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向和善待人的紫萝当然不忍见章惠娘生气,尤其她又极想化解两人间的深仇大恨。“相公,就请让我留在这里多陪陪娘好吗?”
好骗的傻瓜,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保护她?他不悦的拢紧双眉。
“好不好嘛!轩——”每当她有所求时,都会这样呼唤他的名字。
“算了,你爱留就留吧!”相信这事之后,短期内老夫人也不敢对她怎样,姑且静观其变好了。
“谢谢相公。”紫萝巧笑倩兮的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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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萝对庵堂里的太夫人总有一份牵挂和关心,因此,翌日在向老夫人请安之后,就带着春花和秋月一起前往庵堂,再度造访深居简出的慈蔼老者。
“请向太夫人禀报,说少夫人来向她老人家请安了。”见一名小尼姑守在庵外,秋月走向前说明来意。
小尼姑有礼貌的一揖,道:“是,少夫人请进来。”
这是一座木造的结实庵堂,里面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
太夫人正跪在蒲团上,虔诚的诵读经文。
紫萝盈盈下拜,上了三灶清香之后,安静的跪在太夫人身后听她诵经。
许久之后,太夫人诵完了课,回过头来一笑。“你来了。”
紫萝缓缓的张开眼睛,有礼的道:“是的,孙媳妇紫萝来拜儿太夫人。”
“世外之人,早忘了七情六欲,忘却世俗的红尘往事了。”她站起来走到紫萝的面前,将她拉起。
“第一次初见是缘分,第二次再见则是孽,你实在不应该再记得这个地方。”太夫人慈爱的语气中却有一份愁怅。“以后还是别来得好。”
徒添愁怨啊!
“为什么呢?”太夫人话中的玄机教人不解。“身为您的孙媳妇,来向长辈请安是应该的。”
不明白太夫人的态度为什么与前次截然不同,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或不对的地方吗!“除非太夫人讨厌紫萝,不喜欢我这个孙媳妇。”
“怎么会呢!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身份,也没有谁比你更令我满意的了,只是我既是出家之人,当以清静为重,不喜欢被世俗打扰罢了。”
如何能告诉她,她是自己的亲孙女,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多年,诵经祈佛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亲血脉啊!
可是她的罪孽太深重了,以致亲儿终身得不到快乐,郁郁寡欢而死;令儿媳妇一生守寡,以恨念支持生命活着;让亲生血脉寄人篱下悲苦了十七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当年的执念所造成的,现在她只能带着满身的罪孽一一向他们赎罪,在这庵堂里不断的忏悔而已,又怎么敢奢望亲情的温暖,那是会遭天谴的。
可是她的悔、她的罪紫萝并不了解,只是一心想做个称职的孙媳妇,所以她不畏太夫人的冷淡,依然谦恭的请求接纳。
“那就请让紫萝每天在向老夫人请安之后,到庵堂来听您诵经讲佛,让紫萝沐浴在您的慈善之下,也为已过世的母亲积一点福报如何?”一想到过世的苦命母亲,紫萝美丽的水眸不觉黯然。
同时,太夫人的眼角也湿润了,但她很快的别过脸拭去泪水,并未让紫萝察觉。“你娘她……过世了很久吗?”
紫萝微微低下头,歉然的拿起绢帕轻拭眼泪,经快一年了,她是在病魔的折磨下过世的。”
在她心里最为挂念和不舍的就是母亲。一生的痴情、一世的等待,毫无怨言,默默承受着孤寂与辈短流长,结果换得的是什么?一份永无回应的绝情,以及一辈子不堪的名声。
说不怨是假,说不恨是虚,只是这分怨、这分恨,她无从报复起,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害了她娘的人。
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究竟在哪里?
“你……怨过命运吗?”再一次轻叹出声,太夫人湿红的眼望向菩萨,然后垂首忏悔。
“我……我不知道。”紫萝坦诚的道。
对这位仅见过两次的太夫人,她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以及不知何来的孺慕之情,就像是已经认识很久的亲人长者一般,自然而然的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我只知道我娘在世时,一再教导我要认命,不要怀恨。她告诉我,我比她幸福,因为找有朝—日会见到我爹,而她……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回想起娘在病榻前告诉她的话,就不由得一阵鼻酸,因为至今她仍无法达成代娘见爹一面这桩心愿。
她的话让太夫人双肩耸动,喑哑地道:“好了,时间不早,你应该回去了。”
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紫萝一眼。
“那太夫人允许我再来吗?”她再一次询问。
希望有机会再来看看老人家。
“不用了,你走吧!”太夫人这一次几乎是激动的催促。
紫萝十分难过,莫非自己在刚刚的谈话中冒犯了老人家?
“太夫人……”她焦急的想靠近。
“走!”
紫萝被她的一声大吼给吓得退了回去。
“对……对不起。”呜咽一声,紫萝掩嘴哭出来,提起裙摆含泪奔出庵门。
春花、秋月一头雾水的看了太夫人一眼,然后快速的追去。
三人一走,太夫人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俯跪在蒲团上,泪水像打开的水闸,一发不可收拾的狂泄而下。
“太夫人。”小尼姑手足无措的想上前安慰。
“你让她好好的发泄一下,尽情的大哭一场吧!哭完了,心里也就舒服多了。”
意外的,纪福从殿后走出来,阻止了小尼姑。
“义父……”
纪福走过去,拍拍小尼姑的肩膀,喟叹一声后负手走了出去。“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好好的照顾她。”
说着消失在魔门外。
而出了庵堂的紫萝,才走不远就碰上焦急寻来的纪轩。
他一看到找了好一会儿的妻子就在眼前,放心的笑开俊颜,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走向她。“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突然发现她眼眶红红的,他倏地收住笑,眼神凝重的抬起她的脸庞。“你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紫萝浅浅一笑,轻摇着头拉下他的手,他如此的关心教她心里一暖,什么阴霾都消失不见。
“没什么,再大的事儿一见到相公,我都马上就忘了。”她破涕为笑的道。
“这么有效?”
笑着点头,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直接感受他的爱意。
她的柔’向来能克他的刚,只见他温柔的一笑,将手环在她的腰上,两人情意深浓的缓缓走向霓霞馆。
在两人渐行渐远的同时,纪轩若有听思的凝望庵门一眼,恰巧与开门走出来的纪福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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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之间的仇恨得以化解,相公又极尽宠爱,此刻对紫萝来说,真可谓如置身梦境般美好。
而这情况在府里上下也传扬开来,大家都知道紫萝真真正正是这个指挥使府的主母了,所以开始不断的有侍妾和纪轩的属下前来拜见这位新掌权的女主人。
“真是过分,在这些送来的贺礼中,就独独少了柳双双眼王如雪,她们两人真是不把少夫人放在眼里。”近日来拜见跟送礼的名册中仍不见那两人,春花不平的骂道。
“算了,我又不要大家这样,其实平平淡淡的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不是挺好?”向来恬静的紫萝有点过不惯这种天天被人奉承的日子。
“话不是这么说。”秋月泡了杯人参茶进来,正巧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发出不平之声。
“少夫人是这个指挥使府的主母,是侯爷的元配,要是连府里一两个小小的侍妾都治不了,那不是让所有太原的百姓笑话吗?她们这么做无非是挑衅你的权威,要让你在众人之前抬不起头来。”
谨儿的事情秋月犹记恨在心,好不容易少夫人苦尽甘来,非要好好的修理柳双双一番,谁教她仗势欺人,如此跋扈。
.“秋月说得没错,她们正是这样。”春花也不忘柳双双怂恿老夫人责打她们之仇,想借机报复。“尤其是那个三夫人,她压根仗着侯爷的宠爱,没把少夫人你放在眼里,还记不记得昨日下午在花园里遇上,她一声招呼都没打,转头就走,真是太没有礼貌、太放肆了。”
“可不是吗?听说她还把谨儿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这不是迁怒是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希望紫萝去找柳双双算账。
可是紫萝是个不爱惹事的人,人家既没找到自己头上,她又怎么可以轻易为了一点小事就去招惹人家呢?
因此她只是浅浅的一哂,“算了,都是自家人,凡事别太在意了。”说完合上书,走回内室去。
可是春花、秋月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柳双双,再说紫萝对她们如此好,怎么可以令她遭受这样的欺侮呢?
所以两人决定代紫萝出头,逼柳双双和王如雪来向紫萝臣服。
“我这就过去叫她们两人过来。”春花说着,到外面唤了两名丫环,一起往蝶羽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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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走到蝶羽楼,沿途招来不少好奇的眼光,因为三位夫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直是下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谁能得到侯爷的宠爱更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以前得宠的是三夫人柳双双,她的态度当然跋扈起来,现在风水轮流转,转到了霓霞馆那儿,少夫人当然得为以往出一口气了。
“传少夫人的话,请三夫人立刻去拜见。”春花朝站在门外的丫环叫道。
“什么?要我去拜见她,叫她等到死吧!”正在厅里喝茶的柳双双,一听到楼外春花的叫声,不等丫环进来察报,就自己冲了出去,泼妇骂街般的叫嚷,“回去告诉那个弃妇,侯爷的心很快就会被我抢回来了,她等着大声哭泣吧!”
说着将门奋力一关。
“什么?太过分了。”春花拉起裙摆冲上台阶,用力的拍着门,“三夫人,你敢不听少夫人的命令,是想被赶出府吗?”
她声嘶力竭的叫着,企图以逐出府来逼柳双双就范。
岂料,这话让柳双双更为生气,她忿忿的咬着牙,一拍桌子。“目中无人的贱婢,是欠人教训不成?瞧我不好好的修理她一顿,她根本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肝火一起,她命丫环们拿着木棍,再度开门出去。
正在拍门的春花,一看她们突然开门出来,且个个手执木棍来意不善,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你……你这是干什么?敢打我不成?别忘了我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她有些战栗的说。
柳双嘿嘿冷笑,“是大丫头又怎样,我这个三夫人就动不了你吗?今天我就偏要动给那个女人看,让她知道厉害,看她以后还识不识相。来人啊!给我打。”
一声令下,棍棒齐飞,将春花和她带来的丫环一并教训。
霎时间,怒骂声、哭泣声、哀叫声四起,情况好不紊乱。
“这是怎么回事?”被贬为打水丫头的谨儿从外挑水回来,就见着这一幕,“啊!是春花。”
她慌得把水桶放下,赶紧跪到柳双双的面前求悄道:“请三夫人大发慈悲,饶了春花吧!”
但她错估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她只不过是个打水的小丫头,还是个曾经受过紫萝恩惠的人。
柳双双益发生气的一瞪,命令动手的丫环道:“把这吃里爬外的贱婢给我一并教训了。”
“是。”
可怜的谨儿就这样无端遭受无妄之灾。
教训完之后,柳双双气也消了些,这才得意的召回丫环们回到屋内,锁上门,不再理会外面那群人的死活。
春花披头散发,狼狈的和丫环们一起从地上爬起来,全身的伤教她们痛得不住哀叫。
“好疼哦,呜呜……”丫环们低头哭成一团。
“气死我了,我一定要向少夫人禀告这件事,叫少夫人为我们主持公道,出这口气。”春花气呼呼的说。
她歉然的扶起谨儿,道:“你别待在这儿了,和我一起回霓霞馆吧,”
谨儿哭着点头,少夫人现在的地位不一样了,相信一定可以将她从三夫人这里要过去。
几个丫环在相互扶持下,走回霓霞馆。
第九章
蒋震天回来之后,府里的气氛就变了,有时明明大伙有说有笑的,十分热络,下一刻众人却连忙闭上嘴,霎时变得极为安静。
为什么呢?端看漫步在花园里的纪轩就知道,一脸的肃杀之气,只要是经过他身边的人,全都要遭殃。
“没长眼睛吗?是不是想被逐出府去?”又一个不识相的,整理花圃的老园丁不知道是重听还是在想什么,竟然连他走近了都不知道,还碍眼的挡着了路。
老园丁惊慌的跪了下来,“侯爷恕罪,老奴瞎了眼,请饶了老奴,别赶老奴出去。”
在指挥使府当了一辈子的园丁,临老才被赶出去,教他怎么过活啊!
他哭得老泪纵横。
“够了,别拿你的坏脾气吓着忠心的老仆。”章靖亭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纪轩头也不回,脸色一沉,“你不是应该去巡城了吗?”真灵,只要是他想找人出气的时候,这家伙就出现。
“托你的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外面平静得很,有危险的是你这指挥使府,看看你把周围的人吓得,简直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章靖亭扳过他的身体,教他看一看身边被吓坏的下人们。
每个人看到他,都是一脸害怕的神情。
“与我何干?”他哼嗤一声走开。
他有这么可怕吗?他不禁反省自问。
“与你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震天就有了。知不知道你这几天把人家累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不过是看到人家扶紫萝起身而已,就把人家调去校场练兵,还兼建水坝,这大热天的,不累死人才怪。
“搞清楚,人家这次回来,是照顾受伤的父亲。”被妒火焚心的男人真是可怕。
“若非这样,我早就把他赶出城去了。”纪轩无情的说,踢开议事阁的大门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看来他是余怒未消。“算了,不提震天,谈谈紫萝好了。你这几天都夜宿四季轩,冷落了她,是不是该过去哄哄她几句呢?”
一提到紫萝,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望向窗外霓霞馆所在的方向。
这些日子,他人虽然在王如雪和柳双双那,但心仍在紫萝的身边,常常出神的想,她在做什么呢?月否如同自己一般想着对方?
“她……还好吗?”沉吟了一会,他闭上眼睛一问。
“好与不好,你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被情蒙蔽理智的男人,到底是想折唐自己,还是想折磨谁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又出事了!
章靖亭状似轻松的搔搔耳朵,在椅上坐下来,跷着一只脚,态度像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