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翔飞实在不明白就为了名利,竟能让杜青莲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真是令人痛 恨到极点。
“翔飞……还有一件事,娘要告诉你。”官心洁嗫嚅地开口。
“什么事?”
在纪翔飞疑惑的眼神里,官心洁鼓起勇气说出她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翔飞……娘已经改嫁了,你会不会怪娘?”
王祥一直是纪老爷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能担任纪家帐房的重责大任,当年她和王 祥逃出来后,她才知道王祥在丈夫临终交托下,一直暗暗地关心著她,也是他嘱咐冰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他,所以在她被杜青莲关起来后,冰儿第一个就想到他。
后来两人在寻不著纪翔飞,手头日渐拮据下,只得买幢小屋和几亩薄田定居下来, 而王祥一介斯文人,为了照顾她,早出晚归地下田、上山砍柴,虽然苦不堪言,却从没 听他抱怨过什么。
两人以礼相待地共同生活多年后,暗生情傃的两人便结为夫妇了。
几年下来,官心洁过得很幸福也很满足,但此时母子相逢,她却怕儿子无法谅解她 改嫁一事。
纪翔飞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娘亲又有什么血海深仇的事要告诉他。
“娘,你能有个幸福的归宿,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何况王祥还是我们 纪家的大恩人,他不仅救了你,还救了你的媳妇,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他呢,既然大伙成 了一家人,也就别见外了。”
从古婵云的叙述和他自己的亲身感受,他知道王祥对娘亲很好,所以他只有祝福, 而无一丝责怪之意。
两个年近半百的人闻言,居然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看得纪翔飞更乐了。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欢声笑语不断,暖意无限。
夜深了,古婵云准备回房休息。
她边走边想著纪翔飞,不知道他事情办得如何,是否一路顺利平安?
唉,他今天大概赶不回来了。等到深夜依然不见郎君踪影,古婵云忍不住叹了一口
气。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里,眼前冷不防地窜出一个人影,吓了她一大跳。
古婵云一手抚著胸口,看清楚眼前站著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容儿。
她以为容儿又想为难她,但当她觑见容儿身后的杜青莲,心再次狂跳,跟著浮现不 祥的预感。
“夫人。”她强自镇定地唤道。
杜青莲缓缓地走到她面前,在微弱的光线中,她恶毒的眼神令古婵云不禁打了个寒 颤,不祥的感觉更甚。
“你叫古云儿?”杜青莲冷冷问道。
古婵云点点头,不明白杜青莲提起她的化名有何用意。
“是吗?可为什么我听说你真实姓名叫做古婵云?”
闻言,古婵云浑身一震……杜青莲知道她的身分了?!
“夫人,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事出突然,她只能装傻。
她语音一落,杜青莲便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古婵云猝不及防,被打得跌倒在地,头昏眼花。
“你这个死丫头还想骗我,我已经将你的身分查得一清二楚了,这下子,我可抓到 纪翔飞的弱点了!”杜青莲得意洋洋的大笑出声。
自从纪翔飞回到纪府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一想到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在一夕间全化为泡影,她就呕得吃不下、睡不著。
直到她得到消息,纪翔飞曾与一名女子在街头拉拉扯扯,她立刻派人详加调查,才 知道这丫头竟然就是被巫奇那伙人抓到怡红阁当诱饵的那个女人,她与纪翔飞在客栈投 宿时,还自称是夫妻,想来这丫头在纪翔飞的心目中,应该占著相当重的分量。
这些日子以来,她苦思著要如何对付纪翔飞,也后悔当年不该在冲动之下,那么早 便弄死了官心洁,否则官心洁就能成为一个棋子,一个致纪翔飞于死地的好棋子。
所幸,上天垂怜,让她又掌握了一手好棋。
她一直按兵不动地等待机会,今天纪翔飞出远门,她终于能展开行动。
一想到能挽回劣势,杜青莲不禁高兴的哈哈大笑。
古婵云勉力爬起来,愣愣地看著一脸笑意的杜青莲,心里慌乱不已。
怎么办?她不能害了翔飞啊!
就在她恐惧间,觑见容儿在杜青莲的示意下,不怀好意地步步向她逼近。
她没有多想的拔腿就要逃,可是容儿的动作比她还快,一把拉住她,另一手则将一 块白巾掩住她的口鼻,一阵辛辣的刺鼻气味传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陷入了无 尽的黑暗之中。
“你这个贱人,给我醒来!”
一阵叫骂声伴随著摇晃,让古婵云逐渐地清醒过来。
她定睛一瞧,容儿的脸映入眼帘,她整个人跳了起来,环顾四下后,她才发现自己 被锁铐在柴房的一角。
“很好,你醒了。”一见她恢复神智,容儿满意她笑了笑。
古婵云见状,只道她是来救自己的,“容儿,你是来救我的?谢谢你。”
孰料,容儿却哈哈大笑说:“是啊,等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的解脱了,你是该谢 我的。”
古婵云听出她话中的含意,顿时心跳漏了一拍,不解地间道:“为什么?”照杜青 莲的说法,她应该是要留著她好要胁纪翔飞,怎么又会派容儿来杀她呢?
“为什么?因为你该死!你竟敢抢走纪翔飞,他喜欢我,也只能属于我!”容儿压 低音量,吼出她的愤怒。
当她从杜青莲口中得知古婵云的身分,以及她和纪翔飞以夫妻相称后,她所编织的 美梦在瞬间破灭。
难以接受的容儿简直就快气疯了,她把这笔帐全算在古婵云头上。
她认为只有古婵云死了,她才能完完全全占有纪翔飞,所以,她偷偷地来到柴房, 欲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古婵云。
古婵云恐惧得直发抖,她知道容儿喜欢纪翔飞,可她不知道容儿的占有欲竟是如此 强烈。可回头一想,若她死了,杜青莲便无法以她来要胁纪翔飞了。
思及此,古婵云立刻平静下来,惶恐的感觉也渐渐逝去。
容儿不明白她心境的转折,以为她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得意的笑著离开。
古婵云不明白容儿要怎么对付她,直到她闻到一丝烟味时,这才发觉不对劲,她立 刻往窗户看丢,那跳跃的火苗在她眼中如鬼魅般的闪动著。
“救命、救命啊!”她无法自抑地狂喊出声,恐怖的记忆浮现脑海中。
“你尽量喊吧,没有人会听见的,我叫醒你,就是要你眼睁睁的看著自己被烧死。 ”
容儿的声音穿过火焰传到古婵云的耳中。
“容儿……你回来,你怎能这么狠心!回来……”古婵云挣扎地大喊,可任凭她怎 么喊,再也没人回应她。
恐惧、绝望的泪水不断滑落,她没想到在命运之手的拨弄下,自己还是逃不过火焰 的吞噬。
“咳……咳咳……”四处弥漫的浓烟,让她有些呼吸困难地直咳个不停,她用力想 挣脱手上的禁锢,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挣扎求生间,她却意外地瞥见柴房的另一个角落有了些动静。
她睁大双眼,惊讶地看著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纪文斐?!
“文斐、文斐,你怎么会在这里?醒醒、醒醒,快逃啊!”
在熊熊火光中,古婵云不断地试著叫醒躺在地上熟睡的纪文斐,可是太迟了,无情 的火焰朝他延烧过去,随之而来的惨叫声,令她掩住耳朵不忍卒睹地别过头,害怕得只 想到自己也快有同样的命运了。
恐惧升到了最高点,加上不断进逼而来的灼人热气和烟雾,模糊了她的意识。
在昏昏沉沉间,她仿佛看到了爹娘,他们一脸温暖的笑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迎向 前去……
“翔飞,永别了……”古婵云凄然地一笑,随即投向死神的怀抱……
第十章
纪翔飞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古婵云,万分庆幸老天待他不薄,这回没有夺去他最爱 的人。
昨晚,原本他在娘亲的劝说下要留宿一夜,可是他心悬独自待在纪府的佳人,还是 连夜赶了回来,也才能从鬼门关中将她救了回来。
可是纪文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下人扑灭火势、清理火场时,才发现了他。
一把火,又烧出了一出悲剧。
闻讯而来的杜青莲一见到纪文斐烧得焦黑的尸体时,立刻陷入半疯狂的状态。此刻 她和容儿都被关在房里,并派人严加看守。
这是否就是报应呢?纪翔飞不禁想起“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句话。
瞥见古婵云睡得极不安稳,剑眉紧蹙的他心疼地经抚著佳人苍白的脸庞,将注意力 移回她的身上。
幸好大夫说她没有受伤,只要细心调养应无大碍,否则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每当他想起昨晚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不自觉地浑身冰凉。
此时古婵云有了动静,她满脸的惊骇,额头不住地冒出汗,口中还不断地喃喃呓语 著,似乎是陷入了磨人的梦魇里。
他听见她唤著一个从未听过的人名,心里有些不解,但她浑身散发出的恐惧气息转 移了他的不解,他心疼的安抚著她。
“云儿,你醒醒,是我,翔飞,我就在你身边,别怕……”他拭去她额上的汗,试 著唤醒她免受梦魇之苦。
在他的安抚轻唤下,古婵云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云儿,云儿。”他轻唤著她的名,欣喜地看著她。
“翔飞……”古婵云困难地叫唤了一声,眼眶跟著红了。
她立刻投入他的怀抱,浮现脑海的恐怖记忆,令她害怕的紧抱著他痛哭失声。
“云儿……”纪翔飞紧抱著怀中不住颤抖的佳人,一颗心紧紧揪成了一团。
晶莹的泪珠成串地滑过古婵云苍白的脸颊,“翔飞,真的是你:我……我以为再也 见不到你了……”
“小傻瓜,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信心?我们可是要相守一生、缠绵一世的啊!”
他话中的深深爱恋填补了她的创伤痛楚,她觉得好幸福,泪珠止不住地一颗颗落下 ,不过,她知道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纪翔飞放开她,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好云儿,别哭了,再哭就成了泪人儿,我 会心疼的。”
脑中倏闪而过的记忆让古婵云脸色一变,声音颤抖地问道:“翔飞,文斐他……他 怎么样了?”
“他死了。”纪翔飞平静地回答。
“死了……”这个答案虽在预料之中,但古婵云还是忍不住难过。
“云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关起来,文斐为什么也在柴房里?”
不管纪文斐是不是他的弟弟,那都是一条人命,一条该拥有春青美好岁月的年轻生 命啊!
古婵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猜文斐大概是为了躲避杜青莲给他的沉重压力,才会躲在柴房里,却阴错阳差 地送了性命。”她感叹地做下结论。
“对不起,要不是我去招惹容儿,或许这事就不会发生了。”纪翔飞对她有著深沉 的歉意。
她摇摇头,“翔飞,你别太自责,我们皆是凡人,如何能逃过命运的摆怖?这是一 连串的纠葛、一错再错所造成的结果,所以……”
她还想为杜青莲和容儿求情时,突然有仆人来报,“大少爷,大夫人回来了。”
纪翔飞有些讶异,他和娘亲原本说好,要她安心等待,待杜青莲的事一了,他再去 接她回来纪府,怎么这会儿娘亲会突然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古婵云一头雾水地看著他,“翔飞?”
纪翔飞微微一笑,“云儿,你好好躺著休息,我去去就来。”他扶她躺下,体贴地 替她盖上被子。
交代了婢女好好照顾古婵云后,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夜凉如水,新月如勾。
纪翔飞偕同古婵云前往杜青莲所住的烟梦楼。
官心洁的归来在纪府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其实王祥也来了,但在真相还未公诸 于世之前,他为了不落人口实,增加他们的麻烦,所以在送官心洁到纪府后,他就在客 栈中等候消息。
官心洁这次前来,是因为放心不下纪翔飞,所以特地赶来助儿子一臂之力享,想要 与杜青莲当面对质,以还原事情的真相。
纪翔飞不禁想起古婵云乍见官心洁时的惊喜表情,然后在得知她口中的“王大娘”
便是他的娘亲时,那一脸的不可思议,令他忍不住漾起一抹笑容。
官心洁见状,高兴得直摇头。
她高兴的是看见儿子和媳妇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而她摇头则是爱情真的会让 人变得痴痴傻傻的,就像这会儿,儿子不知又想到什么,俊脸上满是傻笑。
两人来到烟梦楼,纪翔飞和娘亲对看一眼后,伸手推开门扇。
容儿一见到纪翔飞,连忙扑跪到他脚边,哀求道:“大少爷,求您饶了容儿,救救 容儿……”
纪翔飞剑眉一挑,一脚踢开她,怒骂道:“大胆贱婢,你干了这等令人发指的事, 天理难容。”
容儿还想求情,一抬头却瞥见官心洁,忍不住骇得大叫:“大夫人!你……你不是 死了吗?”
官心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二夫人呢?”
容儿颤抖地伸手指著内室,“在……在里面。”
官心洁立刻往内室走去,纪翔飞跟在她身后,并要一旁候著的仆人看好容儿这个重 要的证人。
一进入内室,官心洁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杜青莲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手中抱著一个枕头,两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斐 儿乖,别怕……娘保护你……别怕……”
“青莲。”官心洁轻喊一声。
杜青莲听到了,缓缓地转头望向声音来处,突地,她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随即尖 叫出声|“鬼啊!”她抛开手上的枕头,整个人蜷缩在床角,“别抓我,对不起,是我 害了你、害了老爷,别抓我、别抓我……”她双手抱著头,恐惧的说著。
过了一会儿,杜青莲又望向被她抛开的枕头,一把抓起它抱在怀中,“斐儿,对不 起,有没有摔疼了,别哭,娘看看……别哭呵……”
她疯了!官心洁看了儿子一眼,不禁红了眼眶。
看杜青莲把枕头当成儿子百般呵护的模样,同样当人家娘的,她明白人间最惨的莫 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纪翔飞对这个结果也是感叹不已。
他们全都明白杜青莲的心情,她多年的心血全没了,加上儿子的骤然而逝,自然令 她无法承受,这叫她如何不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