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浪女,没得比啦!」我推开她。并不是刻意在为谁保留什么,就是本能地,无法忍受别人更进一步的亲密与碰触,总觉得……好噁心。
「不会吧?圣女贞德耶!」她眨了眨眼,轻哼道。「说正经的,妳这个也不合适,那个也不顺眼,挑来挑去,辛苦地找了老半天,萱萱,妳有没有想过,妳到底在找什么?」
佳榕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
我连想都没有,立刻回答:「找幸福啊!」谁不是这样?寻寻觅觅,终其一生只为了找一个百分百契合的男人,拥抱幸福?
苹苹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
「不然呢?」我就不信她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妳在找什么,答案其实很简单,也很清楚,只是三个字而已。」
「什么?」
「魏、怀、恩。」她一字字说得清楚无比,那一瞬间,我心脏麻了一下。
「妳、妳别扯丁……」我气虚地吐出话来。早分手了啊……
「妳难道没发现,妳订的那些条件,全都是大哥有的,连人家不喜欢小动物、不看NBA妳都有意见,最扯的是,妳还嫌人家太迁就妳,包容妳的大小缺点,不会对妳唠叨……唠叨是缺点吧?」
「那、那是因为……」我挖空脑浆,竟然挤不出一个字反驳。
「说穿了,妳只是在打造另一个魏怀恩,包括他有的优点、缺点,妳都爱。但是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魏怀恩,妳找一辈子都找不到。」
是吗?我在找的,并不是一个百分百男人,只是另一个魏怀恩而已?!
他不是百分百零缺点的男人,就像苹苹说的,他有时满唠叨的,还有点小固执,我和他也不是百分百契合,不然当初也不会分手,但是,我还是只要他……
「就是看穿妳的心事,我今天才会制造点契机,看妳懂不懂得把握,没想到妳这个死猪头居然带『客兄』来,现在是怎样?想向他示威啊?还是嫌他伤口不够深,多折磨几次才爽?还最熟悉的陌生人咧,我当场真想掐死妳,妳没看到他的表情有多痛苦吗?」
「才……不是那样……」我以为……这会是他希望看到的……
我真的无心要让他痛苦,更不是要报复什么,我早就谅解他,心中除了对他的思念与依恋,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了……可是,他会不会也误会了?
苹苹的指责,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妳……什么时候又那么挺他了?」我记得刚分手时,她比我还不谅解怀恩,骂得可狠了,还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要再理他,几时起又阵前倒戈,替他讲起话来,还为了怀恩想打死我……这女人真没节操。
苹苹坐起身来,似乎在挣扎什么,考虑了好半天才说:「其实,你们刚分手的时候,我去找过大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妳,本来还打算要和群英姊连手扁他。」
「啊?」我张口结舌。她们,不会真的做了吧?虽然这股子义气让我很感动窝心,可是……怀恩说群英姊扁人很痛耶!
「但是最后,我完全扁不下手,还难过得差点抱着他哭。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什么?」苹苹不是那块煽情的料,会让她感动到差点哭,我很好奇!
「他说——我只能告诉妳,我们会分手,原因不在汪静仪,不在任何人,而是在于我们相爱,却缺乏相爱的智慧。」
「啊?」什么意思?
「妳的表情和我一样。我那时完全不懂,以为他在推卸责任,但是他说,你们相爱得太快,在还没有十足的准备前,就陷进爱情里,所以一遇到事情,完全没有办法面对,只能心慌,无助,哭泣。一直到后来,我才慢慢理解他说那些话的意思,虽然你们会分手,绝大部分是妳爱得太任性,不够理智,但他也承认,那时的他也不够成熟,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迎面而来的问题。说得更简单一点,你们只是没学会,如何用最适当的方式去爱对方。」
我哑然无言,终于明白,他那时看我的眼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深沉的无奈与悲哀……
如果在两年前,她跟我说这些,我绝对无法接受他用如此牵强的理由与我分手,可是两年后的现在,我经历了不少事,也成长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闹的任性女孩,我真的能够懂他当初不得不分手的苦衷,甚至认同他的做法。
分开,也许是对的,否则我不会是今天的我,他也不会是今天的他。
「妳毕业要回来,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有多好,我想,他心里还是有妳的。前几天我问他,后不后悔当初跟妳分手?他说他不后悔,还说:『那个时候的我们,像是两只刺猬,渴望倚偎,却又总是一再刺伤对方,再那样下去,我们都会遍体鳞伤。』所以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我想他会分手,不是不要你们的感情了,相反的,他只是想保护妳,保护你们的感情。」
我懂,我真的懂了,可是,有什么用?已经来不及了……
「他现在,已经有汪静仪了。也没关系,反正知道他过得快乐就好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酸,笑笑地抹去眼角泪光。
「这就是我要跟妳讲的……那个……妳千万要理智,不能扁我……」她跳下床,直直退到墙角,东看西看,像在计划逃生路线。
「不会。」我奇怪地看着她的动作。干么一副犯了滔天大罪,有多对不起我的样子?
「那个……就是啊……其实我两年前就知道,他和汪静仪根本没交往,从一开始就是妳在误会人家……」
「什么?!」我的尖叫声绝对足以掀掉屋顶,激动地扑向她,掐着她的脖子。「言子苹,妳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那个……咳咳!」她指着我的手掌,我稍稍松了力道,让她有呼吸空间,要是她的解释让我不满意,我随时都准备杀了她!
「我把妳跟我说过的事跟他对质,他说那天是汪静仪生理痛,他才会扶她去诊所拿药。他也想保持距离,可是人家女孩子都不顾矜持跟他开口了,妳叫他怎样推辞?很尴尬耶!他说,他那时唯一想到的是妳,妳也有这样的困扰,他帮汪静仪,也希望当他不在妳身边时,也有人会那样帮他照顾妳。而且,人家身体不舒服,有点良心的男人,把外套脱下来让她挡雨是很正常的事吧?送她回去后,他顾虑到妳的心情,连进屋坐一下都没有耶,是汪静仪坚持要帮他把外套洗干净再还他,妳要他伸手去抢回来哦?」
「那妳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误会了他那么久,这个混蛋女人——
「他可以解释的人都不解释了,我算哪根葱?妳自己扪心自问啦,他那时就算解释,妳听得进去吗?问题已经不在解不解释,而是妳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他!过了这一次,同样的状况下次还是会再发生,周而复始地恶性循环,直到你们都崩溃为止。」
我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苹苹说得没错。
「那……妳也不必让我抱着对他的误解,哭着去屏东啊!」
「是大哥不要我说的。妳自己很清楚,如果那时我说了,妳会怎样?」
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他身边!连书都不读也无所谓……
「那时大哥觉得,这样对妳最好,而且,是妳自己没把他的话听清楚,他说的是『暂时』分手,对不对?他不是不要妳,只是想分开一阵子,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将来还有机会在一起。结果咧?妳的选择是交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给他看,妳还希望他跟妳说什么?」
我松开手,泄气地坐回床上。
怪谁呢?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搞砸一切,而现在……一阵阵的惶恐涌上心头,我一再地交男朋友,一再地令他失望,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认为,他还有可能继续等我,或许,他早就放掉那段感情了……
我们,真的没有缘分了吗?
「苹苹,怎么办?」我好慌,好怕他真的不再爱我了……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想办法!」她居然不管我死活,倒头蒙起棉被睡她的觉。
呜呜……好过分!
第十章
聚会回来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反复地想着苹苹说的话,以及过去的点点滴滴,愈想,就愈明白。
我可以肯定地说,一直到他向我提分手的那一刻,他都还是爱着我的,没有改变。虽然,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糟糕,可是他还是没有爱上我觉得比我好上一百倍的汪静仪。
我终于明白,爱情从来就不是建立在条件好坏的比较上,汪静仪比我优秀又怎样呢?怀恩爱的是我啊,我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缺少某些优势就一直怀疑这一点?
与其说,我对怀恩没信心,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没信心,而这样的自我质疑,毁掉了我最珍贵的爱情。
现在我懂了,可是他还爱不爱我,我却完全没把握了……
想到什么,我抛开抱在怀中的贱兔,下床穿上拖鞋冲进储藏室。
我记得分手时,怀恩给过我一样东西,我一直都没有拆开来看。现在想起来,东翻西翻都找不到,我心急了,扬声大喊:「爸,我有个东西,外面好像是天蓝色的包装纸,你有没有看到?」
正在阳台晒衣服的爸爸跑过来,指了迭在角落的大纸箱。「应该都在那里吧!上个月大扫除,很多东西都丢了,我不确定妳说的东西还有没有留着。」
什么?!我一颗心险些沉到谷底。「爸,拜托拜托!帮我找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急?」他看我急得快哭出来,伸手帮忙搬开层层堆栈的纸箱,一箱一箱地翻着找。
我愈找愈心慌,怕真的被丢掉了,急得满头大汗——
「是不是这个?」爸爸由纸箱中抬头,举高一个方形的盒子。
「对对对!」我急急忙忙双手捧了过来,抱在怀中重重松了口气,才小心翼翼拆开外面的包装纸。
是一瓶香水。
我按了两下喷在手腕,凑近鼻间轻嗅……
好熟悉的味道,像是——在哪里闻过。
「这味道不错,很有妳的感觉。」爸爸把纸箱迭回去,顺口说道。
「我的感觉?」
「对呀。清新宜人的茉莉香。妳给人的感觉。」
「茉莉香」三个字,敲醒了我的记忆,也敲得我茅塞顿开!
那阵子,常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因为在找一瓶最适合送我的香水吧?可是我却曲解他,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愈是清楚,心就愈沉重,那种感觉——就像你选了六个号码,却没空去买彩券,开奖时才发现那六个数字是三亿头彩一样。
错失的感觉,很内伤。
「爸,如果我没有办法挽回怀恩,那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用很想哭的语调说。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那就去挽回看看,我想恩恩会等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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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怀恩真的会等我吗?
于是,我下定决心去找怀恩,好好把心里的话说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响应,心里其实很害怕他会拒绝我……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下场,就是讨皮肉痛!
我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那时我心思根本不在骑车上,所以当车迎面而来时,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我只知道,我很痛很痛,痛得像要死掉了,觉得全身没有一根骨头是在正确的位置……
我甚至不清楚我是怎么到医院,医生又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事,不要怪我说法笼统,对于一个发生事故的当事人兼伤患,你不能再苛求更多了!
不过,我倒是还记得要去找怀恩的事。那时我真的觉得我快死了,而且很不甘心,我还没把心里的话告诉怀恩……
意识从头到尾浑浑沌沌,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模糊。有一阵子比较清醒时,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坚持自己会死掉,一直鬼吼鬼叫,又哭又啼地喊你名字,我其实很想告诉她,一个快死的人,是没有力气多唉一声的,她还可以中气十足吼到我耳朵痛,就绝对死不了!」谁呀?阿伯,你说话很不可爱。
「呃?对不起,她从小就怕见血,对痛的承受度比较低,会有一点点歇斯底里。」这个带点困窘的声音……好像是我们家恩恩耶。
「不只『一点点』吧?虽然我一再保证她不会死,她还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逼我一定要帮她把话转达给你,不然她会死不瞑目……」
头好痛,不知道哪一条痛觉神经又在抗议了,声音开始变得模糊,接下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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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病房里空荡荡的,没半个人。
呜呜,我就知道啦,我是没人爱的小孩,都受伤了还没半个人在身边照顾……
病房的门被推开,打断我的自怨自艾。
「醒了?」
咦咦咦?是恩恩耶!那我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喽?
他拿着水壶进来,倒了八分满进玻璃杯里。「要不要喝一点?」
我点头。他伸手扶我起来,一边说:「医生说,妳又哭又叫,不晓得是痛昏了还是哭昏了,总之不是麻药的功劳。还有,他要我告诉妳,骨折真的死不了人,至少没那样的先例。」
居然嘲笑我!
我喝了半杯,赌气不喝了。
他将剩下的半杯喝完,告诉我说:「三叔和三婶刚刚有来,我叫他们先回去休息,因为等妳醒来,我还有话要问妳。」
「问、问什么?」我想起在意识不清时,胡百乱语地ㄌㄨˊ医生,说了什么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他不会当真把那些白痴话都告诉怀恩吧?那很丢脸耶!
他放下杯子,起身退开床边,双手环胸睨着我。当魏老先生摆出这个姿态时,就是他最不可爱的时候,我得当心一点。
「妳最好说清楚,妳有没有机车驾照?我不记得妳去考过。」
「那个……呃,呵呵!」我心虚地陪笑。果然,魏老先生训人了!
「妳敢给我无照驾驶?言子萱,妳有种!」
啊,完蛋!
「没没没,我没种,我很没种的。」我低下头,适时扮可怜,表忏悔。
他叹了一口气。「妳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我几百年前就叫妳不准闯红灯了,妳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面对那个撞伤妳的人,我还得抱歉让他受惊了,这、这真是……」
惨了,这次扮可怜还不够。我努力酝酿水气,想让眼眶看起来「波光动人」一点。「不会了,下次真的不会了,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