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她,瞧见她眼中有怨呀!
好吧。他一挺身,闭上眼睛。「随便妳了。」
他听到她吟吟笑起的声音。「既然你这有诚意,就先让你欠着。」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笑得很奸诈。
「现在不打,一定是妳还有更大的阴谋。」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咧嘴笑着,双手环在胸前,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呢?」
其实,他想多了,她只是开心呵。他是这样爱面子的人,要是以前他只会当她无理取闹,哪有可能答应让她在街上打他。
这是她迟来的「无理取闹」,是在恋人面前才能耍弄的小脾气。
他叹了一口气,也还是那句话:「随便妳了。」
她转了转眼眸。「欸,你不是要我陪你去某个地方吗?你还去不去?」
「当然去了。」他喜出望外地看着她。「妳要跟我去了吗?」
她藏起一抹得意的笑,故意绷着脸。「笨蛋,不跟你去,我问这做什么。」
吓,他看她要他要得可高兴哩,不过这没关系。他蓦地牵起她的手。
「喂!」她出声抗议。「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让你牵手了?」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招了辆出租车。
她噘了嘴,嘟嘟喽囔地说:「每次都这样自作主张。」
他回头,给了她一个像大孩子一样开心的笑容。
「哼!」她才不吃这套呢。
她转过头:心跳冬冬地,手也没有甩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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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开到医院,他们两个下了出租车。天色已经暗了,不过她还是看得出来,他的脸色是肃静的。
他们一路向病房走去,他始终不发一语。
她想了想,说道:「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变了这多。我现在懂了,一定是你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所以对人生终于大彻大悟,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看她一眼,笑了出来。她一定是看出他的不对劲,所以在逗他。
他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真聪明,妳说对了一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经意的动作、随意的笑容、凝看的眼神,几乎都要让她忘记他们之间的爱情断裂了五年。
是他还爱着她,也是她还爱着他啊。
他释出一抹笑容。「不是我有什么隐疾,是我爸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让我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
她当场愣住了。
「他在603病房休息。」他笑笑地搭住她的肩膀。
她跟着他走,任他的手搭了上来--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给予他支持的方式。
他们走进那略带着药水味的病房,病床旁的帘子挂了起来,隐约看得出来人影,一股臭味翻了出来,那是病人排泄物的味道。
这让她皱了眉头,不一会儿就觉得不好意思,赧然而尴尬。
他看来已经习以为常,笑笑地说:「应该是看护正在帮我爸爸清理。」
他拉着她走了出来。
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爸爸的事情。」
他一笑。「我不说,妳当然不知道了。」
「你爸爸的事情,我很遗憾。」她没想到会撞见这样赤裸难堪的场面。
他摇了摇头。「也许没那遗憾的。」
她瞠大了眼眸,不解。
他带起一抹笑,不同于平常的嘻笑,那是男人的笑。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经历了世事,也看透了世事的笑容。悠悠地,会让人为他心疼,却又隐隐觉得他很了不起。
「我从来没跟妳说过,我爸爸人在警界,却做了很多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个消息的确很让她惊讶,她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呼声。
他坦言道:「因为这个样子,所以我对他一直很不谅解。我不喜欢他管我,觉得他没有资格,因为想反抗他吧,所以我故意和那些有帮派背景的朋友混在一起,那时候,我的确是把兄弟看得比他重要。」
「也比我重要。」她还是忍不住低声抱怨。
「没有,妳在我心里是比他们更重要的。」
他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
他说道:「妳不喜欢我跟他们在一起,我就逐渐疏远他们了,只是他们有难,我还是不得不替他们排解。」
她看了看他,想了想,还是碎声说道:「他们的难也太多次了吧。」
他笑出来。「我也是这觉得,所以我跟他们说过,我只能再帮他们一次。」
「那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情?」
「我是男人啊。」他挑了挑眉头说道:「不是说说话就算数了,要做了才有资格说话,我是想把事情解决了,当作个惊喜告诉妳。」
她哧地一笑,白了他一眼。「男人喔。」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时的想法,现在想来确实好笑。有时候就因为年轻时一些好笑的想法,让人错过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他说道:「我们分手的那天,和我爸出车祸其实是同一天。那天我妈妈打电话来,跟我说爸爸出了车祸,她那时候才告诉我,我爸为我挡掉很多道上的麻烦。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不晓得,那时候我觉得很混乱,结果妳刚巧打电话来给我。」
那天余乃文打电话给纪天律。纪天律口气不耐烦地说,有事情要处理,那种态度惹恼了余乃文。
余乃文问他,是不是又有兄弟的事情要处理,她完全没给他解释,只顾着抱怨,顾着逼他在兄弟和她之间要作出抉择。
纪天律也无法跟她说父亲出车祸的这件事情,虽然他爸不是因为他而出车祸,可是他到那时才知道他爸为他做的事情,这让他产生了自责自厌的情绪。
最后余乃文赌气地说厌倦了一次又一次跟他的争吵,提出分手。
他就这点头,挂了电话,从此之后,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天呀!怎么会是……」她叹了一声。「那你后来为什不来找我,不跟我说这件事情呢?」
「我父亲被撞成植物人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突然之间,我得独立担负起这个家,所有的事情排山倒海而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不像自己想象的那强,我只是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公子哥而已。那时候,我怕跟妳在一起,只会拖累妳,所以我不肯去找妳。」
她咬了咬唇,感觉心情复杂而错乱。最后,她悠悠一叹。「你这是残忍的体贴。」
他不否认。当彼此的年纪都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才能回头来检视那段跌撞摸索的过往。
他接着说:「我的运气很好,遇到朱伯伯,他是我爸以前的朋友。」
「你是说朱恒典总经理吗?」她愕然地问。
「嗯。」他点头。「我大学时候就半工半读地跟在朱伯伯身边学做生意。后来,我才知道妳在『声扬』工作,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候重逢。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一个男人了,我想我可以重新追求妳了。」
他勾起一抹笑。「妳愿意接受我的重新追求吗?」
她看了看他,想了很久,都不说话了。
他紧张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跳冬冬冬地,像是回到年少时代。
她一笑,手指不自觉地绞弄在一起。「对于过去,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对于未来,我还是没把握。你的人生是整理好了,但是你突然回来,却打乱了我,我需要时间。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好吗?」
他的眼眸失落地黯了一瞬,不过他还是绽开笑容。「妳很放心我喔,都不怕我被别的女人追走,我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耶!」
「好黄金喔!」她故意撑开十指,捂在眼睛前。「金光闪闪地刺到眼睛了。」
「妳喔。」他一笑,大手亲昵地揉着她的头皮。
她吐了个舌头,指缝后面藏着她笑得弯弯亮亮的黑眸。
第三章
第二天,办公室里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
余乃文坐在计算机前面,假装专心地工作。
纪天律昨天没去欢迎会,弄得今天办公室的女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因为纪天律曾经来找余乃文,又送了双鞋子给她,所以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Vivian。」Nancy叫她。「上次我请妳帮我找的资料找到了吗?我要弄记者会的东西,需要那份资料。」
「有,妳等我一下。」余乃文起身,去档案柜里拿资料。
Nancy跟了上来。「对了,听说妳昨天没去欢迎会。」
「听说?」余乃文转身,绽开甜蜜的笑容。「妳没去欢迎会吗?」
「我有去呀。」Nancy一时不明白她这问是什么意思。
「那妳有看到我吗?」余乃文还是摆着笑脸。
「呃,没有。」Nancy有点尴尬地说道。
余乃文偏头一笑,故作天真无辜地说道:「那就表示我没去了呀!」
呵,她当然知道Nancy想打听什么,纪天律没去欢迎会,而她也没去欢迎会,当然会引发Nancy的紧张。
她不介意Nancy会问,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迂回的态度,所以才故意绕着圈子回答。
「怎么没去呢?」Nancy虽然不满,也只能呵呵地干笑。
「昨天我人不舒服,大家都知道啊!」因为生理期到了,她昨天一脸惨白,这是事实。
「喔。」Nancy虚假地笑了笑。「要注意身体呢。不过我看妳今天脸色不错,昨晚应该有休息到。」她还是想套出余乃文昨晚的行程。
「嗯。」余乃文很有精神地回了她一声,但也就只这一声,看起来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Nancy求救地看了看其它人,其它人耸了耸肩,一副拿余乃文无可奈何的样子。
余乃文取出档案交给正在张望的Nancy。「给妳。」
她这一叫,Nancy才回神。「喔。」她赶紧扯了个笑容接了过来。
余乃文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调皮的神色。呵,她从小就会装傻,可还没遇过几个人比她更会装傻了。
「余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余乃文一跳。
她唰地转过头。呃……来了个比地更会装傻的人了--纪天律。
她准备好之后,扯开笑。「纪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要来跟余小姐调资料。」他装得像是只来办公的样子。
才不相信他哩!余乃文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样的资料呢?」
「九八年和『达义』的合作案。」纪天律一笑。
余乃文眉头一皱。「那个放在档案室,等我找到了,再拿给你。」
「没关系。」纪天律笑笑地说。「我跟妳去档案室拿。」
余乃文皱深了眉头。「档案室很小,两个人会太挤。」
「没关系。」纪天律还是那一脸的笑。「我顺便看看还有什么资料可以一并调出来。」
余乃文横看了他一眼,他从头到尾就是笑。
这男人一定是嫌她死得不够早,才这样害她。看都不用看,余乃文就可以猜到现在四周所有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麻烦妳了。」纪天律很有技巧地催促着她。
是麻烦了。余乃文暗瞪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转过身,走到档案室,纪天律跟了上去。
余乃文开了门,纪天律把门关上,将旁人好奇的目光阻绝在外。
余乃文回头,沉下脸来。「拜托,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业务的需要,去找别人,不要找我。」
纪天律眉头一皱。「那不是便宜了别的女人吗?」
余乃文忍不住哧地笑出。
纪天律开了旁边的灯,黝黑的眼眸,蓄着温柔的笑意,深看着她。
余乃文心跳一乱,脸轻轻泛红。
他的目光让她觉得里面的温度升高了。她不自在地敛了笑,正经地说:「你这样会给我制造困扰。」
他逼近了她。「如果妳不心虚的话,就没有困扰。」
她的心跳又冬地快了,他那迷魅人的笑容在她的视线里扩大,她抿了抿唇,装出强硬的样子。「你是强词夺理。」
他勾深了笑,也不否认,只是又更逼近她一点。
她的眼睛睁睁地张大,闪身逃出。她紧张得都沁出汗了。「喂,你要做什么?」她试图凶他。
「没有呀!」他无辜地笑了笑。
「我郑重警告你。」该死,她暗骂,看着他让她的心跳一直很紊乱。「如果你在公司敢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一定和你翻脸,永远不理你。到时候,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好可怕。」他用毫不害怕的口气说这话。
她气得直瞪他。
他一笑。「为什么妳连生气的样子都还这好看?」
她一语不发,脚就这踩了下去。
他看着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下,但还是没躲。被踩到后,他痛得直呼:「God!」
其实她并没有想到真的会踩到他,看到他痛得纠结的脸,她突然懂了,他是故意让她踩的。
看他痛成这样,她闪过一点点的罪恶感。
她心虚地转过身。「哼,给你一点教训。」他自找的嘛,她干么觉得罪恶哩!
她不看他,往柜子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怪了,妳威胁我,我说害怕;妳瞪我,我还称赞妳,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那种故作哀怨,那种像是讨好一样的话,让她的心口莫名有种甜甜暖暖的感觉。唉,她喜欢这种感觉。
他让她,他哄她,他让她觉得被爱着、被疼着。可是,她一定不能表现喜欢,要不然这人就要得寸进尺了。
她故意绷着脸说:「你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公私不分。」
「我哪有公私不分?」他喊冤。
她看都不看他,打开某个柜子。「我才不相信你是真的要找资料。」
「不相信的话,妳为什么要帮我找?」他笑了。
「若不把资料拿出去,我怎么面对我们那些八卦的同事。」她抽出资料夹,翻了翻,以作确认。
「妳实在是误会我了。」他低叹一声。
「是吗?」她看都不看他,再抽出另一本资料。
她没说,他却体贴地接过她手中原有的档案,减轻她手上的重量,小小的动作,却让她觉得暖暖的。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浅浅的笑。
「我要合作案的资料,当然是有道理的。」他说道:「『声扬』的体质虽然不错,但是高龄四十岁,毕竟太过老旧,面对新时代的挑战,我们必须更积极才行。我们的技术和日本仍然相差一到三年的差距,价格又不能和大陆相比,如何守台湾、攻世界、走向国际,是『声扬』现阶段最重要的课题。」
他说这话的语气坚定而沉稳,和之前嘻笑的态度判若两人。从他的语气中,她真的觉察到他这些年的经历改变。
他继续说道:「目前『声扬』的营收还有百分之八十五来自内销,那表示我们外销努力的空间还很大。我们应该要以我们的优势,与海外大厂进行策略结盟,争取OEM、ODM的客户,另一轴线则是继续以自有品牌经营内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