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跳得好不好?”音乐乍停,她的舞蹈也跟著结束,喘呼呼地问他跳得怎么样。
他僵硬的点点头,心想怎么可能不好呢?光看她胸部左右上下的晃动……不是!光看她紧实凸翘的粉臀……又不是!光看她美妙的舞姿,就知道她跳得有多好了。
“你跳得很好。”他严肃的保证,尽可能将他记得的净心咒全部搬出来念,以去掉他心中的邪念。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跳得很好?”
念天下苍生渡化不易,她偏偏又将诱人的红唇一股脑地往他眼前堆。害他左闪也不是,右闪也不妥的僵在原地,随时有脑溢血的危险。
“我用人格向你保证。”天晓得他的人格早已随著他满脑子的邪念化为灰烬……
“那我就放心了。”她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的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背挺得更直。
“千古。”
他的背差点因她突来的亲密呼唤而抽筋,挣扎了半天才得以恢复。
“我可以喊你千古吗?”她奇怪地看著他僵硬的表情,一直到他点点头,她才真正放心下来。
“你想不想知道舞蹈的内容?”
原来她真正感兴趣的,是介绍她热爱的佛朗明哥舞,枉费他遭遇到一股小小的乱流。
“我非常有兴趣知道。”
他的用语有些奇怪,不过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想听,楚怀柔耸肩。
“你知道这是‘卡门’里面,最有名的一段舞曲吧?”她问。
他点头,脖子僵硬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它叫阿伐奈拉舞曲。”她好奇地看著他的脖子,不明白他怎能一直维持那个角度而不抽筋。
“好饶舌的歌名。”他第一次能针对曲子发表些个人意见。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面对她灿烂的笑容,他尽可能维持最端正的神情,双眼直视正前方。
“你想听听歌词的内容吗?”显然歌词跟舞蹈两者密不可分,他最好快快点头。
“嗯。”他的颈子硬得跟木头似的。
“爱情是只任性的小鸟,谁也驯服不了。”
楚怀柔突如其来的表白,害魏千古差点当场扭断脖子,几经奋战,才把头转向楚怀柔。
“呼唤它也徒劳,如果它执意不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那只任性的小鸟,不过他很乐意听她召唤就是。
“怀……”
“这就是歌词的内容。”楚怀柔仅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封住他自作多情的呼唤。
“歌词?”原来她是在谈歌剧,他还以为……
“怎么了?”她不懂他怎么突然变得痴呆,不过至少比刚刚有人性,他之前就像个木偶。
“没事。”木偶调整了一下喉咙,强忍住失望。“我该走了,我只是过来向你道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这么快就要走啦?”难得有人肯跟她讨论舞蹈,妹妹们都不捧场。“你不想知道更多卡门的内容吗?我还有很多没有说──”……完……
楚怀柔最后一个“完”字,在他忽然压低脸、她又临时起身的状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剩彼此炎热的对视,和怎么样也无法和缓的呼吸。
呼呼呼!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们怎么会突然撞在一起,心跳得像快停了一样。
“你应该离开了。”她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是吗?”相形之下,他只懂得问自己,一点都不像律师。
“是的。”她点头。
“但我还没听完卡门。”魏千古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胡扯什么。
“去买本歌剧导读,里面说得很详细。”她茫然的说。
“好,我立刻就去买。”他也茫然的回答。
于是乎,他茫然的离开她家,她茫然的送他出家门口,然后再茫然的关门。
不消说,当天晚上他们也是茫然的上床睡觉,茫然的自我检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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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十点,太阳打东边出来,照耀在两栋截然不同的建筑物上。
楚怀柔手里端著咖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脸面对著落地窗,看著窗外想事情。她心里想的,没有别的,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问自己。
追她的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比隔壁老古董来得有趣,可她偏偏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真教人百思不解。
楚怀柔左想右想,怎么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只得端著咖啡发呆。
“咖啡要冷掉了。”
不知打何时开始,她那一向贪睡的二妹竟也不到十点就起床,这会儿正在她的耳边叽哩咕噜的乱叫。
“你们可知道我大前天上节目的时候,碰见一个大变态?”朦胧中,她仿佛听见谨言这么说。
“当时我正在教观众朋友‘投保理论’,那个大变态居然call in进来,当著全国观众的面跟我进行辩论,你们说气不气人?”
她确实是在同她们诉苦,身为大姊的她只好草草应付。
“哦?”她不怎么带劲的回道。“他都跟你争辩些什么?”再奇怪也不会像她昨晚面临的感觉,心都快飞出体外一样。
“该不该投保的问题!”她二妹气愤的放下咖啡。“那混蛋居然认为每个人本来就该投保,而且越多越好,最好多到银行的存款用光,这样才不会遗憾。”
“哪个混蛋?”好奇怪,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一想到他就茫然?
“就是那个call in进来的家伙!”她二妹气得咬牙切齿。
“哦。”她不感兴趣的说。“那加油,祝你幸福。”然后她自己也要加油,把这个扰人的问题厘清。
她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显然窝在沙发另一头的慎行也没答对问题,只见她一向精明的二妹突然逃出屋子,回头奇怪的看著她们。
奇怪,真奇怪,这世界变得好奇怪。
楚怀柔就只能这么端著冷掉的咖啡,无言的看著窗外,而在隔壁的大厅中,也有两个跟她们一样反常的人,各自抱著书思考。
原来,这就是怀柔尝试告诉他的感觉──止不住的热情以及沸腾!
手里捧著「卡门”的歌剧导读,魏千古终于了解楚怀柔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出歌剧,活脱就是她的化身。
歌剧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个名叫“卡门”的吉普赛女郎,长得美艳动人,个性十分奔放热情,令人向往。她是工厂的女工,一日,她和工厂另一名女工起了争执,两人打成一团,看管她们的士兵将她们强行分开,并将她捆绑。卡门趁著她和士兵独处时,诱惑士兵让她逃走,去加入朋友。士兵被她的美貌迷惑住了,就答应帮助她逃走,卡门并承诺到时会爱他,而且也遵守了诺言。不过到最后她又爱上另一个斗牛士,士兵则是因为反抗上级,无法回到军队,只能随著卡门一行人流浪,最后却被抛弃。
士兵心有不甘,他跟著她走私、偷窃、欺骗,做尽一切他没做过的事,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当然想报复。就在有一天,卡门新情人出场斗牛时,士兵出现在卡门的面前,苦苦哀求她跟他走。
只见卡门潇洒的说:“卡门永远不让步,她生来是自由的,死时也是自由的。”再多的哀求和威胁也感动不了她、吓不了她,她执意不再爱他,要去找她的新爱人。
士兵霎时妒意横生,拔出刀来将她刺死,结束掉她的生命也终结掉自己未来的人生,全剧终。
换句话说,这是出悲剧。
想到一个好好的美人就此香消玉殒,魏千古不禁联想,若是楚怀柔也突然消失他会怎么样?必定抱著她的尸体痛哭吧!
魏千古全然陷入幻想,没听见沙发那一头也在唉声叹气,直到魏汗青气愤的脚步打乱他们的思绪,他们才得空放下书,喘一口气。
“非是我临国难袖子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加恩宠,我添新坟……”
梅兰芳婉转动人的唱腔,经由喇叭,瞬间传遍整个客厅。魏千古一点都不惊讶他二弟会选这片“穆桂英挂帅”来表达他的愤怒,依他看,他二弟根本想跟对方拚个你死我活。
未料,想缠斗到死的不只他二弟一人。隔壁那个总指挥也很厉害,汗青前脚刚播放京剧,楚谨言后脚就播放起歌剧来,听得他们是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他和魏丹心纷纷拿起书继续埋头苦干,终于引来他二弟的好奇。
“老天,你居然在看有关歌剧的书!”看清楚丹心手上的书以后,他二弟的反应像是被火烫到,仓皇跳开。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大哥也在看。”魏丹心不甘就他一个人受指责,把魏千古也拖下水。
死丹心,自己惹麻烦也就算了,干嘛又丢给他。
魏千古瞪他三弟。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魏汗青脸色胀红到像要脑充血。“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民族意识?懂不懂得国恨家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汗青未免也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和丹心也不过看本歌剧导读而已,有必要讲得好像已经亡国了一样吗?
“你先别激动,汗青。”不管如何,眼见他二弟已然全身著火,魏千古赶忙先灭火再说。
“我和丹心会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理由,你不要先入为主。”对,尽量找理由,免得被他二弟烦死。
“什么理由?”魏汗青那副咬牙的模样,摆明了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只得再接再厉。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狡猾的解释。“我和丹心是想,既然对方老是用歌剧轰炸我们。我们干脆弄清楚炸弹的内容,以后好加倍还给她们。”
这个理由好,亏他脑筋灵活,还能想出这个歪理。
“我看二哥你干脆也去找一本歌剧的书来研究好了。”
这个时候他三弟也跟人插一脚。
“隔壁那个排行老二的女巫,不是经常播放那出叫什么什么的歌剧……”
“杜兰朵公主。”他二弟没好气的接话。
“随便啦!”他三弟扬扬手,表示不必介意。“管他什么朵,能知道怎么闪躲隔壁女巫的袭击最重要,你说是不是?”
漂亮,两兄弟一起夹击。这下汗青就算有再坚强的意志,也会投降。
“我明天就去买一本‘杜兰朵公主’回来。”
他二弟果然上当,不再追究他们临阵倒戈的罪行。
魏千古和魏丹心同时松一口气,他们就怕魏汗青临时哪一根筋不对,又跟他们计较起看歌剧读本的事。
歌剧导读;简单明了,真是种很不错的刊物──两兄弟用眼神交换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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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人昏暗。
这句话虽然有点狗屁不通,却是魏千古此刻最佳的写照。
经过了接连几天的折磨,魏千古的精神状态已达极限。
他揉揉一直发疼的太阳穴,整个人疲累得快要死掉。自从他的合伙人告假休息以后,他就CASE接个没完,这会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脚步蹒跚得像个老人了。
魏千古摇摇晃晃的打开院子前的铁门,才转身关上门闩,就看见楚怀柔在院子里面浇花,样子好悠闲。
“你刚下班?”她惊讶地停下浇水的动作,低头看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才回到家,好辛苦。
“没办法,我现在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工作时间当然也得加倍。”今天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两点才回来。
确实是这样。
楚怀柔面带同情之色的看著他,他看起来就像一块使用过度的抹布,什么东西都绉在一起。
“你今天不用上班?”他记得她的工作时间好像跟别人不同。
“我轮休。”她点点头,觉得他好可怜,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原来如此。”他揉揉疲倦的双眼,连人都快看不清楚了,真惨。
“除了工作,你没有别的嗜好了吗?”她看他每天都在工作,遂问。
“咦?”他停止揉眼的动作,看她好奇又娇嫩的脸庞,想著怎么回答。
“……我喜欢溜鸟。”他没事总喜欢提著鸟笼,到公园遛达。
“……溜……鸟……?”楚怀柔差点昏倒。那不是清朝人才有的喜好,怎么会出现在他这个现代人的身上?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庆幸的说──
“我喜欢听歌剧和跳佛朗明哥舞。”幸好她的喜好很正常,不会被误认为古人。
魏千古实在不想告诉她,她也没高明到哪里去,一般人听歌剧,也许会。但不会拿著响板跳西班牙舞……
“对了,我这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既然他没其他喜好,就由她来引起他的兴趣,也许他会接受。
“你邀我……听音乐会?”面对这突来的邀请,魏千古只能用“欣喜若狂”来解释,他压根儿没想到她会邀他。
“对啊,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她从裤袋中抽出两张票。“明天晚上七点,在国家演奏厅。”
国家演奏厅,不是国家音乐厅,但管他的,最重要的是她邀请他了,这可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啊!
“我会准时抵达会场。”他尽可能的端正神情,严肃向她保证。害她都以为他们即将出席的是听证会,这哪像要去约会嘛!
“那就明天见喽!”她妩媚的一笑,再次激起他强硬的本能,背僵得像块洗衣板。
“明天见。”他点头,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心情快乐得像要冲上天。
他们要约会了……他们要约会了!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同,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加恩宠,我添新坟──”
他快乐地唱起京剧,唱到一半才发现;呃,不对。这个时候怎么唱“穆桂英挂帅”,应该唱“西厢记”才对,于是又改唱。
“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闲将这木兰词教与欢郎……”
他们要约会了!
魏千古笑得嘴都合不拢。
第四章
国家演奏厅,位于台北市中山南路与信义路交接口,中正纪念堂园区的西北侧,为国家音乐厅的地下一楼。
国家演奏厅本身采绝佳隔音设备,面积较为小巧,听觉效果极佳,观众席共十七排,三百六十三个座位,经常做为小型室内乐团及独奏者的演出场地,楚怀柔手中握著的入场券,就属于这一型。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入场券,认真的找座位,发现他们的位置给得还不错,满靠近舞台的,可以清楚看见演奏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