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柔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木杓,弯身探出窗户,看她的配方飞去哪儿了。配方飞呀飞的,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落在一双男用皮鞋前面。
这是什么?
男用皮鞋的主人,带著一双困惑的眼睛,低头注视脚底下那张纸,不明白它打哪里来的。
“对不起,请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好吗?”
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大声呼喊,主动解答他的困惑,魏千古于是抬头。
“糟糕,是隔壁的老古板。”楚怀柔没想到对方竟是她们最恨的恶邻,一时间忘了缩回身体,就这么半身伸出窗户,居高临下的与他对看。
而站在矮墙边的魏千古,也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任由他奔腾的心跳,带领他专注的眼神,昂头膜拜他最性感的女神。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时间顿时退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吵死人了!”
一年前的下午,那天的天气也像今日一样,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微风吹动著印著「卍”字图样的窗帘,他们兄弟三人各自端茶品茗,日子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唯一破坏他们宁静的是隔壁从不间断的扰人魔音,这惹得他二弟快发疯,于是大声叫嚣。
“隔壁到底在干什么,制造地震吗?”光吼不够,他二弟又生气的踱步到落地窗前频频探视对方的动静,一副快脑充血的样子。
这时魏千古正在看客户资料,虽然也和他二弟一样觉得吵,但还是比他冷静许多。
“我想他们大概是在拆房子吧!”他头抬都没抬一下的猜。“听说隔壁卖给了一户移民到英国的人家,要重建。”
“重建,干嘛要重建?”他二弟显然很不满意。“冯老爹以前那栋房子好得很,我多欣赏。”都是木造房子,都是一样优雅。
“你欣赏,别人不欣赏,不行吗?”一旁听不下去的魏丹心吐他二哥的槽。“你之所以欣赏冯老爹的房子,是因为他家和我们家是同一个格局。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家重建过,冯老爹家可没有,到处是白蚁。”
这倒是,他们家在前年才翻修过一次,目的就是怕有白蚁。前阵子冯老爹他家的白蚁才刚“黑卒子捞过河”,到他家小闹了一回,害他们还得连夜找除蚁专家,送它们归西。
“那也不必连地都翻开来吧?”他二弟还是不满。“简直吵死人了。”
“忍耐吧,拆房子又不犯法。”见他二弟一直发牢骚,魏千古只得劝魏汗青要看开点。“再吵也只是一、两个礼拜,忍一忍就过去。”想两年前他们翻修房子的时候也是一样吵,冯老爹还不是没说一句,他们应该也要有这个肚量才是。
魏千古到底身为老大,个性也较冷静。虽然说外表没有魏汗青来得迷人,但至少较值得信任,连他那暴躁的二弟也不得不服气。
“哼!”纵使魏汗青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独自吞下。他大哥说的没错,拆房子又不犯法,他总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去告她们吧?
兄弟三人就这么望著客厅那幅大大的“忍”字,拚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也不想还没见面,就和新邻居杠上。
只不过,上天像是有意考验他耐性般的连连出招。先是送给他们拆房子的开胃菜,再来一盘翻土整地的沙拉,最后再上建筑主架构的主菜,每天轰轰轰的日也吵、夜也闹,魏汗青终于发飙。
“我去找隔壁理论,你们等著!”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魏汗青决定不再纵容隔壁的劣行,甩下手中的报纸就冲出去找隔壁算帐,魏千古根本来不及阻止。
算了,他皱眉。让汗青去讲一讲也好,隔壁的行为确实是有些过分,需要人矫正一下。
原则上他不喜欢吵架,因为身为律师的他,已经在法庭上说过太多话。因此每到放假,他就只想好好看书放松一下,根本不想开口。
谁知,他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二弟,竟气急败坏的回来,大声咒骂:“反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隔壁的新邻居,是三个漂亮的姊妹,一个长得比一个美。
“隔壁到底是盖什么鬼房子啊?怪形怪状的。”虽然隔壁住的是美女,但对他二弟显然没用,对外炮火依然猛烈。
“听说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魏千古一面低头研究客户资料,一面喝茶回答他二弟的问话,不明白隔壁的房子盖什么形状跟他们有何关系。
“维多利亚。”魏汗青闻言频频诅咒。“我看八国联军进攻咱们中国的时候,隔壁那些女的八成也有一份,丹心你说是不是?”
“别问我。”魏丹心不怎么带劲的回答他二哥的问话。“你知道我的历史一向不好,我连维多利亚女王是谁都搞不清楚,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不愧是丹心,除了身体比别人强壮、心地比别人善良之外,其余没一项及格,问了也是白问。
“反正我就是认定她们是卖国贼、汉奸。”魏汗青气急败坏的骤下断言。魏千古和魏丹心则是互看一眼,想不透魏汗青火气干嘛这么大,反正以后都是邻居嘛,最好以和为贵。
八个月后,房子终于完成。的确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而且建得不高,只有两层楼,外表十分典雅可爱,充满女性气息。
“隔壁那三个女孩眼光满好的,房子建得很漂亮,色彩也配得很好。”有一天的早上,魏丹心趁著老二不在的时候,偷偷告诉魏千古。
“是啊!”他边准备文件边点头,颇同意他三弟的看法。“她们房子确实盖得不错。”挺有诗意。
“但是二哥好像很讨厌她们。”魏丹心吹口哨。“我老觉得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有点奇怪,大哥你觉得呢?”
难得魏丹心肯花脑筋想这件事,可惜魏千古没空,无暇跟他讨论。
“汗青看什么人都不顺眼,你就别管他了。”
这是兄弟俩的共识,他们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出了个好战份子著实令人头痛。虽然汗青本身经营出版业,但对调养性情方面来说,似乎没什么帮助。
“总之我觉得隔壁那三个女孩还满可爱的,等她们正式搬进来以后,我再去跟她们打招呼。”
魏丹心当场决定,就算到时他二哥发飙,他也一定要善尽敦亲睦邻之责,好好跟对方相处。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永远跟想像中不同。他的一番好意,在隔壁邻居每天不断传送的薰香之下,幻化为一丝丝的烟缕,消失无踪也。
“诅咒隔壁那三个女巫!”被花香味薰到想吐,魏汗青又一次丢下报纸咆哮。“我去找她们理论,你们等著!”
魏汗青不愧是家中的战斗队长,说起算帐,一定冲第一名,魏千古只得瞪著空无一人的门口叹气。
真不知他二弟是著了什么魔,一提起隔壁邻居就像被火烫到了一样,灭都灭不掉。
照例低头喝茶研究文件,不料不到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他二弟怒气冲冲的回来。
“走,和我去隔壁。”
魏汗青才刚进门,就急著招兵买马,硬是把他从椅子拖起来,一旁的魏丹心当然也无法幸免。
“去隔壁干什么?我的文件还没看完。”他眉头蹙紧地看著他二弟,不晓得他发什么疯,他明天还要出庭呢!
“别看了。”魏汗青咬牙切齿。“要看也等到骂完再来看,隔壁那三个女巫集体出动围剿我一个人,我单独应付不过来。”
“不会吧,二哥。”魏丹心惊讶的看著魏汗青。“居然也有你应付不了的事?”
代志大条了,对方一定是无敌铁金刚加宇宙超级无敌铁娘子,他二哥才会打不过,回来搬救兵。
“去了你就知道。”魏汗青不否认对方的实力。单单一个老二就够他战半天,现在三个全到齐,岂能不吃瘪?
君不见电视影集上的圣女团队,都是三位一体。少了一个,还有获胜的机会,要是三个全到齐,恶魔都会死光光。他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恶魔,但却非常想消灭圣女团队,这还得借助其他两位恶魔的力量。
魏千古和魏丹心就这样被他们的兄弟拖著走,其间他们虽然想过反抗,但考虑到他们也未曾和对方见过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也就跟著去耍流氓了。
他们一兵临城下,对方即出门迎战。顿时烟硝满天,周围响起开战前的战鼓,一如魏千古竭然不止的心跳。
他不知道,他的目标应该锁定谁。
汗青只告诉他,要他帮忙消灭其中一位圣女。但现场圣女有三个,他自己已经挑了一个最凶悍的对打,丹心显然也有对象,那么眼前这一个美艳绝伦又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对手了。
他心跳加速地看著对方如云的秀发,和饱满娇俏的红唇。记忆中汗青曾说过,那个最凶的叫楚谨言,最高的叫楚慎行,最美也最娇艳的叫楚怀柔,应该就是她。
“你好,楚怀柔小姐,初次见面。”魏千古不愧为律师本色,凡事以礼为优先。
楚怀柔明显吓一跳,她没料到对方如此有礼貌,她还以为只要是隔壁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呢!
“你好。”既然对方这般客气,她也不能失礼。“我是楚怀柔,请问你是……?”
“我叫魏千古。”他拿出名片。“我是律师,目前和朋友合开一家律师事务所,请多指教。”
“原来是律师啊,好了不起。”她伸出纤纤玉指接下名片,魏千古忍不住一直盯著它们,觉得她的手指好美。
“我也有名片,我是个芳疗师。”她东翻西搜,没找著。“啊!可能是忘了带。”
她嫣然一笑。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会把名片带在身上……”楚怀柔自然而然的评论,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她这么说可能太失礼,于是急忙住嘴。
魏千古从头到尾就著迷于她那张丰满的小嘴,一点也不认为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真的太严肃了。
“对不起,我说话太快了。”没顾虑到对方的心情,楚怀柔道歉。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星期天不该带名片。“你刚刚说,你是个芳疗师?”
“嗯。”楚怀柔点头。“我是个芳疗师,专门用精油帮人治病或减轻压力。”
“真的?”魏千古十分好奇。“精油这东西这么有用?”
“是啊!”提起她的专业,楚怀柔可有一肚子骄傲。“精油这东西本来就很神奇,国外已经研究几千年了,国内却才刚刚起步。”
“我都不知道精油竟有这么久的历史。”魏千古相当佩服她敬业的态度,他自己也是非常认真的人。
“一点也没错。”楚怀柔慵懒笑道。“精油的历史非常久远,从古埃及时代就已经开始使用香料──”
“喂,我是请你来帮忙吵架,不是请你来讲解历史的,请搞清楚状况好吗?”
他们正聊得愉快,一旁的楚谨言硬是冲出来破坏他们的气氛。
“是啊,大哥。”正和楚谨言吵得不可开交的魏汗青,也冲出来站在第一线厉声斥责。
“我是找你来当救兵的,你居然像个小学生一样呆呆听训,这像话吗?”
对于他们两人的表现,两家的指挥官显然都不满意,两人只得解释──
“我只是在说明精油──”
“我只是想了解精油──”
两人同时间开口,几乎相同的话,让两人同时间互看一眼,觉得他们好有默契,于是相互用眼神传情。
这个男人……好有品味。虽然他外表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她敢打赌内心绝不相同。
这个女人……好有内涵。虽然她的外表娇媚浪荡,但他猜想她的内心绝对纯洁,绝对值得追求。
两人在同一时间触电,然而尽管他们之间的电力再强,依然抵挡不了外界更为强大的电力。
“就是因为她老是搞那些怪油、薰那些鬼香,我们才来抗议的,你忘了吗?大哥,你还说那些鬼薰香搞得你头痛,整天心神不宁。”
“你说过你宁死也要保护你心爱的精油,大姊。他们今天会来找我们的碴,都是因为你薰的那些香,不要忘了。”
魏汗青和楚谨言两人,一个像永不放弃的恶魔,一个像非消灭恶魔不可的女巫般彼此煽动对立,很快便燎起一片火海。
“对、对,谨言说的有理,你凭什么说我的精油让你头痛?”楚怀柔这一生最痛恨别人怀疑她的专业,刚刚魏汗青的一席话已经让她抓狂。
“我没有说你的精油让我头痛。”魏千古皱眉。“我只是说那些薰香──”
“薰香也是精油做的,你侮辱那些薰香就等于是在侮辱我!”不可饶恕。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不可理喻的女人,这跟侮辱有什么关系?
“你有,你侮辱我的薰香!”楚怀柔歇斯底里的大叫。“我告诉你……”
于是;老大对老大,老二对老二,老三对老三,三组人马骂得不亦乐乎。弄到最后,甚至把京剧和歌剧都搬出来,彻底凸显彼此不同的文化。
时光匆匆飞逝,想想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没有再碰过面,那次的交谈也成了唯一的一次,却长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对不起,请你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我马上下去拿!”
自隔壁二楼传来的呼唤,将魏千古的思绪自几个月前拉回来。他点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捡起纸片,等待楚怀柔下楼。
两分钟后,楚怀柔冲下楼,风情万种的走向他。魏千古表面镇定,心中却有如千军万马,怦怦跳个不停。
“谢谢你,你人真好。”她接过他手上的纸片,千娇百媚的朝著他笑,而后转身。
从头到尾,魏千古就有如木头人似的僵在原地,不发一语。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a(爱情是只任性小鸟)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谁也驯服不了)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呼唤它也徒劳)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如果它执意不来!)
空气中弥漫著他听不懂的音乐,他不知道这首歌的歌名,但心里却有一个想法。
他们要是不曾吵架就好了……唉!
第二章
汽车往来的街道,到处充斥著喇叭的声音,转眼又到了下班时间。
走在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街道,魏千古不怪那些忙著赶公车的人撞著他,他烦恼的是他的合伙人。
他的合伙人;一个优秀的律师,几个星期前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让他收不完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