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少农啊蔚少农!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白痴的家伙。
蔚少农反复的在心底咒骂了自己千百遍,严重下垂的双肩不知是因手上沉重的书本,抑或心里那后悔莫及的懊恼怨艾。
耶诞节的脚步渐近,华灯初上的台北市街无比喧腾繁华,抬头望去,暗黑的夜空虽不见灿烂星子,但在各式霓光绚影的掩映下,亦显出另一份属于都会的神秘与冶艳。
只可惜,此时此刻的蔚少农并没有心情一探夜的美,他那张因黑框眼镜而折去些许帅气的脸扑克得不能再扑克,活像有人欠他几百万似的。
唉!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他自己呆,竟然忘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才会落得今天这般“街作书僮”的悲惨下场……
话说今天早上——
“哥!”
“什么事?”蔚少农从看了一半的报纸中抬起头来,向眼前扎着高马尾的伶俐少女问道。
少女瞄了一眼正在厨房张罗早餐的妈妈,勾勾手指说道:“耳朵靠过来,有话跟你讲。”
他疑惑的皱皱眉头,“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因好奇心作祟的关系,乖乖地靠了过去。
“你下午有没有空?”
“干嘛?”
“你来接我放学,我请你去吃牛排。”她的话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吃牛排!?蔚少农闻言,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啊!当然好!”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少女笑了笑,像是早知道他的答案似的,回首时,满心欢喜蔚少农并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
“喂!”冷不防地,蔚少农的肩头被人猛拍一记,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请他打牙祭的恩公,外加宝贝老妹——蔚海薇。
“人家好心请你吃牛排,你还臭着一张脸,这是什么心态啊!?”她浓茶色的眼眸中透着微许不悦。
“哼!”蔚少农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没错,若单就请吃牛排这等好康A事情来说,像他这种不愿向家里伸手,当才艺班老师薪资又微薄的穷大学生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只不过——
“可是,你没有说要我陪你买书呀!”他提提手中满满八大袋的书籍杂志,申诉道。
其实,不是他没情没义,连陪自己可爱的亲妹妹逛个书店都不愿意,而是她这种几近“疯狂大采购”的买书方式,任谁都会感到害怕!尤其,当你发现那足以砸死人的“千斤重担”必须由自己来承担的时候。
蔚海薇闻言,耸耸秀肩并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表情。
“没办法,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呢?有道是“有事兄长服其劳”嘛!”真是好一副“理所当然”外加“天经地义”的辩词呀!
“再不然……”未等蔚少农开口,她旋即又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你若是不满意,可以把牛排吐出来,或者把那一千两百块还给我都行!”
这下子,蔚少农真的是无言以对了。须臾,他只能认输地说:
“OK!你赢了!算我错了,反正哥哥生来就是该给妹妹做牛做马任凭使唤的,对吧?”他的话里有浓浓的讽刺意味在。
蔚海薇对他的话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对了,小薇,你不是很讨厌史地吗?为什么还买这么多有关古埃及、希腊的书?”
印象中,蔚海薇的史地、数理除了联考之外,其成绩一直都是游走在及格边缘,怎么会心血来潮K起这些“死人的东西”。
她转起手上的杂志,莫可奈何的答道:
“你以为我喜欢吗?这是大侦探“威海卫”的最新冒险!”
“威海卫”是当今台湾推理小说界红得发紫的超级新星,仅在短短一年间便出了十四本脍炙人口的作品,不但让台湾的读者疯狂,那份热波更是延烧海外,无论是香港、新加坡或日本,均有大票热爱推理的书迷。因此,他也有了“台湾柯南·道尔”的美誉。只不过,任这成千上万读者想破头也想不到的是,这位文笔纯练的超酷大侦探竟然是个如假包换的高二小女生。
“新作的资料?”
“宾果!”蔚海薇收起杂志,露出贝齿一笑,“老哥,其实你应该感到光荣才是,因为,你的辛苦造就了另一本好书。”
“或许吧!”反正,蔚少农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拐,早该习惯了才是。
突然,走在前面的蔚海薇倏地停下脚步,害得蔚少农煞车不及险些跌倒。
“你在干嘛啊!?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很危……”
“嘘!”蔚海薇压压嘴唇,欣喜的表情活像逮到老鼠的猫儿,这令蔚少农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凉。
拜托!上帝、耶稣、阿拉、观世音……谁都可以!千万可别又……他着实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发现——”她甩开指尖揉抢的一缕黑长发。“三点钟方向有一家旧书店!”
丢下这句话,她灵巧的身形一横,已跃上了柏油马路,留下呆若木鸡的“书僮老哥”仍像个白痴似的站在原地。
“小薇!”他大叫一声。不过,回应他的只有路人们好奇的目光,理由不止是因为这位帅哥的失态,还有他手上那多到夸张的书籍。
眼见那蓝白相间的背影闪过一辆辆车子,渐渐没入对街稠密的人潮中,蔚少农只能认栽的叹口气。
“真是……看到书连哥哥都不要了。”他喃喃自语道,再度提起蔚海薇沉重的“战利品” 站在街口等红绿灯。
所以说,他讨厌陪她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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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旧书店,那股直扑而来的霉味令蔚少农不由得掩住口鼻。
天呐!这儿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旧”书店呢!蔚少农环顾四周立刻明白此店开在闹区,但却冷清得门可罗雀不是没有道理的,其一理由是——
太脏了!他发现这整个店里没有一处不布满了灰尘,墙角更是蛛丝纠结。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拍恐怖片用的鬼屋相。
他用手往书架一拂,一片尘埃立刻扬起,活像几百年没人打扫过一样。
蔚少农看海薇还在里面挑挑捡捡,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叫唤只好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算了!随她去吧!
他推推眼镜,只能强耐着性子,浏览身边烂得够格送进故宫保存的书架书本。
至于此旧书店之所以会门可罗雀的原因之二——
“喂!”突地,一声粗里粗气中掺着酒味的叫唤由背后传来。
蔚少农反射性的回过头,不看还好,一看三魂差点少了七魄。眼前的“书店老板”不但脚踩木屐、口嚼槟榔,挽起衣袖的手臂更是刺龙纹凤,简直……不!“根本”就和电影里的黑道大哥一样,凶神恶煞的表情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有这样的老板,这书店也难怪会……
蔚少农在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位“兄弟”……更正!是“老板”,对他似乎小有成见。
果然,不出他所料,老板脾酒肚一顶,旋即操着一口台湾国语问道:
“少年仔,你在这干嘛?”
这一问,令蔚少农不禁怀疑自己站的地方到底是书店,还是地头蛇的地盘。
“看书啊!”他以一个最正常、普通的答案回答道。
“看什么书!?这里是书店不是慈济功德会,要就买回去好好看,不要就走啦!”
说着,公鸭嗓的老板还挥挥两只“熊掌”,欲赶蔚少农出去。
蔚少农自然不服,想叫蔚海薇又觉没必要,于是,他只好尝试一下最君子、最古老的方法——讲理。
“这位先生,您不觉得您的待客方式……”
“你爸的待客方式怎样?”
蔚少农的话不由得哽住,他非常担心这位没啥雅量的“兄弟老板”在不爽之余,会一拳朝他挥来。虽然,以身高来说,一八点八的蔚少农居高临下,占了上风,但就体格而言,斯文削瘦的他实不是老板的对手。
“我是说……”
“干!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蔚少农再也忍不住了,修长的手指往书架一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他们两人就这样当街地吵了起来,蔚少农敢发誓,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这么生气。
就在这令不少路人伫足观看的战况有越演越烈之虞时,蔚海薇抱着一叠书走了过来。
“老板,结帐。”她的表情镇定中带着一抹微笑,彷佛刚才那“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状况完全没发生过似的。
“小薇……”蔚少农的话还未出口,便被蔚海薇以目光制止。
她捡起蔚少农方才拍击书架时震落的数本书籍,拍拍灰尘后放在自己选的书上:
“一共多少钱?”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老板再不爽,对上蔚海薇这种可爱的美少女,自然也只有噤声吞气的份儿。毕竟,生意还是要做的嘛!
“两千零五十元。”
蔚海薇笑了笑,像电视上常见的阔少一般,哼不郎当也在结帐木桌上甩下三张“蒋中正”。
“不用找了,剩下的算我代家兄赔罪。”言毕,她更拖着蔚少农,在路人钦佩愕然的目光下潇洒离去。
“蔚海薇——”走出书店没多久,咱们的蔚大少便开始发飙了。
“什么事?蔚少农。”她笑嘻嘻的反问。
“你做了什么!?三千减两千零五十还剩九百五耶!你竟然通通给了那个痞子?”
蔚少农不置信的叫道。天啊!九百五,这对他而言是多大一笔数目啊!可以供他半个月的国画研习费、让他买义大利制的牛顿水彩两盒、或者为他那相伴N年的破烂随身听换个磁头……但是,她亲爱的老妹却如此不珍视的把它奉送给一个陌生人,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对啊!”
“你太令我失望了!”蔚少农脸一垮,提着手中的“千斤重担”,开始演起了大茶壶。
“我不是从小就告诉你“俭”能致富的道理吗?”
“哥,是“勤”能致富才对吧!?”她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你管我!我在训话不要打岔!”
蔚海薇听话的闭上了小嘴,心里深知她若不勉为其难听一下她这具有“阿信精神”的老哥发表“勤俭阔论”,那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得用“很难过”来形容了。
“好啦!你那套“俭能致富、吝能生财”的“学说”我早就听过八百遍了,只是,哥哥和钱比起来哪个重要!?”
“废话!当然是你老哥我!”虽然,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说钱比较重要。
“这不就对啦!?刚才和你起冲突的老板看起来绝非善类,若和他硬碰硬,我们自然是稳输的份儿,何不花钱消灾算了!?”
“对你来说当然罗!谁教你是年收入上百万的大作家“威海卫”呢?”蔚少农咕哝道。随即他也惊觉自己失言了。因为,他前一秒还伶俐可人的老妹正对他投以杀人的目光,恐怖威吓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蔚——少——农——”当她如此直呼他人名讳时,就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
“啊!?”
“我警告你!”蔚海薇此时此刻才顾不得什么对待兄长该有的礼节,她一巴揪住蔚少农的衣领,把高挑的他拉到与自己平视的位子。”不准在别人面前泄露我的秘密,就连爸妈都不行!否则……”
蔚少农望着她高深莫测的巧颜,咽了口口水:
“否则怎样?”
“很简单,你下个月的机车分期付款、国画研习、生活费、社团支出……”蔚海薇细点玉指,如数家珍的算起老帐。”还有明年的注册费、学杂费等零星杂钱通通不要来找我!”
“那你不如叫我自杀算了!”若凭他当才艺老师的微薄薪资要负担这一大笔开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那你就给我安静一点!”
蔚少农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句实话,钱这玩意真的是非常现实的,在今日社会,没钱才真是寸步难行!虽然他很想效法陶老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那毕竟已成历史矣!
蔚海薇见自己老哥一副有愧天地的认命相,心里窃笑不已。
“好啦!老哥乖,我们去吃豆花。”她揽着蔚少农修长的手臂,撒娇道。
“我要担心下个月的机车分期付款、国画研习、生活费、社团支出,没钱啦!”他没好气道。显然,刚才蔚海薇的恐吓为他激起了不少“危机意识”。
“我请客。”
“真的!?”黑框眼镜后的眸子又闪烁着欣喜。
“当然!”还是这么好骗!蔚海薇笑在心里。
第二章
扭开灯,映入眼帘的是个规律中带点凌乱的房间。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朴实的木桌,衣橱紧连着桌子和床。没有书橱,所以书本是依墙叠起,高高低低,像座废墟。
房间不小,剩余的空间被营造成一个画室风格,画布画板放在一口松木板钉成的置物箱内,黑亮的铝画架静倚墙角,而它脚边是纳美斯完美的复制头像。
简单清爽的的味道飞在空气粒里,这儿的摆设说明了主人的嗜好——一定和艺术脱不了干系。
蔚少农脱掉外套,顺手把它挂上椅背,接着伸展双臂,松弛着紧绷了一晚上的肌肉。
小薇这丫头!每次都给他出一堆怪里怪气的任务!
他搓揉自己的肩头,如此的嘀咕了几句。
“哥——”
“来了——”蔚少农打开房门,只见一叠书朝自己砸来。
不等他提出疑问,蔚海薇已像阵风似的卷回她的闺房,只抛下一句话算是解释与交代:“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蔚少农莫可奈何,只好拿了书回房去。
“中国文物历史选”!?无聊!“雪山飞狐”!?早在八百年前就看过了……
“如何让你更X福”!?天呐!怎么连这种书都有?
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把书一甩——开玩笑!这种东西要是给老妈看到,那他岂不是要曝尸荒野了!?
蔚少农试想了一下他老妈拎着这本“教科书”质问他的样子——
不!别在想了,这太可怕了!他才二十一岁,前面尚有璀璨年华在等着他,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在人生上留下污点。
事到如今,看来只有湮灭证据是唯一下策了!
思及此,蔚少农一不作二不休,即刻拿了打火机、废纸和那本“XX密笈”,
打算闪到顶楼去“毁尸灭迹”。
谁知,房门一开——
“嗨!老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蔚少农一颗心差点跳出胸口,连忙佯作镇定的推了推眼镜:
“没……没有啊!哈……哈哈!”有时候,不会说谎也是一种错误!
哼!她这个作家可不是白搭的,聪明如她,又岂会看不出他的异状!?
“哥,你要出去吗?”
“只是去楼上吹吹风而已……今晚,好像有点热……”
这就叫“欲盖弥彰”,蔚少农那番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引得蔚海薇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