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怎么老是把背挺得那么直,都不累吗?枉费他生得那么英俊,事实上,隔壁三兄弟就他长得最帅、最斯文。只可惜,他总爱僵著一张脸,皱著眉头,一副天下责任全由我来担的严肃模样,大大折损了他天生的本钱,他要是能再放松一点就好了。
楚怀柔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魏千古也有话要说,面对她若隐若现的乳沟,谁还有办法定下心思?
铜环和银环,在茶褐色皮肤上闪亮,橙色或红色条纹的衣服在风中飘舞。
这是卡门在跳佛朗明哥舞时,比才(卡门的作者)对卡门的描述。她虽然没像卡门那样,手戴金环银环,但那一身红色的低胸小礼服,性感程度却是不遑多让,加上她一头如云般的黑色秀发,更是把她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完美,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动手的大色狼,他只得挺直脊背,目不斜视的盯著正前方,累当然会累,但为了在她面前保持美好形象,也只好拚了。
音乐会,就在两人南辕北辙的想法中,悄悄揭开序幕。今天晚上所举行的演奏会,分为大提琴与双钢琴两种不同的乐器,但不是联合演奏,而是分前后。大提琴先出场,紧接著才是双钢琴。但无论是哪一项乐器先出来演奏,大家都很捧场就是了,位子起码坐满了九成。
大提琴低沉的乐音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响起,魏千古当然也鼓掌了,西式的音乐会他参加得不多,大多都是国乐社的聚会。而且他私底下认为二胡要比大提琴的声音来得好听多了,至少比较有精神,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说到睡,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呢?魏千古在心里扳扳手指,扳出个五的数目字来,原来他已经五天没有睡好觉了。
经过了连续五天的折磨,魏千古的体力早已到达极限,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不过现在他正在听演奏会,楚怀柔又坐在旁边,怎么说也要撑下去,但他的脖子好酸,眼睛又好疲倦。况且大提琴低沉缓慢的琴音确实也不错听,好像他小时候外婆常哼的催眠曲,不过要更好听就是了……
体力不济的魏千古,虽有意振作,无奈他实在太累了。终究抵挡不住琴音的魔力,梦周公去也。而周公也很捧场,跟他说话的同时,还另赠偌大的打呼声给他,让他在演奏会上另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和台上的演奏者互别苗头。
“呼呼呼!”他打呼的声音直达天听,不要说是老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听见了,个个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著他。
“嘎嘎嘎!”魏千古打呼不够看,还兼磨牙。这一磨,可磨出了观众的怨气,就连台上的演奏者也提早收工,不干了。草草一鞠躬,下台去。
“那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当著表演者的面打瞌睡?”
“对啊,好没教养,到底有没有听过音乐会?”
“还磨牙哩,真是!”
“他旁边的同伴怎么不叫醒他,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现场观众你一句、我一句的交互指责。楚怀柔立时觉得丢脸透了,她也是好心邀他来听演奏会,怎么知道他竟然会呼呼大睡起来?
她羞愧地用手遮住脸,才想摇醒隔壁座位的魏千古,没想到下一组演奏者紧接著进场鞠躬,她只得先拍手再说。
“啪啪啪啪!”
像是要和魏千古比赛谁的声音比较大一样,这次的掌声分外热烈。两个演奏者分别就座,各占据一座钢琴,眼神在空中交会。
“嘎嘎嘎!”魏千古睡得正熟,磨牙磨得正爽。长久以来总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演奏会真是功不可没,送他去见周公……
突然间,砰砰两声巨响。
撼动天地的琴音,振奋了人心的同时,也把正在磨牙的魏千古震醒了。一骨禄地跳起来大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地震?!”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演奏者也停止弹奏的动作,困惑的看著他,就仿佛他是外太空的人,不懂得地球的礼貌。
楚怀柔再也坐不下去,他若真的是外星人那还好,她还有借口。问题他是台北的居民,还衣冠楚楚,只是行为举止和外星人无异,不,比外星人更糟!
“怀柔──”他试著向站起来的楚怀柔解释,她看起来快气疯了。
“走开!”她挥开他的手,捂著脸离开会场。从今以后,她再也没脸回到这个地方,都是他害的。
“我可以解释──”
魏千古追著她走出会场,楚怀柔光顾著生气,话都不听,逼得他只好绕到她面前,以螃蟹走路的方式同她说话。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的。”他说。
“你只是想害我丢脸。”她气愤的回答。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搔搔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停下脚步,与他怒目相视。“我特地请你来听音乐会,你如果不想来,大可以说你没空,何必故意害我丢脸?”
“我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在生气?”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气愤,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
“我就是生气!”她就是不讲理,怎样?“你到底懂不懂礼貌?我和男人来听这么多次音乐会,你还是第一个睡著的。”丢脸死了。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他解释。“我只是──你常和男人来听音乐会?”魏千古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她的语病。
“对,有问题吗?”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没问题。”他气泄了一半,原来她常和男人一起来听音乐会,搞不好连今晚的票都是哪个该死的男人给的……
“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再见,我再也不要和一个会当著我面睡觉的男人,一起来听音乐会了。”要知道,自尊受伤的人不只是演奏者,她也很受伤。亏她今天晚上打扮得那么漂亮,结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著自己睡觉,她再也不理他了!
“怀柔──”
“再见!”
她才不要听他解释,最好睡到天荒地老,山洪爆发,世界末日为止。
敢当著她的面睡觉?
去死啦!她发威起来可比谨言还可怕,不要小看她!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让魏千古这么给睡掉了,只能说,他们注定没有缘。
不愧是恶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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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双方各让一步,心想也许他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无缘也说不定。
万分犹豫地在矮墙边徘徊,魏千古衷心希望还有挽回的机会,就是不知道楚怀柔的意思如何。
他盯著隔壁的铁门发呆,说他是等门也不为过,现在都晚上十点钟了,她还没到家,急死他老人家,更别提外头有多危险。
忽地,一道刺眼的车灯直接照射在他的脸上,楚怀柔下车。他愣愣地看著她弯腰对著车子里面的人挥手说再见,然后风情万种地直起身,打开铁门,一直到看见他为止,一路都保持著愉快的心情。
“晚安。”他尴尬的杵在矮墙边,不知道该伸脚跨过去,还是转身离去,只好什么都不做。
“晚安。”她好奇地看著他双手插在口袋的动作,觉得他这样好多了,至少看起不会硬邦邦。
“你都工作到这么晚吗?”他误会她不欣赏他随兴的动作,又把两手从裤袋里拿出来。
“嗯。”她耸耸肩,觉得他们两人老牛头不对马嘴,真的无缘。
沉默充斥在他们的四周,楚怀柔拢拢秀发,考虑著要不要先进屋里面去,魏千古却先说话了。
“我要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该当著你的面睡著,对不起。”他想过了,昨天他再怎么累,都不该在一个女士的面前睡觉,是他太没礼貌,没有借口。
“呃……”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其实也没关系……”
“不,有关系。”他摇头。“你昨晚打扮得那么漂亮,我却没有好好赞美你,太不应该了。”昨晚他忙著目不斜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直视她的乳沟,他做错了。
“你注意到啦?”楚怀柔的心脏小跳了一下,毕竟她还有身为女性的虚荣,需要别人的赞美。
“当然,你美不胜收。”到底是优良中华文化的传承人,说话文诌诌。
楚怀柔对他的憧憬,顿时又增加一些,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用这么典雅的话来形容她──美不胜收。
她暗自窃喜,正考虑怎么回答才不会显得矫情之际,发现他一直揉太阳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问。
“偏头痛。”
“压力太大吗?”
“或许吧!”
楚怀柔同情的看著他,头痛不好受,她自己也曾疼过一阵子,会要人命的。
“我觉得你可以点一些玫瑰精油,帮助你纡解压力。”她建议。
“玫瑰精油?”魏千古停下手反问。
“对。”她点头。“玫瑰有镇定、安神的效果,能够有效放松心情。我想你的头痛既然是压力造成的,点精油应该有效,说不定闻一天之后,你的症状就会改善。”
听起来满有道理,不愧是芳疗师。
“要用抹的吗?”他不晓得精油要怎么用,只曾在肌肉酸痛时喷过撒隆巴斯。
“NO、NO。”她摇摇手指。“最好采取薰香的方式。”比较没有负担。
“我了解了。”这不就跟他打禅时焚香是一样意思吗?“这么说,我得去买香炉了。”之前那个香炉被丹心打破,枉费他还特地托人到北京去找……
“不是香炉,是薰香炉。”她就怕他误会她的意思。“你说的香炉我知道,是拜拜那种。”烧净香用的。“但是精油是加水下去烧的,需要一定的热度,你可以买插电式的或燃蜡式的薰香炉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能买拜拜用的香炉回来。”
虽然同样都叫香炉,其中的学问可大了,不能混为一谈。
“我会小心,不会买错。”魏千古颔首。“谢谢你的建议,我明天就去买香炉回来。”
“太奸了。”肯听从她的建议。“不过你记得要买‘大马士革玫瑰’,不要买‘普罗茵玫瑰’,‘普罗茵玫瑰’的效用没有‘大马上革玫瑰’来得好,味道也比较淡。”
‘呃,’怎么这么复杂。“这两种玫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他没听清楚,只得再问一次。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她很乐于解释。“大马士革玫瑰原产于保加利亚和土耳其一带,又称保加利亚玫瑰或土耳其玫瑰,萃取出来的精油香气甜蜜。普罗茵玫瑰原产于法国,又称红玫瑰或法国玫瑰,是大部分混种玫瑰的始祖,这两种玫瑰有很大的不同。”
是吗?他听了半天,就听到产地不同、名称不同,怎么听都是玫瑰。
“好像很复杂。”他讲出自己的心声。
楚怀柔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不复杂,一点都不复杂。”她摇手保证。“大马士革玫瑰生长的地方很特别,在保加利亚和土耳其境内。一九○四年保加利亚地区发明了一种溶剂,萃取大马上革玫瑰精油,这种萃取法后来成为最普遍的萃取玫瑰精油方法。在这以前,土耳其人以蒸馏大马上革玫瑰为主要生产方式,因此一直到现在,土耳其境内仍有许多玫瑰精油蒸馏厂呢!”
楚怀柔的课文背得很好,充分展现出她过人的专业。对此,他也万分佩服,但是……他还是听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魏千古只得再设法搞清楚。
“普罗茵玫瑰……”他才讲出这五个字,楚怀柔立刻就接口了。
“普罗茵玫瑰就没那么好了,它种植的海拔较低,品种也不那么精纯,是大部分混种玫瑰的始祖。”
混种的始祖;这他知道。就跟台湾土狗的道理一样,现在台湾也找不到几只纯正的土狗了,都是混血过的。
“台湾土狗……”他不知不觉的讲出来。
“What?”楚怀柔睁大美眸,不晓得他好端端的干嘛扯到土狗去,一脸纳闷。
“没事。”他摇摇手,把它们又收回裤袋。“麻烦你继续。”
“好。”楚怀柔更加奇怪的看著他,他们好像老搭错线,哦?
“混种玫瑰……”她突然停下来,抬头困惑的问魏千古。“我刚刚讲到哪里了?”被他这么一闹,她也忘了。
“呃……”他也弄不清楚。“混不……混种的问题……”应该是吧,他只记得土狗而已。
“是吗?”怎么会讲到那边去?“……那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讲起好了。你知道吗?玫瑰在各个古文明国家,都有非常丰富浪漫的传说。阿拉伯人说,玫瑰是穆罕默德眉尖上滴下的汗珠。希腊神话中则是有一则故事,写道……”
他们于是紧接著上演一千零一夜里面最有名的场景──说个没完。
楚怀柔滔滔不绝地解释精油的种类及起源。魏千古除了不断点头,心里同时纳闷。
她要他用的,到底是哪一种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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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下午,接近黄昏。
由于明天就要开始上班,因此外出的人潮纷纷返回台北,市区一片大塞车,喇叭声响个不停。
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喝草莓汁,楚怀柔庆幸自己不是那冗长车阵中的一员,塞车的滋味可不好受。
深深吸入一口甜沁的草莓汁,楚怀柔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女孩,闭眼感受草莓汁的滋味。
这个礼拜实在太累了。
她捶捶肩膀。
几乎每一个客人都指定找她,害她每天忙到十一、二点,常常深夜回家。
说来也是,客人喜欢她,老板又宠她,难怪她可以星期天休息。
她想起公司美容师说这些话时的嘴脸,当时她们以为她不在,围起来讲她坏话,没想到还是被她听见了。
不要理她们怎么说,怀柔。我知道你平时工作有多辛苦,星期天你就好好休息,哦?
她的老板,美容中心的负责人,显然也清楚美容师们的心结,却仍然独排众议,让她星期天休息,真是为难他了。
美容美体这一行,有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老板很多是男的。像她的公司,明明只收女性会员,老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每天下班都要跟她们在一起,看看营业报表、看看有关客户的报告,倒也和乐融融。
不过,她的老板对她还真不是普通好耶,连星期天不能休假这条规定都可以为她解禁,怪不得公司那些美容师要如此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