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开口,杨婷婷便像只彩蝶般的,翩然走进病房里。
「我回来了。」她喜洋洋的宣布,头一转,旋即讶然的叫道:「咦,妳怎么还在这里?」
温雪看向她,但听她惊呼出声。
「咦,妳怎么哭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转头看向季騞。
他没有看她,双眼始终日不转睛的盯着温雪。说呀!他无声的催促着她,无声的祈祷着,拜托老天可怜可怜他,借她一点勇气来爱他与被爱。
「我……」温雪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提起勇气开口。
「妳要说什么?」杨婷婷倏然转头看向她,浑然不知自己扼杀了她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勇气,及季騞的一线希望。
她看着哭得惨不忍睹的温雪,忍不住的从病床边的五斗柜上,抽了两张面纸走向她。
「来,先把妳脸上的眼泪擦一擦。」她微笑的将面纸递给温雪,美丽的模样令人眩目。
温雪看着她,整个人瞬间充满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妳知道吗?」杨婷婷微笑着对她说:「漂亮的女人并不一定天生就漂亮,大都是经过化妆衬托出来的。所以,」她顿了一顿,露出诚挚而友善的微笑,「如果妳哪天有空而且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妳一些基本的化妆技巧。」
温雪浑身僵硬,原本面无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她知道她说这几句话,纯粹是热心,可却在无心之中再次的在她伤口上洒盐,让她痛不欲生。
「谢谢,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找妳。」她突然听见自己如此的回答,「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她夺门而出之前,始终没再看季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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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待在病房里看窗外时,仍是艳阳高照。而今不过相差几十分钟而已,一切却都已风云变色。
艳阳被乌云遮蔽,暖和被冷风吹散,连行道树都不再露出欣欣向荣之姿,而是不断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抗议着天候的变化无常。
温雪一个人泪流满面的走在街头。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的结果,从她一开始和他交往就有了觉悟,但是为什么真正遇上了,她却仍感到心痛不已?
好痛,她的心真的好痛,痛得她连呼吸都要迟疑,痛得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若不是自窒而死,就会心痛而亡。而这,完全都是她的报应!
是她自己毁了这段爱情,是她自己葬送了他们的幸福,是她自己将他从身边推开,甚至连最后的机会都是她亲手将它给彻底摧毁的。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再也不会叫她小雪,再也不会抱她、吻她、爱她、宠她,再也不会了。
心痛到难以承受,她握紧拳头将手背拿到嘴边狠狠的咬住,以痛止痛。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那只仍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瞬间,她喉咙发紧,再也压抑不住痛哭的冲动,就这样站在大街上,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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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尸走肉般的在街上游荡,温雪没有目标,茫茫然的一直往前走。
乌云密布的天空慢慢飘起小雨,她浑然不觉,天色由阴转黑,街灯一盏一盏的在她头顶亮起,她也不知不觉,就这样一直走着,好象要走到世界尽头一样。
她脑中唯一想的就是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充满他的味道、东西、回忆,以及充满他存在感的住处。
她没办法接受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那里的事实,所以与其回到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她宁愿选择在这又湿又黑又冷的街上继续走着。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路上的行车也愈来愈少。
倏然,一阵铁门被人用力拉下来的刺耳声让她停下早已发麻的双脚,她茫然的转头凝向发声处,这才发现街道两旁的商家因为营业时间结束,而一问间的放下铁门准备打烊。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吗?她记得自己离开医院的时候,也才下午三、四点而已,怎么才一下子竟就过了好几个小时?
该回家了,即使她想一直就这样逃避下去,终究还是不行的,因为那个地方仍是她的家,仍是她存放所有家当的地方,她始终都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哀伤的自嘲一笑,她抬起头来确定目前所在位置,然后慢慢的踏上回家的路。
背着背包,温雪拖着虚弱而且疲惫的步伐,终于定回到她住的地方。连续走了七、八个小时的路,加上失恋的打击与雨淋,她的样子看起来狼狈、苍白,而且随时随地都会昏倒。
「温雪?」
她正欲掏出钥匙开门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让她动作忽然一顿,茫然的侧脸望去。
「妳跑哪儿去了?」王嘉雯和林立连袂的出现在她身边。
「老天,妳怎么湿成这样?」王嘉雯讶然的低叫。
温雪呆呆的看着他们,就好象不认识他们一样。
「小温,妳到底怎么了,不要吓人好不好?」她的沉默与茫然让林立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想唤她回神,只是这一拍却让他惊叫出声,「妳在发烧!」
「什么?真的吗?」王嘉雯立刻伸手去探视她额头的温度。
但她的手还来不及碰到她额头时,温雪整个人已犹如断了线的傀儡,突然瘫软了下来。
「温雪!」她顿时惊呼大叫,幸而林立已眼明手快的将温雪瘫软的身体接住。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两人同时低头查看,只见她早已昏厥,失去了意识。
没有犹豫,两人立刻将她抱回家中,林立负责到附近药房买药,而王嘉雯则负责替她换去身上的湿衣服,煮些热食让她醒来后有东西可以吃。
该死的老板,他怎么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温雪?他不是爱她爱得无以复加,爱得连面子、里子甚至性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而温雪也真是笨得可以,既然一开始都已经有分手的心理准备了,为何真正分手之后,却这么想不开的将自己虐待成现今这副德行。
她真是个笨蛋,一个心口不一的大笨蛋!
「怎么了?她醒过来了吗?」买药回来的林立问着。
王嘉雯对他摇了摇头。
「她到底去哪里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老板说她大约四点就离开医院了,为什么到刚刚才回家,她到底去了哪里?」他不解的皱紧眉头。
她也皱紧眉头,无心回话。
「现在怎么办?要把她摇醒来吃药吗?」林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成药。
「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们还要告诉她那件事吗?」王嘉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答反问的开口。
「当然得说。」林立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点头。
「温雪她受得了那打击吗?」她担心的问。
「我不知道。」他犹豫的看着床上的人,「但是妳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好到哪儿去,不如把那件事告诉她,让她转移注意力,说不定对现在的她还更好。」
那倒也是。王嘉雯叹了口气。
「你帮我叫醒她吧,我到厨房去盛一碗热粥过来,吃药前得先让她吃点东西才行。」她交代他。
「妳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那件事?待会儿吗?」
「明天吧,至少也得等她身体状况好一些再说。」
林立点点头,「那今晚……」
「今晚我会留下来照顾她,你先回去没关系。不过明天早上你可能要过来一趟,我担心她的反应太大,我一个人没办法控制住。」
「OK,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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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习惯性的向身边的位置挪移,寻找那温暖又令人心安的怀抱,却在几度落空后,猛然的想起昨天的一切。
鼻头酸涩,泪意倏然涌了上来,但--
「温雪?妳醒了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让她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直挺挺的瞪着站在床边,以一脸关心的表情凝望着她的王嘉雯。
「嘉雯?」她低吟出声。
王嘉雯对她微微的一笑,「妳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吃早餐,林立买了一堆早餐来,还有妳最爱吃的小笼包喔。」
温雪有些茫然,转头看了四周一眼,确定这是她的家之后,怀疑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妳忘了昨晚上的事了?」
「昨晚上的事?」她喃喃的回答,慢慢想起昨晚她回家的时候,王嘉雯和林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呢?「我怎么了,为什么想不起来昨晚看到你们之后的任何一件事?」
「妳昏倒了。」王嘉雯告诉她。
「我昏倒了?这怎么可能,妳在跟我说笑话吗,嘉雯?」她先是一阵错愕,继之笑笑的问道。
王嘉雯沉默的看着她,知道她故意表现开朗就是不希望自己为她担心。
「妳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昨晚我只有帮妳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已,妳现在应该很想洗澡才对。」
「妳说得对,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洗澡了。」温雪倏然从床上爬起来,以不太自然的轻松语调说:「那我去洗澡了,你们就自己招待自己吧。我一会儿就好。」
王嘉雯点头,看着她的身影迅速的消失浴室门后。
「她怎样?」林立在她走进客厅时问道。他刚刚隐约有听到小温的声音,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
「强颜欢笑。」
林立听了之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待会儿实在没办法开口告诉她那件事,由你来说好吗?」王嘉雯看了他一眼。
「她的烧退了吗?」
「烧昨晚吃了药之后就退了,可是身子还是很虚弱。」
「我觉得自己很狠,竟然要在她状况这么差的时候,对她说出那么青天霹雳的一件事。」林立叹息的说。
「躲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们不能永远隐瞒不说。」王嘉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到他身边的位子,开始吃起早餐来。
过了好一阵子,卧房那一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林立有些不安的开口,「小温怎么这么久都还不出来?」
「她在洗澡。」
「可是即使是洗澡,也未免洗太久了吧。她该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
王嘉雯与他对看一眼。瞬间,两人猛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向浴室。
「小温、小温!」林立用力的拍打着浴室的门大叫。
「温雪、温雪,妳在里面做什么?回答我,温雪,妳在里面做什么?快点回答我!」王嘉雯急得都快哭了。
浴室的门忽然被缓缓拉开,温雪双眼通红的出现在门框边,还强颜欢笑的对他们露出一记微笑。
「你们俩在干什么呀?」
王嘉雯瞪了她半晌,才转头狠瞪了林立一眼。都是他危言耸听,害她差点没给吓死!
「妳洗澡怎么洗那么久?林立买来的早餐都要冷掉了。」她对她说。
「我洗澡通常都要洗个半小时,再加上洗头可能要一个小时,我今天的动作还算快呢。」温雪轻笑回答,「哇,我肚子好饿,早餐在客厅吗?林立,听嘉雯说,你买了我最爱吃的小笼包来,谢啦。」
说完,她脚步轻快的跑向客厅,找到她的最爱后大快朵颐了起来。
林立和王嘉雯心酸的对看了一眼,静静的走到她对面的位子坐下,没有说话。
温雪本想装傻以对,但是他们俩关心的目光实在太灼热,灼热得让她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早餐暂放在膝上,抬起头来面对他们。
「我和骁分手了,这段恋情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短暂,就像一场美梦一样。现在梦终于醒了。」她微笑的对他们说。
直到他住院,在病床上头挂着写了他中文姓名的牌子之后,她才知道他要自己叫他「騞」,而不是英文拼音,哈哈笑的那个Haw字。
她是个很失职,从来只想着自己,却从未认真感受他对自己情意的女朋友,难怪他最后还是决定要和她分手,因为她实在是太糟糕了。
「妳用不着对我们强颜欢笑,妳很难过,刚刚还躲在厕所里哭对不对?」林立静静的看着她说。
温雪鼻头一酸,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你们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吧,谢谢你们,我没事,不会做傻事的,你们尽管放心。」
闻言,两人双双对看了一眼。
这正是个机会。王嘉雯无声的对林立说。后者对她轻轻颔首,表示他知道。
「小温,其实我们昨晚之所以会等妳等到那么晚,今天又一大早就跑来找妳,是有件事想要跟妳说。」林立深吸了一口气道。
「什么事?」温雪微微诧异的问,因为他的表情好严肃。
「昨天医生替老板回诊,发现他骨折的左腿因不明原因而完全失去知觉。医生说他……有可能残废。」
啪!温雪手中的竹筷和膝上装着小笼包的纸盒全都跌落地板上。她面无血色、一脸震惊的瞪着他们,一再的摇头。
不,不可能的,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不可能的……她不信……她不相信……
第十章
本以为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到医院来看他了,没想到事隔不到一天,她竟又回到这里。
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前,温雪内心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他待会儿看到自己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伤心、生气,或者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要她离开,抑或者会将对腿伤的怨与恨全都转嫁于她,对她极尽所能的咒骂。
不管推开这扇门的结果会如何,她都没有埋怨的权利,因为这全是她应得的。
他的腿伤是她害的,他的伤心难过、甚至是对她怨恨,也是她一手促成的。一切全都是她的错,他唯一的错就是不该爱上她,爱上她这个极度没有自信又懦弱的胆小鬼。
只是她不懂,错的人明明就是她,为什么老天却要他来承担一切错误的后果?
老天是要她为此一辈子自责、内疚、痛不欲生吗?
医生说他左腿会失去知觉的原因不明,但就是因为不明才更让人束手无策,所以他们院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等看奇迹的发生。
她去找医生原本只是想更了解他的病情,想问医生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或对他的病情有所帮助,没想到一旁的护士却说出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听说那位美丽得有如杂志封面走出来的杨小姐,也就是昨天才刚刚荣登Hawk?Jih的女朋友的杨婷婷小姐,竟然在听了医生说季騞有残废的可能后,便跑得不见人影。
温雪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没在医生护士面前破口大骂起来。
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薄情寡义?就算騞的左腿真的残废了,身为人家的女朋友,她不该尽心的帮助他、照顾他吗?可她竟然只听到「可能」两个字,就避之唯恐不及的跑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