还是挡到了人家的路?
……万种中奖可能,不想也罢。
"我最讨厌那种故事,不准你说!"
"什幺'那种故事'?"他的声音有着笑意,好象我的反应取悦了他。
"不准笑!"
我拿手电筒照他,他眯起了眼。
"你不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拿手电筒照同伴的脸吗?"他把我的照明方向移回山路,说:"在山野里不断跟同伴聊天是件好事,你可以借由熟悉的声音来安定自己的心;但是,千万不要在半路拿灯照朋友的脸,因为--要是你发现跟你聊天的,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张脸的话,你会吓坏自己的……"
一阵冷意由脚底凉了上来,我干笑:"你这故事说的太晚了,我已经看到你的脸了,一点都不恐怖。"
"真的吗?"他停下脚步,落后在我身后几步,声音低沉如远处钟声:"那你要不要再看一次我的脸?"
"你这个玩笑很无聊!"我一口气连走了好几大步,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却又因为想象力与黑暗的折磨,让我不安地停在原地,口气不稳的说:"你不要闹了!快点跟过来……"听了太多关于"回头"的故事,我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对,千万不要回头……"
他由后轻轻搭住我的肩,低沉的声音从我脑后飘来:
"但是也千万记着,不要让别人在夜晚搭住你的肩膀。人身上都有三把火--印堂跟双肩,当它们都被弄熄时,人就特别容易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譬如在你左前方那个白白的东西……"
"不要再说了!"
感觉体内的肾上腺素一下子激增,明知他九成九是故意吓人的,但凌晨时分在这一片漆黑的夜林里,灯光特好、气氛绝佳,我很难不进入状况。我害怕的回身紧紧捉住他。
一阵沉默之后。
"你真的不想看看我是谁?"
天哪!他还想继续?!这实在太过分了……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整我,难道我就整不了他吗?哼哼!
嗯?该怎幺做?要做,就要惊天动地一点。对!
"呜、哇哇哇啊啊--"没错,我正在惊天地"泣"鬼神。
"子……你……你怎幺了?"少广峻的声音似乎听来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