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受不了了!”金鸰激动地道:“四哥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浑身是谜的女人?先是害死姊姊、欲夺姊夫,如今又涉嫌偷窃嫁妆,四哥怎能娶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进门?!”
“对啊!她根本就不配当四奶奶!”香菱顺应主人的心说道。
贺岚骂道:“你这丫头,当心四庄主割了你的舌头!无凭无据的胡乱栽赃,说不定那是人家原本带着的私房钱。”
香菱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金鸰却不服气地道:“一个姑娘家有六千六百两的私房钱,怎肯屈居竹篱茅舍?何况自她进山庄后,生活用度都十分简朴,稍为华丽的衣裳都说穿不惯,分明只是普通人家姑娘。”
贺岚劝道:“鸰儿,别多事,不管如何,她总是四庄主一心想娶的姑娘,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她若是内贼,只怕四哥也无法维护她!”金鸰起身就要离去。
贺岚忙追上前问:“鸰儿,你上哪儿去?”
“我要去问个明白!”
金鸰很快地来到郭甜甜的房间,里头传出男女说笑的声音,原来金鹰也在。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金鹰讨厌有人打扰他和郭甜甜独处。
“四哥,你在也好,做个见证。”
金鸰的态度很坚定,叫香菱找出那本藏有六千六百两银票的书,将银票全取出来放在桌上。
郭甜甜不悦地道:“为什么要乱动我的书?”
金鸰狐疑地瞪着她,“我倒想请教你这钱打哪儿来的?”
“表哥给我的,一直没用,我都快忘了。”
“有六千六百两呢!怎么会忘?”金鸰一脸的不相信。
“有那么多吗?我没数过。”郭甜甜觉得她们好奇怪,乱动她的东西,又一副质问的口吻,好像当她是贼似的,令她浑身不舒服。
“你表哥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金鸰听说她表哥只不过是个无名书生,哪来这么多银票?
“够了!”金鹰猛地站起身,压抑着愤怒喝道:“我说鸰儿,你不去找其他兄长的爱人麻烦,专找甜儿的麻烦,你是存心和我杠上是不?!”
“四哥,我是对事不对人,这些钱来得十分可疑。”金鸰。
“甜儿说是她表哥给的,就是她表哥给的,她不会说谎!”金鹰坚定地说。
“我也希望如此。但金、银、铜、铁嫁嫁妆遭窃,而她身边又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笔钱,怎不令人起疑?我也只是想问个明白——”
“不!”郭甜甜低喊,“我没有偷你们的东西,不要冤枉我!”她真是受够了,先说她是女凶手,又说她引来姊姊的鬼魂,如今又诬指她盗走那些嫁妆!她郭甜甜何德何能,竟蒙人如此看重!
金鸰冷冷地道:“假使她是‘玉面神偷’的内应呢?她分得了赃款——”
“够了!够了!”郭甜甜捂住耳朵,拒绝再受辱,两行清泪缓缓地滑下她的面颊,她看着金鹰,哽咽地道:“这里我是不能再留下来了!我们的亲事也就此一笔勾消,我再没志气,也不能容许人家看轻我的人格!我要回去找表哥,如果表哥不在,还有姊姊……”她掩面奔了出去。
“甜儿!”金鹰立即追上前。
“四哥!”金鸰抓住他的手臂。
金鹰怒火熊熊地咬牙切齿道:“我恨不能打你一巴掌,滚开!”甩开她,追了出去,也不管她一跤跌在地上。
“哎哟!好痛!’金鸰哀叫。
“你活该!”贺岚扶起她,一点也不同情的说:“看四庄主气成那样,你可闯下祸事了!”
“好了,别骂我了,我们快跟去看看。”金鸰拉着她就往前追去。
才出临春苑,便听见一声声尖哨声响起,仿佛要穿透云霄般。
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在屋檐上纵跃,如入无人之境。
金鹰追上郭甜甜,正欲开口劝她回心转意,听到那叫声,又看见那红影,正想上前捉下那大胆闯入“金嫁山庄”的歹徒时,却听见郭甜甜哭叫道:“姊姊!姊姊!”
那火红的人影顿住身形,转过身,娇脆的声音响起,“甜儿!我可找到你了!”红影飞身来到郭甜甜面前,摇头道:“小笨妹,你又在哭什么啦?”
郭甜甜索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住那一身红衣的姑娘。“你到哪里去了?我跟表哥都找不到你……”
“想找我?没那么容易,不如乖乖等我回来找你。”红衣姑娘把郭甜甜稍稍推开,叹道:“小笨妹,不要把鼻涕、眼泪擦在我的衣服上。”
“我不管!谁教你突然不见了,大家都说我害死你……”
红衣姑娘嗤笑一声,“那些人全瞎了狗眼吗?凭你这绣花枕头想害死我?”
金鹰听到这里,已有些明白这红衣姑娘的身分,不过他仍是问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红衣姑娘眉头一蹙,“小笨妹喜欢的对象果然也很呆!你不是听到她叫我姊姊了吗?”朝四周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周围已聚集了一群人。她朗声道:“本姑娘就是传闻中已经做了湖中冤魂的郭清清!”
众人一阵哗然。
郭清清不是被郭甜甜推落莫愁湖,成了美丽的冤魂吗?
可她不但没死,而且还神气活现的立在大家面前。瞧她方才露的那一手,别说郭甜甜想害死她,就算十个郭甜甜都不够她打着玩儿!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八章
郭清清既然好生生活着,郭甜甜“害死姊姊、欲夺姊夫”的谣言不攻自破,众人看待郭甜甜的目光乍然改变,速度之快,如扬汤泼雪般。
郭甜甜没注意这些,只是盯着郭清清,“姊姊,你究竟去了哪里?”
“四处游山玩水,顺便打抱不平、伸张正义。”郭清清简单地说。嘿嘿!实在是她太聪明了,趁着和小笨妹游莫愁湖之便,赶紧落跑,过足了大侠女的瘾。
“那天你明明到客栈去找我,为什么又跑掉?”
“你还敢说?!”郭清清凶巴巴的说:“我游北固山,万万没想到会碰见你,还亲眼目睹你被这只大狗熊给吻了,昏倒在他怀里!我真是快被你给气死了!你能不能有出息一点?”瞪了郭甜甜一眼,她才又接着说:“后来我很好奇这只大狗熊是何方神圣,更奇怪铁哥怎会由着你如此胡闹,所以,我就到街上的客栈打听消息,半夜摸进你住的客房,想找你问明白,谁知道一掀开帐子,床上竟睡着三个姑娘,我怕麻烦,便离开了。”
郭甜甜听得面红耳赤,又有点惶恐。
“你会告诉表哥吗?”她急问。
“不好意思,我全说了。”嘴里虽说不好意思,可郭清清脸上毫无愧意。
郭甜甜狐疑的问:“你见到表哥了?”
“铁哥已成了‘天龙帮’的帮主,前日已来到南京。”
“表哥怎么能陷进去?娘会有多伤心。”
“甜儿,娘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可是我明白,铁哥不是陷进去,他生来就属于‘天龙帮’的人,他终究要继承帮主之位!那些草莽人物需要一个强者来约束他们,才不至于做出危害百姓的事,而铁哥生来就是强者,这是不争的事实。”
郭甜甜已经六神无主,茫然地道:“我还是不懂,我以为表哥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郭清清耸耸肩,“算了,早知道你听不懂的,反正你就要嫁给这位四庄主,那些都与你无关了。”
“不,我不嫁!”她摇头。“姊姊,我跟你们一起走。”
“甜儿!”金鹰可忍不住了,他往前踏一步。“我们一定要成亲!”
郭甜甜仍是摇头,怕他凶她,她干脆躲到郭清清背后。
郭清清看不惯她这怯懦的样子,骂道:“你别这么没出息,给我站出来把话说清楚!方才我一来就瞧见你在哭,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她低头不说话,金鹰索性代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表明道:“这全是一场误会。”
“而你为了那些银票被人误会成是‘玉面神偷’的内应,却只会哭着跑掉?”郭清清怒气腾腾地瞪着这个实在有够没用的妹妹。
郭甜甜扁扁嘴说:“可是,被误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会了解那种心情的……”鼻头酸酸的,泪雾又朦胧。
郭清清受不了地道:“你不会又要哭了吧?”这小笨妹果真动了真情,才会那么在乎被这个大狗熊的家人误解。
突然,她感觉到空气中有着些微波动,她缓缓地转头轻唤,“铁哥,你几时来的?”
“我尾随你而来。”一道柔和又清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众人仰头望去。老天爷!竟有个人盘膝坐在树梢!
金鹰倒抽了一口气。能站在树梢上并不算什么,他也办得到,但是,若要盘膝坐着,重心就很难把握了,而且,气凝上提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否则极容易出丑,可王之铁却仍泰然自若,可见武功修为十分高深。
“表哥!”郭甜甜也喊道。
“原来他就是王之铁。”金鹰涩涩的吞了口唾液,不得不承认王之铁的武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王之铁缓缓的说:“甜儿,你好久没哭了,我还以为你改掉了这坏毛病。告诉表哥,是谁又惹得你伤心?”他盘坐树梢,随风上下摇晃,还能神态自若的说话,相当令人佩服!
郭甜甜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道:“表哥,没有人惹我伤心,真的!”
“撒谎。”目光在众人间梭巡一逼,王之铁冷声道:“是金鹰?还是金鸰?”
金鸰浑身哆嗦,几乎软瘫在地。
金鹰上前一步,朗声道:“不关舍妹的事!一切由我担待!”
王之铁笑了笑,声调清越的说:“不错,是条汉子!”说完,他整个人有若乘风而起般翩翩飘落,毫无声息的站立在地面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竟只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丰神俊朗,温文儒雅,一袭淡青长袍,看起来宛如书生,实在看不出来是个习武之人。
金鹰拱拱手,沉着气说:“在下金鹰,是甜儿的——”
“先打赢我,再谈婚事。”王之铁神色一凛,“除非你的本事能赢过我,否则,甜儿便得随我回北方!”
郭甜甜咬唇道:“表哥,你明知我不能跟你回去!”
王之铁沉静地道:“只要不带你进入‘天龙帮’,就不算违背誓言。”转而向郭清清道:“清清,你先带甜儿回去。”
“铁哥,你真这么——”郭清清想帮忙说话。
“我不喜欢他们对甜儿的态度,我不能把甜儿留在这里。”王之铁不容拒绝地说。
“我明白了。”郭清清在王之铁面前向来温顺,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金鹰厉声道:“谁也别想带走我的甜儿!”他不管什么表哥不表哥,谁要是想带走甜儿,他就跟谁拚命!
王之铁毫不在意的说:“那你就试试看吧!”
“得罪了!”金鹰怒喝一声,身形一侧一闪,掌风朝王之铁袭去。
只见王之铁身形一晃,倏然失了踪影,下一刻,一股劲气直逼金鹰的后脑——
“不!”郭甜甜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王之铁因这一叫而顿住身形,轻叹一声,旋身抱起昏迷的郭甜甜,“走!”与郭清清飞身翻过屋檐而去。
“留下甜儿!”
金鹰起身欲追,可人群中却跃出一人阻止了他。
“别冲动!”是蓝飞雪,他刚从北方回来,还来不及警告金鹰,王之铁已先行找上门来。
“你拦住我做什么?”金鹰沉喝道。
蓝飞雪低沉的说:“你先沉住气,王之铁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高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你们武学修为一样好,你也赢不了他,因为他敢杀人,而你不敢!”蓝飞雪凝重的道:“王之铁在二十五岁以前,就已是名满江北的‘冷面秀士’,后来匿迹三年,却在三个月前宣布接掌‘天龙帮’帮主之位。”
金鹰冷冷的道:“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带走我即将过门的妻子!就算拚了我这条命,也要将甜儿带回来!”
金鸰走过来,过意不去的说:“都怪我不好,惹出了这场是非。让我去向甜儿赔罪,只要她回心转意,王之铁便没理由再从中作梗。”
金鹰稍稍缓和语气道:“既然知道了王之铁的来历,我自然不能让你去冒险。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能教人小看了我!”
说完,他便纵身往郭甜甜先前的住处而去。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王之铁三人并没有回去。
他在南京城里、城外疯狂的寻找,可他们却宛如云烟般消失无踪。
在紊乱中,金、银、铜、铁嫁嫁妆又被人悄悄地送回来,完璧归赵。
* * * * * * * *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树下悬着一匹骏马。
孙奇遇斟了一杯酒,送到王之铁面前,“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之铁兄当时时警惕,片刻不能忘。”
王之铁点头,“多谢奇遇兄教诲。”
孙奇遇语重心长地道:“一个人若能绝迹江湖,过着耕读诗书的日子,不啻是人间美事。”
王之铁一饮而尽。“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求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倘使人人不求闻达,闷着头过日子,这世间也难求进步了。”
孙奇遇微微一笑,“不错,之铁兄胸中有万卷书,手握上千人之生计,自该有一番大作为。”
王之铁平心静气地道:“奇遇兄能够自甘淡泊,王某心中亦十分感佩。”
“好说,你我也不必互相推崇了。”孙奇遇又为他斟了一杯酒,淡然地问:“你这一走,只怕没个归期,当真放心得下?”
“‘世俗烦恼处,要耐得下。心怀牵缠处,要割得下。’”王之铁又是一饮而尽,“唉!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酒过三巡,到了该话别的时刻。
王之铁牵了马,双手抱拳。
“后会有期,‘玉面神偷’。”
“后会有期,‘冷面秀士’。”
纵身上马,王之铁最后一次回首来时路。别了!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