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个优秀警官,就是接到指示后早两个小时赶到现场。
“你知道……,今天是庆祝侦破基隆走私烟草大案的日子,所以我多喝了几杯…… ”徐警官不好意思地摸著头解释。
丁宇瞪著他,情不自禁地又伸伸腿,这时,徐警官已跳离他三尺远的距离,原来丁 宇只是伸展一下他站麻了的一双脚。
凭他十年的办案经验──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大开杀戒。
“算了,”丁宇一副宽大为怀的样子。“我已经下班了,其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不,你是最后侦讯疑犯的主持警官,释放手续由你办理。”徐警官一说完话 ,衣领立刻被揪住,他又呼吸困难了。
“你是说,我还要和里面那个三八婆周旋下去?!”丁宇两眼射出凶狠的火花。
虽然被抓住衣领只有摇头的份,但是徐警官依然以无比坚强的毅力点了下头。
因为干警察的都知道,一个被莫名拘留十二个小时的疑犯,警方一下子又要释放她 ,所产生的民怨可能超过十二个小时的疲劳轰炸。
“我不去!”丁宇松掉他,义无反顾地朝大门走去。
“你非去不可。”背后传来徐警官胆怯的叫声。
“不去就是不去。”
“你非去不可……”
“为什么?”丁宇回过头怒喝。
“因为你是个优秀警官。”徐警官的声音小得被风吹去了。
可是丁宇仍然如雷贯耳被吸住了。
因为……他是个优秀警官,他是警界精英世家的一分子,他是举国皆知超级警探丁 镇暴的第三个孩子,还是目前两个──横跨四海、警界超级精英、令黑道但看三分面的 强势长官哥哥的小弟弟。
丁宇只好垂下身体走过来,不管心里多不甘愿再与邱琳琳照面,可是这么伟大的家 族背景压住他,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吗?很难说,尤其警探生涯有一部分靠运气,运气来了案子常常不费吹灰之 力就迎刃而解,有时候是良心未泯的罪犯自动投案,有时候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似地突然 踩到罪犯的狐狸尾巴……
咦,这些话是谁说的?好像就是面前走来的那个人,也就是丁宇的救命恩人,也就 是自诩为“大神探”的罪犯动机识别研究中心的干员──曾曼是也。
曾曼以他惯有的缓慢脚步走过来。
他是个瘦长个子的年轻小伙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眉毛太浓、眼睛太大,显得有 些稚气,而他俊秀的五官和斯文外表,著实和他的职业背景非常不搭调。据说凡参与警 界高科技研究的人,不到一年光阴会变成头大身小的科学怪人,曾曼被归于异类,因为 多年和一群怪人相处在一起,不怪的人倒变成怪人了。
他的脸色十分惨淡,苍白里透著些营养不足的枯黄颜色,目光懒散而嘴角下垂,研 究袍上沾著许多化学余渍,腋下还夹著一叠厚重的资料,看起来正是几天几夜未眠的结 果。
不用想也知道,曾曼正为做不完的研究报告费心失神,会到侦讯中心来的目的,自 然是为了想从侦讯中心找出一些相关报告的资料。
──不尽然,有时候他会专程到侦讯中心拜访丁家三少爷,看他能不能施些家族力量,支开丁家唯一大小姐丁蔷。
如果丁蔷停止已经长达一个月的侦讯猜谜游戏;即是警察捉小偷的躲猫猫游戏,或 许曾曼就能如期完成报告。
丁宇望见曾曼,如同黑夜里望见一颗倒楣的流星,他慌忙移动庞大身躯,冷不防地 冲上去握住曾曼的枯瘦小手。
“好久不见了,老弟,正念著你呢!”他用力摇著曾曼的手。
当曾曼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赫然发现手掌变大了不少。
曾曼必须要仰头才能看清丁宇的全貌,以他一个男人身必须抬起头才能正视另一个 男人,在男人历史上真是不光荣的经验,不过,当他了解到丁家家族遗传史后即稍作安 慰,连丁家最矮的女儿丁蔷,都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更别提其他人了。(忘了另一 个女儿身,丁妈妈,她也有一百八十公分,老天……)
曾曼摇著手让热气散掉,这家伙生下来就有一股恐怖的力气,据说他不能拿鸡蛋, 因为不管他如何小心总会把鸡蛋捏碎。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咦?”丁宇腾出手朝身边一抓,只抓到一把空气。
徐警官已不知去向。
“徐矮子刚刚还在这里?”丁宇摸著他的金刚脑袋大惑不解。
──矮子?喔,是啊,在一百九十公分的人面前,谁都会变成矮子。
不过曾曼相当不喜欢被叫做曾矮子。
“他走了。”
“走了?我怎么看不到?”丁宇左顾右盼。
──当然,如果他一直用“平”视的眼光看人,当然什么人都看不到了。
曾曼沉思起来。
“嗯,如果是罪犯,他属于‘挣笼’形罪犯,这种罪犯非常会趁人为疏忽下逃脱, 例如他的皮鞋头顶比鞋跟磨得厉害,善于轻步脱逃,从他一秒能震动十次以上的眼皮 频率解析,他善于察眼观色,而且他的动作发起于受困者嘴皮第二震动速度,证明他十 分清楚何时为‘挣笼’最佳行动,所以他轻而易举从你──他认定的设困者面前逃脱, 也就是人云‘神出鬼没’道理由来。第二振动速度对识别罪犯‘挣笼’动机非常重要, 就是人在开口第一个音速减去最后一个音速,除去每一个字的音速,再乘上……”
“够了!”丁宇捂住耳朵大叫。
这就是丁宇碰到曾曼最头痛的地方,他往往能以长篇大论说著他听不懂的侦探逻辑 。
而且他不明白徐矮子和“蒸笼”到底有何关系,又不是馒头……
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那个可爱、可敬、可畏、又──娇小的妹妹,能忍受曾研究员 了。
被人突然喝止识别组辉煌耀绩,有点伤害身为识别单位重要干员的人心,不过曾曼 似乎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是丁蔷的哥哥。
寒暄了以后,然后他们直接切入正题。
“你来做什么?”
“请你暂时支开丁蔷一阵子,我的报告已经严重误期了。”
“可以,用你暂时支开秘雕的条件交换。”
“秘雕?”
──拿秘雕和丁蔷比较,幸好没被她听到……
丁宇指指里面。
“邱琳琳。她被警方延误留置十二个小时,可能会为赔偿精神或财产损失争吵不休 ,我来替她办理释放证明,你替我挡一下她。”
“何以大费周章?”
“她老爸是商业大亨,每年捐钱给警界以逃税,我身上的制服可能就是她老爸买的 。”
“涉嫌何案?”
“钱泰多的正房妻子赵诗柔谋杀未遂案,她是钱泰多的二房,被盲眼的赵诗柔一口 咬定蓄意谋杀,不过罪证不足必须释放。”
“然后呢?”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富商必用的手段。”
是吗?曾曼斜眼看自信非凡的丁宇,不过要仰起头才能斜看。
──不见得。
这个案子可能引发赵家和钱家的大对决。
侦探的推理一:
若是邱琳琳蓄意谋杀,现在事迹败露,她必不会善罢甘休。尤其一但杀机兴起,很 难抚平罪犯的动机。
侦探推理二:
若是赵诗柔故意陷害,她仗著同样理由不会罢休。
侦探推理三:
倘若前两者推理结果都不是,结果另有凶手,那凶手可就乐歪了心。平白无故多个 替死鬼,历史很快会重演一次……
曾曼不由得担心起来。
可惜优秀的警官下班后不会想这么多,他只想回家做个优秀爸爸和优秀老公。
“交给你了。”丁宇语重心长地解下重任。
曾曼耸耸肩,望著丁宇渐远的庞大身躯,自己不愠不火地走进侦讯室。
***
──嗯,闻到一股火药味。
果然,曾曼伸手拦住一把腾空飞过来的椅子。
“你们这一群没有脑袋的猪!我已经在这里超过十三小时,我能说的全说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我真的被那个臭瞎子陷害了!”
邱琳琳双手抵住桌面全身颤抖,玉惨花容显示她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
曾曼耸耸肩,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前把报告放下。
“小姐,钱夫人的盲绝不是她乐意的事;而你,一个堂堂受过高等教育的商场名流 ,以如此不文雅的字眼辱骂弱势团体,岂不是太失礼了?”
邱琳琳顿时面红耳赤。
她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有时候想到赵诗柔的悲哀,甚至会原谅她折磨自己的动机 ……
正如这位……看起来相当秀气,举止文雅又态度落落大方的男人,一点也没有刚才 那个大金刚般的警察那种粗暴气息,而且十分友善的样子,如他所言,谁都不愿意坦然 接受眼盲的事实。
邱琳琳垂下头,双脚一阵发抖,她忍耐很久了……
“你知道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一天没喝水,还有一天……一天没……嗯……”她 犹疑一下然后大声叫出来。“我已经一天没上厕所了!”
曾曼默然点点头,完全不顾邱琳琳坚忍不拔的精神,他慢慢走到门边,慢慢打开门 ,突然门口吹来一声“嘘……”的声音,邱琳琳差点软了。
“去吧!”曾曼慢条斯理地指著长廊上另一个终点。
曾曼终于看到遇到失火时人类的潜力了,只听到“咻”一声,不到三秒钟邱琳琳又 回到原处,这时惨白的脸恢复动人的色彩,她深深松一口气。
“这简直是虐待人嘛!”邱琳琳恶狠狠地骂道。
曾曼轻松地拖过椅子坐下。
“比钱夫人虐待你要甚了?”
邱琳琳张大眼。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说的。”
“我还说了什么?”
“说你被她陷害。”
“是啊,我都糊涂了,被你们这群笨警察整得晕头转向。”邱琳琳又咬牙切齿起来 。
曾曼笑笑。
“我不是警察。”
“那你是谁?”邱琳琳讶异极了,难怪她怎么骂警察他都不会生气。
“我是侦探。”曾曼噘著嘴说。
他很不愿意借丁蔷的封号介绍自己,不过对于不信任警察的人,侦探名词也许成为 他们另一种希望寄托。
“警察和侦探有何不同?”
曾曼歪起头,他回忆丁蔷曾说过的侦探大论。
“警察为民工作,侦探可能只为一个人工作;不管她是受屈还是逃罪。”
邱琳琳眨眨眼,然后一线生机猛然窜升……
其实曾曼稍稍改了丁蔷的侦探大论。
丁蔷原意是:受屈,侦探绝对赴汤蹈火为委托人洗刷冤情,但是如果委托人想借侦 探之智慧以脱罪,那侦探就要发挥身负全宇宙人类正义责任感的精神,亲自手刃了罪犯 。
──没错,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但是曾曼如果照丁蔷的原意说出来,就不能保证赢得“受屈”“逃罪”参半的人心 。
“你是说……警察不能帮我?”
邱琳琳以无比忧郁的眼神看著曾曼。
“别忘了,你是嫌犯之一,警察可能为受害者找出凶手,但是不会为了一个涉嫌罪 犯洗冤,除非他查出的凶手不是你,等于为你洗冤了。”
邱琳琳听得都糊涂了。
“两者之间有何不同?”
曾曼低低笑了,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充满自信,比他带点清秀孩子气的脸庞更教人 没理由的信任。
“钱夫人不一定坚持找到罪犯。”
“为什么?”
邱琳琳不由得靠近他。
曾曼下意识闪避一下,他有个致命弱点,只要碰到女人就会掀起皮下脂肪一阵晃动 ,虽然他瘦得实在连肉都快没了,不过尚能清楚感觉女人的危险性。
──除了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女人视为同类以外吧!
“如果她想陷害你,当她叫出你就是凶手时就足够了,因为全世界的人已经认定你 就是凶手,她不一定要结束案情证明你是凶手,而你可能一辈子背上蓄意谋杀的黑锅。 ”
“有道理!”邱琳琳一掌朝曾曼的背打去,他差点摔下椅子。
邱琳琳紧紧握住双拳:“好毒辣的女人……”
还有一点曾曼并没有说出口。
如果凶手真是邱琳琳,她为了遮蒙犯罪动机,亦可光明正大放话出来,假装竭力找 出凶手洗刷冤情以掩人耳目。
如果她不是,查出凶手后也可让世人唾弃钱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钱夫人 的颜面也必然受损。
如果她是,并不是每个侦探都如丁蔷那般光明磊落,毕竟拿人钱的手短,有时逼不 得已时侦探会顺她意找个冤死鬼……
总之,调查此案势在必行,邱琳琳必须雇用一名好侦探,而比好侦探更好上数百倍 的大神探正立在她面前,她不可能错失机会。
“我雇用你了!”
曾曼满意地接受她极尽喜极而泣的大声呼唤。
第二章
邱琳琳十分难堪地在一处阴暗角落入座。
这是一家小酒馆,烟味、酒味、夹杂争闹不休的口沫齐飞,她忍不住捏紧鼻子,拿 起List挥去各种怪味。
“一定要选择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讲话吗?非常不适合我想对你说的。我的故事可是 相当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令天地为之同歌同泣的浪漫古典爱情大悲剧喔……”
“呸”一声使邱琳琳笑容僵住。原来隔壁桌吐了一口槟榔汁,不偏不倚正落在她一 双八百美金以上的金丝边高跟鞋旁。
邱琳琳猛然抽回脚。
配合高贵金鞋的是一双修长姣好的腿,她穿著一件极合身的窄裙,下摆因扭动难安 的坐姿不断往上挤,她也不断拉下它。
配合下身的是一件敞开的同质短外套,里面罩上紧身背心,领口开的颇低,经她扭 动下,两截白肉有呼之欲出的旖丽幻想。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妖骚美人,不只是她曲线凹凸不平的惹火身材,还有她不矫揉做 作的天生丽质。
酒馆老板已经倒错第三杯饮料,他同其他正常男人一样,一边倒酒,一边同身旁老 板娘说话,另一边则垂涎三尺瞪著这个尤物。
可惜却吸引不了同行者,曾曼瞪著啤酒杯看,他正细心研究这杯子究竟有几个人喝 过……
“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当隔桌客人这次吐的不是槟榔汁,而是流下来的口水时,邱琳琳忍无可忍地发出最 后通牒。
曾曼抬起头看她,嘴角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
“我只能负担这里的价钱。”
邱琳琳瞪著桌面,他们才叫了两杯最廉价的东西……
“看起来侦探待遇并不好……”
她瘪瘪嘴说。
她错估他的酒量了。曾曼的肚皮看起来虽然干瘪,但是绝对能灌下一打以上瓶装啤 酒,尤其委托人又说要把她三年来一点一滴的血淋淋遭遇描述出来,所花的时间可能不 只他一打以上的啤酒量。
曾曼耸耸肩倒进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