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哪里?我只有再回家了,再回到妈咪掌控的地狱里,我知道她爱我,怕我 受苦,也知道她以金钱衡量女人的幸福观念,她认为我们身分地位不配合,他无法给我 幸福,但是我实在受不了她把我吃到肚子里去的保护方式,尤其,当二妈踏进钱家,我看到以前为爱情奋斗的勇气,而她比我更有勇气……”诗诗收住眼泪,换上一股希望光彩。
“比你更有勇气克服障碍?”
曾曼替她说完。
──非常文雅的说词了。
“没错,她想杀掉妈咪……”
当“杀”字余音震动冷静空气时,最先惨叫的是富家。
“不可能,她是个好女人,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我不可能再遇到的好女人!”富家 露出从他踏进来后,第一次最有勇气的愤怒。
──他似乎泄漏太多情感了,已经超过继母范围……
“但是她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是我拿掉氧气罩的!”诗诗匆忙稳住富家的情绪 。
曾曼非常有意思地看著他们俩。
──想必事先没套好词。
诗诗心平气和地说完故事。
“当时,我只想安慰她,不顾一切后果只想让她停止激动,我告诉她杀人并非难事 ,然后把妈咪的留言放给她听,没想到她真的冷静下来,冷静得教人害怕,她突然冲出 去,她竟然听了我的话,而且真的要拿掉妈咪的氧气罩,我吓坏了,急忙拉住她,钮扣 大概就是拉扯间掉下来的,最后我终于说服了她,就是……由我去拿掉氧气罩才是万无 一失的好方法。”
曾曼眯起眼。
──有点牵强。
大概怕曾曼不相信,她开始加重语气。
“其实我已经悄悄想过这样的事,一种邪恶的念头已经存在心里好一段时间。大家 都知道我妈咪身怀绝技,除非她信任的人,否则没有人可能亲近她,又何况是她处处提 防的二妈呢?二妈如果自己下手,绝不可能做到,但是我就不同了……”
“所以邱琳琳就让你下手了,不管你可能受到的代价?”曾曼故意这么说。
诗诗猛力摇头。
“她当然不会让我这么做,被吓了一下反而清醒了,她傻傻呆了很久,然后又变回 原来幸福快乐的样子,她说她喝多了,开始求我别做傻事,而且要我把今天的事全部忘 记,当作是一场丑恶的梦,然后醒来大家又是快乐的一家人。”
“所以她走了……”
诗诗心虚似地点头。
“但是脚步匆促。”曾曼下了结论。
──她去找杀手,或者,她亲自下手。
诗诗猛然抬起头,曾曼眼神变得凌厉。
“她和我分手后才到你公司去,而且酒早就醒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诗诗急促说著:“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个性不同,她可 能一下子释怀,但我不行,所以我必须抢先她一步拿掉氧气罩,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又急 又可怕的念头逼著我,所以我真的赶到医院拿掉妈咪脸上的氧气罩。”
──所以……
“杀人可以变得非常简单……”曾曼吐出一口气。
他们傻傻地瞪著他。
第七章
杀人真的可以那么简单吗?
轻轻拿掉氧气罩,轻松跳上去掐住脖子,一个为生命挣扎了十几年的女人就命丧九 泉了?
送客人走后,曾曼躺回沙发上,轻轻捏住那张支票。
──千万不能让丁蔷发现,这是曾曼有生以来第一笔私房钱。
他开始焦急起来,东翻西找想找出一处最隐私的地方。
──沙发下?不行,虽然她不可能为自己打扫房间,但是她极可能用长腿勾出它。
他又翻箱倒柜起来。
──抽屉里?保险箱?从不上锁的,但是忽然锁起来就会产生她的侦探兴趣,就算 用原子弹也要炸开。
他折回餐厅,那个地方已被他变成实验室。
显微镜下?试管内?夹在书本里?或是压在书柜下面?
──不行不行,自己对钱脑筋一向不管用,万一当著她的面拿出来怎么办?
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先存入银行里不就得了,虽然到期日子还久,可以请银行先代为保管……
他却又想起一件事,笑脸立刻变成苦脸。
──以丁蔷本人最大第二个兴趣而言(第一个当然是侦探梦),她最喜欢到银行里查 他的帐,而且不是以老婆的身分,而是以警察世家的命令。
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最安全、最值得信任、自男人藏私房钱以来最不可能被怀疑 的地方,他把支票压在礼物盒里“长尾巴”内裤下面。
据他了解,丁蔷可能什么毛病都有,就是没有双性恋的毛病,她不可能想穿上那件 多一条马尾巴的内裤。
于是他放心地合上盒子,把它塞进床头柜底下,然后拍去手上灰尘,当他看到在床 上慵懒入眠的女人,眼睛立刻喷出火来。
──嗯,虽然已经半夜四点,距黎明前还有两个小时时间,两个小时……太绰绰有 余了。
丁蔷侧卧在床上,身上只穿著一件男人睡衣,粉白圆润的大腿半露于被单外,手臂 横放在另一空位,隐于领口的,他相信是空无一物、细嫩洁白的胸脯,而且非常有预谋的向他招手。
她原来想等的,不过她的耐性只维持五分钟,当她闻著床罩传来曾曼男子汉的气息 (事实上是汗臭),自己就先沉入梦乡一圆好梦去了。
曾曼慌乱地解开衣领,当他脱下最后一件衣物准备冲入战区之时,忍不住瞄一下闹 钟。
──不可能再发生意外了吧,谁会在半夜四点找上门。
然后火箭冲向目标物,丁蔷不知等待这样的突击有多久了,虽然还未张开眼睛,但 是双臂已经缠上他的。
他火辣辣地吻著她的领口,如他所想,里面空无一物。
她娇笑著,还未从梦中惊醒,他的攻击更加猛烈,她娇笑著,悄悄张开眼睛,然后 看到了一个人,她发出骇人尖叫……
“曾曼!”
他依然拚命埋头苦干,不理会她做作似的惊叹……
──咦,丁蔷不会做作的,她只会反攻……
当她再呼唤一次他的名字时,自己的肩膀已被提起来,转身面对惊叹来源。
窗口浮上一个面孔……
换成曾曼惊叹了。
──邱琳琳,意外的带原者。
接下来,屋子里两人乱手乱脚地穿上衣服,窗口外的人立在窄小梁上猛吹冷气。
“你……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丁蔷边穿衣服边发抖。
──事实上,她这个人啊,光说不练。
“差一点。”
“我……我还是处女吗?”
“绝对、肯定、必然、确实,你还是个处女。”
曾曼扣上最后一个钮扣。
丁蔷松了一口气,马上面色又凝重起来。
──这个人反反覆覆的,处于冒险和保守之间挣扎不出来的女性品种。
“动作就不能快一点吗?不然就干脆把我绑起来,免得我后悔……”
看她忧愁满面的样子,他觉得好笑。
──不是她后悔不后悔的问题,而是意外……
这点小小的男子汉气概,他还是有的。
待他们整装完毕,曾曼打开窗子让外面的人进来。
邱琳琳提起长裙摔进来,不忘把两只红色高跟鞋拿进来。
“我实在不想破坏你们的好事,但是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我受不了冷风吹过来的 滋味,而且皮肤会受到严重伤害。”
邱琳琳拍拍冻僵了的脸,四只眼睛瞪著她。
“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丁蔷如此好色……”
“我?”丁蔷瞪大眼指自己,马上又指曾曼:“他!”
“事实上,我可以理解男主人和佣人发生感情的心理状况,而且曾曼又是单身汉的 情况之下,母猪都可以变成天仙。”
邱琳琳认真地打了个比方。
曾曼憋住脸差点大笑起来。
丁蔷则皱起眉认真思考,母猪就是母猪,怎么可以变成天仙?
当邱琳琳被赶到客厅,而丁蔷仍然杵在卧房里认真思考“母猪”与“天仙”的道理 时,曾曼已恢复大侦探本色。
“你跟踪他们两人来的?”
“嗯,这几天家里愁云惨雾一片,我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溜出来,所以就跟到这里 来。”邱琳琳带点作贼心虚的表情。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太难了,如果我有顺风耳,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说什么。”
“那你想说什么?”曾曼反问她。
“我想说……”邱琳琳用力提一口气。
“是我干的!”
──喔,又一个自首者。
***
“是我干的!”钱泰多叫著。
“是我干的!”钱诗雅叫著。
曾曼坐在钱家豪华客厅里,专心享受上好乌龙茶扑鼻而来的香味。
早上,好不容易送走邱琳琳,丁蔷上课时间也到了,曾曼只好开车送她回去。
回到家,好不容易想倒下来睡一场大觉,钱泰多催人的电话就来了。
接下来,钱泰多伏首承认自己蓄意谋杀妻子,躲在楼上偷听的钱诗雅冲下来,和老 爹争执不休……
“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真相……”
“我不了解真相?我就是亲手策画杀手计画的凶手,你才一点都不了解事态的严重 性。”
“诗雅,别胡说八道,你会因此身败名裂……”
“你呢,你不也一样,除去赵诗柔丈夫的名号,你同样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至少我还有琳琳……”
“没有钱,你拿什么给她幸福!”
“别用你妈咪的观念衡量我们。”
“事实上就是如此!”
曾曼捂起耳朵。
──可惜丁蔷没来,这是一出她最爱看的家庭伦理大悲剧……
诗雅掩面哭泣。
“难道你就不要我们了?”
钱泰多垂头丧气。
“就是因为爱你们,太爱你们了,我只能这么做……”
曾曼喝完茶。
──如果有一支烟更好。
诗雅突然抓住曾曼的手,不是递来一支烟,而是威胁加利诱……
“别相信爹地的话,他是急昏了头,昨天我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爹地阻止不了琳 琳,我虽然不知道琳琳去找你的原因,但是必和爹地忽然决定背下黑锅有关,我不能再 欺骗下去,是我想勒死妈咪,是我拿掉她的氧气罩……”
忽然诗雅用力跌坐在沙发上,钱泰多用力给她一巴掌。
──哇,剧情愈来愈火爆了……
诗雅捧著脸看他,他看著自己的手,然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久以前我就想做了,妈咪太过分了,她根本不把你当男人看!”
“我不是指这个,为什么你要替爹地背黑锅,你心里知道是爹地干的,爹地才有可 能亲近妈咪,爹地有绝对的动机谋杀妈咪……”
“因为你认为是邱琳琳干的,想替她背黑锅!”
曾曼拿起水杯,还想再要一壶茶,不过看到他们冷峻凛然的脸色也就告罢。
突然父女俩转头一齐瞪著曾曼。
“你认为呢?”
矛头转了方向,曾曼瞠大了眼。
──难不成是我干的?
当然不是,曾曼有他的想法。
“这样吧,给侦探一点时间,三天后我给你们答案。”
***
曾曼终于交上他的报告。
──总算完成辨识组的工作……
不过侦探工作呢?曾曼吓出一把冷汗。
──两天前还挺起胸膛和人家宣布三天就要破案呢,结果已经过了两天……
现在可以专心办案了吧,他想。
下午,他约了丁宇吃饭。
赴约的有三个人。
“没办法,老婆回娘家,小鬼只好跟来了。”丁宇充满歉意地说。
而他那两个同他们老爸一样大块头的小鬼,两个小时内干掉十人份的快餐,现在绕 著桌子大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当一个盘子飞到曾曼头上时,受害者忍不住说话了。
“让他们到丁蔷姑姑家玩吧,丁蔷很喜欢孩子的。”
原想乘机赞美一下丁蔷与生俱有的慈母光辉,没想到丁宇脸色大骇。
“不行,她会灌他们酒,上次就是这样,害两个小鬼醉得爬不起来。”讲起来丁宇 仍然心有余悸。
弟弟听到了,他爬上曾曼的膝上。
──哇,才幼稚园小班就这么重,假以时日还得了。
“我喜欢和姑姑喝酒,她会跳脱衣舞喔。”哥哥跟著附和。
曾曼听得脸都红了。
──原来丁蔷不只对自己,连两个小鬼都不放过……
“曾叔叔有没有和姑姑喝过酒?”弟弟突然转头看曾曼。
──对小孩子不能说谎的。
曾曼瞄一眼丁宇,点点头。
“那一定也看过姑姑跳脱衣舞啰!”哥哥乐得大叫,被丁宇大声喝阻。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还不下来自己去玩!”
小鬼头只好溜下来,继续跑来跑去玩游戏。
当丁宇再度面对曾曼时,脸色明显沉下来。
“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曾曼装作胡涂。
“和丁蔷……”丁宇招招手,曾曼把头靠过去。“上床!”丁宇吼道。
两个小鬼霎时停住脚步。
“现在还不到上床的时候啊,又没有床……”弟弟天真的说。
丁宇气得脸都黑了。
“没你们的事,我是说曾叔叔和姑姑上床了没。”说完,丁宇猛然捂住大嘴,不过 已经来不及了。
哥哥立刻变得很忧郁,他跑到曾曼面前。
“姑姑会不会生孩子?爸爸说,男生女生上床后,妈妈就生下我和弟弟了,姑姑会 不会再生一个我和弟弟,这样就有两个我和弟弟,哇,好多喔……”他比著手指算不清 楚。
曾曼忍不住笑起来。
──可以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让丁蔷生个孩子……
可是却被丁宇一巴掌打去美梦,曾曼捧著嗡嗡作响的头。
──即使他以为只用一丁点力道,但依然能够轻易要人命。
“休想,我老妹只能嫁给警察!”丁宇似凶神恶煞地吼道。
曾曼正想以坚强刚硬、不屈于恶势力、勇敢正义的浩气加以反驳时,他看到对方两 只比桌上铁板烧还大的手掌,立刻改变心意。
──再说啦……
“赵诗柔的案子办得如何?”
“毫无头绪。除非再发生第三次事件……她是个相当不合作的受害者。”丁宇愁眉不展地苦笑著。
“怎么说?”
“一问三不知嘛,而且供词颠颠倒倒,让人觉得她有意隐瞒真相。”
“你对她的背景熟吗?我是说,对钱泰多事业的背景熟不熟?”
丁宇立刻大拍胸脯。
“要知道,一个好的警官接到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悬案时,首先一定要熟悉当事人背 景资料,即使对方不肯合作,一个好的警官也要冒著生命危险,不顾艰难地查出她刻意 想隐瞒的事实真相,古云:天将降大任于好警官时,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啊,口气怎么和丁蔷的一模一样,真是丁家优良的血统啊……
趁他滔滔不绝说完好警官手则时,曾曼已经和两个小鬼玩了一场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