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找我那一天,爸妈不在,我正在整理该收拾的物品。
他站在客厅,一时之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妳……还好吗?」
「很好。」我仰头看他。「你呢?」
他现在,应该已经和汪静仪在一起了吧?
「嗯。」他点点头,凝视着我,浅浅道出一句:「妳,瘦了点。」
莫名地,一阵酸意冲上鼻骨,我迅速转身背对他。
以为自己够平静了,可他简单的一句话,还是能轻易勾起我的情绪……
我假装倒茶,闪到厨房去,确定没有落泪的危险,才走出来。
他接过茶杯,看了看桌上堆放的琐碎物品。「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还缺什么?我陪妳去买。」
我摇头。「不必了。」
「要好好照顾自己,屏东……不会很远,有事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会赶过去。」
「嗯。」我低着头,目光接触到指问银光,犹豫了几秒,拔下戒指。「这个,还你。」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收下。
气氛有点僵凝,也许是我态度表现得太差劲,让他有不受欢迎的感觉吧!不一会儿,他便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的手机会一直为妳开着。」
我的手机会一直为妳开着……好温暖的一句话。
「无论如何,妳是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人,这句话永无折扣。」他开门前,留下这一句,没看见我的眼泪在他转身之后落下。
我想起小时候,每回哭泣,心疼搂抱的那双手。
我想起爸爸说,学走路时,为了不让我依赖,阻止恩恩去扶我,总在每每跌倒时,因疼惜我而怨怪大人的狠心。
我想起生病时,他牵着我的手看医生,打针帮我推揉,让我抱着大腿哭。
那么深、那么重的恩义,早已比爱情更珍贵。
「恩恩!」我追出大门,急忙喊住他。
他脚步一顿,因为这句儿时昵称而微感怔愣。
「我不怪你了,你不要难过。」隔着马路,我朝对面的他喊道。
他先是错愕,然后,缓缓露出微笑,于是。我也跟着笑了——「因为,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越过马路,大步朝我走来,紧紧将我抱住。
在失去爱情后,至少我们还拥有人世间最珍贵的情谊,那是无可取代,谁也抢不走的,我不用再时时担心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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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注册那天,是怀恩抽空陪我去的;处理学校宿舍的事,也是怀恩开车帮我把东西搬进去,还有一些拉拉杂杂的琐事,也有他帮着我。
也许,是长辈想帮我们修补感情裂痕,才会什么事都推给他去做。为此,苹苹还偷偷问过我:「你们复合了?」
「复妳的头啦!」她当分手是路边摊叫价,随你高兴喊着玩的哦?
开学后,我才意外地发现,那个阴魂不散的郑旭尧,居然也跟到屏东来。
「这所学校有独立招生,我就来啦!」他答得满不在乎。
厚!我填志愿卡时故意不让他看到,就是知道他会打这个主意,没想到好死不死,还有独立招生。
「你干么跟着我啊?大男人的,都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吗?」
「有啊,我的理想抱负就是把美眉。也许有一天妳会看着我那么可怜地巴着妳的分上,赏我一个老婆。」
我装作听不懂,耸耸肩说:「好啊,苹苹不错,要不要介绍给你?」
「那只母老虎!」他表情完全不掩饰嫌弃。
「那茗茗你觉得如何?」
「别开玩笑了,妳四叔那张嘴比血滴子还可怕,还有严重的恋女情结,我怀疑要泡他女儿,得先踩过他的尸体。」
「你很挑耶!」我瞪了他一眼。
他只是笑笑地看着我,没说什么。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但是……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一直都认为,我会和怀恩分手,郑旭尧也是原因之一,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那会让我有一种……真的背叛了怀恩的感觉。
也或者,是真的怕到了。和怀恩分手时,我几乎同时失去了爱情、亲情,以及青梅竹马最纯净的情谊……那种感觉,太痛了,我不想再来一次,宁可只当朋友,也不要将来连朋友都失去。
难怪古人会说「好兔不吃窝边草」,不是没有道理的。
总之,就算要恋爱,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郑旭尧。
很奇怪,我的同性缘不好,手帕交没半个,异性缘依然好到不行,就算换了新环境,人在屏东,情况依然,追求者名单一长串。
也许,是想转移注意力,不愿每次想起怀恩,就揪着心,酸得想掉泪,在开学的第二个月时,我交了人生中第二个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怎么说呢?基本上,我觉得这个男人小鼻子小眼睛的,他非常介意我和郑旭尧走得太近,嫌我们关系太暧昧,让他有「戴绿帽」的感觉。
有没有搞错?我还没嫁他耶!还戴绿帽咧!才交往一个月就这样管我?
他说,朋友在背后会议论纷纷,嘲笑他连女朋友都管不好,要我顾一下他的面子,不许再和郑旭尧来往。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才交往一个月的男友,和多年的死党绝交?
我说,他心胸狭窄。
他说,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我一时不察,脱口反驳:「我之前的男朋友就不会,认识郑旭尧将近十年,他也从没说过一句不准我和他来往的话。」
可想而知,扯出初恋男友,吵得更加没完没了。他拚命地追问我过去那段恋情,硬是要弄个水落石出,我被烦得受不了,索性和这个大男人主义的家伙say goodbye!
接下来那个男朋友,也没比前一个好到哪里去,他有相当严重的掌控欲,连我穿牛仔裤都要管,因为他觉得淑女就是要穿裙子才有婉约气质。不管我去哪里都要向他报备,时时电话查勤,简直可以去当私家侦探了。受不了紧迫盯人的恋爱方式,一个礼拜就game over了。
再再下一个,是有极度强烈的占有欲。时时黏着我,不能一天不见面,也不准我和其他男生讲话、不准我打扮得太漂亮,只要我和谁走得比较近,就不得安宁了。
再再再下一个,EQ控制有问题,脾气太暴躁,我实在不想哪一天成为他暴力下的见证人。
再再再再下来的那一个,用情不专,我在交往十三天后,发现他劈腿,于是潇洒让贤,免费还给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一个又一个下来,只有更烂,不会更好,其中一个甚至才交往三天,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拖上床。
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把我当成那种可以玩的女人,都交过那么多男朋友了,早就烂到不能再烂,不需要再装清高。
我甩了他一巴掌,从此见面当作不认识。
挑来挑去,没一个合意,总觉得谁都不顺眼,谁都无法忍受。
偶尔,会不期然地回想起,那些男友的劣性……我是不是也曾经犯过?也许没那么强烈,但,终究是有。
我也曾经因为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我也曾经因为害怕失去而紧迫盯人,我也曾经因为别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就莫名地恐慌……
当时,我理直气壮地认为,那是因为爱得太深,可是,爱情怎么能够拿大过在乎当借口,困缚住对方的思想呢?他那时候承受的压力,一定很大。
我终于明白,也终于释怀了,他的离开,不是没有道理。
下一次,再遇见他,我一定可以心无芥蒂,笑着祝福他和汪静仪了。
失落,不是没有,是我自己把一段原本可以很美好的恋情搞砸了,怨不得谁,而现在,我只能努力地寻找下一段幸福,在下次见面时,让对方欣慰,知道分开后的日子,彼此都过得好。
这是我答应过他的,要做个快乐的自己,不让他担心。
第八章
高雄、屏东路程并不远,我固定两个礼拜会回家一次,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在外地的思乡感受。反正想回家时,只要跳上车,瞇一下眼就到了,感觉上就像在隔壁村庄一样,老妈还嫌我碍眼,回来得太频繁,浪费车钱呢。
一转眼,又快毕业了,两年快得像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这天,上课时,班上的同学兼室友传来一张纸条。
★「外面有个斯斯文文的帅哥在宿舍楼下等妳哦!」★
咦,谁呀?我开始思索交过的男朋友中,哪一个「嫌疑」较大。
脑中数据库搜寻一圈,发现范围还真广,交过的男朋友,绝大多数都是这一类型,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有特别偏好的。
★「这又是哪一任的男友啊?真羡慕妳的桃花运。」★
又一张宇条传来。不愧是我的室友,脑袋里想的都跟我差不多。
我回传了一张字条给她。
★「相信我,我也想知道他是第几任。」★
五分钟后,字条传了回来。
★「妳哦,不要太作孽了,每次都专挑书生型帅哥下手,外面那个看起来是难得的好男人,妳就手下留情吧,别伤了人家纯情少男心。」★
咦,好男人?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了。我交了不计其数的男友,最大的收获,就是「好男人绝种定律」——外表再怎么人模人样,交往之后,真相往往很不堪。
★「这世上根本没有好男人。」★
这张字条传出去之后,换来室友两个字:★「偏激!」★
斗大的两个字加惊叹号占满整张纸条,我顺手揉掉,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等下课。
钟声一响,我立刻包袱款款走人。
「喂,子萱,等一下。」室友追了出来,喊道:「别忘了告诉我第几任哦!」
「好啦!」我挥挥手。
只是,我没有想到,等我的人会是他——
在大脑支配行为前,我已经先做出动作!飞快奔去,用力抱住他,惊喜地又叫又跳:「怀恩,怀恩!怎么会是你!」
他接住我扑来的身体,笑说:「这么热情啊?」
「对呀,好高兴看到你喔!」
他揉揉我的头发,另一手还搂着我的腰,大概是怕我太兴奋会跌倒。
「妳上次回来时,我们才见过面呢。」
「那不一样,你专程来找我耶!」意义不同。
他也够实际了,居然不冷不热地泼了我一盆水。「不算专程。我是到屏东来处理一点事情,想到在妳学校附近,就顺路绕过来看看妳。」
我笑容垮掉,没好气地抱怨:「姓魏的,你一定要这么老实吗?」安慰安慰我也好嘛,真是!
他拨了拨我的头发,唇角带笑。「好,我很想妳,专程来看妳,顺便办一点事情,这样的顺序言大小姐满不满意?」
「这还差不多。」我眉开眼笑,仰头顺势亲了他脸颊一记。「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书放下,顺便换件衣服,我们去吃饭。」
转身走了几步,又心血来潮,回过头问他:「你比较喜欢我穿裙子还是牛仔裤?」
他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不管穿什么。那都是妳。」
我满意地笑了。虽然他以前也爱管东管西,但是对我的喜好,他从来不干预,只是接受我所接受,喜欢我所喜欢的,关心和掌控,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后来,我慢慢地懂了很多事,也逐渐能理解,他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如果那时没分开,今天,我们不会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相处谈笑。
是他,让我成长,也让我学会懂事。现在,我反而会怀念起以前被他管的日子。
换好衣服下楼时,隐约的对话声传进耳中,在空旷的楼梯间,即使说得再小声也会有回音。
「外面那个男生看起来条件很好,又有气质的样子,怎么会看上她啊!」
「唉哟,一定是不知道地名声有多烂啦!男人都嘛很容易被那张看起来清纯甜美的脸蛋骗去。」
「听说她很爱抢别人的男朋友耶,还同时跟好几个男人交往。」
「难怪我每次看到她,身边的男人都不一样,换男友的速度比用面纸的速度还快。」
「这算什么?据可靠消息指出,她还做过援交咧!」
「那根本只要是男人都能上了嘛,好随便哦!」
「所以说啊,会跟她在一起的男人,都嘛只是想玩玩而已,谁会对这种女人认真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我们女人的脸都丢光了,将来娶到她的男人真倒霉。」
……
虽然错过了前面很长一串,也足够我肯定,本人在下我,正是话题中的伟大女主角。
这些话,早就听到麻痹了,我异性缘极佳,相对那些乏人问津的女孩子,心里当然不是滋味,那是正常人性,再加上刚好交往到某人暗恋的对象,以及分手后较没风度的前男友,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就出来了。
我已经看得很开了,真要介意,三桶血都不够吐。
想到怀恩还在外面等我,我步伐轻快,一点也不影响好心情。
「借过!」我故意大声说,不理会她们在看见我时,嘴巴足以塞下一颗卤蛋的ㄘㄨˊㄛ样,绕过她们跳下最后几格阶梯,转弯时冷不防看见下半层楼的怀恩……
他半靠着楼梯扶手,低垂着头盯住地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脏重重敲了一下。
这群八婆!说人小话时,不会先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哦?气死我了!
「怀恩……」
他仰起头,有一瞬间,我以为在他眼中看见闪动的泪光……
他迅速垂下眼,眨了两下,再抬起时,脸上是我所熟悉的温暖笑容。
「好了吗?那走吧,妳要吃什么?」
好心情不见了,我现在很沉重。
他……听到了吧?那他会怎么想我?也把我当成一个不知羞耻,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我走在他身后,很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如果他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呢?恐怕我自己也答不出来,这样要怎么说服别人,我是很洁身自爱的?
我现在终于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用言语解释得清的,难怪,在我们交往期间,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反而不解释了。很多事情,解释其实没有用。
那种感觉——好无力!
「怀恩,我——」
「啊,对了,妳知道洛宇和群英已经在一起了吗?」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他打断我的话,用轻快的语调接续。
我话卡在喉间,愣愣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把群英当女人看,我还挨过她一拳呢,她打人真痛。想到洛宇以后要和她交往,我真替他的安危担忧。」
他是不想让我难堪吧?
我吐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这两个人温温吞吞的,虽然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但也一直都没有在情人与朋友之间,做出一个明确的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