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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当心点! page 4 作者:骆沁

  瞥见另一个空空如也的碗,他挽起袖子,送佛送上西地替它接了水放在旁边,手还没缩回来,“那斯达克”湿濡的鼻子已凑上他的掌心,一边磨蹭一边发出呜呜的撒娇低呜。

  想不到这一趟收获颇丰,虽说正主儿还没见到,但奠定了街坊伯母的好感,更意外地赢得了这只大狗的心。柏宇彻挑眉低笑,轻抚著「那斯达克”的颈项处,它庞大的身躯更是整个靠了过来。

  看来,第三回合他已领先一大步。

  第三章

  将她从设计图中唤回现实的,是阵阵食物的香味。

  夏揉揉酸涩的眼,清楚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她才惊觉自己竟滴水未进地过了一天。

  她还有力气走到巷口王伯伯的面店觅食吗?她低低叹了口气。已快虚脱的体力能支持她走到玄关就很不错了。

  真是,鲁妈妈和董妈妈的厨艺愈来愈好了,香味传到了人家家里,还香得像摆在餐桌上似的。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抚著肚皮,有气无力地站起,像抹幽魂缓缓地往房门踱去。

  隔壁幸福的董家兄弟有董妈妈为他们打理一桌子的美味,而她,就只有没用的“那斯达克”陪伴……“那斯达克”?!“糟了!”夏双眼倏地睁得老大,惊喊一声,急忙冲出房门。

  她早上忘了帮它装水和准备狗粮,它会渴死的!

  “那斯达……”寻至饭厅,顿时让饭桌上那丰盛的菜肴给堵哑了。

  这……是啥状况啊?

  许久未曾亮过的饭桌上小灯散发著柔和的晕黄光线,桌上摆著一碟糖醋鱼片,一碟卤牛腱薄片,一碟鱼香茄子,一碟蚝油芥兰,还有一小盅的冬瓜蛤蜊汤,正散发著热气,衬上摆在桌边的碗筷,像极了小时候等著父亲返家开动的模样。

  刹那间,夏只觉心头一阵热,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家中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景象了。不,正确说来,该是从她出国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母亲在她远离家乡时逝去,连最后一面也不给她,就这么永远地离她而去,而父亲也在她回国不久后去世,留下这偌大的房子,留下她独自一人。

  她从此不愿下厨,不是因为懒,而是怕满桌的菜肴会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孤独一人,会使她一直不愿正视的寂寞再无所遁形,会使过往的温馨画面与眼前的空荡情景重叠,更加勾勒出她的孑然一身。

  夏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盈眶的泪水。是她赶设计图赶疯了,所以眼前出现了心灵深处所渴望的幻影?

  “我正想去叫你呢。”温醇的男音证实了眼前的真实性。

  夏闻声回头,只见昨天来的男子端著一盆用保鲜膜覆住的米饭,正朝她走来,而“那斯达克”跟在他后头,开心地摇著尾巴,见著了她,愉悦地汪了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夏睁大了眼,看著他自若地替两人盛好饭,坐上像是他已坐过几千几百回的座位,然后笑著朝她招呼道:“趁热吃吧!你应该整天都没吃东西,不是吗?”

  他凭什么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她家来去自如?她沉下脸,双手交叉胸前,不善地盯著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鱼、芥兰和白饭是鲁伯母的,牛肉、茄子和汤是董伯母的。”他举起筷子,挑了挑眉。“你再不过来,我要先吃喽!”

  夏正想开口,就让外头的喊声给打散了思绪,她看看玄关,再看看已开始动作的他,低咒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去。谁啊?

  “阿彻——”看清来人,连喊了好几声的董太太笑了。“小,是你啊!工作完成了吗?”

  “嗯。”夏敷衍地应了声,她的注意力停留在跨出门时听到的名字,眉头拧得死紧。

  阿彻?他啥时跟伯母混得那么熟了?

  “来、来、来,这里有盘水梨,刚忘了让阿彻端过去……”此时董家传来呼唤声,董太太回头应了声,然后笑道。“真是,那些孩子吃饭就要我这老妈子伺候,真该让他们多学学阿彻的体贴。好啦,你也赶紧进去吃饭吧!”她将手中的水果盘塞到夏手中,挥了挥手,快步地朝自个儿家门走去。

  夏端著水果盘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有满脑的昏沉,夏用力地晃了晃头。去!她傻站著不代表蚊子可以乘机叮她呀!她拂了拂蚊子逐渐环绕的脚边,转身走进屋里。

  踏进饭厅,眼前所见的一人一狗情景让她顿了脚步,他坐在餐桌前看著报纸,“那斯达克”窝在他脚边啃著一只骨头,柔和的光线暖暖地洒落他们身上。

  原本堵在胸口的满腔郁闷,蓦地被一股异样感取代。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为什么那情景会让她感觉像个家?这里甚至不是他的家,她甚至不认识他!

  “哪位伯母送水果来?”听到脚步声,柏宇彻抬头,替她拉开椅子。

  这次夏没再有什么反弹举动,她将手中的水果放到冰箱里,慢慢踱到他替她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才闷闷地回了一句:“董妈妈。”

  “嗯?”没料到她突然开口,柏宇彻看向她。

  她清了清喉咙,再说了一次:“我说水果是董妈妈端来的。”

  “哦。”柏宇彻一笑,看出她的恍神,没再多说,开始默默地吃起饭来。

  家常的味道……鱼香茄子一入口,眼睛立刻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真的太久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她好想妈,她好想爸,如果她不去美国,在那几年她多尽点孝心,多伴在他们身边,他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加快乐一些?夏停下了动作,头低低垂著,动也不动,只有滴落桌面的水气透露了她现在的激动心情。

  看著她的发漩,柏宇彻心头有股闷闷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何滋味。或许是听惯、见惯强势的她,有点难以相信这样简单的情景竟会轻易击碎她的自持。

  独特的她,就连哭泣也像极了她的人,直率独立。一抹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唇角,还带著一丝欣赏,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往后闲适地靠著椅背,双手交叠胸前,仰首随意地环视天花板。

  去!这气氛超尴尬的,她干啥在这男人面前哭啊?!夏虽然一直拚命地要忍住眼泪,但双眼却像失了控制似的,成串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突然手背上湿湿的,睁开眼,原来是“那斯达克”体贴地用鼻尖触著她,这举动让她破涕为笑。

  “小笨呆。”她低低笑骂了声,揉揉它的颈项,抹去满脸的泪,重又坐正,端起了碗筷。

  “喝汤,这汤很鲜。”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柏宇彻自然地替她舀了碗汤。

  夏看著他,他这泰然自若的态度让她讶异又觉有点好笑。“该说你淡然呢,还是该说你狡猾圆融呢?”从昨天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跳脱她的预料。不过短短两天,他已打入她的生活圈子,和其他人变得熟稔,还骗来了这丰盛的一餐,她从小到大,可也还没得过这特殊待遇啊!都怪他,要不是他骗来的这些家常菜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她也不会没用地在他面前落泪。

  “狡猾吧。”柏宇彻勾起一抹笑意,选中她心坎里所认定的答案。

  去!这样直承无讳的无谓态度真教人感受不到嘲讽的乐趣。夏闷哼一声,开始吃起东西,工作了一天,她真饿惨了。

  “你怎有时间净往我这儿跑?海潮的大老板?”吃了一口饭,她提出疑问。

  “‘海潮之声’代表海潮的形象,其重要性,我想你应该明白。”他应道,挟了片牛腱放到“那斯达克”的碗里。

  夏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既然重要,就别把它交到我手上。”

  “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他笑睇了她一眼。

  “你说怎么就怎么喽!”她想像他一样回答得淡然,可心里却总是有点不服气,果真是狡猾的程度有差啊!

  看到她脸上与语意不符的表情,柏宇彻开心地低笑,那微笑像会传染似地,她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

  “奇怪,我怎会坐在这里跟你一同吃饭呢?”夏皱眉,难以想像昨天还让她气得半死的人,现在竟坐在她面前和她相视对笑。

  “因为我狡猾啊。”他用她的话自我嘲解,然而眼底的笑意,却透露了他的得意。

  “说说你为何会那么排斥我公司的人吧!”

  “你真想听?”夏狐疑地看著他。

  “嗯。”他点点头,双手支颔地看著她。“做为改进的方针,又有何不可?”

  既然他诚心想听,她也乐得乘机大吐苦水。“你们公司有只秃头的迅猛龙,你认得吧?”

  秃头的迅猛龙?柏宇彻怔愣。海潮什么时候变成侏罗纪公园了?

  “就两眼突出,嘴又尖尖的,瘦瘦的、讲话声音像恐龙叫的那个,好像姓……”她开始拧眉苦思。

  他大概知道她在说谁了。“姓张?”她那传神的形容,让他的脑海立刻勾勒出张经理的模样。

  “你知道嘛!”她给了他一个“你刚刚还装傻”的眼神。

  柏宇彻忍住笑。“我是知道他,但从来不晓得他和史前生物竟有那么深的渊源。”

  秃头的迅猛龙?亏她想得出!

  “我觉得我形容得很贴切啊!”她抗议。

  “就因为太贴切了才觉得好笑。”他笑著摇摇头。“他做了什么事?”

  “一进门,就开始哇啦啦地宣扬海潮有多好,‘海潮之声’有多稀世,每字每句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能被我们老板欣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忆起秃头迅猛龙那好似施舍的嘴脸,夏迁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一点都不稀罕!那些话听得让人心烦,索性就用吸尘器轰了出去。”

  海潮的名声真将公司里的人给惯坏了,让他们以为报出海潮的名号就能无往不利。

  “我会注意这一点的。那小关呢?为什么他会让‘那斯达克’追到大街上?”

  “你说在你之前来的那个人?”见他点头,夏立刻没好气地问哼一声。“他更讨人厌!一开口就用钱砸人,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够买得到一切吗?去!我偏不买帐!”

  他可以体谅小关的,谁能料得到有人会对“有钱人”如此地深恶痛绝呢?伯宇彻好笑地抚抚额角,没再接话。

  “我也跟你说了,我不会接这个CASE的,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若不是对他的印象有稍稍好转一点,她才不会如此好言地给予忠告。“更何况,我没有设计钻石的经验。”

  “我在宝石学及宝石学季刊看过你设计的钻石戒指。”柏宇彻推翻她的话。

  “只有那一次。”夏报以耸肩,眼底却有抹难以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那是唯一的一次,也会是最后的一次,我不想再为钻石做任何设计。”

  “原因?”柏宇彻望进她的眼。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心仿佛赤裸裸地被人剖析——夏顿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反正我讨厌有钱人就是了,也讨厌那些彰显富有的产物。”她匆忙地含糊带过。

  “快把东西吃一吃,你赶快离开吧,天这么晚,我可不想和你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

  “但董妈妈和鲁妈妈可都挺放心的,你又担心什么?”他扬起诡魅一笑,斜睨著她,用低醇如丝的声音轻道。“怕我吃了你吗?”

  去!她不跟他算这笔冒充男友的帐,他反倒恃宠而骄起来了啊!瞧,她到现在连他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又凭什么和她在这儿像个家人一样吃饭聊天?还敢用这种暖昧的语气跟她说话?!

  夏刷地站了起来,但气归气,双颊还是不由得烧红了起来。搞啥啊!她做啥为了这混帐脸红?!就说了嘛,有钱人果然讨人厌!

  “‘那斯达克’!”她大喊,下达“送客”的命令。

  回应她的是毫无敌意的低呜声,循声望去,所见情景更让她气红了脸——那只笨狗居然窝赖在他的脚边!去!她才是它的主人耶!

  “‘那斯达克’!”再次的呼唤添了警告的严厉。

  “那斯达克”看看她,再看看他,又发出为难的低呜声。

  夏差点没晕倒。搞什么!董妈妈她们识人不清也就算了,它这只小笨呆倒戈个什么劲啊!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看著她和它,他真觉得有趣极了。怎么有人能跟只狗斗气成这个样子?柏宇彻不由得低笑,笑声传入夏耳中,却转换成另一种意思。

  他是在笑她毫无主人尊严?!夏铁青著脸,对那斯达克发出最后通牒。“你喜欢这人是吧?好,那你跟他去好了,我才不要不听主人话的小笨呆!”

  此话一出,柏宇彻再也无法忍耐地捧腹大笑。天!他居然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身上看到七岁幼儿的童稚,偏她又认真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此举不啻是火上加油,夏脸倏地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抓了“那斯达克”的干狗粮和碗就往外走。

  不曾被主人如此对待,“那斯达克”再怎么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绕著夏的脚边磨蹭,想表达自己的忠诚,但夏根本就不看它一眼。

  她不会真翻脸了吧?柏宇彻见情况不对,敛了笑,连忙上前拉住她。“没必要跟一只狗如此计较吧?”

  即使手臂被往后扯住,夏还是僵持地不肯回头。“放开!”语音平板生硬。

  她那死硬的姿势像是折断手臂都在所不惜!柏宇彻感觉有异,放松手中力道,只用适当的力量将她留住。“怎么了?”他放缓语调,温柔低问。

  “我教训我自家的狗,不干你的事!”她用力扯著手,略带鼻音的低吼透露出不寻常的讯息。

  再多的努力,在他的钳制下都只是徒劳无功,挣脱不开的她,反而更加用力。柏宇彻怕再继续拉扯下去,她纤细的手臂会就此脱臼,直接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感觉到他的逼近,夏立刻别开头,死也不让他瞧见她的表情。

  “你确定你要为了‘那斯达克’不肯服从驱离的命令就把它赶出家门?”他不相信她对“那斯达克”的感情是这么淡薄。“何必呢?赌气只会让自己做出后悔莫及的事而已。”

  背脊瞬间僵直,夏又窘又恼。去!她恨透他那洞悉一切的态度,她恨透他那像世界都绕著他运转的从容自信,她恨她的情绪起伏在沉稳的他面前像是幼稚不堪!赌气又怎样?他根本管不著她!

  “我没有赌气!”她怒吼,那强力的宣称听来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那斯达克’既然喜欢你,你把它带回去好了,你们一起走!走啊!”她一股脑儿地将手上的狗粮往他怀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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