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大学毕业的前夕,他们在宴会里碰个正著。蝶儿刚跳完一曲热舞,娇喘吁吁地挽著袁建城;风扬的新任女伴是一个知名的影星,风情万种地偎在风扬的身旁。
先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风扬和蝶儿都避不见面。风扬每天总是早出晚归,不是在公司里加班,就是带女友出游,一天到晚见不著人影。
蝶儿记得那段想念风扬的悲惨日子,她的体内不知有多少细胞在告诉她,去找风扬,只要见上他一面,她对他的相思就能稍稍纾解。
至少,她不会心痛若此。
可是,她强忍了下去见了风扬的渴望。她宁愿自己没有笑容,夜夜难眠,泪如雨下,形容憔悴,就是不准自己去见风扬。
她要这样一点一滴耗掉对风扬的痴狂。
她原以为自己做到了。哪知道,宴会上这样的一瞥,她就知道自己垮了。
对他的依恋迅速地在她的心头滋长,她根本无法对他忘情。老天,她是多么思念他!
她只觉一种彷如隔世的激动冲上了她的脑袋,她被一阵晕眩袭上,摇摇欲坠起来;风扬比她更快,稳稳地将她迎入怀中。
他怀中熟悉的温暖和气味惹得她更加难以自己,她反手环著他的颈项,任由泪流。
袁建城愣了一愣,想伸手从风扬手中接过蝶儿,却被风扬冷冽如刀的目光给活活逼退。他的目光冷冽得令人心寒,仿佛袁建城是他风扬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袁建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畏惧风扬骇人的目光和风扬不知所措的女伴相对觑然。
“蝶儿!”风扬的声音里压抑了太多的情感。
“风扬……”她因为他冷漠如冰的呼唤而回到现实来,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她手忙脚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露出惯有的甜美笑容,这就是大家心目中她的形象,她是个被宠坏,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少女!
她费了极大的劲才把自己从风扬身上拉离。
“我想出去透透风!”她不敢再望向风扬,转头冲著袁建城笑道。
“好,我陪你去。”袁建城一脸求之不得的神气,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就是不喜欢风扬出现在蝶儿的身边,虽然理智上,他完全明白风扬是蝶儿的大哥,两人之间的亲匿原本无可厚非,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对风扬的敌意竟源于嫉妒,瞎子也能看出,风扬能主宰蝶儿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而风扬的出现,会使原本在蝶儿心目中就岌岌可危的他显得更加渺小,袁建城总觉得受到了许多的压迫。
“你那妹妹也未免欺人太甚。”风扬的女伴不满地抱怨起来,“看见我,一声招呼也不打……”
风扬听了后,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迳自离开。他离开的速度极为迅速,教她想迎头赶上,都无从追起,只好呆立原地。
蝶儿双臂环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步入静谧的后花园,深呼吸了几次,以平息因撞见风扬而骚动不已的心情。
后花园的空气比起厅内清新许多,蝶儿缓缓地闭起了黑眸,任由晚风拂衣。
“嫁给我,好不好!”袁建城打破静默地说。
蝶儿闻言,不由得张大了眼,心中浮起一股嫌恶。她正想将袁建城打发走时,却被袁建城脸上著迷的神情给打动了。
这时,蝶儿霍然心惊,袁建城是一面镜子,她的镜子,她对风扬痴几分,袁建城就对她痴几分。
“为什么?”她纳闷地问出。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地重复著。
“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她苦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是人中之龙!”
“我不知道……”袁建城据实以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生,我若是没有你,我的一生就毁了,不再有意义。”
“真的?”蝶儿放肆地笑著调侃,却在袁建城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眼神中冻结了笑容。
“嫁给我?”袁建城醒觉了她的变摇。
蝶儿对他忽生了怜舍之心。
他说没有她,他这一生就毁了;而她自己,从十三岁起,就知道一生毁在风扬的身上。
她知道那种为情所困所受的伤害有多痛,唯有身历其境的人才晓得那种滋味,唯有经过那种伤害的人才晓得真正的温柔,真正懂得对别人柔情。
她的一生虽然已经毁了,但她至少还能救袁建城,只要嫁给他就行了。她为他的痴心所做的,就是将她的躯体嫁给他;而她的心早已残破不堪,伤痕累累。
“我答应你!”蝶儿颔首,直直地回望著袁建城,眼神空茫得很,仿佛在问他,一个只剩空心的人,他要不要?
袁建城的大喜过望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的,他心花怒放地一把抱起蝶儿,高兴得像什么似地抱起她转圈。
蝶儿虽被高高抱起转圈,却觉一颗心沉得不能再沉,自己仿佛没有了重量,没了灵魂,生命的热情一点一滴在消失。
她真以为自己不存在人世间了。
袁建城气喘吁吁地放下了她,用眼光梭巡著她的脸庞,缓缓地,他把唇印上了她光洁的额。蝶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心惶难止,袁建城已倒地呻吟。
风扬不知何时来到了后花园,冷不防就给了袁建城致命的一拳。
蝶儿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她怎么也没想到,风扬会在这个时刻再度窜入她的生命中,扰乱她欲改变的心。
风扬无意给她置喙的余地,霸道地执起蝶儿的手臂,蛮横地将她拉进屋里,拉上楼,将她恶狠狠地抛进她的房间。
这时,蝶儿的思考能力才冷静下来,端详著风扬盛怒未消的脸庞,他的脸部线条变得异常僵硬,目光凶恶地像是要杀人,薄唇固执地抿成一条线。
他在嫉妒,这是在嫉妒?蝶儿瞪大了眼。他也会嫉妒,也会嫉妒袁建城吻她?
骗人,骗人,如果他的心似同她的,他就不会如此毫不在乎地在她的面前和他女友亲热嬉闹,无视于她的感受!
如果他也懂得为情心痛的滋味,他就不会乐此不疲地换女友,到处招惹,纵情温柔乡!
蝶儿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被怒气所激,使得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想要冲出房间。
风扬却似一座山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她没好气地嚷著,抬头瞪著他。
风扬没有移动,只是双眼又忧郁了起来。
她在他眼神的凝视下泛生了无力感,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看溶了,她的怒气消失无踪,气势完全软化,似连站立都嫌困难。
他伸手来扶她,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往后躲开。她觉得自己又要崩溃了!她对风扬按捺的情感又要汹涌翻腾,冲破桎梏而出!
“不准你嫁给袁建城!”风扬的双手捉住蝶儿的双臂。
不知道他是过度激动,还是有意摇掉她的失魂落魄,他像是正要拆散她似地晃著她的身子。
“你有什么资格!”她横睨著他。
“我是你哥哥!”
“哥哥!”她讽刺也似地嚷了一声!
风扬却倏地惨白了一张脸,像只泄气的皮球,松开了对蝶儿的束缚,呆茫在原地!
蝶儿抚著悸痛的心,快步走过风扬,伸手搭上门锁,想要夺门而出,远远地逃开风扬。
只要手动一下,她想走多远就走多远,可是,她的手却像是僵凝在门锁上似的,没有开门的能力。
或许该说,她对风扬的依恋太深,她竟无法将自己带离他的身旁。
她是多么地思念他!
“风扬!”她奔回他的身旁,拳如雨般落在他的身上,“为什么只有你能那么任性!为什么你这么自私!”
他突如其来的搂住她,制止她的骚动。
“不要离开我!”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她原本想说的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是,她终究没说出口。
“蝶儿,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发狂!”他情不自禁地低嚷著。
他不安分地在她颈中骚动,好似要拥有每一吋的她似的!
“风扬!”她闻言,不由得怔了半晌,却突然放肆地笑了出声,目光狂野如豹,“你醉了吗?醒醒,我是蝶儿,不是你那群要用甜言蜜语哄的女友,睁大你的眼,看清楚我是谁?”
风扬依言把她推开了些,用一种深深的目光梭巡她的脸庞,看得她不能自己。
“饶了我,风扬!”蝶儿讨饶似地跪下身子,“不要再骗我了。”
“蝶儿,你以为就只有你不好过吗?”
“你有什么不好过!”她有恨意,只因爱风扬太深。“毁的人是我,你和你那些不计其数的女友玩乐厮混,从十三岁以来就难以自拔的人是我!”
她不想在风扬的面前啜泣,所以极粗鲁地拭走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从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们完了!”风扬也同样虚弱地跌坐在地。
蝶儿用跪姿移动著身体,挨近风扬的身边,难以置信地嚷著:“你说什么?”
风扬情不自禁地摩挲她的粉颊,“难道你以为我这几年来是置身于天堂吗?蝶儿,我们都疯了,兄妹之间不该有这种感情。”
“我们是疯了!”蝶儿哆嗦著双唇,眼神却有著异样的美丽光彩,“但那又怎样,只要你的心还是在我身上,即使天天活在炼狱里,我也愿意。”
蝶儿毅然地抬起下巴,展现最坚定的眼神,散发出最诱人的美丽!
风扬再也无法自制内心的澎湃情感,低头攫住了蝶儿的双唇,辗转需索,似要从其中获得多年相思的救赎。
蝶儿只觉自己仿佛置身在瑰丽多彩的仙境,眼前飘过许多动人心弦的美丽云彩,她整个人要熔在风扬炙热的怀中。
她发出了最满足的叹息。她不安的灵魂总算找到了避风港,在和她一同面对情感的风扬的怀中,她不再孤独落单。
如果这一刻可以永恒,蝶儿傻气地想,即使下一刻就要死去,她也在所不惜。
她不吝热情地回应风扬,如果可以,她还想掏光自己所有的气力,来促成此时此刻的灿烂。
两人之间的热力持续升高,两副躯体已如麻花瓣般交缠相叠,激情已超过理智,需求超过伦理,他们的眼中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多年来的压抑反而爆发了更炽热的情感,成了最佳的催情媒介。
风扬伸手褪去蝶儿的衣衫,手指在粗喘的呼吸下益显笨拙。
“哥哥……”蝶儿意乱情迷地呼唤出声。
风扬应声浑身一震,如遭电殛,将自己的身子抽离了蝶儿的身旁,脸色惨白。
蝶儿原本想伸手去拦他,在迎上他的脸色后,明白了他的心思,整个人顿时憔悴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了生气,原来亮丽的脸庞,顿时老了十岁般。
“我是禽兽!”风扬痛苦万分地叫嚷著:“竟想侵犯自己的妹妹。”
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激动地责备著自己,处罚著自己,不停地以身子去撞墙。
“风扬,你别这样!”蝶儿扑上前阻止他,她心慌意乱地喊著:“错的人是我,引诱你的人是我。”
风扬只觉脑袋快要炸裂,羞愧与愤怒像是两支利箭直直地射向他的心窝,痛得他失去了所有理智,恶狠狠地推开前来阻挡自己的蝶儿,像是不要命般,用额头去叩墙,弄得鲜血淋漓,血流满面。
“风扬,你别这样!”蝶儿顾不得先前被风扬推倒在地而来的疼痛,奋不顾身再度扑向风扬。
风扬猛然回过头,长发飞舞,一双眼凶狠逼人。“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我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不是你的错!”蝶儿凄然地瘫倒在他的面前。“不是你的错!”
“离我远一点!”风扬只无情地抛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了。
蠂儿无力地蜷伏在地上痛哭。
***
隔天一早,蝶儿接受了袁建城的求婚。
婚礼的筹备在袁建城的万分期待之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风扬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人影,风家不知动员了多少力量,就是没办法把他找出来。
只有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在传布,据一些人的说法,他们曾看见风扬在某处不知名的小酒馆里酗酒,喝得烂醉如泥,状甚落魄疯狂,不许任何人亲近。
别人这样转述时,蝶儿只是微微一哂。
她的心又何尝不似风扬呢?只是她比风扬敢面对现实些,不需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婚礼的那一天终究来临,蝶儿只觉自己像个游魂,父亲的搀扶,宾客的惊羡,袁建城的喜悦,牧师的祝福,都仿佛和她一点关连也没有,她已经失去了思考和接受外界讯息的能力,她仅剩的生命热情仅够勉强维持她的身子站立不坠。
令蝶儿不敢置信的是,如空气一般消失的风扬竟会在关键的一刻来到婚礼的现场,她的心头一半载著哀伤,一半溢著狂喜,哀喜交缠,一颗失去平衡的心令她不知所措。
她晓得了,风扬是来带走她的。
他伸出了手,就等她来覆。她却不免退缩迟疑,他们根本是无处可逃,走到哪里,结局一样是拥抱绝望。
你不懂吗?风扬!她用哀切的眼神问著。令她心震的是,风扬的眼神明白地说著,他懂,但他还是要带她走。
即使,他们真的没有明天。
是啊,她说过,就算是炼狱,她也要陪他;要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她抛了手中的新娘捧花,拖著及地的婚纱,奔向风扬。
在观礼众人的惊讶声中,他们携手奔出了礼堂,跃进了风扬开来的保时捷,呼啸而去。
车子飞快地闪过许多宽广的大道,风扬不断地催著油门,把车子开到蜿蜒的山路,顺势而上。
蝶儿没有问他目的地,因为她知道,她已经找到终点,风扬是她生命的终点。所以,她只是近似贪婪地端详著风扬的侧面。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亲生兄妹,却在外型上没有一点相似;他们之间,也没有半点兄妹之间该有的情感。
是苍天有意捉弄吧!
“在想什么?”风扬蓦地停住了车。
“没什么!”她捉了他一把长发,环绕著自己的颈项,勒得有些紧,俏皮地说:“我想这样死去!”
“你以为我带你走,是为了殉情?”他反倒朗朗笑开,有生死不畏的味道。
“别说了,我想被你的长发紧勒,死在你的怀中。”她把死亡说得像是撒娇。
“让我一个人活著?”
“我要你活著想我,日夜煎熬。”她信口接腔著,眼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你好狠的心!”风扬伸手勾过她的颈,使她的额抵著他的胸膛,她发丝的幽香窜进了他的鼻,惹得他心头一阵荡漾,使他近乎忙乱地推开了她,转身开门下车。
“为什么停车?”蝶儿从另一扇门探出头。