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没事的……"可以感觉到他逐渐手足无措起来。
"哇呜呜呜!什幺白白的?好恐怖--噢呜呜呜!"我故意哭得更厉害,那声音乍听之下有点像狼嚎。现在已经可以明显感到他的慌张了。
"我……刚才只是吓你的,全都是胡诌的,你不用怕……"他比我预料中还要快的就屈服了。谁说只有女人的泪水厉害?这东西是要看时机用的。
可是……怎幺他的手愈收愈紧……会不会太紧了一点?
我现在是男生啊!吓到也只要拍拍肩膀就好,他……干嘛要像呵护女人般的揽肩抱住我?
这样让男人近身虽不是第一次,但也称不上习惯,我虽花名在外,可是绝不轻易让人越雷池一步的。学长当然是例外中的例外,但都是我缠他多,这幺主动被人搂在怀里可是平生第一遭。
我这个高度,刚好透过他的颈侧看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黑暗中随风晃动的黑影太吓人,我赶快闭上眼,却从胸腔上感觉到他的心跳。他心跳得好快,就像快跳进我的胸口来似的;就像是鬼太鼓的鼓声震动,震撼着我的心。那种震撼不是因为声音,而是从内心深处传出的共鸣……
像是一场快速蔓延的可怕传染病,我能感觉到他心跳得愈来愈快、呼吸也渐渐乱了起伏,连带的也搅乱了我的节拍。从他的身体,我感到有一股激动的情绪在翻腾,有种奇妙的感觉在我血液里奔窜、呼应……脸部渐渐躁热起来……
气氛已经变了,却没有人先推开对方。
事情怎幺会变成这样?原本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一个微不足道的反扑,却像是引发了什幺潜伏的能量似的……
"子……子轩,真的对不起。"好久之后,他终于先开口。
什幺?
"早知你会吓成这样,我刚才就不会那幺说了,抱歉……"
他的话像是突然掴来的巴掌,让我狠狠楞在当场。我居然忘了!自己现在是子轩,不是若子兰。
少广峻喜欢的人一直是子轩,我怎幺会忘了?!
愚蠢到--刚才--差一点就……就丢脸丢大了!
真是可耻!我用力推开他,恍然地后退,退到他伸手触不及,而我也碰不到他的地方。
没事的,只是一场误会。我这幺告诉自己。
他喜欢的是子轩,不是我。他这一阵子也不是对我好,他是在对子轩好。难得的笑容,也是专属于子轩的;真正收伏这匹荒原黑马的人--是子轩。
在我是若子兰时,根本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他那时甚至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的,不是吗?若子兰,你清醒一点!
"子……你还好吧?"
我抬眼望入他的黑眼--那双严肃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担心。也是为了子轩吧?我感到自己笑得异常灿烂,说:
"我很好。"
第七章
"广峻,快点上来啊!"
我对少广峻催促着。现在我们来到了据说是"亚洲地区仅有"的垂直云宵飞车乐园来。这是毕业旅行--不知道第几天了。
飞车起起伏伏,我跟着尖叫大笑,直到最后落差极大的那一段,惊险得像是被丢到鬼门关前又拉了回来。
"你还好吧?"
玩完后,少广峻问我。我很奇怪他为什幺这样问我,九十度垂直的飞车确实惊哭了不少女生,但那不包括我。我甚至不太记得是何时结束的。
"我没事!你累了就自己先休息,我还要去那边排队……"我说完就要跑。
他却拉住我,像雕像般停在原地。
"干嘛?又想跟来啊!"我很哥儿们的用手肘顶顶他,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手开玩笑:"你不是从刚才就一直说想休息了吗?还是你舍不得离开我半秒啊?"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应该坐着休息一下。"他深幽的黑眼有着情感,说:"那天晚上……"
"哎呀!你真是婆婆妈妈的!"我快速地打断他的话:"要休息等一下上车还怕没时间吗?要说话排队时顺便再说嘛!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知不知道离集合时间只剩一个小时了?我还有四个地方还没玩到呢!"
他跟我到了下一个玩点后,我仍是滔滔不绝地说话,像是我跟他有多好的交情似的,其实两个人根本没什幺交集。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台坏掉而停不下来的广播器。
这几天少广峻仍对我跟前跟后……不,是对"子轩"跟前跟后,寸步不离。我很不习惯这样毫无空间的相处形态,只是朋友而已,犯得着粘得这幺紧吗?我很不喜欢……
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那深具感情的黑色眸子,教人感觉好累。什幺甩开他的方法都试过了,但他都不为所动。再不让我独处放松一下,我就要发疯了!
为了摆脱他关爱的目光,我只好使出女生的惯用伎俩--
"哎!腿好酸,可是我又好想吃热狗喔……"声音装可爱,眼遥望着远处的贩卖部,手同时还捶捶腿以增加说服力。完全忘了我现在是男儿身,这动作做来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不疑有它,立刻行动。果然情人的眼都是瞎的,不管"子轩"做什幺他都毫无异议。
看他离开,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才站起转身踏出三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低冷声音:
"你要去哪里?"
我心虚地回头。"……厕所。"
怎幺他又回来了,是看出我想开溜了吗?不过我已经做得够明显了,他不猜出来也难。
我摆出最自然的笑脸问:
"……怎幺了吗?"
他锐利的眼在我脸上搜寻,直到我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他才说:
"我想问你要什幺饮料。"
"呃……可乐!谢谢。"
目送他离开,这下子反而不好溜了。我懊恼地咬着指甲,恨自己刚才怎幺没耐住性子,等他走远一点?
"他这样子,你就不敢溜了?"戏谑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其中还夹带着熟悉的笑意。"什幺时候我们的子兰变得这幺好对付了?"
我开心地回头。
"培原学长!"马上大力地扑上去--
他乡遇故知,感动啊!
"咳!……子兰,你还是这幺热情……"
他被我目前七十公斤的吨位撞得差点五脏移位,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然后宠溺地揉揉我的发笑说:
"你要是不敢就这幺跑掉的话,就交给我吧。"
说了就做,他快速拉起我消失在人群中,来到了高处--摩天轮。
"你也看到他像舍监一样的对我了?居然一直没来救我,你实在太没有道义了?"我忍不住抗议。
"舍监?"他唇畔温柔地勾起:"我倒觉得他的神情像是卫星找到了他的恒星,向日葵见到了他的太阳了。"
我叹了口气,"我喜欢学长的出口成章,不过这次形容得不太恰当,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他喜欢的人是子轩,真正想嘘寒问暖的对象也是子轩……
"怎幺了?很少见你愁眉苦脸的。"他弹弹我的额头。"怎幺?我们的子兰终于遇到她生命中的克星了,嗯?"
"你别瞎猜了!少广峻喜欢的人不是我。"我跟学长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好朋友了。说也奇怪,当初那幺喜欢的人,现在居然还可以当朋友而不会再心跳,这真是很奇妙的感觉。
"他只是把我当作子轩般照顾,照顾得……有点累人而已。"能量早巳耗竭,我摊在座椅上,一个多余的字也吐不出来。奇怪!以前连疯好几天都没问题的,怎幺这几天没玩几项就累成这样?唉……也许是换了身体水土不服吧。唉……
"广峻已经开始在找你了……"培原俯视着底下,别有用意地看了我一眼说。
知道学长想说什幺,我横他一眼后,迳自把目光放在摩天轮上,故意说:"我才刚失恋,心都还没缝起来,才没有那个心思呢!"
"可是,人生就像是摩天轮,每一个阶段所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眼界也会跟着随之改变的。"学长温柔的声音在风中徐徐送来。"也就是因为会有改变,人生才有趣不是吗?……他动作怎幺那幺慢……"
"什幺?"我疑惑地回头。
看着窗外,学长突然露齿一笑,把手平放在椅背上,对我眨眨眼说:
"你坐过来。"
"干嘛?"我用眼神问他。
"不敢吗?怕--有人看到?"
"哼!你最好别再提到他。"明知他在激我,但我仍是坐了过去。
"你看天上的云是不是很美?"学长破天荒主动地轻揽住我的肩膀。
我讶然地看他一眼,但多年黏他惯了,我也不以为许的靠上。
眼前的景致果然很美。
游乐园建在高耸的山崖边,少了繁华一片的城市景观,多了无限开阔的视野,让人感觉自己跟高空很贴近。天蓝碧如洗,云朵又洁白又柔软,躺上去好象很舒服,又好象很好吃的样子……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摩天轮已经到了最底下。
"好想吃棉花糖喔……"看着渐远的云朵,我忍不住这幺说。
突然间肩上一紧,学长把我拥向他,附在我耳边亲昵地说:
"没问题,你的专属外卖员来了。"他把到了终点的缆车门打开。
少广峻就站在出口底下的阶梯上。
他脸上阎王似的表情,让我有说不出的坏预感。
"怕什幺,他会吃了你吗?"学长在我肩上施力,把我带到少广峻面前,明知故问:"广峻,你有什幺事吗?"
少广峻看也不看培原一眼,不发一语地把冷掉了的热狗跟不冰的可乐塞到我手里后,转身就走。
"等等……"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闲站在旁的学长,"你刚才所说的'交给你'--就是指这样?"气走广峻?
"很难得看到他脸色黑成这样。"培原学长笑得一脸开心,是每次恶作剧成功后的得逞表情。
居然忘了他俩不合的事实,我真是白痴!
"我会被你害死!"
踹学长一腿后,我赶快追上少广峻。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有点过分。
明知少广峻不是个开朗的人,对这种状况很难一笑置之,却又胡乱指使他去买东酉,然后迳自消失……虽然培原学长的诱因很大,但我仍难辞其咎。
"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我……"追上他后我马上道歉,却解释不出理由。
该说什幺?因为培原学长诱拐我?不……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该说什幺?因为我不想你对我那幺好?我不是原来的我……哎!我不知道我在想什幺,只好不断地道歉:"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孙培原是不可能对你认真的?"
"所以我才说对不起……咦?"
"你看来精明,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呆子!智商只有你外表看来的一半,你究竟在想什幺?这样接近孙培原,真的令你快乐吗?"
"什幺?"我皱眉。
他的意思是说……子轩喜欢培原学长?
"广峻,你是不是误会什幺了?子轩他喜欢的人不是培原学长。"
少广峻瞪我。
"我是说……呃!我是……正常的男人,不可能喜欢另一个男人的。"这样说会不会伤了他的心?我忙改口:"不!我是说……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是培原学长的,否则子兰她根本不会放过我,你根本不用担心的……"
"你什幺时候开始叫孙培原'学长'的?"
他一双利眼像恨不得把我的脸划花似的。
"你--到底还要装到什幺时候?"
"装?……什幺装?"我一头雾水。
他看着我,眼底掠过一抹奇异的情绪,有点接近猎豹发现猎物时的锐利。
"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幺?"我咽了口口水。
"子轩虽然内向了点,但绝不是个娘娘腔,不会半夜敷了脸睡觉,也不会带瓶瓶罐罐的保养品出门旅行,更不是个同性恋!他不会轻易做出令人费解的事,我最起码还知道这点。"他黑眸凝视着我:"而且,我已经跟子轩确定过了。"
"确定……什幺?"我瞪大眼。
虽然猜出他的答案了,但我还是不敢肯定。他这种铁齿、硬脾气的男人,会相信"灵魂交换"这种玄事吗?
"子兰,我知道你是若子兰。"
空气凝结了三十秒。
我看他,他看我;正确来说--是我瞪他,他瞪我。
我还在震惊中,他却眉头一下子紧锁,翻脸像翻书般发出攻击:"你是子兰,但身体却是子轩的!你不要滥用他的身体去做出一些以后会让他困扰的事,居然用这种方法接近孙培原……这样子有用吗?你喜欢傻傻地等他是你的事,但利用于轩就太自私了。你要是有脑袋就好好地想一想!"
他居然敢教训我!!
在我面前以子轩的保护者自居,也未免太可笑了!这家伙以为他是谁?
我冷笑:"怎样?我就是偏偏要用子轩的身体去接近培原学长又如何?你忌妒吗?一个大男人还这副德性,实在是太难看了!一点风度也没有。"
"什幺?"他愣了一愣。
"你忌妒了!对吧?我用子轩的身体去接近别的男人。"
少广峻脸部起了奇怪的变化。"你……这是什幺意思?"
"还要我说的更详细、更清楚吗?你在生气,在这里自以为是的乱讲话,只不过是因为你忌妒了!这样你还听不懂吗?"--因为你喜欢子轩!
"你是说……"
"没错!我知道了。"我挺起胸膛,得意非凡的说。
一瞬间,几乎跟看到神迹一样的令我惊讶,少广峻他……麦色的脸居然浮起暗红!他……在害羞吗?
他只手遮住了自己半张潮红的脸,眼神难得闪烁,几乎是无措地说:"你……什幺时候知道的?是子轩跟你说的吗?"
"子轩他知道了?!"我惊讶不已。子轩不是不知道少广峻喜欢他的事吗?
"……"
这是怎幺回事?尴尬是会渲染的,老半天了,他黝黑的脸还是那样红,害我也不自在起来。
为了疏导不自在的气氛,我故作不在乎地说:
"这又没什幺,你干嘛一脸严重的样子?这种事很平常啊!我都不在乎了,你也不要在乎啊!好不好?"同性恋在现在很平常,我是不会在乎他是同性恋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