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第九章
寂寂黑夜，邬子灵窝在小小的书库里，四面墙壁则堆满了架子，淡淡的月光透过窗 户，洒下一地银白。
地上散著陈旧发黄的纸，每张纸上写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配以描绘详细的图，看起 来很古老。
邬于灵跪在纸堆中央，手上拿著烛台拚命寻找线索，她在纸堆中翻了又找，找了又 翻，从无一刻停下来过。她知道那东西一定在这，只要她有办法找到，就可以……“啊 ，就是这个！”邬子灵从纸堆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掩不住脸上的欣喜，花了三天的时 间，她终于找到这重要的关键了。“只要有了这个，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突然，低沉的男声响起——“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念念伊人兮，似水长流。”
邬于灵诧异的转过身，发现门边站著一个高大的人影，“少俊？！”“没想到你躲 在这么隐密的地方，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这里。”
听到这怀念的声音，邬子灵急忙放下烛台朝他奔去，投向裴少俊的怀抱。
“少俊，我好想你！”
她原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有办法见到裴少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裴少俊将她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来找你。”
见她完好无事的在他怀中，裴少俊的心终于踏实许多。
在没有她的三天里，他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缺乏动力、缺乏心情，做什么 事完全提不起劲。
就算知道她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还是会担心，只要见不著她的面，他就没办法安定 下来。
那种心被挖空的感觉，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子灵，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了。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这几天来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 人呵护、被人疼惜的幸福感。
她想永远陪在他身旁，永远与他长相厮守。
“对了，云嬷嬷还好吗？”“她好得不得了，每天吵著要来找你，却苦无办法走出 刺史府。”为此他还被云嬷嬷给痛骂一顿。
“她没事就好，那我可以放心了。对了，刺史府应该也有人守著，怎么你还有办法 偷溜出来找我？”
裴少俊微微一笑，“你可别忘了，我会武功，那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我， 我只要使出轻功，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说得也是。”他的轻功之好，刚认识他时她就已经领教过了。环视这间书库，除 了散落一地的纸张外，墙旁的架子上放了许多书，书皮上布满灰尘，看来鲜少有人翻动 。
“子灵，这里是……”
“这是我家的书库，里头放的大部分是医卜或是天文、地理方面的书，幸好这间书 库盖在隐密的地方，没有被火烧到。”“那你待在这是为了……”
“啊，你不提醒我倒忘了。”邬子灵开心的将手上的纸张递给他，“我找到很重要 的关键。”
那张纸上写满了裴少俊完全认不得的字，而文字旁所画的图，则是一片叶子。“这 上面写些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这是失传已久的古文，难怪你会看不懂。”
“你看得懂？”“那当然，我从小就是看这些字长大的，这书库里的书全是用古文 写的。”
“别再卖关子了，这张纸上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关键？”
“它证明了我的假设，这次钦州发生的怪病不是上天降下来的灾祸，而是有人刻意 下毒。”“什么？有人刻意下毒？”
三天前，邬子灵从井里捞出不该出现的叶片时，她就开始怀疑这次事件完全是人为 的，等她找出这叶子的名称和特性时，更证明了她的假设。
醉仙木的叶子具有毒性，毒素进人人体内，会产生全身麻痹的症状，如果中毒太深 ，便会并发腹部疼痛。
只是发病的快慢及程度轻重与个人体质有关，老弱妇孺以及身体较差的人会先承受 不住毒性而发病，身强体壮的人则要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症状。
邬子灵几乎可以肯定，城内十几个供人取水的井里，一定都被人投下醉仙木的叶木 ，让人不知不觉中了毒，然后开始慢慢发病。
听完她的解释，裴少俊不禁替她担心起来，“那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别老担心我，你该担心一下自己。”邬子灵好笑的回道：“我从小就吃些有毒没 毒的药草试药兼学医术，早就练成百毒不侵的身体。倒是你，身体累积了那么多毒索还 没发病，一旦发作起来，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我才不怕，有你这个大巫医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
“少逗我了，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巧可以帮我的忙。”
“圣女大人在上，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那好，我们现在就到后山。”
“现在？”一片漆黑能看到什么？
“没错，就是现在，这件事得尽快解决，拖越久对大家的身体危害越大。”想要解 醉仙木的毒，就得找到深藏在山中的原树，到时解毒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裴少俊点点头，“好，我用轻功带你出去。”
经由邬子灵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醉仙木，一棵树身银白的高大巨木耸立在他们 面前，流霹出一股神秘气息。
她将手中的火把交给裴少俊，“你拿著，我到树上去摘解毒用的果子。”“好，你 要小心点。”
“我知道。”她动作迅速的爬到树上，在树叶间寻找著具有解毒效果的红色果实， 随著时间的过去，她的动作跟著加快。
这个地方很危险，能早点离开就早点离开。
在树下等待的裴少俊骤然感受到四周气氛突然改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们。
他擎著火把四处看著，赫然发现在大石后有一双眼睛阴狠的瞪著他们。
裴少俊不想惊吓到邬子灵，默不作声的与那双眼睛对峙。片刻后，白狐缓缓走出来 ，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裴少俊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等著它进一步动作。
白狐在离他五步之违的地方停住脚步，想要前进似乎又有所顾忌，好像在害怕什么 东西。
“少俊。”邬子灵在树上小声的低语：“拿火把接近它。”
“为什么？”“先别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做就对了。”
裴少俊满脑子不解和疑惑，但还是照著她的话拿著火把靠近白狐，不料白狐竟流露 出害怕的神色，直往后退。
它愤恨的瞪著裴少俊低低嘶呜，然后转身匆忙离去。
直到白狐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邬子灵才从树上跳下来，“好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附近是白狐的势力范围，它非常厌恶闯入它势力范围的任何东西，所以我事先 在火把里加入专门克制狐的香料，它闻了会觉得不舒服，自然就会赶紧逃离，不会攻击 我们。”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连这点都没想到，果真不简单。“嘿嘿……还好啦。 ”被他称赞，邬子灵有些不好意思。
越与她接触，裴少俊才知道，原来她不只是会替人占卜的巫女，除了常被火烫到手 外，其实她所知道的事，比他想像中的要多上好几倍。
能得到这么特别的女人当终身伴侣，对裴少俊来说，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他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挖掘出她不为人知的秘密。拍拍装著醉仙木果实的布 袋，她催促道：“少俊，我们快走吧，我快被它的骚味给熏得受不了了。”
“什么骚味？”他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啊。
“你没闻到吗？就是白狐它……咦？”
邬子灵恍然大悟，这种味道她在别人身上也曾闻到过，那个人正是老与他们作对的 胡半仙。
这下她终于知道胡半仙的真正面目了。
“少俊，回去后解毒的工作就交给你负责，怎么样？”
“解毒的事交给我，那你要做什么？”看到她眼中透露出的光彩，裴少俊知道事情 没这么简单。
“我打算去揪出胡半仙的狐狸尾巴，要他现出原形。”
太阳缓缓爬上山头，为黑暗的大地带来一片光明。
守在殿外的壮汉一脸疲惫，身体里的毒开始发作，让他们渐渐使不上力，只能靠在 树下休息。
邬子灵打开沉重的大门，众人以为她想出来，连忙站起身围在她面前，誓死不让她 踏出来一步。
“别急，我也不想跑给你们追。”邬子灵好整以暇的说，光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 们也发病了。“不过只怕我现在一跑，你们也没有力气追。”
一名壮汉冷著脸说：“圣女，请你进去休息吧，别让我们为难。”“我不会为难你 们，说完该说的话我就会进去。”她摆出高傲的姿态，“昨天晚上我得到神谕，它说如 果你们想要解除这怪病，必须去找一个人帮忙。”
“找人帮忙？有谁能治这怪病？”说话的人的意志开始动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 要试试。
“那个人你们也认识，他就是钦州刺史裴大人。”
“裴大人？这怎么可能……”众人一脸的不相信。
“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已经把神灵给我的旨意传达出来。”她转身走入门里，关 上门时还不忘“威胁”道：“对了，如果去得太慢，或许就得不到救治的机会，毕竟全 城得病的人这么多，少俊怎么有办法应付那么多人，是不是？”
她笑著将门掩上，留下一脸疑惑的众人在那里挣扎。
对于邬子灵所说的话，他们到底该不该相信？
“这该不会是圣女为了维护裴大人而编的说辞吧？”
“她干嘛说这种会被马上拆穿的谎言？”
“那……那就表示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啰？”
“有这种可能吗？这个神谕之说……”
“不管了，反正不试的话也是等死，试的话还有活的机会。”“没错，总得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圣女所言是真是假。”
“那我们可要快点，人多就不好了！”
“是呀，快走、快走……”
等到众人都走光了后，邬子灵才又打开门走出来，脸上噙著笑容，“终于自由了， 真是好不容易。”
得到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找出罪魁祸首胡半仙，她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定要他付出代价才行。
天才刚亮，裴少俊就走出大门；面对著门外对他深有敌意的众人，他也不哕唆，直 接挑明他的用意。
“我今天出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有什么事快说，说完请你马上进去。”其中一人颇不友善的应著。
“这位兄弟，你的火气也别这么大，我要说的事是和大家的性命有关。”对他的不 友善态度，裴少俊不以为忤，仍是一脸的微笑，“昨天晚上就寝时，我做了一个非常奇 怪的梦。”
“做梦就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另一人不屑的哼声道。
“是呀，做个怪梦的确没什么奇怪，只不过这个梦真的很诡异，我听到从天上传来 的声音，那声音告诉我，我府里有一口井，只要喝一口井中的水就可以治愈你们身上的 怪病。”
“这怎么可能？”虽然口头上说不信，但实际上大家心里已经开始有所动摇，毕竟 他们已被怪病折磨够了。
见丢出去的饵开始出现效果，裴少俊更是努力瞎掰，“我也觉得不可能，普通的井 水怎么可能有疗效，但当我醒来去探查时，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说到这里，裴少俊两掌互击了下，随即有位仆人端著一碗淡红色的水出现在众人面 前。
“那口井的水一夜之间变成淡红色，我不信邪，便叫府里得病的人喝口井水试试， 没想到他喝过井水没多久，身上的病痛就完全消失。”
“真的这么神奇吗？”在听完井水的神奇疗效后，众人的戒心开始崩溃了。“想知 道神不神奇，你们自己试试不就得了，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
“这……这个……”众人吵成一团，谁也不敢肯定是否要以身试险。经过几刻钟的 争吵之后——“来呀、来呀，要喝井水的过来这边排队，别插队呀！”
“那边的谁谁谁，别偷偷摸摸的插队，给我重新到后面排过！”裴少俊第一次见到 他的府邸人满为患，热闹得像人来人往的市集，还差点挤得水泄不通呢。
府内的仆人婢女忙著维持队伍秩序，并打水给众人饮用，忙得团团转，还得向琼欢 公主调用她从皇宫带来的人，才有办法应付。裴少俊悠闲的站在二楼廊上，观看楼下的 情景。
令狐荃站在一旁看好戏，调侃道：“好一个以巫制巫呀。”
裴少俊耸耸肩，“没办法，他们对‘上天’的信任比对我强，我只是来个对症下药 而已。”
一切就如同邬子灵所预测的，城里十几个供人饮用的井里，的确都被人放人醉仙木 的叶片，就算百姓打水时捞到也不会有所怀疑，因为他们根本不知这些叶子带有特殊的 毒性。
裴少俊依著邬子灵教给他的方法，将醉仙木的果实放入水中煮熟，制成解药，再将 其汁液倒人井中，然后胡诌个天降神谕的把戏，就能把百姓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做绝对比告诉他们事实真相还要来得快速有效，只要看底下大排长龙的情形就 知道了。
裴少俊拍拍令狐茎的肩膀，“师兄，这边的事要麻烦你了。”“才回来不久，你又 想到哪去？”
“我放心不下子灵，我得去看看。”说完，他便转身下楼，绕到侧门离去。
他所有的举动，琼欢公主尽收眼底，她趁著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离开，自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楼上的令狐荃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著琼欢公主偷溜出去，他可不想到时候 回宫被琼欢公主参一本，害他在翔灵公主面前凄惨无比。
“算了，该了悟的时候，她就会了悟的。”
躲在刺史府外探查情况，狐妖知道大势已去。
“可恶！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拆散裴少俊和邬子灵，没想到功亏一篑。”心里满 满的不甘、愤怒，但又有什么用，计划失败就是失败，再无挽回的可能。
唯一的退路，就是赶紧躲回修行的洞穴中，先躲避一阵子，等这件事逐渐被人淡忘 后再出来吧。
狐妖旋了个身，变成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用这个面貌走在人群中，相信没人能认 得出她是胡半仙，想必裴少俊和邬子灵也认不出来。
离开热闹的城里，狐妖走在通往深山的小径上，本以为只要出了城就安全了，但没 想到，早已有人在小径上等待她自投罗网。邬子灵闲适的坐在路旁的大石上，对著狐妖 笑道：”我终于等到你了，胡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