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拓诗云——
孙吴甘露原无寺,寺建南梁武帝时。远昔废兴都莫问,流传史迹世人知。
镇江西郊的北固山,主峰临江,风景奇佳,名扬四方的“甘露寺”就在其上,听说三国时刘备在甘露寺招亲,留下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千古笑谈。
姑且不论在孙吴时期并没有甘露寺,但因刘备招亲的故事,而使得甘露寺闻名天下,却是不争的事实。
金鹰一行人从南京登舟东去,第一个登岸的港口就是镇江。
“一览江天胜,东南势尽收”的镇江,北面长江激岸,东面运河回转,市景繁华,山光水色看之不尽。
金鹰好不容易才说服郭甜甜离开南京,甚至退让地说:“你若担心你表哥回来时找不到你,可以留下书简,而且,我每天都会派人到你家探视,一旦你表哥回来,自会有飞鸽传书来报,到那时我们马上赶回南京便是。”
面对他的说词,郭甜甜无法不心动,便点头答应。
而金鸰一得知他们要出游的消息,便缠着郭甜甜说:“我四哥心真狠,出门游山玩水从不记得妹妹,好像我带不出门似的。”还一边用手绢拭拭眼角,为自己感到不值。“我多想像你一样,在出阁之前多出门看看山、看看水,否则一旦嫁了人,你想还出得了远门吗?”
郭甜甜很同情她,便邀她一道去。
而金鸰当然不忘邀请蓝飞梦同行,还带了两名随侍的丫头。
金鹰虽然气极,却也拿她莫可奈何。
不过,金鸰和蓝飞梦也有放弃不跟的时候。
这天,他们登临有“天下第一江山”美誉的北固山,而向来娇生惯养的金鸰和蓝飞梦宁愿留在客栈歇息,登临高山则免谈。上回的牛首山之行,已教金鸰吃足苦头,手脚酸痛数日。
金鹰乐得和郭甜甜单独行动,到甘露禅寺礼拜,而旁边就是被宋代画家米芾推许为“天下江山第一楼”的多景楼,再往前,临崖筑有“祭江亭”,传说是刘备死后,夫人孙尚香望江遥祭,然后投江而死的所在。
如果不去遥想历史,在“祭江亭”共览长江风光,见一叶扁舟疾驶如平地,自当兴起“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的感慨。
高处风大,吹动了衣袂,也吹散了郭甜甜的长发,但是,看在金鹰的眼中,却觉得她有股飘飘欲仙的风华。
“你今天怎么没插紫玉玦发钗?”他有些遗憾地问。
“我怕掉了,所以收在行囊里。”她撩拨着散乱的发,笑道:“总不能教我天天插着你送的发钗吧!”
“那我回去再做其他样式的发簪送你,让你天天都戴不同的款式。”
郭甜甜只当他在说笑,轻轻地摇头。
“甜儿!”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痴痴地看着她。“我要你这辈子只佩戴我亲手打造的首饰,你能懂我的心吗?”
“老鹰……”他亲昵的言词教她有些迷惑。
金鹰忘情地挨近她。“甜儿,我要娶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她怔忡了下,待她意会过来,脸颊立即发烫起来。
“我希望这个表情是表示你已将芳心暗许给我。”他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柔。
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钻进她的鼻间,教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他虽怕自己粗糙长茧的手指会碰痛她粉嫩的肌肤,却又忍不住一把拥住她的身子,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郭甜甜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唇正贴着她的,她害怕地张口欲斥责他,他却乘机将舌侵入她的口中,加深了这个吻。
他缠绵的吻令人窒息,几乎透不过气来,郭甜甜无法抵抗地昏厥在他的怀里。
金鹰立刻抱起她下滑的身子,来到阴凉处,抬手轻抚着她酡红的粉颊,心中的爱意更盛。
半晌,郭甜甜才渐渐转醒,星眸微张。
他眼神异样温柔的凝视她,声音坚定地说:“这是定情之吻,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许你再想别的男人。”
“你……疯了!”她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挣扎着坐起身。“还有……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她捂住自己的红唇,又羞又窘。
“我要娶你,你还不懂吗?”他的眼神更加深沉黝黑。
“我不懂。”她轻轻摇头。
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嚷嚷起来,“我喜欢你,要娶你为妻!这样简单明了的话,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可是……娶我为妻……”
“对!明媒正娶。”这样够诚意了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娶我?”她瞪大眼,不解地问。
“难不成你想当没名没分的侍妾?”他气呼呼地问。
“老鹰,你突如其来的……亲近我,那只是一时冲动,不是——”她试着想为他的行为找借口。
“什么叫一时冲动?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他扯着嗓门叫道:“如果不是把你当成未来的妻子看待,我怎么可能带你出门这么多天?我俩孤男寡女的,怕不早已惹来一堆闲话!”
“同行的还有鸰儿她们啊!”她嗫嚅地道,她实在没想那么多,怪不得表哥老是说她单纯,姊姊也常骂她笨。
“她们不在我的计画之中。”他攫住她的肩膀,认真的追问:“我问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我究竟有情或是无情?”
“没头没尾的,你突然这样问我——”
“喜不喜欢就一句话!”金鹰愤懑地打断她的话,“我将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却泼了我一桶冷水,真是教我寒心!枉费你貌美如花,心肠却硬得很,怪不得外头传言——”他将到口的话硬是吞下肚。
郭甜甜被他强吻,又没头没脑的挨了他一顿骂,一时间又羞又怒,不禁掩面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让金鹰慌了手脚,他气自己的莽撞,连忙拉开她掩面的小手,想向她道歉,却瞥见她的泪水不停地滑落,一时无法自持地搂住她。
“甜儿,你不要哭,不要哭啊!”
“你欺负我!”她想推开他,却被他紧搂着不放。
“我向你道歉。”他叹口气,忍耐地道:“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直接承认你喜欢我不就结了,干嘛说一大堆废话!看你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我才会忍不住大动肝火。”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气急败坏地道:“谁承认喜欢你了?”
“你啊!”他大言不惭地道。
“我才没有承认呢!”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他脸上又浮现熟悉的霸气神色,以一副顺理成章的口吻说:“我方才吻你,你高兴得晕了过去,而且我抱你、安慰你,你也没有抗拒;由此可见,你心底是喜欢我、爱我的,只是你一时还摸不清自己的心意,才会胡言乱语,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
郭甜甜瞠视着他。她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他不懂吗?
他看起来粗犷豪迈,又带点霸气,完全不像那些柔情万缕、会说花言巧语的男人,一旦他把话说出口,必然负责到底。那么,他果真想娶她为妻?
为什么?她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特出的地方,他为何会看上她?
莫非这就是缘分?
一时间,她陷入了他巧妙布置的情网中。
第六章
一回到投宿的客栈,金鹰便向众人宣布他与郭甜甜已互许终身。
郭甜甜则像被赶上架的鸭子般,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金鸰听了险些昏厥过去,暗自悔恨自己为何不跟着去北固山,但是,谁料得到他们不过是爬个山,竟也能私订终身?
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金鸰大声地道:“四哥,你可是‘金嫁山庄’的四庄主,而甜儿也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你们怎么能私订终身?这是不合礼教的啊!”
“放你娘的屁!天地颠倒了,做妹子的居然教训起兄长来了!”金鹰大怒,指着金鸰的鼻子大骂,“你给我听好了,我知会你一声,是要让你明白,我金鹰这辈子就认定了郭甜甜,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你别再在一旁穷搅和,听懂了没?!”
金鸰吓得往后退一步,金鹰高壮的身材本来就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此刻他的怒火狂炽,看起来更是吓人。不过,金鸰不允许自己退缩,她正色道:“自古以来,婚姻皆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合乎礼教。”
金鹰眉一挑,“我和甜儿的爹娘早死了!至于媒人,那简单,花钱请一个不就结了。”
“爹娘不在,还有大哥啊!长兄如父——”金鸰犹不死心地道。
“你以为大哥会从中作梗吗?”他冷哼。
金鸰顿时哑口无言,由于她的妙计,大哥如今也坠入情网,巴不得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天底下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她竟然作茧自缚!
她抱着一丝希望看向郭甜甜,焦急的问:“甜儿,你没什么话要说吗?你不担心传出去难听——”
“你有完没完?你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是吧!”金鹰护住佳人,怒视着小妹,“我说我要娶甜儿,那么,甜儿就是你未来的四嫂,你这么诘问她,是存心教我难堪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金鸰不服气的大声说道:“我问她也是不希望她将来后悔啊!”她担心蓝飞雪上京城查出的真相会对郭甜甜不利,到那时,万一四哥怒而遗弃郭甜甜,那郭甜甜就更难做人了。所以,还不如先拖上一段日子,等真相大白再说。
金鹰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怕她嫁给我会后悔?原来我在你眼中是如此不堪!”
“四哥,你别弄拧了我的意思,我——”
“算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甜儿,我们去吃这里有名的点心。”金鹰不理她,拉起郭甜甜的手就要离开。
郭甜甜如大梦初醒般,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急急地道:“我错了!我不该同你出门的。我要回南京,明天就回去!”一转身,便跑回房里。
“她怎么了?”金鹰的表情沉凝,抿紧了唇。
金鸰暗暗吐舌:或许郭甜甜的头脑比四哥清醒,倒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 * * * * * * *
夜里,三个闺女同睡一床,金鸰睡在中间,一张嘴叨叨絮絮的说个不停;蓝飞梦闭上眼没说话;而睡在外侧的郭甜甜则不时“嗯、嗯”的回应金鸰的话。
金鸰把那些不守妇道、婚前失足、婚后败德的女子所遭受的悲惨下场,一个一个举例说给她听。
“这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哪!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
金鸰讲得口沫横飞,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发现没人回应她,一看之下,才知道郭甜甜已经睡着了。
“鸰儿!”蓝飞梦有气无力的说:“我实在太佩服你了,记得住那么多街头巷尾的传闻,可是,我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你说故事的本领比甜儿差多了,听得我昏昏欲睡。”
“不识货!”金鸰啐道,不过,也因此相信郭甜甜的确没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否则也不会在她的危言耸听之下,还能够安详入睡。
蓝飞梦婉转地说:“我看你就成全他们吧!”
金鸰叹道:“其实,我也不是讨厌她,而是不管那些流言的真实性有几分,总让人觉得……唉!该怎么说才好,好比我们常听别人说这人如何、那人如何,听得津津有味,却不乐意自己或家人被人说长道短的。你了解吗?”
“嗯!别说了,睡吧!”
“我怎么睡得着?”
“你呀!真是庸人自扰!”蓝飞梦翻个身,打个呵欠。“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金鸰皱着鼻头。好吧!就算她庸人自扰好了,可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直到二更天,金鸰才昏沉沉地睡去,正当她睡意朦胧时,猛然听到有人惊叫,“姊姊!姊姊!姊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郭甜甜不在床上,她忙起身,只觉迎面一阵凉风扑袭而来,她抬头一看,却见窗户大开,而窗边站着一个长发的苗条身影。
“甜儿?甜儿?”
迎着月光,郭甜甜转过身,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姊姊……她来了,又走了。”
金鸰感到背脊窜过一阵凉意,全身一阵哆嗦。郭清清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飞梦也醒了,从背后握住金鸰的手臂。
两人互望一眼,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恐惧。
鬼呀!见鬼了!
* * * * * * * *
他们在镇江多停留了三天,因为郭甜甜在窗边站了一夜,受了风寒。
在这三天里,金鹰亲自为她端汤喂药,完全以丈夫自居。
金鹰扶起她的身于,让她靠着他的胸膛,嘴里喃喃念道:“你的身子真弱,吹了点风就生病,回去我叫人给你补一补,再教你养生练气的功夫,把身子养壮一点,这样以后我才敢带你出门。”
郭甜甜柔弱地应了一声。
见她柔顺听话的样子,金鹰的嘴角不禁浮现一抹宠溺的笑意。
金鸰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着风凉话,“四哥,你很偏心喔!以前我缠着你要学些拳脚功夫,你却甩都不甩我。”本来这种服侍病杨的事交给丫头去做就行了,要不由她来帮忙也成,谁知她这个粗鲁的四哥却放弃游山玩水,宁可留在客栈里守着郭甜甜,让她不免有些吃味。
“我不教你习武,是怕将来你的相公受不了折腾,只好休掉你,以求保命。”金鹰瞪她一眼,“何况,我也只教甜儿练气,万一她把手脚练粗了,我会心疼。”
“恶!四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啊!”她怪叫。
“你嫌肉麻就给我滚出去!”
“不行,我必须盯着你,保护甜儿的清白。”金鸰看他如此迷恋郭甜甜,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不盯着点可不行。
“你把我当成什么啦?”他犀利的眸光开始冒火。
金鸰仍不怕死的说:“这可难说,谁知道你这只恶虎会不会扑向病羊?”目光瞥向郭甜甜,却发现她靠在金鹰身上睡着了。
她笑着一指,金鹰连忙让她躺回枕上,并轻柔地为她拉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