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广峻豹般的眼眯了起来。
"对啊!喜欢一个人是很平常的事啦!以前谁不知道我喜欢培原学长?你根本不用这幺害羞的。我知道了也没什幺啊,子轩本人不知道就好啦!你根本不用生气我拿子轩的身体去接近培原学长的事,学长早就知道我是子兰了。虽然我外表是子轩,但你把我当作是子兰就好了,这样你根本就不用在意……"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幺?"
他整个气势为之一沉,口气严肃。
"什幺胡说?"我皱眉,被他的态度所影响。"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叫你不要在意啊!我正好心地在安慰你,这样也看不出来吗?"
他的眉揪得更厉害。"这就是你的答案?"
"什幺答案?"
他是不是又在瞪我了?我瞪回去。
这家伙到底怎幺搞的?一揭穿我是子兰后,态度就变得这幺差!前后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我恨恨地磨牙。
"你不想正经回答也罢,反正你早就习惯这种场面了,根本无需一一作答!"他唇冷冷地一勾,明显揶榆的口气:"花蝴蝶!"
咦咦咦--?
话题什幺时候跳来这边的?还想进一步问他,他却如冒烟火车头似的,转身僵硬地快速离去。
"喂!杀人也要给理由啊--"我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喊。
怎幺……他的背影会让人联想到负伤的野兽呢?
"花蝴蝶'?……我的名声真有那幺差吗?"我的眼睛也不禁忧郁起来。
一股委屈袭上。真正受伤的到底是谁……
* * * * * * * * * * * * * * *
我讨厌冷战。
我恨冷战!
那根本是娘娘腔的生气方法--虽然我是女的,但我从不那样做。一点也不符合实际效益,拖拖拉拉,有什幺事不能好好说吗?
痛痛快快说出来啊!哪怕是大声骂出来也好,憋什幺憋?装什幺闷葫芦?不说出来别人怎幺会知道你在气什幺?!老是搞这套,装酷、搞沉默,以为这样很帅啊?一点EQ都没有!以后要怎幺在社会立足?难怪只有子轩这幺一个朋友--世上大概也只有子轩受得了他了。
但我是谁?若子兰耶!我只是跟子轩交换身体而已啊!为什幺连带着要受这种气?从来只有男人看我的脸色,你少广峻自以为是哪根葱、哪根蒜啊?居然敢这样对我--
真是气死人了!
"啊--"我忍不住对天空呐喊:"少广峻你这个死人头!祝你去科学馆被电击,去水生馆被鲨鱼咬,去野生动物园被狮子叼走,去泛舟被河水冲走!还有--以后上酒家被仙人跳,玩七P警察临检!"
现在我位于北投的饭店外,地处偏僻,所以才能这样尽情大吼而不会吓到路人。大力把喝空的啤酒罐踹飞出去--它滚啊滚的,滚到了路灯照不到的暗处,一个人的脚边。虽然我醉眼朦胧,但也能依他的身形、跟他独特的站立姿态而知道来者是谁。
"哼!这里我先包了,要散步走别条路!"我恶声恶气地先开口,活似拦路的绿林大盗。
少广峻不理我,依旧朝我走近。
哼,他什幺时候理过我了?可恶!作梦啊。可能他只是不小心经过,结果被我一吼,反而硬要过来了。他就是爱跟我作对!可是我不想见到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往一旁蠕动……不,蛇行移动……
"那里不是回旅馆的路。"
哟!终于肯开尊口了?可惜本大姐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话。我继续蛇行……
"你喝醉了。"
他的语气听来极不赞同。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那两道浓得像毛毛虫的眉毛一定是皱了起来。怎幺?连用子轩的身体喝酒也不行吗?心疼啊!谁理他。
对了……忘了一件事。我回头,回到刚才大喊的地方,蹲下。
"怎幺,你要吐了吗?" "你还要生了咧……为什幺我要吐?"没发觉自己在回话了,我把喝空的罐子都收进塑胶袋里,又走去捡回刚才丢出去的那一罐。"我很注重环保的,从不乱丢垃圾。"
这男人很贝戈戈。你理他,他就不理你;你不理他,他就偏来烦你。男人是不是都这个样啊?还是这是所有人类的共通病?
"你打算这个样子多久?"
说得好象无理取闹的人是我似的!恶人先告状,岂有此理。我瞪他,舌头有点打结:"……你是坏人!混蛋!我不要跟你讲话!"那我现在在做什幺?……不管它。
"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他天外飞来一笔。 "什幺?"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到底是我醉了,还是他醉了?是他在胡言乱语,还是我有了幻听?想了一想--
"喔!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子轩'怎幺样你都觉得很可爱吧。"觉得双颊又开始发酸,不会真的要吐了吧?一次喝四罐确是喝多了……
一个踉跄,他扶住我。
"上次很抱歉。"
……这啤酒里被加了安非他命吗?我居然幻听到他在道歉。
"正如你所说的,我的确是个很没风度的男人。"
我看看他--
"你是少广峻,对吧?"
"而你,是若子兰。"他把我歪着看他的头扶正,口气平稳地说:"你没有听错,我在跟你道歉。这是毕业旅行的最后一夜了,我不希望你带着恶劣的心情结束掉这个旅程,所以我来跟你道歉。"没想到这男人还有那幺一点良知。我满腔的激愤其实很好解决的,瞧!他才说了声对不起,我就感到胸臆里的闷气消了大半。
"知道你错了就好了!你这个大坏蛋!"我打他好几下泄愤,又捶又捏,突然"嘻"地笑了出来:"少广峻,你很结实耶!只比子轩高一些,却看起来那幺像个练家子,你是不是有偷吃什幺体健丸之类的?"
"那是因为我喜欢运动……子兰,你在做什幺?"
我右手戳着他的胸膛,左手在解着他的扣子,"我只是想看看你跟子轩有什幺不同而已,我一直很好奇,你不用紧张……"我继续解。
他捉住我的手,塑胶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罐子发出的声响像从远处传来。
"你真的喝醉了……"
他的声音什幺时候变得这幺好听的?还有点沙哑。少了冰冷,多了如醇酒在杯中轻晃的低沉共鸣,很温暖……很有催眠力……眼皮渐渐沉重,我轻轻靠在他身上,感觉有气息在我刘海前轻拂……
"……子兰?"
"我没醉!"我立刻回答。
感觉他胸膛有了轻微的起伏,低沉的笑声就在我脸旁。他在笑吗?他这几天都没笑过呢!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把我烂泥般的身子扶正;我摇摇头,把酒意都摇开。两人在微笑中相视,说一笑泯恩仇太夸张,算是握手言和了吧!仰头望空,看到黑夜中皎洁发亮的圆月,我不禁赞叹:"好美……"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分圣洁--当然是碰不到啦!但手在空中挥一挥也好嘛。总觉得伸直了手,就更接近一分那美丽。
"没想到月亮会让人醉得更厉害,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体质的人。"他说。
"我说了--我没醉!"知道他又在拐弯取笑我,把整包垃圾都丢给他,自己爬上小径旁的陡坡,嘻嘻傻笑。
"还说你没醉。"他慢慢地跟了上来。
我们两人背靠着背坐,抬头共赏明月。
野草香伴着虫鸣声,我趁机发问:"从毕业旅行前,你就知道我是子兰了?"
"嗯。"
"所以你故意一直都睡在地上,还不准其它人碰我的床铺,都是因为你知道我是谁的原因?"
"嗯。"
这样想来,他这阵子都对我很温柔呢。不是说出口的那种,而是在行为上,他尊敬我、体贴我,好象……我是他最重视的人一般。
"没想到你还是个绅士呢!"我赞美他。
"嗯。"他接受的毫不迟疑。
我差点笑出来。"一般在这个时候,不是都该谦虚点吗?"
"嗯。"
"你打算今晚都只说'嗯'吗?"我往后靠,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嗯。"
我眼睛转了一圈:"这幺说--你觉得我若子兰是霹雳无敌大美女喽?"
他的声音里有着笑意。"嗯。" "而且--你觉得我的魅力无法挡,可说是杀遍天下无敌手,已经练成万绿草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绝世花花女独门武功了,对不对?"
这次的笑意更盛。"嗯。"
"这幺说--你一定很喜欢我对不对?"
这次没了笑意,还沉默了下。"……嗯。"
"干嘛拖那幺长?太不捧场了!"我回手打他一下。看他没反应,我就继续胡乱编我的剧:"可是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代表你暗恋我很久、很久了对不对?就像我暗恋培原学长一样。"
他完全的沉默。
"喂!醒醒。"我用力往后靠,头仰靠在他肩上催促。
他仍是不回答。怎幺了?气氛好象又开始怪怪的……
"反正我乱问,你就乱答啊!不用太认真--"我伸个懒腰,却猛地失去重心,往后倒了下去。
"这就是你的人生态度?"他站了起来,双目着火地瞪着半躺着的我。"随意到拿别人的感情来开玩笑?你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作游戏,可以这样一问一答来当作玩笑听听?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我一直觉得你是很好的女孩,却没想到你那幺差劲!"
差劲?拿感情开玩笑?--我?!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另一个星球被丢来的,怎幺老是听不懂别人的话?而"别人"--也老一副快被我气死的模样。
好女不与男斗。我忙举起双手喊:
"你误会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幺,但--我都是无心的,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或取笑你的意思,你可别又跟我吵架了!你今天是为了让旅行划下美好休止符才来找我的,对吗?"我提醒他。
他拧着眉,脸上的怒意像一下子被晒干的稻草,眼神抑郁地看着我,像是有多少的言语欲诉难说。
我心猛地一悸,他不是知道我是谁了吗?为什幺还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是被心爱的人的话所刺伤了般--那样的难以就范,即使是最轻微的玩笑,都足以当真的敏感。
"我……不是子轩,你记得吧?"突然很想快换回身体,才不会搞不清楚他在凝视我时,想着的是谁?
"……嗯。"
他这次的回声格外低沉,引得我心一颤。刚才我为什幺问他那些问题?那真的只是个你问我答的游戏,还是我内心的渴望?如果我对他的好感是真的,那他是继培原学长后我第二个喜欢上的人,但为何会来得这样快?这幺突然?……我突然苦笑起来。
其实想这些都是多余的。他喜欢的是"子轩",记得吗?
"……爱上一个人容易吗?"我突然有点感伤。
他这次的沉默很长,凝视我的目光也很深沉,不过我有耐心等待。
"不容易。"终于,他说。
那口气像是一种誓言,让我的心轻轻一颤。
不容易啊……那他是花了多久的时间才爱上子轩的?他喜欢子轩哪里?温柔体贴,还是善解人意?这些特质我一项都没有。
"那……忘掉一个人容易吗?"我轻轻地问,几近自言自语。
"世上没有容易的事情。"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叹息,还带着无奈。他在无奈什幺?
他先缓缓踱下斜坡,是要回去旅馆了吗?我竟感到有点不舍。明明两个人独处时都在吵架的多,到底有哪里值得好不舍的?我大力拍掉身上的草屑,看能不能拍掉自己的自虐倾向。
跟上他看来心事重重的脚步,我继续问:
"那……要再喜欢上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了?"
"嗯。"他仍是那个回应。
悄悄地走近他,我看见他眼里明显的黯然……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子轩,所以才无法令他快乐吗?这个消极的想法,让我自嘲地笑了。
当女人为了男人而开始质疑自己时,是不是代表她在这个男人了?
走近路灯,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是悲伤丧气的小丑。
我仰头望月。
明月高挂天边,孤独而明亮;高处不胜寒,月亮可曾感到过寂寞?
这是毕业旅行的最后一夜,也是月亮最美的一夜。
第八章
回到了学校,日子一如往常。我在课堂上发呆,反正一些报告只要回家交给子轩写就好了,我也乐得轻松。好不容易下课,我马上拿起背包--
"子兰!"身后那熟悉的呼声震住了我,我犹豫地停下脚步。以前能震住我的只有培原学长;不过,现在换人了。
"广峻。"我回身先笑着开口:"没想到你也有修这门课。"我说谎。刚才就看见他坐在远处靠窗的位置,也看到他用雷达般的目光在搜寻着我--也知道自己会面临现在这样的处境。
看他气势逼人的朝我走来,一步一步,随着看清他的脸,我可以感到胸口微微地拧了一下。
他跨过来捉住我的瞬间,那力道让我以为他要把我拥进怀里--但他却是一把拉我到了人少的地方,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眼望着我,问:
"你为什幺躲我?"
我心跳乱了一拍,他就非得这幺直接吗?
我移开视线。"我没有。"
"没有?"他转过我肩膀,逼我面对他。"那前天我一叫就胡乱跳上反方向回家公车的人是谁?昨天在餐厅一见到我就像撞鬼般逃走的人是谁?而这几天,一直坐在门边准备随时溜掉的人又是谁?"
我避开他的咄咄逼人。"……你现在找我有什幺事吗?"
他眯起了眼,"你为什幺这个样子?"口气就像是男人在质问跟他交往多年的女人般。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广峻,你注意过自己对我的态度吗?"
"什幺意思?"他想了一下。"……我太凶了吗?"
"不是。"我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过。"只是……我并不觉得我们需要这样一直在一起。我并不是子轩,不是那个跟你认识多年的好友,我们……我跟你,其实我跟你并不熟,你不用这幺照顾我。"见他坏脾气的眉蓦地拢聚在一起,我加快速度说:"就因为我不是子轩,所以我们根本可以说的上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