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家在资金方面给的帮忙他收下了,但却不愿接受他们的领养,只因对于人性的无常,他比平常人有着更深刻的体悟,他不要太多的情感牵绊。
白雪松望着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喉间的声音突然发不出来。
“老公,你快说话啊!”尤嘉丽急得在旁跳脚,拼命催促。
“芥安,你说。”白雪松踢皮球地将发言权推给儿子。
“爸!”白芥安讨饶,“这种事该由父母来提吧?”天天和豫让面对面的人是他,他比任何人都想避开炮火。
看了三人的诡异,豫让仍旧不慌不忙,“你们想和我说的事和莳萝有关?”不难猜到,唯有自家的千金能让三人乱了方寸。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伯母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就直接问了——”也许他的机警与明察秋毫不是件坏事,至少此刻那些曾教人忌惮的特点让事情简化许多。
“老婆!”白雪松急急开口打断。
尤嘉丽回他一记恶狠狠的白眼,似在怒斥他的没用。
“我想知道你对莳萝的感情。”确实没有拐弯抹角。
话一出口,白家两个男人同时倒抽口气,偷偷观察男主角的反应。
“感情?”豫让颇为玩味这两个字,“我不懂伯母的意思。”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晓莳萝喜欢你。”她速战速决,将话挑明着说。
豫让不置可否,静待她后续的发言。
他的态度再度教尤嘉丽不自觉地乱了阵脚,“我和你伯父有意将莳萝嫁给你……”
白雪松急忙补充:“不过还是得看你的意思。”
“豫让,我爸妈不会强迫你,如果你对莳萝没有男女方面的情慷,当然可以拒绝。”白芥安也怕他误会,认为他们这家人多年来对他的好,源自这个企图。
拒绝?怎么成!尤嘉丽出声:-我何时那么说了?”
“妈!”白芥安大叫。为了女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她将理智远远抛在脑后。
“你们问过莳萝的意思了?”豫让问道,视线的焦点当然是与自己同辈的白芥安。
白芥安好无奈,没想到忙着闪避的后果,竟让事情又回到自己身上。
“莳萝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想你们还是问过她的意见比较好吧。”恍若置身事外,他的反应看不见激动,更嗅察不出任何—丝的反对,出乎众人意料。
“我这就叫她下来。”事态紧急,尤嘉丽拨了电话上楼,要人在房间的女儿下楼。
随后,尤嘉丽又问道:“豫让,是不是莳萝答应了,你就同意?”答案太重要了,多等一秒钟对她都是折磨。
“嘉丽,等莳萝下来再说吧,不必急于这一时。”白雪松挺难为情,他们的行径仿若女儿是滞销货般,只能以强迫的手段推销出去。
“妈,你找我什么事……豫大哥!?你怎么来了?”惊喜万分的声音来自白莳萝,一下楼便看见自己暗恋的男人,她的笑容好不灿烂。
“敢情我们全是隐形人,她的眼里根本没有咱们的存在。”白雪松矫情的叹了口气,语意却是促狭,惹来莳萝的娇嗔。
“爸!”轻跺着脚,嫣红的颊畔表露青涩又憨柔的娇态。
“莳萝,伯父伯母有话问你。”在这和乐的当口,豫让的开口显得很杀风景。
果然,他的思想偏激,似乎见不惯所有美好的事物,体内充斥着摧毁一切的暴力冲动。
莳萝狐疑地望着父母,“什么事?”
气氛倏地凝滞下来,白雪松给了太太一个眼神,决定由她来开口。
“莳萝,我们刚在讨论你的婚事……”尤嘉丽小心翼翼地起了个头。
心脏霎时抽紧,莳萝陷入了某种无措的紧张境地,“妈,我不要结婚,我不想和别人结婚……”
“乖女儿,别急,听你妈把话说完。”
“爸,我不要……不要!”过大的惊撼让她的眸心找不到停驻的焦点,近乎无意识的呢喃。
尤嘉丽倒是镇定,因为她太了解女儿了。“即使对象是豫让你也不要?”
闻言,她抬起眼帘,“豫大哥?”
点了点头,尤嘉丽很满意的微笑,这抹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意味。“你想嫁给豫让吗?”
有句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套用女儿身上或许不是绝对的恰当,但她很高兴女儿多年来的痴心守候,终于可以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我和你爸爸有意让你成为豫太太,豫让要我们先问你的意思再作决定。”
“豫大哥……”莳萝羞怯地望着豫让,他的眼睛虽是看着她,她却读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你想嫁我为妻吗?”豫让平淡的启口,谈论的分明是自己的婚事,态度平静地宛如无关于己。
“我……”莳萝不敢再正视他的双眼,答应与否仿佛都是不对,他冷漠的样子教她无所适从。
“伯母说你只想嫁给我,或者,她误会你了?”嗓音低柔,透着晶光的眸子睇着她。
“不是!”霍地,她激动地抬眼,直直望人他的眸心,“妈妈没有误会我……”低敛眸子,幸福轻轻的漫过心间,“我只喜欢你,一直……”
她心里有副纯真的灵魂,教她坦言自己的爱意毫不害臊。喜欢就是喜欢,她从不懂得隐藏。
认识他后她才明白心悸这种感觉,一个眼神、一个碰触,都会令她心头小鹿乱撞,期待相见的时刻变成她生活的目的。
她想延伸这份快乐,让它变得长长久久……
“我想当你的妻子。”这是她最幸福的梦想。
望着眼前有着性格脸庞、深邃五官的男人,他是她最想要的幸福,真的……
“既然如此,我们结婚吧!”顺遂所有人的心意,也算达成,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话语方落,在场的人一致错愕地盯着他。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他的答案难道与他们的期盼不符?不可能吧。
“豫让,你确定自己是清醒的?”白芥安第一个问,他的回应太教人意外了。
“你当我是胡言乱语?”
“你对莳萝……”他糊涂了,一颗心乱慌慌的,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对劲、突兀极了。
他的答案是大家的期望没错,然他的干脆却也令他感到提心吊胆。
“我对她怎样?”豫让好整以暇的问,满溢嘲讽的语调。这些人真是好笑,急切求的不正是他的允诺,如今他同意了,却又质疑他的诚恳。
变成现下动辄得咎的景况,他还真是无辜。
白芥安突地瞪着他,眼见他仍是一派与平日无异的泰然,气急败坏地将他拖至一旁。
“豫让,我不准你拿婚姻开玩笑!莳萝的婚姻不容许任何的差错!”
“你不要我娶她?”
白芥安闷躁地吐了口气,“我当然希望你们在一起,但我更希望看到她幸福!倘若你没有把握给她幸福,不要轻易给她和我父母承诺!”
“那么真是抱歉了,对于幸福这档子事,我还真的没把握。”豫让双手环胸,样子依然不愠不火。
“你——”失了平素的温文,白芥安气得咬牙切齿。
“我和她未经一般情侣的交往,她不了解我的性子,我对她的喜恶更不算明了,如此前提下你要我给你保证,不是过于牵强吗?”
他的说辞不无道理,白芥安让他搞得更乱了。一件简单的事,怎么愈来愈复杂?
“你何时决定娶她的?你并不爱莳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关于他爱或不爱,答案相当明显。
“那又何妨?”豫让耸了耸肩,“我没想过结婚,既然有了对象,我想办个婚礼应该无伤大雅。”
何时决定?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他没动过这样的主意,完全是顺水推舟,因为他们提起,所以他附议。
至于他的决定是否过于仓促?当然不。
爱与不爱,于他,轻视待之;他已经习惯简单的生活,那些复杂的感情,他并不需要。
与白莳萝结婚只是他的权宜之计,她是他复仇计划中相当值钱的筹码,他需要借助白家的权势地位与对方抗衡、周旋。
而娶白莳萝为妻,了遂白家成员的殷切期待,也算他回报白家曾经施予恩惠的终止;自此,他不再亏欠他们什么。
“喂,你们两个年轻人躲去旁边说什么悄悄话?”禁不住等待,白雪松出声叫人了。
莳萝的视线停驻在豫让身上,好想瞧出他的心思,哪怕只有一点点……然他的神态好难捉摸,令她看不出一丝端倪。
“没什么。”豫让给了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先一步走回来。
“豫让,你真的有心想娶莳萝?”尤嘉丽站在女儿身侧,轻搂她的肩膀,让渡勇气给惶然的她。
“我也该是成家的年岁了。”瞅着女主角,婚姻至此决定泰半,他没有多余的喜怒哀乐。“除非莳萝不肯嫁给我。”
“太好了广尤嘉丽欣慰的笑了,一笑泯干仇,尽管先前多次因他的傲慢而气怒,但只要能够结为亲家,她愿意一笔勾消。
莳萝一迳望着他,心底充荡着诉不出的声音。
她该要快乐的,甚至还要欢呼幸福的来到,可不知怎地,她觉得他好勉强,他不是真心娶她的。
但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多想,用力地挤出笑容,这是她盼了好久的承诺,即使未来仍是未知数,她乐观地相信老天爷不会再一次作弄自己。
毕竟在她出生落地那一刻,它忘了给她健康的身体,现在,它该会记得赐她一个好男人……
第三章
连续几日的密集联系,自家夫妇终于与豫让谈妥了结婚细节。
原则上,他们决定给小俩口一段时间培养感情,以结婚为前提、以未婚夫妻的方式交往,然后便可省略订婚的繁文缛节,直接举办一个不令白莳萝过度疲累,却隆重盛大的婚礼。
豫让同意了,对于这些麻烦的旁枝末节,他没有过多的意见,因为这段婚姻并非建立于他的期待之下。
他们如何盘算、想要怎么策划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到他、不让他感到心烦,他没有意见,也尽可能的配合,因为这场婚姻仅是权宜之计。
于是,依着他们计划里的步骤,他和莳萝展开了正式的约会。
星期日,尤嘉丽主动帮女儿约了他,说好陪她一起去看某个旅日画家的油画展。
站在公园门口,莳萝垂着头,注视脚下红砖的眸子不敢乱瞟,她的个性极为内向,不喜张顾仰盼,只是一迳维持相同的姿势。
她不晓得豫让住哪里,对台北交通的壅塞问题也没什么准确的概念,看看手表才一点多,她来得或许太早了。母亲告诉她的时间,是一点整基金会左侧的小公园见。
每个星期日,她固定会到防癌基金会帮忙及宜导防癌的重要性;因为自身的健康因素,教她秉着鼓励与安慰别人的心态,成为防癌基金会的一分子。
她始终相信行善事积福报,当以义工的身分帮忙他人时,她总是感到生命特别尊贵与富有意义。
她想帮助这个社会上其他像她一般有着病痛的患者,将自己的乐观感染、传递给他们,分享她与病魔抗战的经验……其实她最想说,希望大家不要放弃希望,她就是一个例子,因为看见了人生的光亮,生命于是有了光采、生活有了目标,自此活得神采奕奕。
每个人都该有个梦想的,因为心中的那个梦想会支持你一直努力下去……
沉浸思绪之中,莳萝不知又站了多久,双脚渐渐有了酸意,但她仍保持原来的站姿,下颔抬高了几度,视线的落点就在脚尖前方的一块小石子上头。
离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跑车里,豫让锐利的鹰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已经观察她很久了。
她长长的直发自耳际滑落,遮住了大半苍白的面颊,直挺的鼻梁和小小的嘴,让人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忧郁气息;那样秀气细致的唇鼻,该是温柔婉约的,却在她的脸上彰显出强烈的忧郁。
她始终低着头,长长的扇睫遮住了她的眸子,教人不禁期待能够在她的眼底看见除了忧郁之外的东西。
她的五官小巧细致,组合起来却仿佛连结了天地间巨大的哀伤;而她的身材,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让人想起秋田里的一根麦杆子;这样的女孩不该穿蓝色的洋装,她已经承载不住更多的忧愁。
刚到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便握住门把准备下车,然一个突来的念头窜人脑海,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
何必急着下去?他可不是来同她谈情说爱的。
让她多等一等吧,等到她被人惯坏的大小姐脾气出现,他就可以把萦绕心版上的影子抹去了……
连续几日的夜里,他的脑海荒唐地让她的身影充盈,浮现眼前的净是那对善解人意的眸子,还有她不懂得为难别人的纤柔个性。
很难想像生于如此家境之下的干金小姐,会有这般值得称许的性子——明明是爱着他的,心里也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想望那么强烈,她仍不忘顾忌他的好恶、询问他的意见。
就是这样的她,教他夜夜费疑猜,拼命想着为什么。
他一根瘀抽完了,她还维持低首垂目的姿势不变。她不累吗?看着同一个目标不换,他眼睛都累了。
没有人同他设下赌局,他却和莳萝较起劲来。我看你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长针一格一格往前移动,烟是一支接一支抽个不停,豫让几乎忘了,他向来只在心情烦躁时抽烟。
隐约间,一阵轻快的手机音乐传人他的耳膜,目光再度转向了模糊的声源处——
他看见了她有些急忙地自背包中找出小巧袖珍的折叠式手机。
听不见她说些什么,只见她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然后笑了笑挂上了电话,最后是抿着唇办,将手机放回了背袋里。
谁打了电话给她?她的表情还真丰富。
不一会儿,另一波手机音乐大声作响,很制式的那种铪声,来自于他身侧的行动电话。
是他的手机响了。
“我是豫让。”
“豫让啊,我是白伯母,你上好厕所了吗?”结了婚又上了年纪的女人,说起这种稍嫌隐私的话来总是毫无顾忌、不见扭捏。
“上厕所?”眸光很自然又瞥向了那个姿势规矩秀气的女人,心海泛起疑云。
“莳萝不是说你去洗手间吗?”
“嗯……”豫让顺口搭腔”心里却是纳闷不已,这对母女将他搞糊涂了。
“你带莳萝去吃过饭了吗?”过于关心女儿,尤嘉丽唠叨了起来,“我担心莳萝瞒着我,所以向你确认一下。那孩子得吃药,所以不能没用餐……”
闻言,他茅塞顿开,“伯母,你别担心,她吃过了。”
原来如此,他懂了。
白莳萝正为了他的形象,努力说谎瞒骗他的恶劣,包括他的迟到与她未用餐的事实。
其实,她根本尚未上他的车,更遑沦吃饭了,就连他去上洗手间,也是她瞎诌出来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