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要陪在嘉延的身边,一辈子保护他到底!
望著他执著的俊容,宋嘉延摇头,“真傻……”
凝望著他们让人触目惊心、鲜血直流的伤口,江未礼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面对无可挽回的局势,一阵心绞痛的他紧抓著左胸口,泪水又落了下来。
终于,他无法自抑地朝你有情、我有义似的宋嘉延和范亦楠决裂般地大吼:“够了!你们走,我们之间谁再也不欠谁,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去死!别让我成为间接杀人犯!”吼完,他撇开脸不再去看受伤的两人。他想,就算范亦楠不管自己,也会带宋嘉延去疗伤吧!
终究,他还是心软了,无法对宋嘉延的伤视而不见。
就算被?弃,他还是要他活得好好的……
范亦楠带著宋嘉延走了。
江未礼走向窗边,透过碎裂的玻璃窗望著窗外景色。须臾,他纤瘦的身体不住微微颤抖著,似乎在压抑自己别哭出声音来。
天黑了,与他逝去初恋的心相同。
然而,天黑了总有天亮时,没有永远不升起的太阳。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危机,江未礼知道他会度过此刻痛苦的心情,不会因为失恋就倒下去;只是,他需要时间调适突如其来的伤心。
苗继没有多说话,只是抱著吉他靠在门边,低头拨弄著吉他弦。
当他在调弦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吉他旋律像个顽皮的孩子般四处探著跳著,让已空寂的教室增添几分生气,打散了几分伤心。
身体仿佛多了些微微震动,但江未礼始终没有转过身。
调好弦,苗继开始弹出曲调。
一曲弹罢,又是新的一曲……轻柔的曲调传入江未礼耳里,像是母亲安抚的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
若不是不争气的泪水又无法克制地随著轻柔的吉他声落了下来,他实在有股转头的冲动。
他十分难以想象,如此温柔的旋律会出自这样自我又蛮横的苗继手里。
知道对此刻的他而言,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没有用,所以苗继才用这种方式安慰他吗?那个人……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是他忽略了,还是不愿意相信,江未礼此时已无法理清。
他只知道,吉他不曾间断的旋律,让他觉得很温暖。
温暖了他一度绝望、厌世的心。
“不管有多伤心,我都会继续活下去,对吧?”望著夕阳沉落余下的彩霞,始终沉默的江未礼突然沙哑地出声。
如果他不出声、不回头也不离开,他怀疑苗继的吉他声是否会就这样陪他月升日落。
愣了愣,苗继的吉他声因此骤然中断。
“饿了吗?”终究没有回答问题,他只是率性的问了句。
“嗯。”转过头,江未礼勉强回了个笑容。
瞥见苗继红肿的手指,他心头浮起一阵阵心疼般的悸动。
那手……一定很痛吧?
至少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谁不断拨弹著吉他弦,过度使用的手指会不痛的?纵使如此,这一两个小时里头,吉他声却不曾停歇过。
无法否认,有那么一瞬间……他被感动了。
感动苗继沉默无言,却以行动安慰、陪伴他的举动。
或许,苗继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坏的人。
是不是呢?
第十章
“那走吧!再慢,肚子就要吵翻天了。”收起吉他,像是没有发现江未礼红肿的眼眶和鼻头,苗继指向门外。“我知道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有家拉面店,小归小,但是东西很好吃。”
“你是说看起来脏脏的那一家?”
“你知道?”
挑起眉,苗继没有掩饰黑眸里乍现的讶异,只是觉得有点呕。这小子该不会和姓宋的那家伙去过吧?可恶!
他不想带未礼去他和宋嘉延一起去过的地方。
“路过几次,里头总是有不少人,所以有点印象。”江未礼的语气很明显,他并没有进去过那家面店。
宋嘉延不喜欢门面太脏的店,总说看起来就不太卫生,他们自然不可能去那家面店吃东西。
“那当然啦,老板煮面的手艺可是一流的,不早点去哪有位置。”松了口气,苗继扬起眉,有些臭屁地夸道。
那家店里的座位确实不多,而且会去那家小店光顾的学生,大多是去过一次之后便食髓知味,成了店里的老主顾和常客。
因为便宜又好吃,这样的店可不多。
犹豫几秒,江未礼忍不住问:“那家店和学长有关系吗?”
“什么意思?”
苗继微皱起眉头表示不能理解。
“总觉得学长好像在替自个儿家招揽生意。”走向苗继,没精神的江未礼有话老实说,强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
“喂,我像是那种人吗?”苗继佯装不悦。
会消遣人了,这小子倒是恢复得挺快。
不过这样也好,他自认不是安慰人的料,如果未礼继续因为失恋沮丧下去,又不让他去揍姓宋的那个负心汉几拳,他真的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干架对他来说简单多了。
好比他前阵子就轻轻松松地解决掉当初找他们麻烦的那伙人。
“我和学长似乎不是那么熟。”眼中带著闪烁的笑意,他有些保留。
“认识快一年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沉住气,苗继高傲地睨视矮他十个头的江未礼,鼻子里都快哼出气来了。
“学长,认识多久跟熟不熟没有多大关系吧?”
走出教室外,江未礼的心仿佛豁然开朗,有种被解放的自在感。
“你愈说愈没良心了。”跟著离开教室,苗继仍不忘抗议。
“会吗?”江未礼耸了耸肩,心情逐渐拨云见日。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处在怀疑害怕的浪潮里,或许他早就期待著所有的事能够真的有个解决,好让他紧绷的情感能够真正解脱。
至少,在他得知伤人的结果时,还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不会安慰人,可是苗继的存在的确给了他重生的力量。
侧头看了苗继一眼,江未礼打从心底感激他。
认识以来,他头一回感激老天爷让苗继出现在他生命里。
“笨小子,当然会了!”
往前跨一步,苗继从后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痛!”
可恶!抚著后脑勺,江未礼痛眯了眼。
气死人了,不知道打人太用力别人会痛啊,哪来这么粗鲁的家伙?
突然间,他改变了不久前的想法,再度觉得老天爷肯定是使坏心眼,才会让苗继出现在他身边。
他刚刚的温柔根本是假像!
不然,就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弹吉他根本不是在安慰他。
哼,绝对是这样没有错!
算了,吃饭皇帝大啊,不满和伤心等问题,等吃饱后再说。
肚子好饿,吃面去吧!
“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听到江未礼结束了一段感情,邵彤似有感叹。
风风雨雨后,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总觉得未礼无辜的被摆了一道,一场恋爱谈得胡里胡涂。
虽然,他也明白未礼的心里其实已慢慢有了道新的影子进驻。
失恋不会让未礼痛苦太久,他相信苗继不会让他有太多怀念宋嘉延的机会。
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谈场恋爱,或许对未礼来说也行得通吧!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他也只能当个好听?,很难真的替未礼分担痛苦,所以不免希望能有个人做到他做不到的事,让好友重新快乐起来。
无能为力,实在是很讨人厌的感觉。
“彤,我不想再谈恋爱了。”江未礼苦笑道,觉得事情是怎样都已无所谓。
只是谈个恋爱,却让他的心起起伏伏,连自我都快不见了。
现在,他只想找回自己,不让任何人左右他的生活方式。
爱情哪,就像藏在棉花里的针,往往在人握紧时扎痛人的手心。
既然知道棉花里头有针,又何必傻傻的去握紧呢?
受到打击,痛苦一次也就够了。
“未礼,虽然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你会害怕尝试接受新的恋情也无可厚非,可是不去挑战人生的生命多无趣?而且……”邵彤顿了顿,突然若有感慨地道:“你懂吗?悲伤有时也是很珍贵的。”
“怎么说?”
江未礼没想到死党会有这番说法。
眸光一闪,邵彤快速伸出两只手,毫不客气地把江未礼的头发揉乱,恶作剧地笑道:“想想,你?这个悲伤付出了多少代价,只有你自己的心能明白,这不珍贵吗?”
看得出有人已经让未礼释怀不少,他不怕踩到地雷。
身为死党,他只能不让未礼变得固执又偏激。
每当未礼有烦恼的时候,和他独处讨论问题都会特别像个小孩子般很爱钻牛角尖。
伤脑筋的家伙,就因为在外人面前,总是死要面子地耍倔强,累积的压力才会那么大吧!
“别玩了,我还在?失恋难过耶!”失笑闪躲著邵彤的恶作剧,江未礼还是逃不过一头乱发,但口气已少了几分感伤。
死邵彤,欺负人也不会看时机,害他想难过都难过不起来了。
“难过个什么劲,失恋又死不了人,下个情人会更好啦!”
扮了个鬼脸,邵彤还朝他的头拍下去,跌得还真有几分损友模样。
虽然他不知道看上去凶恶的苗继能有多好,不过,至少会为了未礼弃械投降、白白挨打也不还手的苗继,应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未礼吧!
从那件事中,他对未礼的真心多少可知。
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苗继也不见得比不上宋嘉延。
“真是万年不幸才会交到你这个损友!”
好痛!大家怎么都爱打他的头?真可恶!
摸著被敲的脑袋,江未礼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哎哟,亲爱的,你说错话了吧,有我这么体贴的死党,大好星期天来听你聒噪了一下午烦恼,你还嘀嘀咕咕什么?”不但从椅子上站起来,邵彤还一手擦腰地睇著江未礼,一手指著他出声抗议:“认识我是你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你懂了没?”
“是是,三生有幸。”那才有鬼。
突然间,江未礼开始怀疑,他大好的星期天不多睡一会儿,干嘛自动到邵家来给人敲脑袋?
怎么想怎么蠢,真像是呆子在做的事。
虽然邵彤的确让他本来还在低潮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你知道就好。”邵彤满意地点头。
凝望著死党俊朗的容?,江未礼实在无法否认,那是一张男女都爱的脸,不由得突然问道:“彤,听说你在和男生交往?”别说他不关心死党,班上有关邵彤这两天的八卦,失恋的他还是照听不误。“你怎么知道?”邵彤神情错愕的看著他,旋即察觉说法不对,赶忙澄清:“不,我是说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哪来多事的家伙!
“彤,你谈恋爱为什么要瞒我?”亏他推心置腹,什么话都跟他说。
江未礼瞥了他一眼表达不满,并没有将话中重点放在邵彤和同性交往的事上头,而是邵彤有交往对像也没跟他说。
“那不算谈恋爱。”有几分忸怩不安,邵彤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遇上了一个橡皮糖,比女生还会死缠烂打的家伙,算输给他了。”
他何尝想过,自己会步上未礼的后尘,答应和男生交往。
说起来,他最近也不过是和陈昭纬走得比较近而已。
这样应该还谈不上是真的谈恋爱吧?
虽然他们是接吻了啦!
骊歌,开始在校园里传唱。
转眼间,三年级已即将毕业,结束他们的高中生涯。
毕业典礼上,一年级的江未礼坐在后头,远远望著被选?毕业生代表,走上台致词的宋嘉延,全神灌注地听著他的致词。
怕是再也不会见面了,江未礼不由得在感伤中将他温和、充满磁性的声音记在心底。
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去恨记忆中曾对自己那么温柔的人。
当宋嘉延下台时,仿佛朝他们班上望了一眼。
看不真切他的眼神,江未礼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下一秒,他的泪水已盈满眼眶。
不但分手,连在学校偶然碰见都不能了。
本来江未礼下定决心再也不?宋嘉延流泪,可是就要真的别离,让他为他掉最后一次泪吧!
让他和宋嘉延的故事由此彻底画下句点。
一切,都落幕了。
毕业典礼在欢笑与泪水中结束。
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去校门口列队欢送毕业生,江未礼走出礼堂后,抬头望了一眼璀璨的艳阳天,一时兴起便走向陶艺美术社位于西栋大楼的社团教室。
社团教室没锁,所以他轻易开门走了进去。
没人在,他走到教室中央环顾四周。
门窗紧闭,属于毕业生个人的东西和作品大多已被带走,随著三年级的社员毕业,社团教室空荡得如此理所当然,教人感到冷清无比。
一些捏陶用具和雕像还在,教忍不住感触良多的人上前触摸。
唉,要是他能和三年级一起毕业,就不用留下来触景伤情了。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拉回了江未礼缅怀的思绪。
会是谁?
他愕然转向社团教室的门口,不禁有丝期待。
“唷!”
单手插在口袋里,胸口还别著毕业生红花的苗继,就这么闯进他的视线中,朝他咧开大嘴打招呼。
“原来是你。”江未礼不出得有些失望。
“是我不好吗?”苗继的笑容缓缓淡去。
“当然不是不好啦。”察觉他明显的不悦,江未礼立即改变语气,刻意开朗地笑谵:“我只是在想,毕业生不是要去让人列队欢送,你怎么还在这里?那种风风光光的滋味,一辈子只有几次机会尝呢!”
“惟一想看到的人不在,再风光也没有意义。”苗继睨著他轻哼。
不知为何,他有直觉未礼会来这里。
对方直率的话,让江未礼微微红了脸。
有时候,他就是无法习惯苗继毫不掩饰的表白,总觉得适应不良。
不过,宋嘉延和他分手之后,他没有强迫上任他新男友的位置,倒让他松了口气。
也许,这是不善表达体贴的人,表达体贴的方式吧!
顽固地陪在他的身边,在宋嘉延和他分手以后,苗继从来不会借此侮辱、嘲笑他当初说过的话,这何尝不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温柔?
他并非真的是个粗线条的人。
“我最近在玩乐团,你要不要来看我弹吉他?”
没有抓著问题不放,苗继把玩著手中卷筒装著的毕业证书,像是随口问道。
玩乐团是他保送进大学以前,这段空档期的消遣。
真的都结束了,随著高三学生毕业典礼结束,他也该永远将初恋埋葬。
江未礼略顿了会儿,便对苗继点头,走向他道:“嗯,好啊。”
在社团的门口回头,看了空荡荡的社团教室最后一眼,他终于缓缓关上了门,也关上了属于这里的回忆。
四年后平成大学的毕业典礼上,穿戴著学士服帽被同学强迫拍著纪念照,苗继的脸色没有即将毕业的兴奋,倒有几分害怕毕业即失业似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